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是愛手背是痛 08
    我和爸爸還有妖精金秋圍坐在餐桌前吃早飯,這頓飯我們都吃得心不在焉。我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旅行精神亢奮,爸爸的心不在焉自然是替我擔憂,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妖精金秋也會心不在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吃過飯後,我起身說要瞧瞧小弟弟,這樣說不僅是為了討好爸爸,而是我真心喜歡上了這個弟弟。爸爸說:「你弟弟我已經托人照看了。你們可以動身了,我不送你們了,你們打的去機場。」

    「我們?」我不解地問。

    「你金姨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爸爸解釋說。

    「為什麼是她?我媽媽可以,你也可以。」我的心涼透了,原以為從今天開始就可以結束和這個討厭的女人相處的日子了,誰知爸爸居然安排她和我一起旅行。

    「我和你媽都不合適。要知道到目前為止危險還沒有解除,你們一定要小心從事,有什麼意外,立刻和我聯絡。」儘管爸爸在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但是我仍然察覺了他的緊張,他的放在餐桌上的手在瑟瑟發抖。

    有爸爸做強有力的靠山,我就像一隻小雞在母雞的羽翼下,早就忘記了危險的存在。現在我又重新體驗到危機四伏的感覺。

    爸爸又說:「倩倩,不要緊張,一切聽你金姨的安排,見機行事。好了,你們走吧。」爸爸說完,無力地揮揮手。

    妖精金秋推推我說:「走吧。」

    我戀戀不捨地望了爸爸一眼,被金秋推著,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望,看見爸爸的臉貼在窗玻璃上,鼻子被壓成怪異的扁平,他看見我回頭,衝我揮揮手,毅然離開了窗口。

    坐在出租車上,我淚流滿面。不經意地發現,金秋也在不住擦眼睛,我的心裡一動,顯然她的這次哭泣沒有演戲的成分,而是真情流露,她在為和兒子的分別拋灑熱淚。而我就是製造他們這次分別的罪魁禍首,我的心裡產生了一些對她的愧疚之情。面對一個充滿母性的年輕女子,忽然沒有那麼討厭她了。

    一路平安無事,一路戰戰兢兢,進入候機大廳安全檢查的時候,我抖成了一團,安檢人員善意地問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通過了安檢的金秋說話了:「噢,謝謝你。我妹妹沒事,她是第一次坐飛機,太緊張了。」接著轉向我斥責說:「你真沒用,不就是坐個飛機嗎?怕成那樣,快走吧,別影響後面的人檢查。」說著拉著我就走,邊走還邊說:「你儘管放寬心,在飛機上就像在家裡一樣穩當,不用怕。」

    在候機大廳裡,我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渾身抖得厲害。我想起影視劇中的一些鏡頭,逃跑到機場的罪犯總是在登機的最後一刻,就會遭遇從天而降的警察,高聲宣佈:「×××,你被捕了。」我生怕這個鏡頭也發生在我的身上。

    金秋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她時不時地用一下力,給我些無言的鼓勵。我發現不管我討厭還是不討厭這個女人,她已經成了我的唯一依靠。

    終於熬到飛機起飛的時刻,在經歷了片刻的暈眩之後,我的心也跟著一起飛舞起來。我終於可以擺脫噩夢,重新開始了。此時金秋鬆開了我的手,我感覺到心裡空落落的。金秋注視著窗外,看著正在急速變小的城市,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一定又想起了她的可愛的兒子,要不是我,她絕對不會在兒子才五個月大的時候,和他分別。

    我慚愧的說:「都是我拖累了你,你在想小石頭了吧?」

    金秋擦擦眼淚,說:「不關你的事,遲早要分開的,只是我沒想到分離來得這麼早。」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堅持說,「如果不是我,你怎麼會捨得小石頭?」

    金秋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這是我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和平對話,不知道金秋感覺如何,我覺得多少有些不習慣。

    「金姨,你說手術要花很長時間吧?」我這是誠心誠意地叫她金姨。我是一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

    「別叫我姨,都把我叫老了,我比你大不了幾歲。」金秋微笑著說,「估計最多一個月。」

    「不叫你姨,我叫你什麼?」

    「叫姐姐。」

    「不行,讓我爸爸知道了,不罵死我才怪。」

    「別管你爸爸。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覺得叫姐姐叫不出口,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樣更不行了,那我暫時叫你姐姐吧。」

    「好,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姐姐,一個月後,咱們就可以回來看小石頭了,別說我挺喜歡這個小傢伙的。」

    「嗯。」我一提到小石頭,金秋的眼睛又紅了。

    我們暫時都找不出新的話題,就望向窗外。飛機在雲層上面飛行,在朵朵白雲之上,我想這就是天上了,遠離人間煙火,遠離塵世的是是非非。

    世事無常,在一個星期之前,我絕對想不到我會有這樣一次空中旅程,並且和被我稱之為妖精的金秋一起,這個曾經是我深惡痛絕的女人,現在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我從心底裡依賴著她。我不知道我這是不是對我媽媽的背叛,和她肩並肩坐在一起,並且親暱地稱她為姐姐。我的心裡很矛盾,想到一個月之後,就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採取什麼方式和她相處。潛移默化中,我儘管把冠在她名字前面的妖精二字去掉了,但是我也明白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始終是尷尬的,她和我媽媽之間的干戈,我沒有能力化為玉帛。

    兩個小時的航程很快就結束了,飛機就要降落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金秋拉住我手,鼓勵我不要緊張,但我看見她的臉是蒼白的,我知道其實她也很緊張。飛機著陸之後,我們將踏上異國他鄉的土地,我的心裡有憧憬,也有擔憂。聽說韓國的整容業非常發達,製造了大批的人造俊男美女,不知道一個月後,我將會以什麼樣的一張臉孔出現在家人面前。

    在飛機著陸停穩後,金秋附在我耳邊說:「你現在安全了,真羨慕你能重新開始!」

    我說:「謝謝!」

    我的心裡充滿了苦澀,這次旅行猶如生死之隔,把我和以前的所有隔開,一些熟悉的面孔走馬燈似地從我眼前閃過,李一、王軍、李雪英、林莉、戴嫻……即使他們中有人曾經傷害過我,此時給我的感覺也只是溫暖。我張開手掌,尋找到底哪些紋絡操縱著這次生離死別,這些生命的印記,必定要兢兢業業地陪我一生,容顏可以改變,姓名可以改變,我卻無力改變它們一點一滴。

    如果有孟婆湯的話,我會一飲而盡,忘記一切,或許我會少一些痛苦,真真正正地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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