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新訪的管家,他姓襄。襄總管,這就是我女兒,宋寶兒。」
她對這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這男人渾身上下根本沒一根骨頭像是當人家奴才的,爹爹怎麼會找這種人作他們宋家的新總管呢?就算宋家上一任總管因病辭退,導致這幾個月整個家中事務群龍無首、亂成一團,也犯不著隨便找個人來吧?
宋寶兒再次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名高大的男人,確定了自己的第一印象沒錯後,還加上新的感想:這個姓襄的男人,該不會是爹爹從軍營裡找來的吧?那股濃濃的肅殺氣勢,當奴才還不如去做什麼將軍之類的,專做指揮他人的差事,還更能如魚得水才對。
於是她蹙起兩道柳眉,小嘴一撇地說:「他不成,爹爹,你再找找吧!」
宋其基,綽號「送奇跡」的宋家老爺,這一回很難得的以斷然的口吻說:「不,寶兒,這件事已經決定了,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聞言,宋寶兒訝異得一雙烏溜銅鑄眼瞪得老大,鼓起紅潤的雙頰,正想說什麼,卻被她爹爹搶先一步。
「從福伯走後,我找了不下十個總管,你千挑剔、萬挑剔,從嫌人家的嘴巴臭到嫌人家長得太小頭銳面,一個個都被你趕跑,搞得我們家上上下下就連吃一頓飯該買什麼菜都沒人知道。這樣的日子爹爹我再也不能過下去了,所以這回我不許你再節外生枝,襄總管的事,爹爹說了算。」
「爹爹,你怎麼說得好像都是女兒的錯呢?我可不是無故挑剔的。」宋寶兒不服氣地回道。「嘴巴臭可能意味著這人的胃腸不好有病,你想想,咱們找個藥罐子來當總管,哪天不是又得再換人?至於嫌那人長得小頭銳面,我也是有憑有據的,腦袋和眼睛都那麼小,一副營養不良、很缺錢的樣子,就面相學來說,此人容易在帳面上偷雞摸狗。幸好咱們沒請他,聽說他後來到了游府,坑了不少的錢跑了呢!」
「那是讓你瞎貓碰上死耗子,並不證明你有看人的眼光。」宋其基眼看自己就要被女兒給辯倒,急於挽回頹勢地說:「況且你說,襄總管相貌堂堂,有哪一點好挑的?」
他的指尖朝向了襄茗樵,普通人這時大半都會面露緊張,偏們襄茗樵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說:「老爺,容我先告退,讓您與小姐慢慢商量好了。」
這抹貌似謙遜的笑容,看在宋寶兒眼中,反而是種挑釁與諷刺,令她臉頰不禁抽動起來。
好,她同意這男人看似無可挑剔,不論長或沉著的態度,當宋家的總管不僅綽綽有餘,還給人一點大材小用的感覺。可是她就是不喜歡他那種凡事操之在我的桀驁態度。
就舉最簡單的一點,從剛剛爹爹介紹他到現在,他就連一聲「見過小姐」或是「小姐好」的話都沒有說,分明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嘛!
「不,請你留下,襄總管。」連爹爹也站在他那邊說。「寶兒,你這回是真的無理取鬧,我看你自己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所以爹爹不想再聽了。我還有事要同總管商量,你先回房去吧!」
「爹!」抗議地一叫。
「住口。」宋其基以罕見的嚴厲口氣,指著書房門口說:「去做你該做的事。琴師已經在等你了吧,還不去上課。」
宋寶兒一咬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怨懟地瞪了瞪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男人,掉過頭去,氣沖沖地走出書房。
「呼!」鬆了一口氣,朱其基揮揮額邊的冷汗,坐回自己的花彫椅。「這第一道難關,總算是熬過了。這輩子我還沒這樣的凶過寶兒,看來她有好一陣子不會同我這爹爹說話了。」
襄茗樵有點啼笑皆非,看來人稱「宋奇跡」的男人,一遇上自己女兒,也只能舉白旗投降了。從方才一場父女對峙的情況看來,也就不難猜想何以他會找上自己這樣的外人來幫他管家務事了。
「您是後悔了我所開出的條件嗎?」襄茗樵會答應踏入這個泥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來者絕對不能再任由女兒擺佈。
想了想,宋其基搖頭說:「不……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寶兒再這樣下去,絕非我宋家之福。哎,我那艘心愛的宋十號,犧牲了它,我才知道自己過去錯得離譜。」
「這樣聽起來,會讓人誤會你看重船遠超過自己女兒呢!」
「瞎,那是沒嘗過跟我一樣推心之痛的人才會說的話。」揮揮手,宋其基不願再去回想自己慘痛的經驗。「如何?見過了寶兒,你的感想是?有沒有把握可以改造她呢?」
襄茗樵細長的眸子竄過一抹精光,端正的俊臉多了幾絲會今人心跳加速的邪惡,薄而冷漠的唇輕啟道:「她的確有許多出乎我意料之處,不過無妨,我可以應付得來,只是事情會變得更有趣而已。宋老,您只管把事成之後的酬金準備好,等著我來領吧!」
縮一縮腦袋,唉,一想到事後要付給襄茗樵的大把、大把銀子,朱其基又是一陣心痛。
臭爹爹、笨爹爹,竟然幫著外人,不顧自己女兒!
