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早上,任冰魄也還沒有回來,家裡的氣氛很不好。
吃過早飯,金豆偷偷把我拉到一邊,說:「桑知,我想今天去警察局。」
「幹嘛?」我警惕地問。
難道他發現我偷他證件的事情了,他要去警察局告發我?昨天還對我那麼好,又是毫不放棄地等待,又是精心準備禮物,今天怎麼就來了個大轉變?這年頭,男人翻臉就像翻書一樣!可是為什麼他的表情這麼平靜?
「我……」他好像有點為難,「桑知,你或許還是不能相信我是靜風斗的是。我能理解啦,畢竟我們認識時我從未說過自己的名字,更何況現在學院裡已經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跟我同名字、同身份的人,我又不能進入學院找他。其實最近我一直到試圖聯絡我的家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機打我家裡的電話就是打不通,後來終於在公用電話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可是接電話的傭人臭罵了我一頓,說我是流氓、騙子,然後就啪地掛了電話……」
他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好難過,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雖然他現在的神色看起來好真實,可我還是不能輕易相信他。要知道,假若他是假貨,他能堅持到現在還沒讓我找到證據就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故意編造一些謊話來博取我的同情,但是我還是很自然地做出一副擔心的樣子:「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嗯!我想要報警找回我被小偷扒走的背包!那裡面有能證實我身份的東西!」他目光堅定地說。
我還要說什麼,忽然聽到老媽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
「豆子,還不來刷碗……」
她每次叫他做事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幅非做不可的樣子。
「哦!」他快樂地應著。他說過他不要白吃白住,那麼替老媽做家務就是最好的回報方法。
我不忍心回頭去看,淒涼地望著天空……
「啪!」
「匡!」
「嘩啦啦!」
「啊啊啊!我的高級彩釉瓷碗啊!嗚嗚嗚,豆子,你這個大笨蛋!」
隨後一句當然是老媽的尖叫,自從他來到這裡,不知道摔破了多少碗、弄丟了多少串鑰匙、搞死了多少盆花……可是老媽還是有事沒事地叫他做這個做那個。
唉,可憐的老媽,可憐的金豆,還有,可憐的我!
2、
我在老媽爆發前迅速把金豆從廚房拽了出來,直到跑出家門,我們還能聽見老媽的河東獅吼。我拽著他跑了半條街。
不是我太誇張,鑒於他之前的「作惡多端」,老媽很有可能一氣之下狂揍他一頓。我們跑了很久,停下來的時候,我整條腿都酸軟了。
「喂,你怎麼一點兒,咳咳,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啊?」我氣喘吁吁地說。
說完才發現他一直愣愣地看著我的手,一個字都不講。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我的手還拉著他的手……
啊啊啊!我桑知對上帝,哦,不,我改信如來佛祖了,我對佛祖發誓!我絕對不是有意吃他豆腐的!儘管,儘管我在某種程度上算得上是個花癡!
