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祈芯的婚禮結束五個月後,舉行的是鄭邦睿與程祈潔的婚禮。
鄭氏與程氏的聯姻是商界的大事,傳說兩家之後會進一步的結盟,籌組公司,共同爭取北市幾筆大型的土地開發案。
兩人的婚禮除了吸引財經記者,也引來為數不少的八卦媒體,除了人都有好奇心,想看看豪門婚禮外,鄭邦睿甩了本來可能飛上枝頭的灰姑娘轉而情定程氏千金,這轉折就夠有話題性了,而且兩人還高調出席各種場合,在鏡頭前表現得甜蜜蜜,如膠似漆,大放閃光,更是引人注目。
在兩人第一次公開出現後,報紙上立刻整理出灰姑娘跟千金小姐的PK表,論學歷家世當然是程祈潔勝出,但美貌一項她就因為臉上的缺陷而大大扣分了。週刊還採訪了被拋棄的灰姑娘,那名餐廳的女侍在鏡頭前哭得梨花帶雨,獲得許多讀者的同情與支持。
婚禮前夕,這條新聞難免又拿出來重炒一次。
程祈潔在自己房裡,讓造型師幫她整理頭髮跟化妝。
「哇,這就是報上說的鄭先生求婚的五克拉鑽戒嗎?」
造型師小雅是她們姐妹倆早就認識的,每次她們要出席重要宴會之前都會請她來幫忙,所以很熟。
小雅幫她梳頭時看到程祈潔手上的戒指,瞬間張大了眼發出驚呼。
程祈潔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肩,「是啊,平常不會戴這麼誇張的首飾,不過今天沒辦法。」
「什麼啊,當然要戴出來讓所有人看啊,這麼漂亮的鑽戒,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吧?而且這也表示你先生很愛你,好羨慕你,你真幸福。」
小雅雙手合十,雙眼全是粉紅色的小星星,程祈潔不想戳破她的美夢,但心裡卻湧起淡淡的苦澀。
一個男人愛不愛你並不是靠鑽石的大小來判斷的——她想這麼告訴小雅,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勉強揚起嘴角,微笑帶過這話題。
小雅才幫她把頭髮盤好,房門就突然被打開,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是程祈芯。
「姐——」
「厚,氣死人了,你有沒有看到今天的報紙?寫這什麼東西,幹麼把那女人的照片放那麼大?」
她把水果日報丟在程祈潔的面前,上面不僅報導了今天的婚禮,還把在鄭邦睿過去交往過的情人又重新提了一遍,並不忘採訪那位女侍,一張她淒楚深情的含淚照片,還說他結婚了,她會祝福他。
程祈潔默默地把每個字都看了一遍,最後只淡淡地說:「姐,沒什麼好氣的,你也知道,報上寫的有多少可以信?」
至少她就知道其中一個錯誤之處——鄭邦睿沒有真正跟那女人分手。
呵,她在心中苦笑。
程祈芯還是擔心這個唯一的妹妹。「是這樣嗎?小潔你確定要嫁給這個男人?他之前的那些——」
「姐,我很確定。這幾個月以來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漸漸加溫,你也看在眼裡不是嗎?我確定他現在愛的人是我,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
程祈芯嘟起紅艷艷的唇,還不是很放心。
「好了啦,姐,我要趕快準備,迎親的人要來了,你時間了。」程祈潔迅速轉移話題,阻止繼續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多少謊,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哪個女人沒有幻想過這個畫面?
深愛的男人站在你面前,深情的牽起你的手,在你的無名指上戴上象徵彼此相屬的戒指,說出他會一輩子照顧你愛護你的誓言……
程祈潔此刻就置身在這樣的場景中,只是面前的男人過於冷靜的雙眸讓她無法完全沉浸在這甜美的氣氛裡。
在她分神稍稍陷入感傷的時候,突然間眼前一暗,他擋住了她的視線吻住了她。
她眨著眼,放大的俊美男性臉龐讓她的心臟彷彿就快要跳出來,更何況認知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已降為零。
被吻了。原來吻是這種感覺。
相碰觸的唇彷彿有微量的電流竄出,讓她的身子一陣酥軟,然後她聽到他貼著她的唇低聲說:「發什麼呆呢?閉上眼睛。」
她這才慌忙的閉上雙眼,可是閉上眼時才發現這樣更糟,沒有了視覺,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銳。他的氣息盈滿她的鼻間,他強壯的胸膛與攬住她腰間的手臂讓她全身都發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她,而她有些暈眩得站不住,要不是他還摟著她,她可能就要丟臉的在眾人面前跌倒了。
四周傳來調侃聲,還暈乎乎的程祈潔似乎聽到觀禮的人中有人說太熱情了之類的話,令她的臉瞬間漲紅了。
鄭邦睿看著她感覺左胸口震動了一下。身前的女人張著茫然毫無防備的雙眼仰望著他,臉上佈滿可愛的紅暈,水嫩微腫的雙唇是他剛剛造成的。
她是他的新娘。
突然間這想法闖進他心裡,沒有預期的。本來說好只是策略聯姻的不是嗎?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悸動?是怎麼鬼使神差的沉溺進那個吻裡?原本只是照儀式的在她唇上輕輕吻一下就好的,可是她的唇那麼柔軟,她的反應那麼生澀可愛,她的味道那麼甜……
