陽光、海景、棕櫚林,美輪美奐的畫面透過酒店房間的窗躍入丁美滿眼簾,她靠坐在窗台上,瞄了眼清晨寧靜的海灘,完全提不起欣賞美景的心情。就快要冒出血的眸,一直死死盯著床頭櫃上持續作響的手機,手機的主人是賈天夏。
要不要幫他接?
她起身,湊到手機邊,無比糾結地看著。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很陌生,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女人,如果接了搞不好會惹來煩躁。美滿很鴕鳥,即便有些事存在,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也不想去探究。
偏偏床上的賈天夏就像睡死了一樣,不管手機怎麼吵鬧,他照舊睡得酣甜。
終於,手機鈴聲停了,就在美滿想要鬆口氣的當口,留言信箱啟動了。所以說,有時候太先進的科技很容易害死人,譬如此刻,丁美滿刷白了臉色,全身呈現僵硬狀態,木訥地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尖銳女聲。
「賈天夏,你是不是昨晚就到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酒店的人說你check in了。耍著人玩是不是?半年前就說好要弄個制服party的,別說你忘了,我上星期還發短信提醒你了。我昨晚打了你多少通電話哇,你竟然還拒接!害我無聊死了,你不在還玩什麼啊?不說了,聽到留言就寫檢討書去,不然別來見我,你死定了……」
對!這就是丁美滿的心聲——賈天夏!你死定了!
沒等對方說完,美滿按捺不住掀桌、抓起手機、怒吼,「全他媽給我離他遠點!制服?小心我讓穿制服的警察大人來抓你們,再讓穿制服的法官大人告你們非法集會!喂喂喂?喂!有種別掛電話啊,有種報名字啊,我陪你玩制服誘惑啊……」
「什麼玩意啊,見不得光的死狐狸精,別讓老娘見到,不然替天行道,見你一次打一次。」人家已經知趣地掛斷電話了,美滿越想越嚥不下這口氣,還在繼續罵,並且又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直到一轉眸,視線觸及到床上的畫面,她收了聲,逐漸想起那句老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而那只「有縫的蛋」此刻正仰面躺著,即使那雙誘人犯罪的雙瞳緊閉著,看似人畜無害的睡顏搭配上均勻舒服的呼吸,嘴角還含著一絲享盡齊人之福的笑容,這模樣仍舊輕而易舉地讓人想入非非。昨晚由他親手疊起來號稱為「分界線」的被子,眼下亂成一團,象徵性地搭在他的腹間,剛好遮住關鍵部分,若隱若現曝露在外的身材讓美滿頻頻猛吞口水。
她撇嘴,沒好氣地伸腳踹了他兩下,床上的男人溢出幾聲輕哼,隱約含有意猶未盡的味道,翻了個身,繼續堂而皇之地睡。
他憑什麼?憑什麼可以睡得那麼香?!
越想越覺得憋屈,美滿伸手,粗暴地揪住他的臉,肆意拉扯,擠出各種奇怪的模樣,她才變態得覺得心情好了些,手上的動作也稍稍放鬆了。也許只是她太敏感了吧,人家電話裡也說了是半年前約好的,半年前啊!那時候她還在國外逍遙著呢,誰也料想不到還會又一次走到一起吧?她也沒理由要求他像和尚一樣戒欲。
如果在遭受了這樣的蹂躪後,還能繼續熟睡,那也太不給施虐者面子了。或許繼續假寐,不加理會,那雙擾人清夢的手也就作罷了,但基於對方是自家老婆,天夏還是很賣面子地掀了掀眼簾,在刺眼的陽光中捕捉她的意圖。
「可以換個溫柔點的方式叫我起床嗎?」才一睜眼,就看到昨晚還任君予取予求的女人忽然換上一副窮凶極惡的嘴臉,還真是個叫人印象深刻的問候方式。
「醒啦。」片刻怔愣後,美滿蹙眉思忖,要不要把剛才那通電話搬出來興師問罪?還是說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過這得來不易地恩愛日子?
