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郡主 第6章
    火把現在只餘下一小截明明滅滅的碎布片,失去火光映照,這山洞陰森多了,簡直像是座石墳。

    徹裡曼運氣凝神雙掌頂出,挾雷霆萬鈞之力轟地往石壁上一推,一小陣落石飛沙撲下,晃動兩下又恢復了平靜。

    和前面十幾次嘗試一樣,它一點用處也沒有。擋住洞口的是固若金湯的巨石。

    不管它是天然生成,或是有人刻意擋起,它都能牢牢的堅守崗位,絲毫不鬆懈半分,也不留給他們半點生路。「休息一下吧。」不怪停下她挖土掘地的動作,抬頭對他說。

    「我不累。」徹裡曼專注的調息養氣。

    她嗤聲說:「不累才有鬼。我們在這兒弄了多久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除了你快把那雙手掌弄廢,我的刀子挖得鈍掉外,什麼也沒有。」

    「我很好!」他硬聲回道。

    「我可不好。」她吼回去,「見鬼,為什麼我們不乾脆走回頭,跳下懸崖算了。

    這個洞根本是死的,我們就要死在這裡頭!」

    她的叫聲在空洞的四壁上迴響,直到此時不怪才曉得她自己有多沮喪,有多緊張,有多大的壓力。這種面臨絕境求生的壓力,能逼得她失去自我,失去心智,如果她真的瘋了,也許會比較好過。

    「我們不會死在這兒的。」他音調不變的說。

    為什麼當她即將瀕臨崩潰時,他還能保持著他的信心,為什麼?不怪叫嚷起來,難道他不曉得他們就快死了?沒有水、沒有空氣、沒有力氣,他們還能在洞中活多久?她不要死得像是乾癟的餓死鬼一樣,她寧可跳下去讓冰河奪去她的生命。她不知道她叫什麼,也不想去管。

    突然間,非常用力地她挨了一巴掌。她的嘴巴滲出血來,鹹甜的血味擴散到她口中,整個臉龐歪到一側,飽受驚訝的雙眼圓睜,她被打了?

    「我們不會死的。」他沉穩的在她耳邊說:「知道沒?」

    不怪覺得自己半邊臉像要腫起似的。神奇的,這股尖銳疼痛的感覺幫助她冷靜下來。緊接著一陣奇異冷風灌入,吹滅最後的火花,洞中陷入一片黑暗,她摸索著找尋徹裡曼,「你在哪裡?」

    他抱住她,溫柔的讓她倚在他寬厚的胸口前,「我在這兒,不用怕。」

    伸高小手,不怪探向徹裡曼的臉,那高挺的鼻樑,雙唇的曲線,俊揚的眉與雙目,是他沒錯。她鬆口氣,用力的摟緊他的脖子,努力的靠近他。在這種時候,如果還要拘泥於禮俗,未免可笑。她急需要感覺她並不是孤單在黑暗中。

    一雙溫熱的手臂,一縷人的氣息,都能安慰平撫她。

    「對不起,是我剛剛失態了。」她低聲說。

    他雙臂束攏的緊抱她半分,「不用擔心,那很正常。每個人待在這種境地,多少會失去一點常態。我們會活下去,不論如何你絕不能把這點忘記。」

    曉得在這個地方失去信心,無異提早宣判死刑,不怪沒有抗議的點點頭,盡量不去思考他們處於什麼狀況。或許一些題外話,能讓她移轉注意力。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問吧。」

    「二十年前,白……皓罡為什麼殺了你爹娘?」

    徹裡曼全身僵直著,即使只聽見她小小的問,也能勾起他無邊的痛苦。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大仇未報前。

    「我不是想刺探你隱私,但如果你願意說出來,我會安靜的聽。」

    不怪迫切的想瞭解他的過去,為什麼他對外表現如此無情,本性卻又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他要戴著一副凶狠的面具,真正的他卻又那般地溫柔。

    她渴望解答,為什麼她會在乎一個只認識短短幾天,一個她該恨多於情、怒多於愛的惡人,一個奇怪地捕捉她注意,擄獲她芳心,強迫她接受的男人。

    可不可能這就是婆婆告訴她的,每個人生來命定都有的冤家?她終於遇見一個她注定要碰頭的人了?