可是仔細感覺一下,他的手掌好大,好溫暖哦!我想迅速鬆開,可是手上就像是沾上了強力膠,怎麼也沒辦法鬆開五根手指……
「桑知,你的手好小好溫暖,為什麼被你握著的時候就會覺得心裡好溫暖,一輩子都不想鬆開呢?」他的表情好坦然,就好像在談論「我剛吃了一餐美味的飯」或者「現在幾點鐘」一樣坦然。
我的臉又被澆了一大瓶番茄汁,迅速漲紅……
「笨蛋哦,你。」我害羞地轉過頭去。
我們去了最近的警察分局,裡面站了好多人。我來警察局的經驗不多,可是這裡好像比我們學院附近那個專業好多哦。
「對不起……」我攔住一位拿著三明治的胖警察,他在這些大叔裡面看起來是唯一面善的,「我們要報案。」
「報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胖警察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嚴重放出一束詭異的光。
「什麼案子?說來聽聽啊。哈哈,沒想到我查查李還有接案子的一天,哈哈哈!老天有眼啊!他果然捨不得就此埋沒我這樣一位英才!」
警察局裡的其他人停了一秒鐘,向我和金豆投過來一個同情的目光,接下來就各忙各的了。
為什麼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案子?有什麼傷殘或者死亡?時間、地點、人物,趕快交代清楚!」胖警察掏出公文簿激動地握著筆說,「快說啊,好讓我這位神探來把你們從水深火熱的謎團中解救出來!」
「其實塑……」我看著胖警察期待的眼神忽然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了。
「你好,警察先生,我們是想找回我被小偷扒走的背包。」金豆忽然插嘴說。
「背包?」胖警察愣了一下,「只是一個背包嗎?那……小偷沒有對你行兇嗎?你沒受傷?你沒有死亡嗎?」
金豆想了想。
「沒有,警察先生,我只是丟了一個背包,但是那個背包裡……」他一臉嚴肅地說,似乎「你沒有死亡嗎」這句話對他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問題,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對勁。
我的嘴角抽了抽。為什麼我碰到的警察都是這樣讓人困擾的先生……
「就這樣而已?」胖警察沮喪地把筆丟在桌上,「好吧,在這個本子上記下你的個人資料和事發時間、地點,哦,還有那個包的基本特徵。」
金豆拿起筆,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起來,看起來認真的要命。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帥氣的側臉,發現他的鼻子好挺哦!認真做事的男人好有魅力哦!
「你好,警察先生,我已經填完了。」金豆把公文簿遞還過去,「其實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胖警察揮揮手,重新拿起桌上那個剩了一半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咬:「好了,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金豆還想說什麼,胖警察已經直接無視了,他把髒兮兮的三明治包裝紙丟在垃圾桶裡,然後抽出一張紙巾來擦擦嘴巴,接下來又向下一個走進警察局的人圍過去。
他說,「你要報案嗎?是不是重大案件?有沒有兇殺?時間地點人物?來來來,來讓我這位超級神探來把你們從水深火熱的謎團中解救出來吧!」
我的嘴角抽了抽,直接把金豆從警察局裡拖了出去。依現在的情形來看,載好下去也沒用了,畢竟我們已經做了記錄,別人不會再受理。
我們站在警察局門口,慢吞吞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下來。我從後面看著,金豆的背影看起來好沮喪。他那一團小小的影子也蔫蔫地蜷在他的身邊。他是因為找不到家人而難過吧!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叫他的名字,孤身一人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雖然他每天都跟我們在一起,可是很多時候我都會看到他孤單地坐在一邊,不笑也不講話,他……是孤獨的。
而他苦苦尋找的證件就在我的房間裡,我忽然想,要不要……把證件還給他呢?那樣他就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了,而真正的靜風斗是誰也可以真相大白了。
「喂……」我喊道。
他回過頭來,對我笑笑:「嗯?」
可是那一剎那,我又想起靜風斗在學院裡的樣子了。他來的第一天包下了整座百貨商場替所有同學買單,因為他,我被所有人矚目著,連老師都特意討好我。他像是夜空中唯一的月亮,所有人都是為襯托他而存在著。靜風斗就像完美的王子一樣,我跟他在一起,被無數的人或嫉妒或羨慕著……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我還是放棄了把證件還給金豆得想法。
我看著他,笑笑說:「沒事。」
看著他燦爛的笑容和坦然的模樣,我有些迷茫了,從一開始院長把拯救留落學院的任務交給我,我就一直在想怎麼吸引靜風鬥,讓靜風斗愛上我,可我從沒想到會有兩個靜風鬥出現。一個是完美王子,一個是古板的大叔,或者說善良的傻瓜。
他們兩個……究竟誰才是真正的靜風斗呢?