「嗯,幾點了?」他伸手攬過她,藉著夠床頭櫃上手機的動作,裝作不經意地在她唇梢偷吻。
「討厭。」尋常夫妻打情罵俏的動作,讓美滿嚥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這樣也好,他似乎壓根不記得跟人有過約會,算是過去的事,沒必要再計較了吧。換個心情,她傻呵呵地笑著仰起頭,「還早,陪我出去逛逛吧。」
「不怕被記者拍到?」今晚的頒獎禮明星雲集,各家五星級酒店附近應該都駐紮了不少狗仔隊。天夏垂眸看了眼把頭埋在他肩窩處的女人,問得不鹹不淡像是一句尋常話語,可對於她即將丟出的答案倒是介懷得很。
美滿僵了僵,不答反問,「你怕?」
這個問題讓她下意識地想到以前的日子,那種揪心的感覺讓她萌出了退縮之意。瞞著所有人悄悄去結婚,起初,的確有那麼點刺激感,人前他們要裝作只有工作關係,從對方的每一個眼神話語間捕獲些許暗號;可是漸漸地她煩躁了,看他頻繁登上各類八卦雜誌、和無數女藝人傳出有模有樣的緋聞,她卻無力跑到鏡頭面前去吼一句:這根草有主了,麻煩請繞道。每當被那些不明真相的記者問及關於他這個製作人的感情生活時,美滿就有一股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只要你點頭,要我今晚公佈婚訊都可以。」簡單的擁抱,她的心事卻彷彿能像彼此交纏的肢體一樣傳到他面前,天夏能感覺到她在害怕,在等著他說些什麼來堅定她的信心。
原來即使是青梅竹馬,也會有許多的不瞭解。以前只覺得她的愛好是和他鬥嘴,不具備任何意義,就是喜歡大事小事都要嗆兩句。現在才明白,要這麼個要強女人服軟基本不可能,她擅長用尖銳來掩飾自己的膽怯。
「是嗎?」狐疑撩眉,在習慣性地表示出懷疑後,美滿仍舊相信選擇他說的每一句話,「也沒必要那麼高調嘛,我們覺得開心就好,沒必要還得愛給別人看吧。」
追回前妻的道路很漫長、過程很艱辛,然而當丁美滿理直氣壯地拋出這句酷似宣言的話後,天夏依稀感覺到他總算是熬出頭了。如意算盤在心裡翻打出一筆順心的帳,似乎就等著回家後奉送她一場婚禮,就可以把成家立業、洞房花燭、早生貴子……所有程序,一步到位了。
女人什麼時候最幸福?這是個可以勾出無數千奇百怪答案的問題。在丁美滿看來,就是幫自己喜歡的男人打點行頭,看他從裡到外都穿著由她親手挑選的衣服,不管是否帥氣,他都可以毫無怨言地穿著陪她逛街。
很簡單也很微不足道,但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賈天夏是個不甘按照別人擺佈行事的男人,大到工作上的每一個決策小到什麼樣的襪子配什麼樣的鞋子,他都習慣自己做主。甚至就連美滿該穿什麼風格的衣服上台主持,他都不會留給她發表個人意見的機會。
所以當美滿端坐在餐廳裡,忽略掉面前擺放著的饕餮美食,放眼打量對面的天夏,想著就連他褲頭上的紐扣都是她親口扣上的,有點小小的受寵若驚。
「看什麼,我帥到讓你移不開眼睛了?」感覺到她聚精會神的目光,他享受地笑,很滿意美滿眼神間透出的依戀。邊體貼地幫她挑去菜裡的蔥花,他邊本性難移地發出調侃。
不同於以往,這一次他的自戀沒有讓美滿露出不屑神情,她依舊在糾結自己的那套幸福理論,「欸,你不會覺得我幫你選的衣服很醜嗎?」
「還好,你的品味進步了不少。」哈,她怎麼就問得出口?暗紫色西裝外套,也只有她才會挑出這種扎眼的衣服。
「呀,你也這樣覺得哦。」完全聽不出他話裡的諷刺意味,丁美滿很興奮地揮舞雙手,滔滔不絕地描述起她的搭配理念,「我在國外的時候哇,聽人說只有真男人才敢穿紫色。經過我的長期驗證和多番比較,你應該算是個真男人沒錯,很配很配啦……」
他應該高興嗎?能不能邪惡地把她那番關於「真男人」的誇獎,理解成是對他床上技巧的肯定?那請問「多番比較」又是什麼概念?當喜憂參半權衡較量之後,天夏決定不要掩飾他的吃味,需要打擊下她的亢奮,「沒辦法,對於時不時就會無理取鬧下的女人,必須適當地說些謊話哄一下。」
女人的聒噪聲偃旗息鼓,轉為咒罵,「賈天夏,你什麼意思?想要證明你閱盡千帆能哄各種類型的女人是不是?」
「跟你的『多番比較』一個意思。」
「哈……」丁美滿被這話噎到,醞釀好的吵架氣勢慢慢收攏,反而得意地笑出聲,「吃醋哦。」