    徹裡曼放開她,屈膝而坐,「那不是個好聽的故事。」

    「你願意說嗎?」

    他苦笑著,「既然你這麼想多管閒事,也罷,我就告訴你也無妨。」

    「我保證不插嘴,乖乖聽。」不怪甚至在黑暗中舉手發誓。

    自然,這麼做徹裡曼也看下到,但不論如何,他以低沉而平靜的語氣,開始述說著。

    「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當時,我六歲,底下還有個妹妹才三歲,自我出生起,我們就一直住在大都的使節宅府裡。大都是蒙吉皇朝的帝都,你應該還記得。

    「我爹年輕時,就奉我國家皇帝的請托,到中原大都當特使,與當時的可汗順帝建立友好邦國關係。父親在故鄉本為傑出的學者,博學多聞,精通一切西方學術理論,深受當時的順帝倚重,常找他協商解惑,非常友好,最後順帝甚至把一位公主嫁給我爹,她也就是我親娘。

    「這段婚姻把我爹爹留在中原,他成為順帝身邊的好友與議士。後來我母親生下兩個孩子後,我爹更不可能離開。即使當時局勢已經惡化,明教與漢族人的反元風氣形成氣候。順帝日以夜繼的找我爹爹商量。

    「可是再多的商討也挽不回順帝手中日益衰落的天可汗國,在中原那些明教逆旅聲勢越來越凌厲,敗戰而逃的元軍不可計數。順帝就算欲止狂瀾也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記得父親去宮中面謁可汗回來後,總是對我母親搖搖頭。有一天吩咐她可以準備一下行李,好與他回國去。

    「我父親已看出大元朝氣數已盡,除非有援救,否則無法獨自對抗眾敵,他自願回國嘗試請救兵。我的母親非常不捨得離開,她從未去過我父親家鄉,只聽過我父親的描述。她認為自己無法生存在那樣一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夜半都悄悄的垂淚。

    我不懂得母親的憂傷,只是奇怪為什麼父母親經常吵架。

    「順帝也不想讓我爹離開,他曉得此去不知何時能見。他身邊此刻連談話的知己都尋不到,我爹一走,他就更加的孤寂。但順帝瞭解我爹必須回國履新與試圖替元朝找救兵的最後努力,所以他還是放我們一家離開。

    「但這消息卻由宮中傳了出去。明教的人擔心萬一真的讓順帝得到援兵,舉事便會功敗垂成,所以他們開始在江湖中傳播謠言。把我父親說成是綠眼妖魔,是彌勒佛指示要除去的人。夜裡,我們宅第中便接二連三有刺客前來暗殺。順帝為此,特別派當時宮廷十大高手保護我父親。「明教眼見暗殺不成,他們需要更多的高手來助陣,便使出第二計策。所有江湖中的人也不外受貪婪兩字所吸引。他們或許不喜愛金銀珠寶,但沒有誰不希望自己武功高強,成為一等一的高手,最好能天下無敵。所以明教的人對天下各大門派,發出封密函。

    「他們知會天下的高手,我父親手上有一柄徹家世傳的珍世奇寶。它來自奇異的冰雪古國,屬於傳說中的天兵神器,只要能獲得它,便能獲得至高無上的功力。

    哼,這種鬼話也只有那些毫無見識的俗人才會相信。

    「所謂的天兵神器,不過是我徹家家傳的一柄長金笛樂器,它總長有六、七尺,平常都是分成十等分置於盒內收藏。當初我父親是為了能在皇上面前演奏,才不辭辛苦大老遠帶來的。它的模樣奇特,渾身鍍金能於白日映光,看過的人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

