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很顯然,是丁美滿把一切太過理想化了,很多問題並不是大家吃頓飯聊聊前塵往事就能煙消雲散的。
當凌嘉康意識到她和賈天夏莫名其妙地步入同居時代後,屬於天蠍座的破壞欲開始萌發。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喜歡,甚至一直以朋友自居,自然是容許她讓時間來慢慢沖淡賈天夏這個人。問題是,這女人卻一邊對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吃這株回頭草,一邊跟前夫玩起了「同一屋簷下」的遊戲。
他是不是該轉身走人,假裝從來沒認識過她,然而在捕捉到賈天夏臉上得意的表情後,凌嘉康決定了——輸贏還沒見分曉呢,怎麼也得耗到底!
於是,本來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三人敘舊晚餐,演變成了小型集會。他叫來一堆人,不管是丁美滿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總之就是堅決不給賈天夏有兩人世界的機會。
這頭玩著人多勢眾,另一邊開始叫外援。輪不到丁美滿下廚,一頓豐盛至極的晚餐就自動出現在了他們家……她應該很感動是不是?
可是看著眼前的場面,她一點都擠不出感動。
四處瀰漫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病床上凌嘉康閉眼躺著,慘白的臉色都快要和雪白床單融為一體了。病房外,很噪雜,即使是有著良好隔音效果的特護病房,都能清晰聽到走廊上凌嘉康公司裡的那些人不斷講電話應付記者的聲音。
「……」床上男人蠕了蠕稍顯乾澀的唇,握著美滿的手緊了緊,顯得有些無力。
領會到他的意圖後,美滿彎身,將耳朵貼近他的唇,以便能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我……」他煞有其事喘氣,繼續,「我、我是……為你而死的……」
丁美滿臉一黑,額角在滴汗,這男人是看自己藝人拍電影看多了吧?不過是食物中毒導致的腹瀉,有沒有必要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啊。
「他裝死。」角落裡,始終保持沉默不屑地斜睨著他的賈天夏,終於按捺不住了。
「你閉嘴啦,無聊透了,我說你怎麼就那麼幼稚?」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成功把美滿的怒氣全釣了起來。
「他是林黛玉轉世?不過就是點瀉藥而已,就沒救了?」撇嘴,嗤笑,天夏沒好氣地拋出冷嘲熱諷,絲毫不覺理虧。
事發經過是這樣的,他發誓只是在叫來的外賣裡灑了那麼一點點的瀉藥,真的只是一點點……結果這個很有心機的男人索性將計就計,一不做二不休,裝死扮弱搏同情。導致賈天夏悔到恨不得去撞牆,怎麼就那麼笨?!早知道他就應該自己吞了瀉藥,然後抵死誣賴皮條客。
「問題是,凌嘉康壓根就沒得罪你吧?」
「他害我們離婚,這還不算得罪?」天夏冷笑反問,只差沒把話說得再直白些了。
可在美滿聽來則是另一層意思,時至今日,這男人都還沒搞明白他們當初為什麼會離婚,「即使沒有他,我們還是會離婚!就像你爸媽和我爸媽說的那樣,我們當初就不應該結婚!」
「你現在說這話算什麼意思?後悔?」
「對,就是後悔,我就是瞎了眼當初才會看上你!」
「瞎了眼的是我!全世界女人全死光了,我才會攤上你這麼個良心被狗吃了的。」
「是個母的都比我好,成了吧?那你去找啊去找啊,我又沒攔著你。」
「這話是你說,別後悔。」病房門重重被甩上的聲音伴隨著賈天夏的話音一起落下。
明知是凌嘉康設的套,可天夏還是憋不住那口窩囊氣,耍著個性往這套裡鑽。就這麼留下丁美滿一個人生悶氣,還笨到把她丟在情敵面前,給足了別人機會去表現體貼。
橫眉豎眼瞪著那道消失在病房裡的身影,丁美滿氣得漲紅了臉,愈發堅定地深信了她媽當初說的那句話……兩個太倔強人,絕對不適合做夫妻!