「顯然是的。」這點他倒是很坦誠,分分合合吵吵鬧鬧也足以他讓明白,驕傲、氣場是很重要,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偶爾放下架子去迎合她的喜好,是必要的。
「真計較,太激動了用錯詞而已嘛。」聽起來像是抱怨,可美滿臉上綻放出的笑容足可證明她很愛看他散發醋勁耍彆扭的樣子,「我們晚上去哪慶祝?」
「慶祝什麼?」話題轉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美滿跳躍的節奏了。
「咦,最佳製作人啊,拿了那個獎就跟鍍了層金似的,當然應該去慶祝下。」
「你就那麼確信我可以拿到獎?」
美滿嗤出一聲篤定的笑,「當然能拿獎,人人都說我有旺夫運啊。」
「那晚上乖乖在酒店等我,我們去做些特別點的事。」簡簡單單的「旺夫運」,她說得自然而然,讓他心頭跟著一暖。
「什麼事?」
「比如求婚之類的。」
他招手喚來服務生買單,邊掏錢邊輕描淡寫地拋出回答,寥寥幾個字重重敲進美滿心頭,交織成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最初的感動淡去後,曾經的陰影讓那些不安開始蠢蠢欲動,她吱唔了陣,本能地想要逃,「會、會不會太突然了呀,現在這樣也挺好嘛。」
「好在哪裡?」她有見過哪個漁夫撒網捕到魚後不收網,放任那條魚找到逃走的機會,然後還笑嘻嘻地感歎「這樣也挺好」嗎?
「不麻煩。」美滿說得含糊不清,但事實上她也只能用這三個字來形容。
對她而言婚姻更像一個戰場,等敲完章夫妻關係正式成立後,就意味著要武裝到牙齒去作戰,跟他爸爸斗、跟那些三不五時出現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鬥,即使做了逃兵,也已經傷痕纍纍,搞不好從此癱瘓得賠上下半輩子來養傷。
「你在躲什麼?」如果連如此明顯的閃躲都看不懂,那他就真的可以去測智商了。但就算看懂了又怎樣,他找不到原因,難道做到這一步仍舊不夠?
她可以說嗎?坦誠怕他爸、怕那些刻意埋掉的記憶又重演一遍,所以寧願選擇因噎廢食。沒有太沉重的承諾和太過分的甜蜜,傷起來也會比較沒那麼痛。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不管是結婚還是單純的戀愛,都是兩個人的事,他顯然已經做了很大的改變為她一再妥協,她沒理由始終不敢再跨出那一步,「我……」
她張嘴,話才起了一個音,就被賈天夏的手機聲蓋過。
倆人面面相覷了一陣,見他連看都不看眼,大有沒有談清楚就算天大的事都必須靠邊站的架勢。歎了口氣,美滿先做了妥協,「你先接電話,接完再說。」
「說完再接。」他鎖著眉心,冷聲冷調,示意他的縱容到此為止,該堅持的沒有讓步的餘地。
「好!我嫁,回去就嫁!」媽的,豁出去了!有這樣商量終身大事的嗎?沒有第二個答案可供選擇,威逼利誘齊齊上陣,無路可退,她只好擴大分貝表決心。
很好,過程雖然有些不順利,但結局還算不錯。天夏露出滿意一笑,鳴金收兵,撩開手機翻蓋,帶著得逞後的挑釁笑意,目光緊鎖住她,心不在焉地應付起電話那端因為遲遲等不到他回酒店而崩潰的助理。
頒獎禮頒獎禮,賈天夏把她送回酒店後,就去那該死的頒獎禮了。
沒她的名沒她的份,只能獨守空閨,百無聊賴地瞪著電視機,看著無數女明星爭奇鬥艷的畫面,想像自己是不是跟這種重大場合犯沖,氣質當真那麼上不來檯面?從前做主持人的時候,美滿削尖了腦袋想躋身這個典禮的主持陣營,可人家不屑她的低俗路線,寧願找個花瓶站旁邊襯著;現在,她自以為華麗變身了,製作人啊,聽起來很高尚嘛,沒想換來的下場更慘淡,那些走陽春白雪路線的評委們完全不買她這下里巴人的帳,對於她的節目連審核都免了,一如既往給出了「低俗」的評價。
越想越覺得窩火,她抓了一把薯片往嘴裡丟,再用力地嚼,靠著嘴部肌肉的運動來排遣憤恨不甘。一轉頭,對上嵌在牆壁上的鏡子,美滿停止動作陷入僵硬。
鏡子裡的女人蓬頭垢面、坐相難看、吃相更是慘不忍睹,至於衣著……嗯,有點像包租婆,蓬鬆的長髮很隨意地用髮髻固定在腦後,雜亂地垂下了幾綹,為了圖方便只套了件賈天夏的襯衫,過長的下擺剛好遮住臀部以上的部位,應該是還算得上性感的打扮,但為什麼組合在一塊就只透出邋遢呢?