    「就在某天晚上,一批自稱是中原十大高手的人,來到我們徹家。見人就殺,不論老幼婦孺一律不放過。明教的在後頭指揮,那些高手們則肆無忌憚的到處燒殺擄掠,凡是能搶能要的東西,全都搬光。最重要的,當然就是要拿走我父親珍藏的家傳長笛。

    「我父親不過是一介書生,他很快就被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徒殺了。我母親……她護衛我們兄妹躲在密室內,聽見敵人殺死我父親後,她衝出去和敵人拚命,也死在那些人手上。我抱著才三歲的妹妹在密室內躲了兩天,直到順帝派來的官兵找到我們為止。可是已經太遲了,我徹家上下百來口人命幾乎不留幾人,妹妹也在一周後因為驚嚇過度、高燒不退而死。」

    他說完後,四周的黑暗陰沉沉的壓在不怪的心頭。任誰聽了這個故事,都無法不動容吧!

    「那些人不是為了什麼國家而殺我父親。那些自詡俠義之士實為人面獸心的惡徒,為了謀奪蓋世神功,不惜殘殺所有擋路的人。後來,順帝派了他身邊最信任的手下送我回國,當時我許諾不論世事如何改變,我都會重新踏上中原這塊土地。不是為了和平,而是來討我徹家的血債。」徹裡曼奮力往地面一擊,隱隱震動。

    「我很抱歉。」不怪只能喃喃的說。

    「你對我有何抱歉?」他厲聲,「我不需要你同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認為因為我也是個中原人,和那些追殺你爹娘的人是同族,所以你才會對我洩恨不是嗎?」

    他安靜一會兒。「我沒有拿你洩恨。」

    「噢。」她沒有話好說,也不知該怎麼說。

    雖然漆黑不見五指,但不怪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憤,聽見他用怪異的語言咒罵(就算聽不懂,憑那口氣她也曉得是罵人的話。),接著他精準無誤的握住她雙臂,拉近她。

    「我花了二十年,鍛煉自己,沒有一日或忘我徹家的深海血恨,一回祖國我那位身為皇帝的表哥便把我父親的爵位與財產交給我,他替我搜羅世界高手,指點我各門各派的武功,自中原挖來原本屬於元朝的高手,這一切就是為了今日,我能重回中原,親手報仇雪恨。

    「你沒有辦法想像我踏上這塊土地時,有多痛恨這裡的一切。」

    不怪低低的接說:「包括每一個中原人。」

    「我想恨每一個中原人,但我辦不到。」帶著些許莫名怒氣,他對著她說:「只要有你在。」

    她起初沒聽懂這句話,等她開始轉過腦筋時,徹裡曼的雙唇火熱美好的佔有她,覆住她,品嚐她,挑逗並勾引她。

    所有那些曾一度被拋到腦後的,全都一古腦湧上前,洶湧難敵。死亡的威脅、危險的掙扎、痛苦的沉淪,都退隱到理智的邊緣,顛覆的慾望高唱奔放的和弦,催促他們拋開現實、沉醉到戀人的天地內。

    徹裡曼索求她難以置信的甜吻,淹沒他因為回憶而傷痛的心靈,他需要這個遠超過世上任何一切其他的事,他需要她遠超過世上任何的女人。沒有一個女人能在滿足他的同時,又填滿他空虛的心靈。

    迅速的他解開她頸際的盤扣,倉卒的扯掉那細緻做工精巧的玩意兒,迫不及待的盈盈握住她,感覺到兩人間如雷奔的心跳,她輕喊的喘息。

    每一個反應都是那樣真實而自然,她給與他的遠非他所能想像的,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自覺,她如何地寵壤了他,以最獨特珍貴的方式,激起他的熱情。她小小的扭動,微妙急促的呼吸,和他的名字自她口中逸出的剎那,徹裡曼都能感覺對她的需要更上層樓。