她不信邪天真了那麼一回,打死都不能再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
剛跨出醫院,賈天夏的手機就突然地響了。他愣了片刻,心跳有那麼一剎那失了頻率,不敢掏出手機。會是美滿打來的嗎?像以前那樣,每次剛吵完,她就會神經質地胡亂找個借口打來電話,替彼此鋪台階。然後他也會很厚顏無恥地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陪她商量著晚上去哪吃飯、或是剛上映的哪部電影比較好看……
手機仍在不停地作響,他屏息,目光慢慢下移,掃了眼屏幕。
都說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果然是這樣的……當屏幕上台長的名字赫然躍入眼簾時,他壓抑下去的脾氣又瞬間竄起,「喂!什麼事?」
遷怒之意再明顯不過,可台長還是可以假裝什麼都不懂,「天夏啊,夜深了吧,也接完老婆了吧,我們現在可以靜下心來好好談談怎麼安置小薔的事了吧。人家說了,跳來我們電視台可以,不過條件就是要做你的節目啊……」
「好。」
「……啊?什麼?」天夏應得太爽快,反而輪到台長詫異了。
「我說好,不用等莉莉休假了,下期就換。」
「真的?」台長仍是覺得不敢置信。
可天夏已經無意再重複,不留情面地切斷了電話,竄火的眸子下意識地轉向住院樓。明知道捕捉不到凌嘉康所住的那間特護病房,他還是卯足了勁地瞪。
還真當他找不到女人了?他媽的這就找給那沒心沒肺的女人看!
知名經紀人因食物中毒被送入醫院,自然惹來了成堆明星的探望,想要記者不知情都難。這的確算得上是一條值得登的新聞,但時效性短了些,沒有涉及生命觀眾的興趣自然也不會太大。相比之下,某條讓無數狗仔隊追了一年多的長線,反而更能引起一些波瀾。
基本上大部分人都知道,賈天夏曾在一年多年被爆出離婚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幾乎連無孔不入的狗仔都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只因為那些連綿不斷的緋聞像煙霧彈般迷了眾人的眼。而當時還身為夫妻的兩位又處處小心謹慎,對外堅決秘而不宣婚事,婚禮也不過只是請周圍朋友吃了頓便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張揚,恐怕連離婚都可以悄無聲息地蓋過。
那個故意張揚的人則是莫薔,於是順理成章的大伙都猜測她才是導致天夏和美滿離婚的主要誘因。這誘因也因此躋身為一線主持人,雖然觀眾起初很難接受這個頂著「第三者」頭銜躍入大家眼簾的人,但隨著天夏和美滿雙雙消失,莫薔也成功地讓人淡忘了那件事,更多人只以為不過是場誤會。可前不見爆出的「翻臉門」事件,再次把莫薔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偏偏就在當事人全都回歸到觀眾視野,陳年的往事經過時間沉澱開始發酵,越髮香醇勾人的時候,莫薔又突然跳槽到了賈天夏所屬的電視台,並擔任起他節目的主持人。
賈天夏自然也很清楚,這決定極有可能會招來記者,或者該說極力促成他和莫薔合作、甚至不惜半夜打來電話遊說的台長很也清楚,他要的無非就是這個成效。面對攝影棚外圍追堵截的記者,他很淡漠,說辭自然也是早就設想好了的,「沒什麼特別原因,只是普通的人事調動而已。」
「聽說莫薔是因為被美滿打壓,所以才會選擇離開,那關於你和莫薔合作的事,美滿那邊……」記者明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犀利的問題被拋了出來。
「我跟她已經離婚了,我想關於我的事,她應該不會有興趣。」
「那你跟美滿離婚真的是因為……有第三者介入嗎?」考慮到對方不僅僅只是個普通的製作人,背後還有個財大氣粗一怒之下輕易就能讓人丟了飯碗的老爸,記者問得也頗為小心。
「第三者嗎?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沒有,或許丁美滿有?你們不如直接去問她。」
基本上這種擺明了不想多說的官方答案一出,就象徵著這場採訪進行不下去了。
相較之下,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丁美滿則悠閒的多。她的節目今天開始錄製了,不用再擔心凌嘉康會捏著賞她一位主持人的把柄,三不五時地拿出來威脅,害得她之前迫不得已每天跟做賊似的跑去醫院報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位爺總算康復出院了。
錄影剛結束,一堆人手忙腳亂地忙著收拾,美滿癱坐在椅子上懶得動,某位工作人員的筆記本電腦開著,活像是故意的,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攤放在她面前。更要命的是,裡面正重播著昨晚的娛樂新聞,賈天夏熟悉的嗓音從電腦內置的喇叭中傳出。
美滿瞇著瞳,挑眉看著,娛記就是有不容小覷的能耐,哪怕只是簡單的兩句回答,經由他們的粉飾,便顯得格外抓人眼球。
「據悉,賈天夏第一次公開承認離婚的事,並暗指當初感情破裂是因為丁美滿有了第三者……」
聽聽!這記者說的多麼滴水不漏!暗指?這詞兒真妙。
好歹也算是個電視圈的人,看慣了事實誇大化的演出,丁美滿早就練就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倘若這是條和她無關的消息,她會一笑置之,暗自佩服媒體的功力。問題是,她是主角啊!這讓她怎麼還維持理智?怎麼相信賈天夏那些話只是官方答案並無惡意?
