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天夏很忙,他的忙全都拜丁美滿所賜,結合之前一系列的頻繁出鏡率導致她的節目一經推出,收視就異軍突起,逼得他家電視台扔出重重壓力,連追老婆的時間都嚴厲剝奪。
即使如此,按兵不動、任由冷戰發酵成解不開的誤會,仍然不符合他的個性。勇敢總結以往經驗,不怕困難,再戰江湖,這才是應該發揚光大的競技精神。所以,與其花時間來等待她消氣,不如主動出擊。組織也教導過,當我方勝算還是未知數的時候,最好是使用迂迴戰術,不求速戰速決、但求最終勝利。
於是,賈旺寶登場了。
從謝穆堂離開後,丁美滿的身邊時時刻刻圍繞著那個小鬼的身影。無病呻吟,做出一副西施捧心狀,好像全世界最慘的就是他,怨天怨地地啜泣,「嗚……我失戀了呀,失戀好慘呀……」
剛開始,丁美滿善心大發,苦口婆心地安慰,還讓助理去買了一堆「戀愛聖經」手把手地教他讀。結果證明,人家年紀雖小,記性很好,只看了五分鐘就能倒背如流?
放屁吧!就賈旺寶那副模樣,估計市面所有教人怎麼泡妞的書,他都看到想吐了,還學人家失戀?開什麼玩笑,他分明很好!春風得意、愛情滋潤!恐怕只不過是跟他家天夏侄子一樣,女人多到照顧不過來。不過就那麼兩隻小腳丫,偏要踩個十多條船,不小心弄翻兩隻算什麼?
可就算被丁美滿識破了,賈旺寶仍是趕也趕不走,照舊睜著眼睛說瞎話,時不時像背唐詩似的念叨上兩句:「哎,為伊消得人憔悴啊人憔悴……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奈何明月不要我!」
「給我死一邊去!」丁美滿耐心盡失,恨不得能把他挫骨揚灰。
「美滿啊,明月不要我。」死不要臉的小鬼繼續抽泣。至於明月到底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賈旺寶,我約了人,你能不能去玩點跟你同齡人差不多的東西?那邊有個兒童樂園,麻煩你去裡面待著好不好?那裡滑梯很滑,搞不好滑著滑著,你的第N春就來了。」人家八歲大的孩子都為拼音煩躁、為加減法抽搐,為什麼這個小鬼就偏偏要那麼另類!
她在打發幼稚園裡吵著要媽媽的小鬼嗎?賈旺寶不爽地挑了挑眉,他家天夏侄子真是遜斃了,本來好好一個見到賈家人就畏手畏腳的五好女青年,現在徹底被養叼了。脾氣像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來,竟然還懂得大小聲吼人。可是沒辦法,都說吃人嘴軟,賈天夏請他吃了那麼久的宵夜,還幫著他追女孩,總是要報答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失戀,就是失戀,要明月,就要明月……」顧不得這是在公共場所,反正小孩子哪怕直接撩起褲子秀凶器,跟蠟筆小新一樣見人就跳「大象舞」,也不過是博來眾人一笑。賈旺寶跳下椅子,整個人往地上一橫,蹬腿、揮手、扭身體,像丁美滿說的那樣玩些和他同齡人一樣的把戲——耍賴!
「……」美滿的涵養處在崩潰邊緣,頂著滿額的冷汗,硬生生地別開頭。邊感受餐廳裡一道道打量目光,邊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機,那邊才接通,沒等對方開口,她直接吼開了,「你在哪裡?」
「開會,怎麼了?」
「不准開!給我立刻到我們常去的那家餐廳,把你家十四叔給我弄走!」
「……」那邊沉默了許久,美滿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總覺得賈天夏在憋笑,片刻後,他才終於擠出一聲單音,「嗯。」
幾乎是同時,賈旺寶的哭鬧聲戛然而止。
美滿好奇地擰了擰眉,側眸掃向他,一雙白色的悠閒板鞋躍然跳入她的瞳間,鞋子的主人鎮定地跨過賈旺寶,愜意地在美滿對面的沙發座坐下,細緻的薄唇揚了揚,目光直接掠過美滿停留在了賈旺寶身上,「這小鬼是誰?」
原本還打算在凌嘉康出現前把旺寶給弄走,現在看來已經晚了。她糾結地撫了撫緊皺的眉心,關係太複雜,只好選擇用最簡單的方式概括給凌嘉康聽,「我十四叔。」
「叫什麼?」他堆起自以為親和的笑臉,掐了掐賈旺寶的臉頰。
雖然對方是他家天夏侄子的敵人,但賈旺寶還不至於盲目通殺,很配合地裝天真、賣可愛,「叔叔好,我叫賈旺寶,我要吃叉燒飯。」