要命,這個人就是她哦,難怪人家覺得她襯不上那高貴奢華明星雲集的頒獎典禮。還挺情有可原的,縱然是公平的上帝,都不忍心把雲和泥擱一塊。
可是賈天夏說了,今晚要帶她去做特別點的事,比如求婚……
難道她就這樣去接受求婚?!
丟開薯片,美滿忽略掉電視傳來的陣陣尖叫聲,那跟她無關,兀自湊近鏡子打量起自己的臉。毛孔不大、皮膚還算細膩白皙、沒有黑眼圈,不錯,化個妝還是能扭轉乾坤的。
想著,丁美滿開始翻旅行箱,把那些隨身帶著的護膚品、化妝品全一股腦地倒在床上,反正不管多高規格的頒獎禮都是冗長的,與其傻傻等著賈天夏登場,還不如趁著空閒時間把自己拾掇漂亮,這大概就算是女為悅己者容吧。
洗了臉、敷了面膜、當她正悉心對鏡描眼線時,電視機裡那兩個嘉賓忽然蹦出了「最佳製作人」這五個字,美滿驀然定格住,宣佈得獎人前是必須得故弄玄虛一番的,她不清楚現場有多少人在屏息,總之她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眼睛死死地看著鏡子裡映射出的電視畫面。
「噗……」鏡頭定住,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美滿禁不住笑出聲。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幾個小時前還待在身邊的人,突然出現在電視裡。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官方笑容,可她能清楚捕捉到那雙俊逸眉宇間稍縱即逝的緊張。
「賈天夏賈天夏賈天夏……」她像在唸咒語般,不停碎念著。
不過是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美滿卻覺得像是經歷了很久,好不容易那兩位頒獎嘉賓善心大發,讀出了那個她念了許久的名字,「賈天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幾乎就在他們話音落下的同時,她不受控制地溢出一連串氣短促急的叫聲,手腕隨之一抖,也顧不得那畫到眼簾上的眼線有多可笑,美滿就像個孩子似的站在妝台前又叫又跳。那種興奮感,讓她湧出一股莫名的與有榮焉,恨不得撥通電話薄裡每一個人的號碼,告訴大家,現在正領獎的那個人是她男人。
有一種說法叫人以群分,當丁美滿爆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妞,興奮死了吧。」林愛的聲音從手機裡飄出。
「咦?你沒去那個頒獎禮?」
「廢話,不然現在哪有時間跟你通電話,凌嘉康不是逼著我去散心,幫我退了所有通告嘛。況且那頒獎禮本來也就沒我的獎項,我才不要去做頒獎嘉賓綠葉襯紅花呢。」
「哦哦。」美滿很快就分了心,迫不及待地分享其喜悅,「我男人得獎了耶,是最佳製作人了耶!」近乎語無倫次的行動證明了她不不止是興奮,差不多已經傻了。
「得了得了,又不是你得獎,驕傲個屁啊……喂!你有沒有在聽啊?」朋友之間總是存在著一定的默契,小愛的話才說到一半,就意識到丁美滿在嚴重走神。
一轉頭,瞧見電腦上直播的畫面後,她就明白了一大半,人家男人正在發表得獎感言呢。
其實身為娛樂圈的人,諸如此類的感言他們私底下常嘲笑,無非就是感謝這個感謝那個,大部分人就差沒謝鄰居家的狗啊貓啊了。基於酸葡萄的心理,美滿每次都是嘲笑得最凶的那一個,結果現在這種抽自己耳光的事她還做得挺歡,同樣的話,換成她家天夏來說,就跟天籟之音似的,眼都移不開了。
「等下是不是要跟朋友好好去慶祝一下?」無數的感謝之後,頒獎嘉賓明顯在沒話找話說。
這問題問得很白目,心情大好的賈天夏卻依舊笑得開心,「不會,有人在等我。」
「啊?」很顯然,那位嘉賓沒料到,自己隨口問的一句話,竟然就釣出了一個大八卦,她只好尷尬地看了看一旁的主持人,有些不明白這是特意營造的效果還是怎麼回事。
接獲到嘉賓的求救眼神後,主持人很盡責地面帶微笑,插話圓場:「是女朋友?」
「我還是比較習慣叫她『老婆』。」
「……」丁美滿,一定是丁美滿。這個答案幾乎已經呼之欲出,只是礙於場合沒有人願意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片刻的冷場後,身為主角的賈天夏忽然就轉身走向後台了。