「誰他媽把電腦放著的,這裡是化妝室,還讓不讓人休息了!」一番醞釀,最終美滿憋出了一句遷怒。
沒錯,本來至少可以眼不見為淨,現在擺明就是想讓她躲也躲不掉。
「是我……」一道怯弱又熟悉的聲音在美滿身後響起。
要是換做別人美滿還能繼續罵,可現在她還能說什麼?只能歸咎成天意了吧,她只能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小愛,你是故意的吧?大半夜的,都錄完影了,你還不回家做什麼啊?」
「想等你一起走嘛,今天節目第一天開錄啊,應該去吃頓慶功宴才對。」說著,小愛就頓時來了精神,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自說自話地拉開美滿身旁的凳子入座。
「錄節目吃宵夜你帶什麼電腦哇,帶也就算了,看什麼娛樂新聞啊。」
「喂,我好歹是娛樂圈的啊,總要關心一下的嘛,萬一哪天被記者問起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辦。」小愛說得若無其事,漸漸才從美滿不太對勁的臉色中瞧出了些端倪,猛然想起更重要的是,「慘了,你看了賈天夏的那條新聞哦?」
「你當我瞎的啊!」美滿沒好氣地吼。
小愛憋了憋嘴,既然看都看了,那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了吧,「欸,美滿,說起來最近這事挺轟動的,據說連賈老爺子上財經節目接受專訪,都被人問起了,更別說賈天夏和莫薔了,全被堵了,怎麼就沒記者來問你啊。」
「天知道,說不定是因為我沒什麼話題性了吧。」美滿頗為自嘲地聳了聳肩。說實在話,她也有點想不明白,即使是最近很忙,其他記者堵不到好了,那她每天都得上班啊,怎麼就連自家電視台的娛記見到她都像見到空氣似的。
為什麼啊?那個爛男人都說 「不如直接去問她」,明路都指點好了,怎麼就沒人走啊?至少也給她一個為自己申辯的機會啊。
「哎喲喂,稀客啊,居然有空來探我的班……」正想著,小愛忽然語風一變,聽起來像是調侃又有些意有所指。
聞聲,美滿把頭往後仰,眼風捕捉到了化妝室門口正在和小愛助理說話的凌嘉康,積壓在心頭的陰霾稍稍褪去了些。見他含笑的目光飄了過來,她主動地開口打招呼,「來接小愛嗎?還有通告要趕?我這邊已經好了。」
「是來接你們。」他微笑糾正她的理解錯誤。
「我們?為什麼?」她眼珠不停地打轉,在回憶是不是有跟他約好一塊晚餐之類的。
望著美滿那一臉白癡相,凌嘉康搖頭,啞然失笑,「收拾好了沒,可以走了嗎?晚了就怕你們走不掉。」
「走、走不掉,為什麼?」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走了。」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他?在耐心快要散盡前,凌嘉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揪起她的衣領邁開腳步。
通常當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做出這種舉動時,多半會惹來一堆星星眼花癡,好在此刻化妝室人不多,扮演花癡一角的只有幾個工作人員。花癡也是有職業道德的,必須雙手托腮,甭管多大必須做出少女懷春狀,在搭配稱羨的尖叫,「哇,好帥,好有男人味哦,就該這樣直接綁走嘛,不愧是凌嘉康,霸王、霸王硬上弓啦!」
可惜,在丁美滿看來,這種姿勢完全就與男人味無關,只惹得她揮手掙扎,「放手、放手啦,我好歹是個堂堂製作人耶,這樣被揪著走,很沒尊嚴啊。」
「心情不錯哦,這種時候還有空管你那些所剩不多的尊嚴。」他揚唇,帶著嘲諷。
「凌嘉康,你是不是有病……」莫民奇妙地跑來電視台,又什麼都不解釋,拉著她就走,不是有病是什麼?但當美滿的頭被壓到安全出口的窗戶邊時,她噤聲了,吱唔了半天才總算找回聲音,「怎麼會有那麼多記者?截小愛?」
「拜託你用點腦子好不好,怎麼可能是衝著我來的。」緊跟出來的小愛往下眺望了眼,對於美滿奇怪的邏輯她只能報以一道白眼。