    「徹裡曼!」她抽氣的低呼,當他緩緩低頭來到她的胸前。

    他沒有停,誘哄她完全的交付出自己。「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可是……」

    感覺到他燙熱唇舌的瞬間,不怪幾乎要跳起來,她從沒想過……上次雖然他曾愛撫過,但沒有像這樣的——為什麼他會想親吻這兒?像是孩子在吮著……一股強烈的羞慚與不可言喻快感蔓延開來,她既想叫他住手卻又希望他別停手。老天,他怎麼會——而這只是他的第一步,不怪從未曾想像過的親密行為,讓她曉得原來第一次的經驗中,她還有許多未曾體驗過的……「你的每一寸都是我的,」他在她耳邊呢喃,「不許忘記,我在每一寸都留下我的記號。你屬於我。」

    他一面說一面在她身上留下更多令人意亂情迷的印記,她對於挑情過於陌生,無法抵抗他,只能攀住他強健的身子,期望自己不被這股狂潮滅頂。

    徹裡曼原本計劃慢慢進行,但就如同他們的第一次,他等不了那麼久,他的需要是那麼強烈,讓他以為自己會無法堅持到最後,會把她拋在後頭。

    但是她催促而急喘的呼吸,緊緊攬抱的雙臂,還有柔軟而歡迎的嬌軀都說明了她也同樣迫不及待。所以他不再遲疑,解除兩人最後的衣物束縛,在這片黑暗中,他倆緊緊合而為一。

    這一次,不怪已有了點心理準備,他的進人並未帶來更可怕的痛苦。她只感覺到奇妙的契合感、充實與美麗。

    「你還好吧?」他親吻著她,一旦結合後,那股急躁的感覺便稍微消退,就像是他等待已久的勝利來到,他想多多品味一下,不讓時間干涉。

    她的聲音於夜色中聽乘格外甜美,「嗯……怪怪的,但是……我想我還好。」

    她移動了一下,「可是地面好硬。」

    徹裡曼微微笑,並握住她的雙腳環在他腰間,一個轉身帶她坐起來。這一轉動兩人都輕吟著,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為這意外的刺激而歡笑著。他吻住她的唇,緩綬柔柔的吻到她的骨頭都酥了,同時他也開始傳送出另一波更強烈銷魂的激情歡愛。

    她在上面起初不敢稍動,但等她逐步掌握這種熱情後,不怪大膽的天性接手,投人這場光華璀璨的情愛,與他創造心醉神迷的高潮。完全沉浸於兩人親密雲雨天地,外界成為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地方。

    「我一定不正常。」

    徹裡曼好笑的摟緊他懷中人,「會嗎?你既然叫不怪,怎會不正常呢?你一點都不怪阿!」頭次在黑得不見五指的地方和人談心,不怪發現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不管你想說什麼,都不必看人臉色。壞處是你也看不到別人做的怪臉。她此刻就牙癢的揪緊徹裡曼胸前一搓毛,「別把我當傻瓜看!」

    「怎麼會?你最聰明。」

    「哼,來這套。拍我馬屁行不通的。」

    「我怎麼不知道你屬馬?」他親匿的拍拍她臀部。

    「徹裡曼!」

    「我沒做錯什麼吧。」

    她一扭開頭,他立刻親親她頰邊說:「好吧,我不鬧,你說。」

    「你親到我鼻頭了。」不怪擦著臉嘟嚷說:「看不到就別亂動亂親的!」

    「亂動亂親?」他大手不規矩的在她身上來回遊走,「你是說這麼動,這麼親嗎?」

    「哎喲!」不怪立刻出手反制他意圖不軌的手掌,「看我這招剪子手。」

    你來我往兩人又叫又鬧的笑打了半天後,還是徹裡曼成功的把她鎮壓。「這次還打不打?」「不打了。」不怪被他搔癢哈氣鬧得受不了,連眼淚都擠出來。「真的不打了。」她賴皮的往他身上一躺。