宋寶兒的腳步忿忿地踩在走廊上,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太好的宋家僕人,立刻倉皇走避,深恐被主子的怒火掃到。
這更讓一肚子火無處可洩的寶兒,氣得七竅生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閨房,拿起了枕頭就往牆上摔去。
「小姐,您在氣什麼啊!」
「沒你的事,下去,我要一個人獨自靜靜。」
「是。」侍候她多年的貼身丫環阿秀見狀,也不敢再多話,迅速地替她掩上房門離去。
「只不過是個新來的管家,難道會比我這個親女兒更重要嗎?爹爹真是老糊塗了,竟讓個新管家爬到主子頭上來,往後還怎麼得了。」喃喃自語著,寶兒在自己房間裡頭繞起了圈圈,咬著指甲。
「不知那傢伙是怎麼跟爹爹灌迷湯的,總之那傢伙絕非什麼簡單人物,一定是在圖謀什麼,才會接近爹爹進入我宋府。」
唉,她真是想念福伯,要不是福伯年事已高,且身子真的不宜再繼續操勞,否則哪怕要花再多的銀子,她也會回頭去求福伯再回宋家,一輩子做他們的總管。這年頭要再找到像福伯那樣瞭解家家,又對宋家忠心耿耿,無論何時都能表現稱職的管家,簡直是不可能了。
福伯一走,寶兒立刻就發現到過去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其實做起來並不容易。要不是有福伯在後頭打點,自己才不可能過得如此愜意。
舉最簡單的例子,天冷的時候要提醒奴僕們,在主子起床前燒好火盆放在坑下;天熱的時候要吩咐窗子,別忘記取出冰窖裡冬藏的涼點送上主人房;主子要出門前,馬車與車伕都已經等在門外……等等。這都是仰仗福伯安排,才能正常運作的事,而她以前竟都不知道。
從日常生活最細微的枝節,到一年三節這種重要的日子,如果沒有一名稱職的管家在背後運籌帷幄,像宋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會像一條被困在淺灘上的船,動彈不得了。
也許是過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到報應了也不一定。
想不到要找一個好管家,會是這麼困難的事。怪就怪爹爹,找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實在不是她挑剔,她光看就覺得先前爹爹所找的管家,沒有一個能扛起管理宋家上上下下百口人的重任。
歎了口氣,寶兒稍稍冷靜下來,一屁股坐在妝台前,看著銅鏡裡頭那張嬌小的臉蛋。寶兒並不特別喜歡自己的長相,下巴太尖,臉蛋太小,卻又偏偏生了雙過大的眼睛,幸好鼻子還其尖挺,要不就像個長不大的娃娃了。
嘟起嘴來,她最挑剔的就是這張豐滿的嘴,紅潤又飽滿的唇,湊在這張瞼上,像是無時無刻都要鬧笑話似的掛著一顆櫻桃……
不莊重,一點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成熟、優雅、高貴的樣子。可惜長相是天生,埋怨也沒用吧!
