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烙印,被我遺失在雨季的泥濘裡。
我試圖憑借雨季的力量,洗滌污垢,結果依舊,無法重現最初的白。
那些美好,是否在最開始的那一秒,早已經注定,要迷失到老。
01我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午夜一點鐘。敲門聲再一次響了起來,我又打了個寒顫,不安地看看李一,經過最初的驚慌,他現在似乎有些高興,眼神裡有幸災樂禍,也有期待。他輕聲調侃我說:「快點放開我,可能有色狼。」
我遲疑了一下,儘管因為恐懼,我的心驚悸得縮成一團,但還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休想!」
敲門聲停止了,我心想不管你什麼人敲門,只要不開門,就是安全的。我躡手躡腳的走向門口,想悄悄通過貓眼,看看門外是什麼人。
正當我距離防盜門只剩一兩步的時候,敲門聲第三次觸目驚心地響起來。我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問:「誰?」
「我是小區的保安。」
「有事嗎?」我的嗓子發緊,但故作平靜。
「我聽見有人喊救命,好像是從你家傳出來的。你沒事吧?」
「沒事。不好意思,是我男朋友喝醉了,發酒瘋呢。」
「哦,你們要注意點,不要影響別人休息。」
我聽見門外的人離開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我回到臥室,對李一說:「救你的人被我打發走了,很失望吧?」
李一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說實在的,剛才我害怕了。如果剛才保安破門而入,我就慘了。」我心有餘悸地說。
「你知道害怕了?」李一盯著我的眼睛,桀驁不馴地說,「你馬上把我放開,不然我會繼續喊叫。」
「你乖乖地躺著吧,想這麼快得到解放,想都別想。你喊就是,保安已經認定了你是發酒瘋,不會再來理會你的。」我儘管這樣說,但是忍不住心裡發慌。
李一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又大喊起來:「救命!救……」
我驚慌地撲到他身上,用手摀住了他的嘴,他嘴一張,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右手,疼得我呲牙咧嘴,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我說:「放開!」
李一搖搖頭。
我帶著哭音說:「我由著你喊了。你盡情喊吧,保安來了,我就給他打開門,讓他看看這裡發生了什麼?讓他們抓起我來吧,橫豎我爸爸會保我出去。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好受,我就說你騙了我,今天晚上你喝醉了,又來佔我的便宜,我這是正當防衛。到時候抓誰還說不定呢。乾脆咱們把事情鬧得大大的,都被學校開除了乾淨。」
不知是李一看見我的眼淚心軟了,還是我的威脅起了作用,他鬆開了我的手,用噴火的眼睛看著我。我用左手捧起右手一看,兩排深深的牙印,滲出幾顆細小的血珠。
「好,算你狠。」我嘶嘶地吸著涼氣說。「李一,我會讓你加倍償還,讓你嘗嘗被人咬的滋味。」
說做就做,我張口衝著他的肩膀就是一口,但是我僅僅是含著,根本不忍心用力。在他面前,無論表現得多麼強硬,多麼凶狠惡毒,我都無法改變對他的迷戀。漸漸的,我變咬為吻,嘴唇溫柔地游動在他的光滑的富有彈性的皮膚上,貪婪的吸吮過他的每一寸肌膚,心中曾昂然屹立的對他的恨,頃刻間轟然倒塌,我被他馥郁的體香融化著,迷失著……
我驚喜地發現他的呼吸由平靜到急促,他的身體由抗拒到主動迎合。我們就像兩條相遇的河流,互相滲透,互相交融,直到最後,渾然一體,分不出彼此。
彷彿又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愛,一陣睏倦襲來,我想在睡去之前,給他一個深深的熱吻,然後給他鬆綁,我將在他的擁抱裡進入幸福的睡眠。於是我閉著眼睛,尋找他的嘴唇,可剛碰到他的嘴唇,他就猛然把頭扭向一邊。我睜開迷離的眼睛看他,他的目光帶著凜冽的寒光刺進我的眼睛。
心裡打了一個激靈,無限的旖旎消失了,我彷彿一下子從溫暖的春天跌進了寒冷的隆冬季節。
「李一,不要這樣看我。」我喃喃的哀求他。
「別做夢了,辦不到!」李一斬釘截鐵的說,「你不要有什麼幻想,剛才只是本能反應。原先我還對你充滿了歉意,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女孩,有些後悔傷害了你,但是現在,你讓我感到噁心,你就像你的爸爸那個老雜種一樣無恥,齷齪。你猜你讓我想起了什麼?是發情的母豬!母狗!」
他的話像無數只冰涼冷酷的手,撕扯著我脆弱的心。我被他激怒了,強烈的恨意包裹起了我的心。
「我也想告訴你,剛才我本來打算給你鬆綁的,就是一開始我也只不過是想留住你,陪我最後一個晚上,現在我決定,只有等我心情好了,你才有獲得自由的希望。」我的聲音是冰冷的,聽在自己的耳朵裡,彷彿那是一個和我不相干的女人在說話。
「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李一撇撇嘴,把臉扭向了一邊,表示他的輕蔑。
我被逼到了死胡同裡,不知道是被李一逼的,還是被我自己逼的。其實只要李一對我溫柔一些,說幾句甜言蜜語,哪怕是騙我,我也會得到滿足,結束這場鬧劇。可以他一味地用倔強的強硬打擊我,使我騎虎難下,如同一個蹩腳的導演,在導完一個激動人心的鏡頭後,驀然發現,高潮後是山窮水盡,望眼欲穿也看不到哪兒是柳暗花明。
我們在僵持中迎來了黎明。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忍受不了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敵意,忽然想到樓頂看日出,就對李一說:「我要出去一下。你完全可以呼救,讓我們一起身敗名裂,一起下地獄。」
那個早晨,我沒有看到日出。天空被厚厚的灰雲遮蓋著,迎面撲來的風是潮濕的,一如我濕漉漉的心。除了那些低垂的雲朵,那天早晨,再沒有別的東西給我留下印象。在平台上,我彷彿靈魂出竅了。我的靈魂冷峻地倚著欄杆,審視著我。我不再是原先的無憂無慮,不知天高地厚、高傲無知的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學生,而是一個有一點憂傷,有一點怨毒,有一點風塵氣息的女子。
《墮落天使》的旋律從心底升起,我就是那個墮落的女人的真實化身,這首歌是為我而存在的,它一直密切窺視著我,等待時機直搗我的靈魂深處。我竟是一個淫蕩無恥的女人,昨天夜裡的種種已經不堪回首。我厭倦了自己,又深深地憐惜著自己,我知道只要我跨出欄杆,就可以強制結束這一切,好夢抑或噩夢都將煙消雲散。但我下不了決心,萬丈紅塵中,有太多的理由讓我說不。
在平台上留連了好久,我對「獵物」李一充滿了恐懼,在我的那張單人床上,曾經是我的愛情樂園,現在卻成了李一滋生敵意的溫床。如果李一現在呼救的話,會不會有人破門而入,把他從我的囚禁中釋放?我現在滿心希望李一能夠通過這樣的途徑獲得自由,因此我故意不急著下去,以便給李一充足的時間。下去的時候,沒有乘坐電梯,也是為了拖延時間。
拾階而下,一個場景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單人床上,李一憑空消失了,只剩下凌亂的碎布片,證據確鑿地訴說昨天夜裡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