3、
從警察局到家裡只有幾站路。金豆的心裡煩,我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慢吞吞地溜躂。走了一會兒,他忽然站住了,頭低低的。那一瞬間,他整個身影都像是跑進了一團陰暗的霧氣裡,讓我沒辦法靠近……
可是這樣僵著總不是辦法,我遲疑著走過去,像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請他吃一支冰淇淋。
嗯,就買兩塊五毛錢一支的好了。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你不要太沮喪嘛,事情應該還是有辦法解決的。」我站在他身後,努力在肚子裡搜羅著台詞。
他不講話,還是陰沉沉地站著。
我的腦袋裡閃過一個畫面:很大的舞台上只有中間打了一個光圈,金豆憂傷地站在那裡,然後慢慢結滿蜘蛛網……
想到這裡,我的嘴角抽了抽:「喂,蜘蛛不好玩哦,我可不喜歡蟲子。」
他忽然轉頭莫名奇妙地看了我一眼:「桑知,你在說什麼蟲子?你來看,這個東西好奇怪哦。」
「啊?」我納悶地走過去。
天,我還以為是什麼古怪的東西,不過是一台製作棉花糖的機器,攤主大概是去附近吃午飯了吧,所以製作棉花糖的機器就丟在了這裡。當然嘍,人家肯定在某個角落默默注視著……
「這個不是奇怪的東西啦,是製作棉花糖的機器。」我說。
「棉花糖?製作棉花糖的機器?」他皺著眉毛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棉花糖是什麼?到底是棉花還是糖?」
暈!他不會連棉花糖都不知道是什麼吧!要知道我小時候棉花糖才五毛錢一支,是最便宜最解饞的零食哎!我每天都會要老媽或老爸買一支給我,一片片地撕,然後吃好久!
「就是那種很像棉花的糖啊,很鬆很軟的,好甜好好吃啊!」我用手比畫著,「用一支細木棍插著,有好大一個哦。」
他還是一片茫然:「那是什麼東西?」
我忽然覺得他好可憐哎!活了17年竟然不知道什麼是棉花糖!那可是全世界最美妙的東西之一哎!
一瞬間我的心中有無數仗義和憐惜升騰起來,然後我氣壯山河地衝著空氣大喊一聲:「老闆!我要很多很多很多棉花糖……」
到底是多少呢?
攤主立刻丟下拉麵,一邊抹著嘴巴一邊跑過來,非常興奮地告訴我:「小妹妹,棉花糖一塊錢一支,多買有優惠哦。」
我想了想,然後伸手捏了捏口袋裡的硬幣。老實說,自從金豆來我們家,我的零花錢已經挪用了不少給他添置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了,就算是一塊錢一雙的襪子都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不然有什麼辦法,我那個小氣老媽不肯給錢,總不能讓他光著腳穿球鞋吧!