走了?他就這麼丟出個料,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了?背影還特灑脫。
隨後的事件發展證明,站在八卦事業第一線的並非是狗仔,而是毫不吝嗇給狗仔們提供蛛絲馬跡的攝像大哥。他的鏡頭忽地一轉,落在了某個美滿怎麼都沒想到會見到的人身上。別說現場的氣氛會多尷尬了,就連還處於通話狀態的美滿和林愛都愣了大半晌。
最後,還是旁觀者清,小愛在電話那邊驚詫地嚎叫了起來,「我的娘喲,凌嘉康為什麼也會在?!」
「我不知道哇……」美滿下意識地移開手機,揉了揉被尖銳嗓音刺激得發疼的耳朵,甚是無辜地做出回應,「就算在也很正常吧,人家好歹是個經紀人啊。」
「要死,還真是凌嘉康,他沒聯繫你嗎?」小愛像只護犢的母雞,冷著聲質問。
「拜託!我跟他現在估計連朋友都算不上……」
「你做什麼?我又不是記者,給我那麼官方的答案算什麼意思?那你說,他為什麼一臉活像便秘的表情。完了完了,情敵見面哇,他們等下會不會在後台打起來?會出人命的,一般像凌嘉康這樣的人怒起來,都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槍把對手崩了……」
丁美滿翻了翻白眼,即使明知電話那邊的小愛看不見,她還是無奈地撇了撇嘴,神情很豐富,忍不住打斷了她多姿多彩的臆想,「小愛,以後少看那些太誇張的電視劇,懂不懂什麼叫法制社會?」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在反省,沒持續多久又炸開了,「也對,你家賈天夏才是純正的黑手黨後裔,要動手應該也是他先動手。」
「他們家很早就漂白了!現在是正規企業!還是上市的!」美滿索性把手機拿到面前,嘴對著話筒,卯足了勁叫喚,努力為自家老公伸冤。
「哎喲,激動個什麼勁啊,老祖宗們說的真是一點也沒錯,生女兒真沒意思,還沒嫁就一心向著別人了。」林愛講得很順口,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她離為人妻都還有一段漫長距離,發出這種為人母的感慨實在不太適合,「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哇,你葡萄園那邊的人打電話給我,說找不到你,讓你抽空回個電話給他們,你是不是換了手機號沒通知人家啊?」
「好像是忘了,給我號碼吧。」她的反應很淡定。
在美滿撥通那串號碼前,她的確也沒把事情往深處想,還沒能從天夏得獎的興奮中抽離。然而,當電話接通後,她的心情就再也沒有那麼輕鬆了。對方先是因為時差關係被打擾了睡眠,迸出成串的咒罵聲,等到罵累了,才恢復素養直奔主題。
以丁美滿的英文水準,是很難聽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的,但她起碼懂得捕捉重點詞彙,隨後把小學老師教得那套聯繫上下文填空的本領拿出來。最終,她囊括出來的段落大意就是……她投資的那家葡萄園出事了,需要她馬上趕過去處理。
一個既沒有生意頭腦、又不懂任何釀酒知識的女人,卻把自己上半生所有的積蓄用來投資葡萄園,聽起來著實好笑?沒錯,美滿也知道這絕對屬於大腦嚴重抽風後的行為。可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啊,她得想辦法解決哇。
光著腳丫子在酒店房間裡徘徊了很久,她始終死死緊握著手機,拿起又放下,同樣的動作,不厭其煩地做了無數次。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凌嘉康的電話,她只需要按下通話鍵,說不定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偏偏美滿掙扎著就是按不下去。這種行徑算什麼?把人家當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嗎?用不著的時候極其灑脫,就差沒直接丟出一句「請去火星」;出事了又巴巴地往上貼,那萬一人家回一句「對不起,我已出了航空倉,感覺良好,不想理你」,她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欲哭都無淚?