說起來,那個姓襄的傢伙,就一副很志得意滿的模樣,一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將自己和周道都掌握在手中,無可撼動的自信由全身散發出來。
年紀應該遠離青澀少年有好一段距離了,畢竟那種沉著與穩重,不超過三十歲大概是鍛煉不出來的。可是那張五官分明的臉孔上又沒有半絲歲月的痕跡,別說一條皺紋,就連唇邊都不見笑紋。乾淨而端整的臉浪排而毫無贅肉的體格;小腹也相當平坦——一點也沒有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慣見的肥滿,也因此讓人難以捉摸他的年紀。
皺起兩道細眉,寶兒還是不太能諒解爹爹的所作所為……連她都能輕易嗅出那個男人身上的危險氣息,為什麼被稱之為老狐狸,人生閱歷豐富的爹爹卻會看不出來?那男人的眼睛就像是把閃爍著鋒稅光芒的利劍,絕非能甘於平淡、屈於人下作奴才的人啊!
結論只有一點,既然老爹不可靠,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那個姓襄的傢伙可別以為她宋寶兒會如此輕易地就讓他作宋家的管家,只要他有一丁點失職之處,她就立刻叫他包袱捆一捆,滾出去。
「阿秀。」
「是,小姐,有什麼事?」
「去告訴琴師,說我今天人不舒服,不去上課了。吩咐帳房把今天的謝金給他。」這種非常時期,哪還有心情去玩什麼琴弦,練什麼琴藝?
只貝阿秀臉上露出了些許難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怎麼了,還不去辦?」
「那個……」把手絞成了麻花,問秀才支支吾吾地說:「其實方才……琴師就已經先回去了……」
「咦?」寶兒一瞪眼。「這是怎麼回事,說清楚點,為什麼未經我的吩咐,他就先回去了?」
「是新來的管家說,小姐遲了半個時辰,今天就算想練琴時間也不夠了。不要耽誤琴師的時間,就請他先回去了,當然只付這一個時辰的費用。」
那傢伙!好個姓襄的,居然連問也沒問過她。就擅自主張,他以為他是誰?不過是個管家而且,憑什麼干涉到她練琴的事上頭?
「還有……阿秀不知該不該告訴小姐……」
「有什麼就快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吧,他竟敢給她玩這一套!
「是。」被寶兒怒氣沖沖的一瞪,阿秀嚇得跳起來說:「新管家說以後家中大小事物都不需問過小姐與老爺,直接找他就行了。」
「什麼?!」
「老爺也這麼說了。」
那個笨爹爹,腦袋是壞掉了嗎?再怎麼中意這個新來的傢伙,也不能在他進府的頭一天就把整個家交到他手裡吧?太奇怪了,這一點都不像爹爹會做的傻事。有問題,這裡頭大大有問題!
「然後呢,沒別的事了嗎?」雖然光這兩件事,就已經教寶兒氣炸了,但她有前車之鑒,決定問得更仔細一點。
「嗯……我聽說老爺把西廂那間大房撥給新管家住呢!就連咱們庫房的鑰匙,老爺也交給他了。小姐,那個新管家到底是什麼來頭?老爺好像很信任他,底下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懷疑他該不會是老爺在外頭輸生的兒子吧!」
「咳!咳咳!」這話讓寶兒一口口水硬生生嗆在喉嚨,連咳好幾下後,她才脹著憤怒的臉說:「誰……是誰在亂放謠言的?」
「從二房與三房那邊傳出來的,不過這純粹是揣測而已。畢竟老爺雖然討了三位夫人,裡頭也沒有能為老爺生下一兒半子的,老爺不焦急才怪呢!要是這時候有個女人帶著兒子出現,說這是她為老爺生的,老爺會有多高興就不言而喻了。表面上說是讓他作新來的管家,其實是給他時間熟悉家務,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宋家新主子。小姐,您能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嗎?否則老爺怎麼會對此人這麼好!」
「胡、胡說八道!」寶兒一手拍在桌上,大喊著。「我不承認這種事,爹爹沒有什麼兒子,就我一個女兒而已。那種來路不明的人想要進我們家家,我宋寶兒頭一個不准!」
「就是說啊,我們底下的人也會不服呢。我們的主子只有小姐、老爺,這種不知哪裡冒出來野女人所生下的孩子,怎配作我們的主子呢!小姐,您千萬要小心啊,別讓那男人壞了宋家門風,真的人主宋家。」