「我?」美滿的聲音不自覺地上揚八度,瞪大墨瞳凝視著凌嘉康,「該不會是因為賈天夏說我以前有婚外情,所以那些記者就以為我和你……」
「恭喜你,答對了。」他點頭,給予讚揚。
美滿卻完全沒心思開玩笑,「搞什麼,我跟你?怎麼可能啊?!」
「呵,恐怕現在不是你說不可能就沒事了。連一年來你幾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都查出來了,還想怎麼解釋?」記者真的就能掘地三尺無所不能嗎?這一點凌嘉康持保留態度,他對自己的保密工作向來很有信心,但適當向記者透露一些事各取所需也是必要的,他的藝人需要曝光率,他的付出同樣也需要。
既然情敵想要台前幕後的鬥,他自然樂意配合,索性把那些原本藏著掖著的事明朗化。表面關係確定了,那私底下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完了完了,那要怎麼走啊……」不明真相的美滿仍舊習慣性地把記者的能耐放大化,如果連她這一年多的動向都掌握了,那就真是百口莫辯。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慌了陣腳。
「我跟助理從正門出去,幫你們引開記者吧。」收回目光,處理這種情況,小愛要比美滿有經驗得多。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丁美滿一個勁地猛點頭,卻被凌嘉康想也不想就駁了,「不行,你和莫薔吵過,一樣難脫身。哪怕只是隨便說一句話,他們都有辦法幫你配出無數種語氣、曲解成無數種意思。」
「媽的,豁出去了。」她拋出一句髒話,突然折回了化妝室。
這舉動讓凌嘉康和小愛全都始料未及。
只片刻而已,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回神,丁美滿又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身上多件黑色的短西裝外套,原本披散在肩上的發被束成了馬尾,比起剛才少了絲慵懶多了份幹練。挽起袖子,蹬著高跟鞋,她沒有選擇往安全出口走,反而堂而皇之地選擇坐電梯。
「你做什麼?」情況的發展開始脫離掌握了,這種感覺讓凌嘉康覺得不舒服,他喜歡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可偏偏這個女人每次都有打亂他計劃的能力。
「啐,給他們送狗糧去。」邊說,美滿邊不提地按著電梯鍵,看得出她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就連措詞都有違她一貫中庸的個性變得毒辣。
「喂,你、你你你別衝動!」倒是小愛慌了,試圖想要阻攔丁美滿,當發現自己能力有限後,只能求助一旁愣著的凌嘉康,「快攔住她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瘋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
凌嘉康不動聲色,不是第一天認識丁美滿了,自然知道她衝動起來很容易頭腦發熱,可他更清楚在她頭腦已經發熱的情況下,任何人的阻攔都沒有用。與其浪費精力勸她,他索性掏出電話,衝著那頭的人交待道:「把車開到正門來。」
……
瘋了瘋了都瘋了,面對著兩個瘋子,小愛沉默了。
一個是本來做事就憑著衝動,還比較能理解;可是凌嘉康呢,他分明深諳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很懂得明哲保身,任憑外頭的火怎麼燒,他總有能耐保證不會被殃及到。很明顯,現在他是自己想要縱身往這火海裡跳……朋友,如果他們真的只是單純的朋友,這男人的友情會不會也太輝煌偉大了?想著,她眼神下移,落在了凌嘉康緊握住美滿的手上,不禁再次暗自反問,有幾個朋友在情急時會自然而然地選擇這種十指交扣的牽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