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美滿歎了聲,轉而撥通了天夏的手機。
當初哄她掏錢的人是凌嘉康,和她一起投資的也是凌嘉康,說穿了這事徹頭徹尾都與天夏無關。也許即使他在也幫不上什麼忙,儘管如此,美滿還是希望無措的時候可以有他陪著。因為他曾說過:即便是天大的事,我都會幫你解決,就算是不想依賴我,也可以讓我陪著你。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手機裡,機械化的聲音傳來。
美滿有些失落傻站著,瞄了電視上的畫面,頒獎典禮已經快要接近尾聲,他或許還在觀眾席上不方便開手機吧。
無論遇上什麼事,先替賈天夏找借口,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只是,典禮結束,手錶時針一格格地在移動,十點、十一點、十二點……電視畫面漸漸變成雪花。不變的是,手機裡傳來的始終都是那串提示音。是誰說過晚上要陪她的?又是誰說了今晚要玩求婚的?沒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了,不會非要那些風花雪月的浪漫不可,但至少在她需要他的時候,能不能好歹給個交代?!
耐心開始逐漸逝去,最後美滿丟開手機,仰躺在床上,目光放空,端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等著被睡意吞噬,她想,或許睡著就好了,就什麼都不去煩躁了,等明天一睜開雙眼,就會見到他,或許他只是被電視台的高層們拖去慶祝了,畢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她應該表示理解,然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送他一聲恭喜也就皆大歡喜了……
只不過有時候就算當事人願意當個傻瓜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也總會不遂人願。
就在美滿的眼皮越來越沉,就快要耷拉到一起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手指動了動,有氣無力地拿起手機端詳,是條彩信。
進度條移了片刻,有張照片赫然呈現在她面前……
照片裡,一男一女緊擁著在熱吻,看起來就像是對很恩愛的情侶,而男女主角分別是賈天夏和莫薔。
她認得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就是今天頒獎禮上穿的,說過要和她一起慶祝的男人,結果卻在和其他女人擁吻?她在房間裡像個傻瓜一樣等待時,他卻在逍遙。
美滿試圖說服自己這是一場誤會,或者是有人蓄意而為之的。
可就這時候門邊傳來了房卡插入後的「滴滴」聲,她敏感抬頭,瞪著那扇門,是賈天夏回來了嗎?
美滿嘗試著擠出微笑,甚至準備若無其事地給他個擁抱,慶祝他的凱旋。然而,當門好不容易被推開的瞬間,率先傳來的是女人的抱怨聲,緊接著的畫面來得措手不及,她甚至來不及收斂笑容,只能讓那抹笑僵在唇邊。
「美滿姐?你怎麼會在這?」來人搶先流露出了驚訝。
莫薔,這個女人以一種儼然像是賈天夏正牌女友的架勢,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面前。
這種時候是否該鎮定地回一句「你搶了我的對白」?很可惜,丁美滿算不上凡事都能運籌帷幄的狠角色,她只能木訥呆滯,目光飄向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撐靠在莫薔身上的賈天夏,這真的是那個她一次又一次想「與子偕老」的男人嗎?