我又看看他期待的眼神,下定決心對攤主說:「好嘛,來三支。兩塊五毛錢哦,你說過多買多優惠的。」
攤主笑的好勉強,可是沒等他講話,我又迅速說:「再往前面走幾步又好多家,你不賣我找別人嘍!你不要這麼死板嘛,你飯都丟下了,有錢幹嗎不掙嘛?差五毛錢就當拉主顧嘍,我家就在附近,以後多多買嘛。」
攤主被我講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然後一臉苦大仇深地說:「小妹妹,你好會殺價啊。」然後他又看看金豆,「這位帥哥,你好有福氣,這個小姑娘肯定會勤儉持家的。」
雖然他的語氣有點咬牙切齒,可我和金豆的臉都一下子紅了。
糖撒在鍋子裡,不一會兒便有絲絲縷縷的糖絲飛出來,我最愛看細細的小木叉靈巧地在鍋子裡捲來捲去的樣子,攪一攪再拿出來,就會變出好大一卷棉花糖,白白胖胖的,讓人忍不住抓起來咬一口。
我給金豆拿了兩支,自己一支。
「你嘗嘗看嘛。」我期待地看著他說。
他的表情好可愛,完全無從下手的樣子,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一手拿一支,他皺著眉毛說:「桑知,這個真的可以吃嗎?可以直接咬嗎?不會粘在嘴巴裡嗎?看起來好像棉花哦。」
我笑著說:「哈哈,你好笨哦,學我的樣子啦。」
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像幼兒園裡的老師,裝腔作勢地拿著棉花糖像握著教鞭一樣:「你看哦,你是不是覺得很鬆很軟很難下手?你就這樣……」我伸出大爪子撕下一塊,棉花糖立刻成了扁扁一片,然後用力地塞進嘴巴裡。
好像小時候的感覺哦。
我笑得好開心:「你試試看啊。」
他還是擰著眉毛,一副「這件事情很難搞」的樣子,把兩支棉花糖合放在左手裡,然後空出來的右手去撕,接觸手指的那一塊很自然就變扁了。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手裡的棉花糖。
「好神奇哦。」他說,然後按照我的旨意放進了嘴巴裡,「真的是甜的那,這真的是糖果嗎?一下子就化掉了。」
他的樣子像小孩子一樣,瞪著又大又清澈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去撕第二塊。他還想分開那兩支棉花糖,可它們早就抱在一起了。
他的樣子好緊張,急的額頭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好半天後,他才偷看了我一眼,很小聲地說:「怎麼辦?桑知買給我的棉花糖壞掉了。」
我看著他無辜的眼神和可憐巴巴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好可愛哦!」
他愣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說:「桑知,你知道嗎?你在學院外面帶我回家時第一句話也是這個哎。還有啊,好奇怪,為什麼每次你笑我都覺得好開心啊?」
4、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句窩心的話讓我善心大發,我又帶著他走了好幾條街。
原來他真的好多東西都沒見過,我給他賣烤蕃薯。
「吃了這個會放屁哦,從造訪到晚,24小時停不下來。」我眨巴眨巴眼睛湊在他臉前說。
他原本長大的嘴巴就真的立刻停下了,看著烤蕃薯,露出一副好為難的樣子。要知道,那股烘烤出的帶點焦焦味道的香味是很難讓人放棄的。最後他還是猛吞了一口口水,把烤蕃薯重新放回去。
「桑知,我們……我們下次再吃嘍。」
我抱著肚子在馬路邊笑個不停,笑的攤位的老闆都莫名其妙,我打賭他肯定以為我們只是在開玩笑,不然哪有這麼白癡的人哪!我付了錢拽著他就走,找到一個角落就大口大口地剝著吃。
「在這裡吃放屁不會有人聽到的。」我忍著笑一臉認真地說。
他的表情更難過了:「可是桑知,會持續24個小時哎……」
大概是因為我騙他騙了太多次,後來我再說什麼警告的話他都直接無視了,於是我把整條街有名的「變態辣烤翅」遞給他時,他完全不聽我的警告,直接把超辣的雞翅放進了嘴巴裡,然後歡樂的代價是「咕嘟咕嘟」連續喝了三瓶水……
他就像小孩子一樣,對人或對事都不會想太多,而且他很容易相信別人哦,就連見到馬路邊假裝盲人的算命老頭他都會停下來,然後看著人家真誠地說:「老爺爺,你好厲害哦,看不到還會用八卦給人算字。」