「夠了,阿秀,別再說了,你下去後順便告訴其他人——」過多的衝擊,讓寶兒需要一點時間消化,她揮揮手說:「宋府易主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要他們放心,也不要再繼續說這種沒憑沒據的話了。我最討厭的就是沒事愛嚼舌根的人,要想再捧宋家的飯碗的話,就不許讓我聽見你們再碎嘴。」
「那阿秀就先下去了。」
做人奴才就是這麼委屈,明明方才是她要自己說的,現在反而換了頓罵。阿秀走到門外後,才小聲地說:「為了以防萬一,我也學其他人去準備點東西,巴結巴結新總管好了。」
「總管,這個……請您收下。」羞答答的,丫環遞出手中的薄禮。
又一個上門示好的家僕,這一下午襄茗樵所收到的禮物已經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僕人是對家中權力動向最敏感的,當他們看到大老爺親自介紹這位新管家,同時表明以後管家的命令等同於大老爺的命令時,所有人立刻察覺到家裡頭目前是誰作。
茗樵對待這位丫環就像對待其他僕人一樣,收下禮,微地一笑,丫環的臉頰立馬浮現兩朵紅雲。盡速收攏來府的人心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你是哪一房的丫環?」
「順,我是二夫人那裡的,還請襄總管多多關照。」
「二夫人那邊的嗎?你們動作真快,我記得二夫人那邊有十五個丫環吧?你是最後一個呢。」
丫環吸起了嘴說:「總管,我不是動作特別慢,是她們幾個太狡詐了,把工作都推給我。沒辦法,難教我是她們的頭兒,只好委屈點幫她們做,才會拖到現在。您可千萬別介意啊!」
「我不會的。」伸出一手,若樵再一次微笑地說。「還請和多再多關照二夫人房裡的情況,就全仰仗你來告訴我了。」
「是。我一定會詳詳細細地稟報給總管爺兒您知道的。」欣喜地握住他的手,丫環裝出羞怯的模樣說。「以後也請爺兒多多指點,有什麼事都可以問我阿桂,我一定會盡心去幫您辦的。」
末了,還在他的手心小掐了一下,拋了個媚眼,丫環才甘心情願地扭著腰,高高興興地離開了茗樵的屋子。
雖然他在接下宋其基的要求時,就已經體悟到這絕不是件輕鬆的事,但想不到宋家內部的問題比他所想得要複雜多了。他主要的任務是來調教宋寶兒,管家的身份不過是方便行事,幫助他以最快的速度瞭解她和掌控她,可是……
嘖,還是上了老狐狸的當。
這個家裡頭的僕人多不打緊,還各為其主,大老爺身邊的人不算,也還分裂成四派,這四派當中三位夫人還勾心鬥角,一點都不是宋其基口中說的「我們家人口簡單,和樂融融,你不用擔心,這管家很輕鬆的。」
早知道如此複雜,就不選管家這身份來作偽裝了。
茗樵走到門口,確定隔牆無耳後,把門重新關上,然後敲了敲窗邊。「你可以進來了,行偉。」
由窗戶外頭竄入的黑影,進入屋內後立刻拆下頭巾說:「呼,老大,我差一點就要窒息了,你曉不曉得,外頭的草叢裡頭躲著多少咬人的蟲子,煩死我了,又不能大叫。」
看著拆下蒙面巾後,露出的黝黑面孔,少年直率的言語和那張活跳跳、熱力四射的臉孔,宛將烈日帶進了屋裡。
「抱歉,行偉,辛苦你了。可是這陣子還是得麻煩你……」
「我知道,老大的吩咐就算再辛苦,我也一定會努力去辦。」搖搖頭,少年雙手一攤地說。「我只是不懂,老大又不欠那宋老頭什麼恩情,反過來說我倒覺得以前來老頭壞了咱們不少的好事,老大幹麼要幫他呢?」
「你想我會是那種不計代價就幫人忙的爛好人嗎?當然該索取的報酬我一定會索取。這是筆生意,和過去我們接的那些生意沒什麼不同,明白嗎?」若樵將自己事先寫好的書信交給了行偉說:「這些就麻煩你交給糧行、木材行,油行的人了,裡頭都是我吩咐他們的重要事,千萬別弄丟。」
「安啦,交給我你放心。」將書信揣入懷裡,拍拍胸脯,少年咧嘴一笑說。「快點把這兒的事結束吧,老大!咱們可沒多少時間可以讓您耗在宋府呢!那筆土地買到後,等著您辦的事可多了。」
「這我比你懂,你快去吧,留心別讓人撞見。」
少年作了個要他別擔心的手勢,重新戴回面罩,接著一騰身飛出了窗外,迅速地穿梭在半人高的草叢間,轉眼不見人影。行偉飛毛腿的功夫是出名的,茗樵並不擔心有人會逮到他,他比較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人看到他出入自己屋裡的景象。這也是他特別要求宋老頭,安排最靠近後門角落的這間屋子給他的理由。