    徹裡曼沒理由不同意,「你認為自己哪點不正常?」

    很想給他一記白眼,不過他八成也看不見。「有人這樣問話的嗎?」

    他歎口氣,「是,不怪姑娘,敢問方纔你『自己』說不正常,這是何意義?能否告知小生?」

    「看你孺子可教,告訴你也無妨。」她獎勵的拍拍他說:「乖。」

    「小心樂極生悲。」換他低哮。

    「多謝兄台警告,姑娘我自會小心。」不怪得意的露出白齒,洋洋而笑。

    還是徹裡曼重咳兩聲後,不怪才收斂一點,「好吧,我剛才說我一定不正常,是因為我居然……居然覺得這地方……倒也滿不賴的。」

    他沉默好久,肩膀不住的抖動著。

    「你幹嘛不乾脆說我瘋了,你不怕這樣忍笑會忍到內傷發作嗎?」不怪生氣地瞪著黑抹抹一團的他說。

    「你指的『不賴』,最好別是說咱們還挑了個滿不錯的『送死』地點。」他為求安慰自尊受傷的不怪姑娘,趕緊收起笑容說。

    「當然不是。」她立刻道:「你沒發現嗎?我們可是在高山山洞中喔,一點火也沒有呢!可是卻不覺寒冷,外面現在應該是冷得要命才對。這兒也許沒有水也沒有食物供給我們,至少一時間我們還不會凍死。」

    「……」經她這麼一說徹裡曼才發覺,「你說的沒錯。」

    不怪帶著遲疑加上,「還有我從一進洞後就有個感覺。」

    「什麼感覺?」

    「這裡頭有點古怪,反正說不上來,老覺得這洞中像長眼睛似的,有人在背後看著我們。」「不可能,我們剛才全搜遍了,如果還有其他的路、其他的人或動物,我們一定會看見的。恐怕是你多心,這兒連只蒼蠅也沒有。」

    「可能是你的祖先在天之靈,暗暗的保佑著我們吧!」不怪勉強解釋說:「你曉得,我們中原人可是非常相信輪迴轉世之說。如果含冤而亡,在冤情未報之前,他們都不得安眠的。」她口氣慎重的說。

    「那我懂了。」

    「你懂什麼?」

    「有一兩百個冤魂在這洞中和我們擠,我們怎麼會冷!」

    她又被取笑了。不怪冷哼了聲,「就算你不信鬼神之說,至少也對我的說法表示一點尊重,對死者表示一點敬意吧!」

    「死去的全是我的家人。」他語氣也一轉為嚴肅,「對他們我不是尊重與敬意,而是愛。我用愛在紀念他們,而不是那些虛妄的神鬼論。不論如何,只要我留有一口氣在,都將盡全力為他們擒得元兇,祭奠他們的亡靈。」

    過好一會兒,不怪才說:「我又逾矩了,是嗎?」

    「只要記得別告訴我要怎麼做。」他淡淡說:「我不接受命令的。」

    不怪偎著溫暖的他,對這句話報之一笑。「你只擅長下令。」

    「看你怎麼想。」

    「我想睡了,你會唱搖籃曲嗎?」不怪撒嬌的說。

    「不會。」

    她早料到,所以把真正的企圖藏在後面。「好吧,那你告訴我一個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

    「我想聽你說你國家的故事。它在哪裡?那裡的人都是什麼模樣的?像你一樣綠眼睛嗎?他們平常都做些什麼?和我們這地方的人有哪裡不一樣?我通通都要知道。」

    「好奇活寶貝。」他無奈又好笑的說。

    「說嘛,說嘛!」

    禁不住她再三要求,徹裡曼只有娓娓道來,「我們國家在中原的西方,要橫越過關外的大片沙漠,在韃靼以北,一個寬闊的北國之地。冰天雪地佔去一年中的多數日子,夏天僅有短短的兩個月份,大家都利用這兩個月工作,生活並不容易。