他很刻意地加重了「賈」字,滿意地看著凌嘉康突然冷下來的臉色。
「賈?你的十四叔?你怎麼不乾脆也給自己冠上夫姓?」
「……太難聽了。」賈丁美滿?拜託,實在難聽到一定程度了,也太有質感了吧。
太難聽了?她還真的有這麼想過?!凌嘉康差一點就丟開理智,積壓了多日的怒氣在心裡揪成一團,偏偏仍是沒能衝破牙關,認命地吞了回去。
他可以不去計較很多事,從她自說自話回國的那天起,他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這個混亂的下場,怨不得誰,是他無聊,非要去計較那些可有可無的尊嚴,固執地不願意在她還沒忘記賈天夏的時候硬是把自己貼上去當替代品。還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相信一年多的朝夕相處,足夠讓那個主動抽身退離的賈天夏一敗塗地。結果證明,是他太自負。
「咦?」美滿企圖想用東張西望來化解尷尬,眼波一轉,卻對上了凌嘉康的手腕。她很確定那裡以前很乾淨,沒有任何飾品,可是現在卻多了竄手環,「卡迪亞!情侶手環?」
她很相信自己的記憶能力,這的確和她那竄是情侶系列的沒錯。
「有什麼問題嗎?你如果不想惹麻煩,大可以把那竄手環扔了、賣了、送了,隨你。」他承認得很坦然,絲毫都不覺得用些小手段追女人有什麼錯,如果一定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可以,「何況增加曝光率是好事,對你的節目百利無害。」
「凌嘉康,你心機好重!」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是不是每做一件事都必須帶有目的性,「我不想再被記者逮著事亂寫。」
局面已經更亂了,她完全沒興趣再添油加醋做成一桌滿漢全席供人賞析品嚐。
「和賈天夏扯上關係就可以,和我就不行?」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吧。
凌嘉康眸一沉,顯然所有耐心和涵養都已經到了極致,「丁美滿,我不是別人,是寸步不離守了你一年的男人。你以為我是耶穌?可以不求回報普度眾生?你可以不接受我幫你,但至少給我把理由講明白。撇開公事,是不是為了不讓你的前夫誤會,我們連私交都該斷得一清二楚?」
「我家天夏侄子守了她二十多年,都沒見像你喊得那麼大聲的。」
賈旺寶絕對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潛力。還不夠亂?不足以逼凌嘉康撂狠話?沒關係,他可以再推波助瀾一下。
「那就滾回去賈天夏身邊去。」有個成語叫關心則亂,縱然是再有心機的人,仍舊會有經不起激的時候。哪怕拋出刺激源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鬼,但還是狠狠踩上了凌嘉康的軟肋。
丟下話,起身,他企圖想要離開。
「你別走,我走!到底有什麼資格吼得那麼理直氣壯啊。」丁美滿突然出聲。她搞不懂了,怎麼就活得那麼窩囊,不管是誰都可以跳到她的頭頂上肆意倒騰,就他們會耍個性嗎?她也是有稜角的,「我是吃你用你的還是怎樣?給你煮飯、給你整理房間、住你家還交了房租、還得幫你處理各種想要分手的女人,不僅如此就連你工作上的事都要幫忙。你以為我是觀音,莫名其妙跑來救苦救難?朋友之間有你這樣計算的嗎……」
「你愛待在誰身邊就滾去待著,我現在沒興趣陪你玩這種男女純友誼的遊戲了。」裝傻?他都已經把話挑的那麼明瞭,難道她還會聽不明白,以為他當真能不含雜質的把她當朋友看待?!
「滾就滾!」即便丁美滿反應遲鈍、思維滯後,但話說到這個地步,她能感覺到凌嘉康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不願意把最後一層紙捅破。就算是這樣,總有權利吶喊一下吧,是他從未給過任何信息,甚至就差沒直說「你別想太多,我女人很多,怎麼也不會看上你,乖乖地守本分做朋友就好」。
男人是不是都那麼不可理喻,自己招花惹草後,總還可以理直氣壯地把責任推開女人,說她不懂珍惜、說她沒心沒肺,那請問又有誰真正關心過她的心肺到底在想什麼?
滾他個球,都是神經病!