接下來……該找幾個人來談談,首先是廚子,再來是馬伕,從今天起宋家的人將會發現他們的日子將無法再過得那般優渥了。
至於那位大小姐何時會爆發呢?值得期待。
晚餐時間,按照規矩主人與僕人是分開用餐的,家中的僕人們用餐的時間也是依據職位分桌而坐,但往往越是貼身的丫環或是總管之類的,用餐的時間也越晚,理由無他,主人在用餐的時候,需要隨待在側。
因此襄茗樵到宋家的頭一天已有心理準備,知道將會比平常更晚用餐。他一面盯著廚房,除了確認他們有照他所開出的菜單出菜外,還必須注意上菜的僕人有沒有弄錯盤子什麼的。
這些事都是他來宋家前,先找自家的總管沙盤推演過後才知道的。原來總管的工作這麼地繁雜。
可是盤子一端到了圍坐在廳裡等著用餐的主子面前,馬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這是什麼菜色?」宋三夫人雙手捧著臉頰,失聲叫道。
「立刻,立刻叫廚子過來!」宋大夫人也歇斯底里地說。
只有宋家老爺打圓場說著:「這樣的菜色也算不錯了,一隻燒雞,三盤菜,還有一碗魚湯呢!」
「爹,我們家從沒有出現過如此寒傖的萊色。」放下筷子,宋寶兒口氣不善地說:「去把總管叫過來,看樣子他這新來的人不太瞭解咱們家的規矩。」
片刻之後,早已有心理準備的襄茗樵,微笑地看了看菜色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各位夫人,小姐。」
「什麼不對?這某單是誰讓你更動的?過去我們家的菜單哪會出現這種綠油油一片的景致,你把我們當成牛羊,只吃草的呀!」宋寶兒馬上指著桌子說。「這樣子的菜色,叫我們怎麼吃?」
「我只是依據過去老爺、夫人和小姐的食量所做的調整,以前晚餐過後剩下的萊在一半以上,可見是廚子和管家不好,沒有算好主子們的食量,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若樵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當然,如果主子們覺得這些吃不夠,隨時還可加菜量。」
「我就是要像以前那樣十道菜,燒雞、姜鴨、烤豬不可少。堂堂宋家,吃得如此寒酸像什麼話?」宋寶兒氣呼呼地說。
「四菜一湯如果稱之為寒酸的話,那麼京城內多數人都是吃得如此『寒酸』,而排除在外極少數的人都是住在皇宮中的皇親國戚。奴才認為這樣的份量剛好,老爺也同意吧?」毫不被她的氣焰所動搖,茗樵微笑地將問題拋給了宋其基。
「爹!」
「呃……」一邊是自己女兒,一邊是新管家,胳臂往內彎是人之常情,大家都以為這新總管要遭殃的時候,萬萬想不到宋其基含糊地點點頭說:「是啊,想想以前是吃得太奢侈了些,浪費不少食糧。寶兒,不要鬧了,吃飯吧。總管,你也可以下去了。」
寶兒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爹爹,一臉遭到背叛,非常難以置信的表情,半晌過後她默默地起身。
「寶兒,怎麼了?你不吃飯啊?」
連句話也不回,宋寶兒怒氣沖沖地離席,她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進一粒米。紅著眼眶,她正想一路衝回自己房內,卻不料被襄茗樵阻擋在她的面前。
「幹麼!給我讓開。」其實是氣得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小姐今夜不用餐嗎?」
「要你管!」
「不,小的當然不敢管。只是怕小姐不知道所以先告知您一聲,往後廚房的薪柴只燒早晚兩次,不會再像過去一樣隨時都在燒柴火,也就是說您要是晚一點想吃消夜,廚子只能給您些乾糧、雜食,望您諒解才好。」
宋寶兒張大了嘴,久久才發出聲音來。「你,好大的膽子,誰賦予你那麼大的權力,更動我家廚房的規矩!」
「老爺。」她惹人討厭的一笑說。
她咬緊牙根,眉頭緊鎖地瞪著他,顯然氣炸了。
「那麼,小的還有事要忙,先告退……」
「你給我站住。」宋寶兒再也不下這口氣。「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襄茗樵意外地一揚眉,跟著宋寶兒的身後,走到了宋家氣派的後花園中,由於今夜星稀月隱,整個院子裡也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相較於她的焦躁,等著她開口的他,反而顯得老神在在。宋寶兒決定單刀直入地提出梗在心頭的疑問說:「你,該不會是爹爹的……咳……在外頭養的兒子吧?我先說清楚,我可不會承認你是我哥哥的。」