    「大部分的人都是靠獵牧與漁業為生,種的是高粱、小米、小麥等等。秋季是屬於獵牧的季節,我們有特別的狩獵活動。在漫漫長冬時,所有人都待在家中舉行宴會。有時歌有時舞,有時會有吟遊詩人來講故事給大家聽,打發無聊之用。

    「我們也有皇帝,他們居住更西方,靠近丹人與挪威及諾曼人的地方。他們有非常大的皇官,不過比不上過去可汗居住的大都那麼具規模。皇宮裡面有貴族與官人出入,就像這裡。可是我們的皇帝沒有後宮,他只能娶一個女人做皇后,或許會養個情婦,說不一定。」

    「情婦?」不怪發出不解之音。

    「好比說是這兒的小妾啦,可是通常那類安排是沒有迎娶儀式的。因為有時候碰巧她羅敷有夫,或是寡婦不想再嫁等等。」

    「啊,那不就是紅杏出牆!」她立刻就說。

    「也不是那樣。女方的丈夫多半是……不在意,或是不行了。況且,通常這種安排會有金錢協議,他會供給她的生活所需,而她則滿足他溫情蜜意的需要。只要做得有技巧,這種事倒也沒那麼少見。大部分的貴族都會有那麼一兩個……紅粉知己。」

    「多奇怪。」她眨眨眼,「那你呢?你也算貴族,你也養情婦吧?」

    像這種危險的話題,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心驚肉跳的避開。徹裡曼並非好色之徒,但養個情婦在他的國家中,就像養馬一樣正常。

    「我有沒有講過一種來自丹人的浴室?」他假裝不經心的跳過回答,「那很好玩,大屋子裡面放燒熱的石頭——」

    「我猜你的情婦很漂亮。她的眼睛也是綠的嗎?」她聲音甜得可怕。

    「記不得了。」

    「含糊其辭可是沒有用的。」

    「好吧,我是有過幾個情婦。你還想問些什麼?我付她們多少銀兩一個月?她們個個都很漂亮,身材曼妙,不,沒有一個是綠眼睛的。」

    不怪曉得她應該住口,可是她忍不住說:「你娶妻了嗎?」

    結果他沉默了很久,在不怪心情直往下沉的時候,才聽見他歎口氣說:「我有未婚妻,但……它尚未公開,意思也就是我與她還沒有正式交換戒指。」

    「交換戒指?」

    「我國習俗上,未婚男女需要正式交換訂婚戒指,象徵婚姻契約。一旦訂下這契約,經過六個月神的考驗與等待期後,就可以正式的結婚了。」

    「為什麼你們尚未交換戒指?你打算娶她不是嗎?」

    「這趟來到中原,我抱著全力要復仇,是否能全身而退尚在未定之天。事先訂婚會阻礙她自由交往與選擇丈夫的機會。我不想讓自己的事牽連到她。」

    「她這樣要求的嗎?」

    「不,是我自己提出的。為什麼要問?」

    不怪聳聳肩,「換成是我,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都不怕,只要真的愛著一個人,哪怕他明日就要失去生命,我也會嫁給他的。擁有一刻,總比從來沒擁有過要好多。」

    「愛?」他笑了笑。

    「不對嗎?」

    徹裡曼搖頭說:「你不懂,黛妮莎不愛我,我也不愛她。」

    「帶泥沙?好奇怪的名字。她沒事把泥沙帶在身上做什麼?」不怪先是皺眉,然後才下結論說:「噢,我曉得你不愛她。」

    「喔?」他眉頭這會兒可挑得老高了。

    「你講到未婚妻的口氣,就像我講到不喜歡吃的芹菜,兩者差不多。我一聽就知道了。」現在她大話講得可順溜,包管徹裡曼聽不出來。

    「嗯哼。但我喜歡黛妮莎,只是那不是愛。她為人開朗大方有風度,這不是一個女人身上常見得到的。她會是個很好的妻子。」

    「我也不輸她啊!」不怪一出口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不,我指的是,以後我也會是『別人』的好妻子。我可沒要你娶我!」