算是在演哪一出?如果是為了提醒她,當初他們離婚不僅僅是因為個性不合、誤會猜忌,而是真真切切有那麼一個第三者存在。那很好,她記住了,不會再興沖沖地陪他們玩三人遊戲。
「他得了獎,所以被拖著慶功,灌了不少酒,醉了。一直嚷著要我送他回來,你別誤會,要是他早說你在這,我就讓其他人送了。」掃了眼美滿的打扮,莫薔當即意識到該把握分寸。前妻出現在他的酒店套房內,穿著他的襯衫,足以證明他們已經進展到了什麼地步,她用了片刻來斟酌,盡量把話裝點得滴水不漏,確保自己立於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但即便是表情拿捏到位、言辭無辜乖巧,她仍舊沒能掩飾住眼神裡的野心憧憧。看向丁美滿時瞳孔間劃過不屑,女人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奉送給男人,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得不說沒有那個能耐就別學狐媚那一套。啐,免得像丁美滿那樣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連畫個眼線都能躍到眼簾上去,這樣的對手,坦白說還真沒什麼威脅感。
她收聲,滿意地看著丁美滿如意料中那樣靜默,瞳色黯然,死抿著唇不說話。
這場交戰該收場了吧?總要有個人來畫休止符,於是莫薔綻開討巧的笑容,「美滿姐,你是看了頒獎禮的直播特地趕來祝福天夏的嗎?怎麼也不先打個電話給我們,要是知道你要來,我就攔著他不讓他喝那麼多了……唔,現在醉成這樣,恐怕也沒辦法招待你呢,你……」
逐客的話咬在牙關邊,莫薔不會笨到在對手面前表演尖酸刻薄,那無疑是在醜化自己,話說到這份上就夠了,她相信丁美滿能聽懂。
美滿也的確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字字句句都在宣告所有權的話代表了什麼意思很明顯吧。恍惚看著眼前那張屬於標準「小三」的嘴臉,她總算是拾回了神,慢悠悠地起身,拾步停在他們面前,藉著身高的優勢讓自己逼出居高臨下的氣場。
她可以輸了這個男人,但不能輸給莫薔。
「醉了嗎?」打量了些會後,美滿伸手撂開垂在天夏額前的發,「那辛苦你了,那麼晚還特地把他送回來,等他明天醒了,我會記得告訴他好好謝謝你。」
「嗯?」這反映……讓莫薔始料未及。
以丁美滿一貫的個性,不是應該會大吵大鬧,然後果斷地收拾行李負氣離開嗎?
「幫我把他扔床上去吧。」
聞言後,莫薔錯愕瞪眼,看丁美滿趾高氣揚地拋出命令後,轉進洗手間自顧自地洗臉,沒有絲毫想要搭手幫忙的跡象,更沒有想要退場成全的姿態。她齒沿緊扣住紅唇,有氣也撒不出,難道要對著個醉到連路都走不穩的男人賣弄賢惠體貼?
可是再想想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總不能雙手一攤落荒而逃吧。
她唯有硬著頭皮費力地把天夏往床邊拽,短短幾步路比起先前一路扶他回來的路程壓根不算什麼,然而天差地別的心情卻讓莫薔有種舉步維艱的錯覺。
先前扶他回來時,莫薔怎麼也沒想到會遇見丁美滿,想的是可以趁醉把生米煮成熟飯,隔天等他酒醒就抵死咬定她也醉了,酒後亂性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為此她還特地約了記者,不僅僅是在慶功宴上拍下照片發給美滿,還打算明早出了酒店在假裝出一場偷拍戲碼,到時候頻頻飄來的口誅筆伐總能逼賈天夏許個名份給她,向來不喜歡丁美滿的賈伯伯應該也會幫忙打邊鼓。偏偏這計劃聽起來太過天衣無縫,以至於她沒有設想過意外發生後該如何應變,最終只能落得活像丫鬟的下場。
好不容易把天夏安置在了床上,她就著床沿坐下舒口氣,順便替他褪去衣服,表現出情人間才會有的親暱熟稔,不管如何總得扳回一城吧。想著,她雙手邊忙碌著,邊淺笑說道:「天夏每次喝醉都這樣,特別難伺候,還總愛胡言亂語地拋出承諾,說什麼愛我呀、想要娶我、還非逼著我叫他老公……呃,真是的,看我都忘了,你是他前妻應該很瞭解他的脾性。哎,我是很清楚男人在床上說的話呀,全都不能當真。美滿姐,你也是,不要總是太天真了,什麼都信,也要懂得保留幾分。」