等等,該死,他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他猛然退開,尷尬的輕咳了聲。
一切的魔咒彷彿就在兩人分開的那一刻解除。
程祈潔低著頭,腦袋仍亂烘烘的,對於接下來的一切都沒了印象。
婚宴對鄭邦睿而言不過是另一個需要應酬的社交場合,他只是不習慣自己成了主角——被灌酒的主角。
眼前的景象好像都晃了起來,胃部也翻騰著,他這輩子還沒喝那麼醉過。
他低咒了一聲,想起了那些想把他灌醉,一副等著看他出醜的傢伙們,那些人根本不是來祝福他的。
不過他也心知肚明,一切都要怪他平日樹敵太多。沒辦法,他的個性一向就是直來直往,也懶得替自己的行為辯解,所以不管家族的人,公司的老臣,他的屬下都怕他,甚至恨他,沒有喜歡他的。
無所謂,他不會讓那些人看到他示弱,所以他一直面無表情的把一杯杯的酒往肚裡灌,一直撐到宴會結束。
他的腳步稍微顛了一下,以為自己要摔倒,身旁卻有個人撐住了他。
「還好嗎?就快到車上了。」
柔柔的聲音充滿關切,他勉強睜大眼看清楚身邊的人,這是剛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他沒有回答,他現在胃部在翻攪著,一開口可能就會吐出來。
他想像她看到他吐了以後會有多麼的大驚失色,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八成無法忍受那種情況吧?大概還會放聲尖叫。
想到那畫面就讓他想笑,不過她如果尖叫,那恐怕會讓他的頭更痛了。
不知道鄭邦睿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那些念頭,程祈潔只是咬牙撐著自己丈夫的高大身體。她知道他有多驕傲,一定無法忍受在別人面前倒下,可是她一直在他身邊觀察他,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有多糟,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
好不容易挽著丈夫的手讓兩人上了車,她才鬆了口氣。
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禮車開進鄭家大宅。在司機的幫忙下,程祈潔才把半夢半醒的鄭邦睿送回他倆以後要住的新房。
鄭邦睿邊被半拖著往前走,邊覺得頭痛欲殘裂。但他感覺到一直有一雙柔軟卻堅定的手撐著他,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的飄進他鼻中,讓他感覺好受一些。
他被放在床上,那雙溫柔的手解開他的領帶,鬆開他的鈕扣,將他從緊箍的束縛中稍稍解脫。
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只覺得很感謝他。
「謝謝……」
他喃喃的開口,還沒說完就乾嘔幾聲,只來得及起身,還來不及衝到廁所,就吐了出來。
把沒吃多少的晚餐跟各種烈酒都吐光之後,他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疼,不過胃部的重擔倒是減輕不少,他放鬆的倒回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清醒了一些,張開眼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回到家,中間的過程他記得的不多。
身旁悉悉窣窣的聲音讓他轉頭,鄭邦睿見到還穿著送客禮服的程祈潔竟不顧骯髒的趴在地上擦拭他造成的混亂。
他的心一揪,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你可以叫傭人來清的。」
聽到說話聲,她抬起頭,看見他醒了,非但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溫柔的微笑。「沒事。我已經快整理好了,這麼晚了,傭人可能都睡了,嗯,你還好吧?吐了是不是舒服點了?我去倒杯水讓你漱漱口好嗎?」
她的提議很誘人,他還沒客氣的說不用,她已經起身走進浴室裡,不久帶著一個臉盆,一條沾了溫水的毛巾,一杯水回來。
她讓他漱了漱口,又用濕毛巾輕柔的擦拭他的臉跟脖子,承受她照顧的鄭邦睿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此刻他的身體狀況又拒絕不了這麼舒服的對待。
看她還穿著繁複的禮服,他很確信她會比較想換衣服,卸個妝,拆掉頭飾,而不是服侍個醉鬼。
可她仔細又輕柔的擦拭,讓他感覺不到她有一點不耐煩的情緒,她的表現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好意思。」他困難的擠出這幾個字。
「不用說不好意思。」程祈潔擦拭他的脖子,她第一次看到他頭髮凌亂的模樣,打開的衣領,露出了壯碩胸膛,他充滿了男性的魅力,她想到這是她的丈夫,臉微微紅了。「我們是夫妻。」她羞澀地微笑。
夫妻——那字眼就像是一塊蜜糖在她心裡化開,有著絲絲的甜。
鄭邦睿微皺眉,「但我們不是真的夫妻。」
她的微笑僵住,狼狽地低下頭掩飾不小心洩露的感情。