    他大手捧起她小臉蛋,香了個吻。將不怪所有急吼吼要澄清的問題,都拋到腦後去。知覺起碼中斷了一盞茶或一炷香之久。

    「這在做什麼?」她回過神後立刻問。

    「在我們國家還有個很好的習俗,這叫做晚安吻。上床前爹娘都會在孩子嘴上親吻,夫妻或情人之間也會。」

    「你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情郎。」她嘴硬。

    「那就當做男人給他的女人一個晚安吻。」

    「他的——」她差點沒被怒火噎死,「大膽狂徒,我才不是——」

    他又堵住她雙唇,這次並非常堅持的吻到她整個神智癱軟為止。「晚安。」

    她放棄了,其實她也覺得陣陣睡意襲來,這真是漫長的一日。罷了,別再小題大作就是。「晚安。」

    徹裡曼感覺到不怪的身子放鬆下來,乖乖呈睡眠狀態之後,他自己也逐漸的步入夢鄉。

    「我是不是成了你的情婦。」

    突然,他聽見不怪小聲的細問。她口氣中有絲遲疑,有絲被傷害。

    徹裡曼擁緊她,「你不是。睡吧,別胡思亂想。」

    然後她真的睡著了。

    說話的聲音把她吵醒時,不怪正夢到她站在一個漫天下著鵝毛大雪的地方,冰天雪地一片銀白的世界,她獨自站在那兒,不知何去何從。突然間一位騎士出現,他坐在一匹黑色駿馬上,英氣勃發俊逸超凡,他直直的往她的方向前進,他伸出一臂……「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能睡嗎?」

    「別這樣,小丫頭一定是昨天挖土挖得累了,你看看這堆土石,真了不起。挖了這麼大個坑。」

    「你還稱讚她,我們還要想辦法把土填回去,笨蛋。」

    「別生氣,大頭。咱們一起弄,要不了多少工夫就可以恢復原狀了。」

    「真可惡。」

    對啊,不怪心裡也想,真可惡。把她好好一個美夢給嚇跑了,她氣得翻身坐起,「不要吵了,你們吵死人了。」

    呃!你們?不怪的瞌睡蟲從沒有醒得如此快速,「你們是誰?」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群非常奇怪的人。他們非常矮小,超過一般矮小的人,只有三尺半、四尺那麼高。站起來恐怕只及不怪的腰或胸下。但長相卻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公公老婆婆,皺紋滿面不說,鬍子與長髮也都發白了。

    每個侏儒的頸子上都戴著散發出強光的珠子,把洞內照得明亮無比。

    「你們是誰?徹裡曼人呢?」她環目四顧終於在小矮人身後,看見躺在一旁的徹裡曼,「你們把他怎麼了?」

    「不要擔心,小姑娘。」其中一位開口說:「他只是暫時睡著,我們發現他似乎很有敵意,一出手就要傷人,所以才先以煙讓他休息一下。」

    不怪擠過他們,手腳並用的爬到徹裡曼身邊,她忙著檢視他週身,確定他並無大礙,像他們所說只是睡著之後,她才放下心。

    轉過身她謹慎的握起拳頭,「就算我的同伴睡著了,你們若要對我倆不利,我也是會與人拚命的,不要太小看我。」

    「哇,把你的拳頭收起來,姑娘。」那名侏儒說:「我們只是來察看為什麼昨夜會發生那些震動與噪音罷了,沒有傷人的意思。」

    震動與躁音?不怪皺起眉頭,瞄到角落想起昨夜徹裡曼與她在洞內,又敲又擊的試圖找出條出路。莫非……不怪拳頭並沒有收起來,但她放軟語氣說:「你們從什麼地方來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問的吧!」另一位人氣沖沖叫道。

