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夏日的風帶著法國南部特有的燦爛陽光,暖暖拂過人的指尖。Provence蜿蜒的山脈慢慢把視線定格在孤立在山崗上蒼涼的古堡,破碎的城牆下,雜花生樹,櫻草亂飛。微微起伏的平原上,綿延不盡的是大片大片的紫色,淡淡的優雅香氣,迷茫著、清甜著。
風起,清甜的香味似乎帶走記憶。
風停,迷茫的香味似乎縈繞心靈。
他就站在花田中,手裡拿著顏料乾透的畫筆,淺棕色的畫架駐立在不遠處,深深淺淺的紫色成了畫布的唯一色彩,單純卻不孤單。
「顏絮————————————。」身著可愛圍裙,胸口處還有一隻卡通熊的傑弗瑞提著鍋子,站在石房子前呼喚在花田中央發呆的顏絮。
半響,顏絮忽而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回頭,淡淡說道:「幹嘛?」
破壞他游離到遠方的思緒,打斷他慢慢整理的回憶,和絳夏創造的只屬於他們兩人的記憶。
「電話,絳夏的。」傑弗瑞沒好氣的搭腔。他好心提醒顏絮,這小孩子卻一副厭煩的樣子,擺給誰看!有那個時間,還不如鼓起勇氣直飛加拿大,強行拉著絳夏去教堂,不就萬事OK,一天到晚,唉聲歎氣,連他的心情都要被這死孩子攪壞了。
難得,一向嚴謹刻板的老師看到中意的弟子,顏絮。這種委靡不振、仿若失去一切活力的頹廢模樣,好心提供他在Provence的故居,讓顏絮在這個大藝術家梵高的故鄉好好放鬆,盡情享受法國南部的熱情,重新獲得啟航的動力。
最後呢,是他在為整天發呆,和田野裡的稻草人沒兩樣的顏絮當牛做馬,還要看顏絮的臉色行事,他招誰惹誰了?!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師兄,卻在小師弟這裡處處吃癟。像什麼話!
一陣旋風吹過傑弗瑞身旁,他用手背捋一下前面有些凌亂的劉海。
不用看清楚,他也知道,顏絮這廝能量耗盡的電動玩具終於插上電了,現火力全開的殺到電話邊。
哼,戀愛啊——————不過剛才和絳夏聊的太久了,不知道爐子裡的蛋糕是否可以和焦炭媲美。
「喂,????是絳夏嗎?」顏絮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一個膽小鬼,連聲音都變得戰戰兢兢。
「顏絮呀,你也太好命了吧?我打你老師工作室的電話,他們說你去Provence度假了。唔————————好羨慕你呀,法國南部,我還沒去過呢。」輾轉幾個電話,終於找到正主的絳夏自然要發發牢騷。
「你喜歡的話,就來吧。薰衣草要開始收割了。」果然是他認識的絳夏,她已經恢復精力了。那天在飛機場,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樂天派的傷心,手足無措。幸好,她恢復了,在電話裡都能聽到她開朗的笑聲。意外帶動著他的嘴角開始上翹。
「說的輕鬆!我在加拿大忙找工作都忙瘋了。」現在到處都是失業,她的辭職太草率了。在多次碰壁後,絳夏還是打算鍥而不捨的繼續尋找,可是她親愛的爸爸和媽媽不同意了,說是什麼打擾他們二人世界,他們老了,能獨處的機會不多。
這種話從爸爸嘴裡說出來很諷刺,那天,她明明親眼目睹老爸中氣十足的提著掃把狠狠揍阮墨,不用看都知道,阮墨的身上肯定到處是一條一條,交錯縱橫的紅痕。幸好阮墨人品還沒差到令人唾棄的程度,沒對『年老體衰』的老爸還手。算他還有良知。
「過來,我養你啊。」顏絮笑著說道。
「誰養誰啊,死小孩,好好學,注意身體,我掛了。」聽顏絮的聲音,他過得不錯,看來她無謂的擔心是多餘的。絳夏鬆口氣,不顧電話那邊的嚷嚷,就把電話掛了。和傑弗瑞聊太久了,頭都是昏的,去透透氣吧。想到這,江西一蹦一跳的去隔壁房子的後院逗漢斯叔叔家的閃電。
電話另一頭的顏絮,對著忙音的聽筒,呆楞了好半天。
就這樣?如同例行公式一樣的問候,和完成任務沒區別的快速?