「不管怎樣,以後總是要相處,互相照顧是應該的,而且我在飯店工作,照顧喝醉的客人是家常便飯。」
是嗎?雖然他意外她是旅館的經營者,還要親自照顧喝醉的客人,但他將這解釋為她是個事必躬親的領導者,這讓他原本把她當成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的印象稍稍改變了。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
「嗯,你快休息吧。」
鄭邦睿實在也沒力氣再管什麼了,眼皮沉重得像千斤重一樣,閉上眼,他很快睡著了。
程祈潔在不發出聲音吵醒他的情況下,躡手躡腳的換衣服,卸妝,洗澡。
穿著純白睡衣的她走到他們的新床旁,輕輕地爬上床,躺在他旁邊,她用手枕著頭,側身躺著,看他沉睡的容顏。
黑濃的眉,高挺的鼻樑,形狀美好的薄唇,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是個讓她心動的男人,也是未來每天晚上會跟她一起入眠的男人……不管他情不情願。
不,她不要去想那些喪氣的念頭。
她已經決定要好好當他的妻子。
FORBETTER,FORWORSE,FORRICHER,FORPOORER,INSICKNESS,INHEALTH,TOCHERISHWITHDEVOTEDLOVEANDFAITHFULNESSTILLDEATHDOUSPART(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無論貧富,生老病痛,全心愛你,至死不渝)
程祈潔喃喃的默念著婚禮的誓詞。
婚禮上,當她說出這些誓詞的時候,她是很認真的。
但是他如果知道的話,大概會被嚇跑吧?
她微微彎起嘴角,有些難得地笑了。
鄭邦睿一張開眼,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刺眼得讓他想側身避開,可才一動,就立刻讓他頭痛欲裂的呻吟出聲。
神奇的是,窗簾像是察覺他的心意一樣,竟然自動的拉上了。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他慢慢轉頭看向窗邊,看到了個纖瘦的身影,他花了些時間才想起那是昨天成為他妻子的人。
「早。」感覺到他的視線,程祈潔對他微笑。
「早……謝謝……」
她搖搖頭,仍然保持著溫婉的微笑。「你可以再多睡一下,班機的時間在晚上,還有很多時間。」
「現在幾點?」
「快九點了。」
聽她這麼說,鄭邦睿低咒著起身,隨即又捧著頭呻吟起來。
他平常總是七點起床,八點就到公司,無法接受自己今天竟然睡得這麼晚,何況今天他們還要去「蜜月旅行」——名義上是蜜月旅行,其實他安排了拜訪歐洲客戶的行程,他還有很多資料得準備。
「喝杯醒酒茶吧,會讓你覺得好一點。」
他抬起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她。
接過那杯茶喝下,冷熱適中,剛好舒緩他乾澀疼痛的喉嚨,他真的覺得好多了。
「謝謝。」他跟她獨處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似乎就道了很多次謝,他真的沒想到,她會對他這麼好,而且好像比任何人都瞭解他需要什麼。
他起床走進浴室梳洗,過了半個小時,洗完澡,刮完鬍子,他才覺得自己比較像個人了。
看見她正背著他整理凌亂的床,鄭邦睿心裡又再度有種違和感,看她做家事,看她昨天照顧喝醉的他,她跟他想像中的樣子真的差很多,令他很不習慣,感覺好像……他真的多了個妻子。
「我要進公司一趟。」他輕咳了聲,覺得自己有必要對她交代。
「噢。」程祈潔點點頭,沒有反對,只是說:「先吃點東西吧,我早上熬了粥,爺爺剛也吃了,說味道不錯呢。」
他沉下臉,有些事他覺得該跟她說清楚。
「你應該知道我們有過協議的,我們的婚姻只是形式上為了符合長輩的期待,我們私底下仍然可以擁有各自的自由,也許過不久我們就可以搬出去住,那時就可以分房睡,我們的關係頂多就是室友。你不必覺得你有義務當一個好媳婦或好妻子,在這個家裡,你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充分享有自由。」他們沒有必要太關心彼此。
程祈潔臉上的笑容稍稍消退了,眼裡閃過複雜的神色,不過她很快又打起精神。
「我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很自然的,沒有勉強,也不是把它當成義務,我知道我們的關係不像一般夫妻,你講得很清楚了,只是我覺得就算是室友也可以互相照顧,互相關心,不是嗎?」
她的話沒有什麼可以挑剔,可是他還是覺得這場婚姻似乎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她太好了,太……出乎他意料,可這樣有什麼不好,他又說不上來,只覺得這會改變他的生活,令人不安。
「隨便你,我只是想說你不用做那麼多,煮飯,家務什麼的,使喚傭人做就好了。」
「我知道了。」程祈潔甜甜一笑。「你真體貼。」
鄭邦睿僵住了,她似乎把他的意思誤解到別的方向去了,不過看著她那笑臉,他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怎麼回事……他的臉甚至微微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