    既然有來就有去,不怪突然想到,這就是說她與徹裡曼不會被困死在這山洞中了,對不對!「我與他掉下山崖,幸虧攀到這洞口,才沒有摔死。」於是她說:「我們想看看這洞內是否有出口能通往外界,結果走進來發現它是死的,我們只好用敲的打的,想把它破開一條路來。」侏儒們互看一眼,又說:「還好你們沒把洞口打破,那裡頭藏的是熔岩呢!要是讓山口爆發,咱們包得陪你們兩人送命。」

    「真的?」不怪倒抽口氣。

    「我叫做長毛,這位是大頭、紅眼及高個子。」較和藹可親的一位自我介紹說著,其餘的侏儒則一個個點頭回應。

    「初次見面,你好。」不怪也禮尚往來說:「我喚作不怪,他叫做徹裡曼。」

    「你們的運氣可真好,三番兩次逃過危險。」長毛搖搖頭說:「我還頭一次看見有人掉下崖後,能攀到這洞口來。」

    「難道你們住在這洞內?」不怪訝然的問。

    長毛笑了,「這個洞不能供人住,它既沒水也沒東西可以吃。這是我們挖來做通道之用。」「通道?可是它什麼地方都不通。」

    「誰說它不通?」大頭不悅的叫道:「不然我們從牆縫裡冒出來的嗎。看仔細點,丫頭,通道在這邊。」

    順著大頭的手一指,不怪向上看見一個深黑的洞。「原來風是從上面鑽進來的。

    為什麼我和他昨夜會沒看到?昨夜我明明看見那是石壁。」

    「你一定是把我們封在洞口的木板看成砂石了,」紅眼拿起一片沾滿塵土的圓木蓋子,「我們怕一些瞎眼蝙蝠四處亂築巢,所以蓋起來。」

    說得也對,昨夜走進這麼深,火杷也已經明明滅滅,她怎麼看得出來那是真的石壁或是木蓋頂呢?這麼一來就足可解釋那股奇怪的冷風。

    「太好了,那你們就可以告訴我們,怎麼樣才能出洞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不怪喜出望外的說。

    他們又看看彼此,「恐怕不能,小姑娘。」

    「啊?為什麼!」

    「這個……因為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出去。我們世代都居住在這個山內,從來沒有人出去過的。」

    「可是你不是說這個地方不能住人。」

    「唉,我說的是這個洞,但我們住在別洞裡頭。那兒很寬很大,還有許多水和食物,我們都住在那個地方。可是,我們從來沒有人到外頭去看過……或許除了我們的巫師外。」

    「你們的巫師?」不怪越聽越好奇。

    「是,他小時候曾經到外面看過,然後又回來了。他不肯告訴我們怎麼出去,他說外面非常的危險,他之所以毫髮無傷是因為他有法術,如果我們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照不怪聽起來,頗像那位巫師在欺騙這些善良人。

    「帶我們去見你們巫師。」突然一個男子低沉的嗓音說。

    不怪跳起來,回頭看見徹裡曼撫著作疼的額頭爬起身,「你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他說,轉而對小矮人們說:「你們的煙很厲害,那是什麼做的?我的頭好像有人拿千針萬刺在戳著。」

    長毛自口袋中取出一塊石頭模樣的東西,「聞一聞這個,你就會好多了。」

    徹裡曼照做之後,果真覺得頭疼不再那麼折騰人。

    「這些東西都是巫師給我們的,我們也不曉得這是什麼玩意兒。」長毛告訴他說:「很抱歉必須用這東西對付你。可是你太高大又強壯,我們不能不小心一點。

    巫師吩咐我們說這是必要手段。」

    「該不會他已經知道我們在這洞中?」不怪懷疑的問。

    長毛又點點頭說:「巫師從占卜中得到指點,他要我們前來察看一下。你們不瞭解,山內很大,有成千上萬的通道,我們必須經由他的指點,才知道要走哪一條道路。」

    「聽起來這人簡直是神奇無比。」不怪半諷半不信的說。

    「既然你們都瞭解了,跟我們來吧!我會帶你們去見我們巫師,他會親自告訴你們,怎麼樣回到你們的世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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