「有沒有搞錯!」絳夏知道自己有多想他嗎?她就這樣回報他?她就那麼的不在意他?
似乎有一股怒氣堆積在顏絮的胸口,他急於找地方,發洩。不經大腦的按下來電顯示,痛快按下撥號鍵,聽著聽筒裡的嘟嘟聲。
沒人接?
顏絮按下重播鍵,再次撥出號碼,還是沒人接。
「可惡!」
顏絮瞪著電話,進入了失語狀態。
正在廚房忙碌的傑弗瑞,伸出頭來,不安好心的詢問:「咋滴?被煮啦?」
回神的顏絮凶狠的瞪著傑弗瑞,他都聞到海綿蛋糕的糊味了!現在可以肯定絳夏打電話過來找他的時候,傑弗瑞這個話簍子百分百拉著絳夏東拉西扯,聊了大半天。結果輪到他的時候,絳夏沒力氣了,就隨便說兩句就掛掉。
仇人!
「幹嘛那樣看我?」很恐怖很毛,那個眼神就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兇手!」顏絮咬牙
「啥子?」他謀殺了誰,可否告知他先,他好知道是冤枉還是罪有應得,「對了,絳夏剛才說,她10號要去德國進修。」說什麼找不到工作,不如給自己充充電,讓日子過的充實健康。
德國,德國,德國,從法國坐火車到德國需要多少時間?可惡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怎麼辦?十號那天,他和歐克雷老師約好,要在工作室見面,進行個人授課。那是他的第一節課,為什麼會剛好衝突!
「她要在德國多久?」也許可以避開那天,歐克雷老師對他實在是很好,也是目前幫助他最多的人,他很不願意在老師那裡有什麼不好的評價。儘管當初他並不願意來歐克雷老師這,但是,他已經選擇在歐克雷老師這裡學習,那麼自然要力求做的最好。
「一年多。」這下顏絮估計會樂翻天的。
「呀呼————————萬歲——————————」高興到得意忘象的顏絮,脫掉上衣揮舞著,在石房子裡上躥下跳,甚至拉著傑弗瑞轉圈圈,最後衝出石房子,拚命奔跑在田野裡大片大片的薰衣草中,等到他精疲力竭的時候。
就自然向野花中倒去,四肢愜意的在花叢裡舒展,聆聽著蟲鳴鳥叫,無聲對一碧如洗的天空說道:「現在,機會終於來眷顧我了。」
再次站在加拿大多倫多飛機場的絳夏,臉抽了一下,轉身。
「媽,讓爸別嚎了。」她們這個位置已經成了大廳的焦點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沒阮墨那麼好,可以在上萬粉絲面前淡定的進行各種表演。她只要被超過三個人以上的好奇目光看著,就回想逃跑。
「老絳,別讓外人看笑話。」絳媽媽也很無奈,自己老公的感性是不是過頭了。又不是送上刑場,有必要哭的那麼肝腸寸斷嗎?又不是死了女兒。
「小夏,爸爸捨不得你,但,你始終是要長大的。」
潛台詞,快點給我自立,少來打擾我們,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幸福。
對此,絳夏送一個大白眼給媽媽,暗示媽媽快點把爸爸帶走,不要讓爸爸繼續在這裡荼毒她了。
「夏夏,你真的想好了?」絳媽媽非常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原來好歹有個阮墨,就算他再不濟也能無形的照顧自己的女兒。看看她膝蓋上結痂的傷口,她就心慌一會兒。這次去的地方還是什麼親人也沒有的異國他鄉,甚至有的地區語言不通,她一點都不放心。但老公像在堅持什麼東西,力挺女兒的決定,她也不好再說什麼。結果才吧女兒送到機場,原本是立場堅定的老公,突然又反悔,可惜來不及了。
