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匠縱有一千個不情願,但還是擺了宴席,自己家的院子裡被棺材占嚴了,再說也不適合這個喜慶的場合,只好把戰場拉到院子後邊的小樹林裡。
樹林裡到處被扯上了彩旗,風一吹來,亂七八糟的飛舞著,給這個喜慶的日子多添幾分樂趣。
五六個廚子是臨時抓的,個個也都是好茶飯。穿起白大褂,扯著嗓門要東要西的,儼然五星級酒店的御廚模樣。
幾十張桌子橫豎成排的擺著,幾百號人同時就餐,這在大石碑村是頭一次,新中國成立以來也是頭一次,唐木匠看到這麼多人來捧場,心裡的怨氣漸漸消退許多,畢竟還有人來隨禮,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個隨禮箱,雖然只是三五十塊,但都是心意,禮輕人意重嘛!
當然也有個別鄰居兩個肩膀抬個嘴——吃白食的。他這時候反而也不那麼計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都是鄉里鄉親的,論的真了多不好。他在心裡安慰自己。
連唐木匠都覺得自己快不認識自己了,突破自己的這一步是如此之難呀。
唐僧收到這個通知書,一半是喜悅一半是憂愁,喜的是這個通知書是市裡唯一的一所藝校郵過來的,包裹單裡有學校的介紹,是個五年制大專班,這回不僅給給父親爭了口氣,說給外人聽,還是個大專生,大專生=大學生呀,十里八村都眼羨呀。
村子裡頭一個大學生,的確值得高興。
可是,在唐僧心中憂愁的比例要高於喜悅,自己可是從來都沒有報考這個學校,說不上來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的社會,似乎到處都是陷阱。也就是在昨天自己去鎮上的郵局買雜誌,看見一份報紙緝拿竟然寫著首都北京的菜市場還有人忽悠假黃瓜的,題目很醒目,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當時唐僧就狂笑不止,還有賺這樣黑心錢的,乖乖,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真的是無奸不商呀!
商人奸詐,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現在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收到一個大學通知書。教育事業可是國家的重點項目工程,豈能隨隨便便當兒戲。
他總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夢。
不過,這些天來,確實老做夢,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的原因。突然回想起前段時間夢到的青龍,青龍在向自己搖頭擺尾,意味著什麼,難道就代表這個通知書。在鎮上,他問過那個算卦的,夢見龍代表著喜中狀元,難道真的是夢想成真了。
唐僧在房頂上向下望去,樹林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其實,他正在做準備,今天的主角是他,吃飯前的發言時間就是他一個人的,他不發言,這宴席就無法進行。這是村長幾天前就交待他的一句戶。
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又能說些什麼呢?絞盡腦汁,思來想去,無非就是簡單兩句話,他已經進入主題,在心裡面排練起來。
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
請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雖然短短兩句話,唐僧卻意識到自己的大腦癡呆嘴巴也變得愚笨了。
讓唐僧產生這樣的症狀緣於那個郵遞員。遠遠的就看見那個穿唐裝的郵遞員,把手裡的快板打的落花流水,聲音很大,老遠就能聽見。
「竹板這麼一打,哎,別的咱不誇。我誇一誇,這個石碑村子裡遲來的新狀元。這個新狀元,它究竟是誰?它是哪家地、大帥哥、小靚妹兒,就像一個謎。這是逗你玩,我還真知道。說這個新狀元,名字可真怪,硬說自己是唐僧。」
唐僧覺得那個郵遞員有點傻,說他傻是因為大熱天他竟然整齊的穿著唐裝,領口的扣子也整得不留一點縫隙,一個郵遞員走南闖北天長日久練得一身好本領,實在讓人佩服,嘴皮子利索的跟吃了炒豆子一樣。
村長不計前嫌真的來了,像元首一樣指揮著宴席現場。
奇怪,那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妮子是誰呀!怎麼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此刻猶如燕子一樣輕快的跳來跳去。
唐僧還沒有等父親來喊他,好奇心讓他主動去了宴席現場。
誰知,那妮子竟然不見了,他想詢問的時候,那邊已經燃起了鞭炮,宴席開始。
村長喝了酒,說起話來嘴裡跟吃了魚刺似的嗚嗚啦啦,人間畢竟是村長,很快調整好情緒,即方言又普通話搞起了主持。
唐僧在眾人面前,有些怯場,罪犯似的一直低著頭,等待宣佈他上場發言。
起初村長說的也靠譜,把唐家老少誇成了一朵鮮花,慢慢的就雲裡霧裡煙霧繚繞不靠譜了:「唐僧這娃兒從小我就覺得是讀書的料子,這下可好,不僅是村子裡的頭號人物,而且還是我們村子第一個大學生。今兒個不是老子高興多喝兩杯,說大話,等唐僧學成歸來,我這村長的位子就是他的,當然了,我那個丫頭也會等著他的,兩個人蠻般配的……」
唐僧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穿連衣裙的妮子竟會是村長的小女兒,更想不到村長後來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徹底把他擊昏了。
輪到唐僧發言的時候,他卻把排練好的兩句話忘得一乾二淨,吭哧半天卻整出了兩句:
「相親們,餓了吧?
別客氣,猛勁吃!」
眾人大笑,說發言很簡單,內容很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