算命老爺爺的臉色變得超級不爽,我迅速拽著他逃離現場,我怕晚一步老爺爺手裡的枴杖就會敲到他的頭上。
我們跑了好多地方,他幾乎看到每個攤位都會停下來好奇地看一會兒。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就會忍不住掏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同情心氾濫而且大方,我就是沒辦法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而無動於衷。
直到我的口袋裡一毛錢都不剩了,我才發現我們已經錯過了午飯。掏出手機,我們兩個人的手機上都有N個未接來電。現在回去只能等到一通狂揍。
「喂,我們沒錢了哎……」我幽怨地說。
「我把桑知的錢都花光了嗎?對不起,桑知,以後我有了錢肯定都拿給你花,你想買什麼都可以,吃什麼都可以!」他立刻說,雖然他現在是個一毛錢都沒有的窮光蛋,可我還是感動得一塌糊塗。
「啊,我們還有個地方可以去!」我忽然想到一個地方,開心地抱著他的脖子亂蹦亂跳。
5、
我想到的那個地方是海邊。
其實離市區還蠻遠的,但是我們可以搭順風車。我先讓金豆躲起來,然後站在馬路邊豎著大拇指攔順風車。要知道我好歹也是個青春無敵、活力四射的美少女,很快就有車停在我面前。
運氣不錯哎!是「別克」牌的小敞篷車!看起來好帥氣!除了駕駛座上的那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之外沒有其他人,這種情況下比較安全。
我對他嫣然一笑:「帥哥,我要去海邊,能順路送我一程嗎?」
男生也對我嫣然一笑,樂得跟朵月季花似的,連青春痘都綻開了……
「沒問題,就是全程護航我也願意。」
我打開車門,對一直站在路邊假裝路人的金豆說:「嘿嘿,上車吧。」
等他也上了車,我便對著前面的青春痘男生說:「你心底真好啊,帥哥,你會有福報的哦。」
男生的臉都黑了,但是面對比他高大、比他有力,還很帥的金豆,他絲毫不敢說反悔的話,還信守承諾,把我們載到了海邊。
我下了車就迫不及待地張開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海哎,我最喜歡大海了,每次在海邊就會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我笑著對金豆說,「你來過海邊嗎?」
「我沒有來過這個海邊,不過,我去過新加坡,那裡的海域好美……」
我吐了吐舌頭:「我可沒去過新加坡哦,但是能守著這一小片內陸害已經很知足了。」
我脫掉鞋子提在手上,開始在沙灘上奔跑。沙很細,有點燙燙地硌著腳底,但是還是好舒服。
「我們來踩浪花好不好?」
我回頭對金豆笑,海邊的浪花好漂亮,像含著雲朵跑過來,留在沙灘上卻又迅速消失。偶爾會從那裡面看到小小的水母、螃蟹或小魚。
我踩在軟軟的沙子上,腳掌陷進去一半,夕陽已經落了一半,這個海灘都變成了暖暖的橙色。
「你看,夕陽好美哦。」我回過身來指著夕陽隊金豆說。
他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有點呆呆的,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傻。可是就是這樣的他好帥氣哦!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被夕陽映成了淡淡的琥珀色,站在海邊就像是天生的沙灘男孩一樣。
我竟不小心看呆了。
他先回神過來:「桑知,你站在海邊,好像從明信片中走出來的一樣哦。」
我腦袋裡的方塊字立刻變成一堆亂碼。
拜託,不要總是說這麼讓我混亂的話嘛!我在心裡大叫,可卻忍不住笑得滿臉春風。
我還真是表裡不一的大花癡哎。
我們並肩坐在沙灘上,看著浪花捲起來又消失。
我忍不住說:「我以前經常來海邊,碰到不開心的事就來海邊大喊大叫,反正也沒人聽到,嘿嘿。」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這件事我從沒跟人說過,在我心裡,這片小小的海灘就像我的秘密花園一樣,是別人不能靠近和打開的,可是今天,我竟然忍不住對他說了出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然而他的反應是——
沉默!