「啊!」還以為她要說什麼,想不到會聽見如此可笑的臆測時,他不由得一愣。
「所以……爹爹才會對你這樣一個新來的人,這般推心置腹,連家都交給你管吧!」握緊拳頭,宋寶兒無比認真地指控著。
「哈、哈哈哈哈。」驚訝過後,襄茗樵捧腹大笑。
「有什麼可笑的?」跺著腳,宋寶兒又氣又根。
好不容易笑聲止歇,襄茗樵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有哪一點像宋——老爺嗎?還是我長得和你有哪裡相像嗎?大小姐,我不知道是誰灌輸給你這般可笑的念頭,但我跟你保證,我與宋家非親非故。」
「你不是想隨便打發我吧?」雖然他的答案令寶兒鬆了口氣,不過她還是感到有些狐疑。
「嗯……」
這小丫頭看似倔強驕縱,但是其實內心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吧?她之所以會如此生氣於他,理由恐怕也不脫爹親向著外人不向自己,有股失落與沮喪的感覺。這也不奇怪,想想過去宋其基疼愛她的種種行徑,突然出現了一個說話比她還有份量的人,她就著慌了。
仿煌無助的黑眸,不由勾起他作弄她的心——「您要是這麼不相信我的話,那小的就以行動證明給您看好了。」一步步進逼,在宋寶兒未曾發覺到的時候,襄茗樵已經很有技巧地將她通往一個死角,後頭的大樹困住她的退路,同時他伸開雙臂將她籠在自己與樹幹間。
「證明?你要怎麼證明?」還沒發現自身危機的天真小羊,抬起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望著變身前的野狼。
「那就是假使我們真有血緣,小的絕對不敢這麼徽……」手指尖一挑,挑起了她的下巴,襄茗樵低下頭。
宋寶兒在最後一刻察覺了他的意圖,大眼一瞪,揚起手就要揮去,可是這一點也早在他的推測之中,他輕而易舉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後以另一手固定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印上自己的唇。
「唔……唔唔!」
起初寶兒還能奮力抵抗。她緊閉住自己的雙唇,抗拒著他溫柔壓壓迫的唇,可是當他突然間伸舌舔弄她的唇瓣之際,一個不留心的驚呼給了他長驅直入的機會。
「啊嗯……」
逃不掉。寶兒此生中從末有如此深的恐懼。她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男人帶入了一個黑暗又可怕的世界,而她無處可逃。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似火狂灼,似焰狂燒……天與地都亂了……
他的舌在自己的嘴中恣意的蹂踽著,她的力氣也一點一滴的被他給吸走了,最後她不由得身子一軟靠在樹幹上,暈眩地承受著他雙唇的進攻。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像是一瞬,也像是永恆的一刻,結束就像開始一樣來得突然,他一放開她,寶兒使憤怒地一手揮在他的臉頰上,而他本可以閃開卻沒有閃開。
摸著紅腫的臉頰,襄茗樵還有餘力地笑著說:「如果我們是兄妹的話,我這麼做就是天地不容的畜生了。這樣您總可以放心了吧?小姐。另外,給您一個忠告,為了您自身安全著想,以後最好不要找男人到這種陰暗的地方來。恕小的告退。」
混帳!那該死的混帳!
抖著手,手心還熱得發燙,她手心有多痛,他的臉頰也該有多痛,可是宋寶兒一點都不滿意,她多希望自己還有力氣能再補上個兩巴掌。
他是故意的。他曉得自己絕不敢將遭他狠吻的事告訴爹爹,所以才犯下這種大不敬的事。以下犯上,好個大膽的狗奴才!
以手背擦擦自己的嘴,宋寶兒再一次的發誓,她一定要把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趕出宋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