洗手台邊,丁美滿背脊猛地一僵,就算可以不去看外頭的畫面,可她阻擋不了那些刺耳的話語。他們是真的有過什麼吧?要不然莫薔怎麼會知道他在床上愛說些什麼呢?還真正是形容地分毫不差。
那頭的沉默讓莫薔飄出一絲得逞笑容,很顯然,丁美滿不屬於閱盡千帆的女人,她不懂無論是多獨特的男人,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都差不多。
「你是打算和他復婚了嗎?恭喜啊,不然我還總覺得很有愧疚感。其實天夏這種個性,也只有你能受得了,我可不行。做情人是還不錯,但我接受不了自己老公在外頭還有其他女人,誰知道哪天會燃起真愛呀,到時候我豈不是成了隨時都能下堂的糟糠之妻了。」
「你也住這家酒店嗎?」不想再聽這些耀武揚威的話了,美滿擦乾臉,走出洗手間,冷不丁地問道。
「哦,不是。房間不夠了,主辦方把我安排在另外一家。」
「這樣啊,那你坐一會。女孩子家那麼晚回酒店不安全,你好歹也算個公眾人物,我打電話給天夏的助理,讓他送你。」美滿飄了眼床上那個正賣力營造曖昧的女人,告訴自己要不動聲色、處之泰然,無論如何都不能像以前那樣莽撞犯傻。
「不用那麼麻煩了,他的助理沒有去慶功宴,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她先前沒機會說出口的逐客令倒是被丁美滿搶先了,除了保持微笑拒絕,莫薔還真不懂該如何應對了。
就在她恍神的當口,美滿選擇眼不見為淨,撥通電話,言簡意賅地跟助理同志交代始末。
幸好那位助理當真給足了她面子,一聽說頂頭上司的後院隨時有失火的可能,二話不說就應承了下來。
掛斷電話後,美滿走到窗邊,蕩出一聲示威般的嬌笑,「不麻煩,那麼客氣做什麼,他馬上就到了。我開口他不敢推拒的,呵呵,他怕我在天夏那吹枕邊風革了他呢。」
丁美滿恨不得直接衝著這狐狸精吼:我和這男人昨晚剛水乳交融過,你他媽別來晚了。
可惜她畢竟臉皮子薄不如人家,這種關起門來的私房事說不出口,只能用「枕邊風」這種含糊不清的詞兒替代。
「是嗎?他想太多了,天夏不是那麼公私不分的人。」胡亂繁衍了句後,莫薔伸出手輕拍了幾下賈天夏的臉頰,把唇貼近他的耳邊,用著柔媚至極的聲音呢喃道:「天夏,要睡等我幫你把衣服脫了再睡。」
床上的男人動了動,好死不死地偏在這時候有了反應,緊閉的眼簾掀開,瞇成一條縫兒的眸子很是魅惑,鎖住了面前的莫薔,相視片刻,他看到的是丁美滿那張笑臉盈盈的臉,便自然地抬頭掐了掐她的臉頰,「我拿到獎了。」
「傻瓜,我知道,你都說了一晚了。」他的配合著實讓莫薔差點興奮得尖叫。
「等了我很久吧?」
「呵呵,哪會,再久我都等,只可惜今晚沒辦法陪你,改天吧。」
這聽起來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再搭配上兩人之間狀似恩愛的互動……一切,印入了一旁的丁美滿嚴重,她只能瞠目結舌,都說酒後吐真言,就因為醉了,所以這個男人就再也不設防,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調情嗎?
她陷入沉默,藏掩著苦笑,無聲地退到角落,看著這齣好戲上演。
或許莫薔說得都對,他很好,但不足以為任何女人收心養性,更不可能為了她。
賈天夏的耐心是有限的,大概回頭草的滋味比較香甜,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品嚐,一旦得手,就意味著他們倒退回了原點。等哪天她又一次忍無可忍想要逃離時,他照舊懶得挽留,甚至是毫不留戀地放手。她會傷,而他呢?只需在他那堆備胎裡隨便找個溫柔鄉沉溺片刻,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她是怕了,想著離開要趁早,別把自己折騰到傷痕纍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