每次到關鍵的時候他總是沉默。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說一些煽情的話才對嗎?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突然說:「桑知,浪花好像你買給我的棉花糖哦。」
他的表情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我極度無語:「喂,我還會在買棉花糖給你的……你是那麼那麼地愛吃啊……」
「桑知,以後有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啊!我會像大海一樣屹立不倒的。嗯,我很強壯哦。」
什麼跟什麼嘛,邏輯根本就不通……
可是,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我突然好想哭哦。
6、
我越來越喜歡跟他在一起了,雖然他傻乎乎的,又不會講話,可是跟他在一起好快樂,什麼都不用想。
我們經常一起去逛夜市,那裡有很好吃的烤蔬菜,我和他都很愛吃那裡的烤蘑菇,每次都吃好多。還有就是「打地鼠」,其實那是一種很粗糙的電動遊戲。那個錘子髒兮兮的,地鼠的配音質量也很差,可是我們每次瞪大眼睛找地鼠的時候都會覺得好刺激,好開心。
「啊!好痛!」
「打不著打不著!」
我把牙齒按在下唇上學土拔鼠的樣子,他被逗得笑個不停。
今天我們去釣蝦子,我把餌掛在鉤子上,然後把鉤子拋進水裡。這種時候他總像個傻瓜一樣愣愣地看著我,然後嘴裡不斷感慨:「好神奇哦,桑知,這樣就能釣到蝦子嗎?就是我們吃的那種蝦子?」
我釣蝦子的時候,他就站在我旁邊,大氣都不敢出,像個小跟班一樣等候我的差遣。
「噓,不要把蝦子嚇跑了……」他把食指壓在唇上說。
我本來想取笑他,可看到他的嘴唇忽然就愣住了。他的嘴唇好漂亮,是那種淡淡的很健康的紅色。雖然現在住在我家,很多地方都不方便,但他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很乾淨。指甲或者鬍渣這些是男生很重要的細節,他從不馬虎。他的嘴唇跟靜風斗的完全不同,是那種小厚唇,向歐美明星一樣性感可愛。
那麼性感可愛的嘴唇,吻下去的話……
我的眼睛逐漸瞇起來,我又一次靈魂出竅了。我想我還很不要臉地翻了白眼,而且嘴巴嘟成了喇叭的形狀……
「啊啊啊!」
我被一連串叫聲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蝦子蝦子蝦子啊!」他興奮地大叫。
……
這傢伙哪裡都好,除了總是不解風情地破壞氣氛……
不知道是人品大爆發還是愛情的魔力,我們一個下午竟然真的釣到了二十幾隻小夏子。
我看著袋子裡的蝦子,興奮地說:「雖然大小不齊,但是湊一盤菜還是夠了,對吧?二十幾隻蝦子,我們是五個人,一個人也有差不多五隻嘍?」
他原本笑著在聽,聽到後面卻頓了一下,說:「桑知,任冰魄已經走了。」
我愣了一下。是啊,任冰魄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可我還是總覺得家裡有個元氣小可愛在等著一樣。
「是哦,我一下子忘記了,嘿嘿。」我笑笑說。
他看著我,非常認真地說:「桑知,我知道,其實所有的冷漠都是你的偽裝……」
「偽裝?」我誇張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想太多了,我跟本就沒有偽裝啊。」
回家的時候已經傍晚了,我們提著蝦子躡手躡腳地走進家門。嘿嘿,如果老媽看到我們準備發飆,我直接把蝦子亮出來就可以渡過難關了。可是我們打開門的時候老媽沒有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口,而是在客廳裡接電話。
我們警惕地走進去,就聽到了老媽哽咽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的哦……」
走進房間,老媽剛好把電話掛斷。
「老媽,我們釣了蝦子哦。」我嬉皮笑臉地說。
老媽的臉色很不好看:「剛剛的電話是冰魄打來的。」
「冰魄?他說了什麼?」我問。
老媽用衣角抹了抹眼淚:「他說他過得很好,要我們不要擔心。他還說,他很想念我和你爸爸,要我們好好照顧自己。」
任冰魄這個混球,居然沒有提到我。不過他能打過來,至少證明他活得好好的。
「啊!蝦子哇!蝦子!」
我還準備配合老媽的情緒低落一陣子,結果老媽突然撲過來,奪走了我手中的蝦子!