賈天夏的車剛停下,正搖下車窗,尋找停車位,就瞧見有個女人牽著個一看就不是她能生的出的美色小正太,氣勢洶洶地從餐廳裡衝出來。
即使隔著距離,仍能感覺到她身上瀰漫出來的騰騰殺氣。基本上,這是他家女人沒錯。
他按了幾下喇叭,用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聞聲,丁美滿抬眸,迅速衝向賈天夏的車。開門、坐穩、用力關門,一氣呵成,「開車!」
被當做車伕應該沒有幾個男人會爽,即使是已經努力想要把脾氣掩藏起來的賈天夏。他轉身看了眼鑽進後座的賈旺寶,用眼神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識人臉色的賈旺寶偷偷睨著美滿,用嘴型無聲地擠出「凌嘉康」三個字。
就像是咒語般,會意後的賈天夏立刻聽話地踩下油門,比起搞明白事情原委,當務之急是帶她離開。並且他堅持認為這不是認輸服軟地逃,只是審時度勢。正確的策略就應該像他現在這樣,等到確認遠離敵人觸手可及的範圍後,再扮演貼心好男人,「被誰欺負了?」
「他讓我滾回你身邊,滾他個球。他以為他是誰啊,到底有什麼權利左右我的思想,讓我滾就要滾?」快要憋死的美滿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傾聽者,一股腦地把所有怨氣全都倒出來。
「嗯,他是誰?」裝傻是一定要的。
「凌嘉康!」
「那你要不要滾回來呢?」很難得,賈天夏覺得他那位情敵偶爾也有講話中聽的時候,雖然那個「滾」字用得太生硬了些。
「都說了他以為他是誰啊,陪了我一年就很拽是不是,那一年也不是只有他在付出啊?搞得好像為我清心寡慾一樣,他也有三頭兩天地換女人啊,每次換都還非得帶到我面前show一下,還要問我意見,我又不是他媽!」
「皮條客嘛,女人多很正常。」之前不就是隔三差五地堅持想要給他拉皮條嗎?每次都打著想推銷自家藝人上節目的名號,結果每次他赴約都會「巧合」地被八卦記者拍到,然後每期和他有關的八卦雜誌又會很「巧合」地讓美滿看到。
他也很早就想吼一句了——滾他個球,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凌嘉康不去做皮條客實在可惜!
「那我又不是天生犯賤,被你一個人折磨就夠了,有什麼道理再換個人繼續被折磨。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哇?我有什麼理由要為他保持一顆炙熱的心,等到他發現我的好為止。那憑什麼他對我有感覺了,我就一定要立刻給他回應?莫名其妙,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意願啊。」
——被你一個人折磨就夠了。
嘖嘖,這話聽著還挺讓人舒心的。以至於,他可以選擇性地忽略掉那些不夠中聽的話。
「再說了,我拒絕幫助是不是也有錯了?我知道他凌嘉康無所不能,可我不甘心做菟絲花。你以前就什麼都讓放任我自己去做,雖然我有些做得不夠好,可是會慢慢改進的嘛,那樣才會比較和諧……」
賈天夏猛地一個急剎車,突然而至的衝力打斷了丁美滿的滔滔不絕。忘了系安全帶的她眼看就要跟擋風玻璃親密接觸,有雙手及時地把她拉回,微涼的唇溫代替擋風玻璃覆住了她的嘴。
「這樣才比較和諧。乖,張嘴……」被性感粉飾徹底的嗓音從賈天夏的嘴邊鑽出。
濃濃的誘惑意味緊扣住丁美滿鬆散飄忽的神經,熟悉的唇舌讓她有些懵,就連他舌尖竄入後的挑逗順序,都能輕而易舉地踏住她的崩潰點。她的回應,幾乎是出自本能,像被蠱惑住一樣,自然地覺得一切就是那麼順理成章。
她的乖順,讓天夏溢出一聲滿意的輕哼。他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迅速堵住她的嘴,總之那張嘴裡飄出話越來越刺耳。有必要把他當做姐妹淘,敞開心扉大吐苦水嗎,難道還指望他給出建議?雖然他很確定,丁美滿對皮條客絕對不止朋友而已,曾經依賴後衍生出來的感情很可怕,但他絲毫都不想去讓她搞明白這種介於友情和愛情之間微妙感覺。
「哎喲……」處處都很懂事的賈旺寶,這一次卻很不識相地跑出來破壞氣氛。
不能怪他這聲痛吟丟的不是時候,實在是因為他家天夏侄子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急剎車,害他整個從後座滾下去,誰知道抬頭就會撞上那麼少兒不宜的一幕。這對天天假裝失戀的人來說,也太打擊了吧。
就是這聲輕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音,喚回了美滿的神。抬手慌亂地掙開天夏後,她紅著臉,尷尬地轉過頭,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能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不覺得凌嘉康在你嘴裡出現的頻率太高了嗎?是太久沒嘗過我的滋味了,要不要幫你回憶得更徹底些?」可惜天夏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不、不用了……」她的臉愈加燒燙了,就連耳廓都跟著漲紅。
「別拿我當標準去衡量別人,想要找個像我的人,還不如直接來找我。至於皮條客,讓他鑽回他媽肚子裡再投胎一次,看能不能修來和你青梅竹馬的福氣。」邊說,他邊順手幫美滿扣好安全帶,總算想起後面還坐著個賈旺寶,「十四叔,告訴她,這種處處喜歡拿前夫當範本去跟其他男人比較的行為,代表了什麼。」
「舊情難忘!」十四叔擺好造型,深沉地望著窗外,悠揚地唱了起來,「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這夢靨般的歌聲就此以揮也揮不去的姿態緊緊纏住丁美滿,一路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