「老媽……」我跟金豆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神好古怪,我突然覺得好丟臉。這種時候,我很希望金豆不是真的靜風鬥,不然「家醜」豈不是都外揚光了?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我的手機在口袋裡跳起來,是院長辦公室的電話。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塵封在畫卷或者咒符裡的老院長跳了出來?老院長給我打電話除了靜風斗的事情,應該沒有別的什麼事了吧!可是電話又不能不接。
「老院長好,桑知不在,有事請留言。」我對著話筒笑瞇瞇地公式化地說。
對方沉默了一下:「桑知不在,你怎麼知道我是老院長的?」
聲音要有多陰沉就有多陰沉。
我的額頭上立刻懸了豆大的一滴汗。為什麼我都沒想到……
「桑知!我是那麼信任你,才把拯救留落學院的任務交給你!我認定你是『真命天女』,可你怎麼能這麼辜負我?你每天掛著靜風斗少爺的私人秘書的名號,結果所有的事情能推就推,你到底想怎麼樣?非要把我這個老頭子氣死是不是?咳咳咳!」
隔著電話,我都能感覺到老院長在猛拍他的辦公桌。唉,可憐的桌子!當然現在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因為老院長猛咳之後就要對我下猛藥了。
「我已經代你邀靜風斗少爺明天去遊樂場了,靜風斗少爺很爽快地答應了。桑知,你要把握機會啊!」
我握著手機只有「嗯嗯啊啊」的份。老院長真是自作主張,這下我只能去了。其實最近靜風斗少爺都有約我,我一直在找各種理由推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下意識地選擇了拒絕。
我,我根本不知道跟靜風都要怎麼相處。
「怎麼了,桑知?」金豆小心地觀察著我的臉色。
「沒事。」我笑笑說。
7、
老媽聽說我要跟靜風斗去約會,一大早就開始給我翻衣服,而且是從她的衣櫃裡……
「女兒啊,要知道你媽年輕時也是貌美如花啊……」老媽把自己埋在衣服堆裡,一邊一件件往外拋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這件不好,太素了。嗯,這件也不好,太俗氣!啊啊啊!找到了!」
這中間我一直倚在門框上冷眼看她,就看到老媽拎了一件超大超誇張的桃紅色蓬蓬裙跑過來。
「就是它就是它!」老媽拿著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女兒啊,這條裙子好配你哦。」
「老媽,你有沒有搞錯啊?你讓我穿這個出去哦?」
「是啊。」老媽回答得很坦然,「像當初你老爸就是因為這條裙子愛上我的……」
「打死我都不要!」我揮舞著大爪子努力向門外逃。我,我,我寧可串身上這條破睡裙出去約會!
半個小時後,我還是穿了老媽那天超大超誇張的桃紅色連衣裙走了出來。不僅如此,我還穿了一雙那個年代很拉風的白色高跟鞋,還戴一頂非常誇張的大帽子。
靜風斗正倚在車邊等我,看到我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後「撲哧」一聲笑了。
「很難看是不是?」我咧著嘴巴問。
「沒有。」靜風斗看了我一眼,說,「你穿什麼都可愛。」
「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我悶悶地說。
「我沒有開玩笑啊,你沒聽說過『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嗎?」靜風斗偏著頭,一隻手靠在車門上,動作很帥氣。
氣氛好曖昧啊……
我連忙轉過頭去:「靜風鬥,我們是去遊樂場嗎?要先從這裡開出去,然後右轉哦。」
靜風斗看了看我,並沒有在意我轉的話題有多生硬,只是笑笑,直接開車離開。車子開走的剎那,我看到出門買東西的金豆剛好走回來。他看到坐在車子裡的我剛要打招呼,就看到了我身邊的靜風鬥。他頓時便愣住了,呆站在那裡,直到車子開走了也沒有離開。
我一整天都掛念著他,滿腦袋都是他傻傻站著看我的樣子。好幾次靜風斗跟我講話我都沒聽到,隔了好一會兒才問他:「你剛才說什麼?」
靜風斗並不在意:「我們要不要坐旋轉木馬?還有一輛南瓜馬車是空的。」
他說話的時候我卻在走神,現在快要11點了吧,現在回家的話還能趕得上午飯。
靜風斗看到我在看時間,又體貼地說:「好像很晚了呢,我都沒注意。桑知,你餓了沒有?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說完,他很自然來攬我的肩膀,我卻輕輕推開了:「靜風鬥,我今天有點累了,況且這裙子我穿在身上總覺得很彆扭,要不我們下次再約吧?」
靜風斗看著我,表情有點冷冷的:「桑知,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是我的錯覺嗎?你最近總是在避開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的話像是直接敲在我的心裡。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避開靜風鬥?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的腦袋裡變得很亂,很多很多畫面糾纏在一起。
「對不起……」好半天後,我才隨便應了一句,「我想先回家了。」
8、
這次約會有多失敗我不是不知道,我不敢跟老媽說,更不敢跟老院長提,連我自己的心裡都亂的要死。下車時,靜風斗好像很生氣,他甚至沒有跟我道別。靜風斗應該再也不會理我了吧,更別說什麼拯救留落學院。金豆的臉上也像掛了一層霜,雖然沒那麼誇張,可是他的臉看起來好難過哦。我心裡更加不舒服了。
老院長、靜風斗、留落學院,還有金豆……像是一塊塊砸在我腦袋裡的石頭,又重又硬,讓我無法思考。
直到第二天坐在教室裡上我最喜歡的家政課時,我還是打不起精神來。
以前喜歡,是因為每次我都可以偷偷把在課堂上學做的菜打包帶回家,濃湯啦、咖喱拉,在家熱一熱也蠻好吃的。可是現在我看到那些土豆、番茄、豆子,只有一股剁碎了它們的衝動!
好煩躁好煩躁好煩躁!
我握著大大的鋒利的菜刀,瞪著一雙因為睡眠不足而充滿血絲的眼睛,殺氣騰騰地看著面前的一堆瓜果蔬菜。
忽然有人叫我:「桑知!啊,桑知!你快看快看啊!」
然後我的目光就沒有絲毫改變地照樣投射到她的身上,對方被嚇了一跳,可是手指的方向卻沒有改變。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向窗外,就看到好多白色的氣球飛了起來,每個氣球上面都邦了抱著愛心的小男孩玩偶。幾十個氣球綁成一大團,上面還用漂亮的噴漆噴了我的名字。
「哇,好浪漫哦!」
「桑知好厲害,我好希望自己是桑知哦。」
「桑知你好幸福哦!」
「是靜風斗少爺哎!靜風斗少爺在下面!」
我一直傻傻地愣著,直到別人把我推到窗邊,我才看到樓下的靜風斗穿著好漂亮的白色風衣,肩膀上有亮晶晶的口子,看起來就像小王子一樣。靜風斗還在身後幫了一對小小的白色翅膀,看起來好可愛哦。
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紅玫瑰,是種在土裡的,看起來好鮮活。這麼大的工程,我一直在對面的教室上課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靜風斗對我張開手臂,大聲喊:「桑知,我愛你!」
在他喊出的同時,靜風斗的身後有半個圈的彩色煙火放出來。煙火長長短短地在天空中綻放。再往外,竟然還有一個私人樂團,大概有二十幾個人。他們演奏的樂曲聽起來悠揚悅耳,透露出一種歡快的甜蜜氣息,讓人充滿幸福感。
「桑知,這是求愛樂曲哎。」有人湊在我耳邊說。
而靜風斗就站在下面,仰著臉看我,大聲而深情地說:「桑知,不管你的回答是什麼,都不會阻止我對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