「嗯。」不是她已經想好的問題,是她已經行動的問題。不是她選擇做什麼,而是現實推動著她做什麼,剛好這件事情她合她心意,她為什麼不去做?再說,在德國讀書累了,可以坐火車到法國看看那兩傢伙。
聽到女兒不含糊的回答,絳媽媽微笑著說:「那,一路順風。」
「等等!」關鍵時刻趕到的絳春大呼給我站住,阻止了絳夏走入安檢大門。
「姐姐,什麼事?」絳夏好奇的蹲在幾乎趴地上喘粗氣的姐姐,姐姐肯定是從飛機場的停車場跑著過來的,姐姐一向是體力無能,夠她嗆的。
「???你???你???你這個膽小鬼,才不過是在加拿大看到他,你就找借口躲到其它地方,???我沒???你這麼膽小的妹妹。」絳春嘴裡刻薄的罵著妹妹,眼眶卻不受控制的開始泛紅。
絳夏輕輕抱住姐姐,認真的說道:「潑出去的水,就不要來操心我了。速速生個小孩,徹底拴住姐夫。」
話罷,絳春快流出的眼淚生生被逼迫回老家,手疾眼快的掐著絳夏的脖子,一口銀牙幾乎咬斷,「活膩味了?我成全你!」
如及時雨般出現的姐夫,解救絳夏於危難之中。絳夏歪歪斜斜站起來,還沒緩過氣,就要抬頭向姐夫送去感激的目光。
他?!
「爸媽,我走了。」無視無視,一切都是空,是她的無聊幻想。
手臂被抓住,她無法向前一步,下一秒,她就被拉入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那個溫度實在是令她太過於心安,差點令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絳夏!」他在自己的頭頂低吼著,「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聞言,絳夏想推開阮墨,卻被更加用力的揉入他的胸口。她真的好想一輩子就被他抱著,一輩子。從前,她在婚姻裡痛苦掙扎,卻不肯說出一句和離開有關係的話,就是為了他的溫暖。他先說了,他不要她了。那麼現在,為什麼要反悔?!繼續你的殘酷,讓我徹底忘記你,不是更好。
「阮墨,放手。」那天開始,她一直在用言語和開朗偽裝著心碎的聲音,甚至漠視自己的心痛,一次又一次縱容阮墨對她的接近。現在的她,似乎已經傷痕纍纍,是無法再下一分愛,已經付出的,她不想收回來。她認了!可,他能不能放她一條生路。再和他在一起,她會無法承受失去的撕心裂肺,這次她會崩潰,徹底的。
話音未落,擁抱自己的雙臂又一次收緊了。
「夏夏,我???我???我。」他不知道從何說起,當他以為她對自己不重要,棄之如敝屣,不願意去看自己犯下的過錯。離開她,他會過的更好,他是那樣天真的想著。一次次如命運在故意搭線般的相遇,讓他知道,離開他,她可以過的更好。可,離開她,他正一步一步走向地獄。
「別說了,不重要。你放開我。」自己的善良不是給阮墨當作傷害自己的武器。
「別離開我。」阮墨的下巴在絳夏的脖子處磨蹭。他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就鬆開她的手。
「阮墨,你到底想做什麼?」絳夏幾乎哭了出來,她不要再猜來猜去,她只想要一份乾淨透明的愛情。而不是天天都生活在煉獄之中。
一個吻,一個濃烈的吻代替了回答。
阮墨不顧一切的追尋著絳夏的雙唇,雙手都用上捧住絳夏的臉,不讓她再逃避。深深的糾纏著,奪走了絳夏所有的理智和掙扎,待阮墨吻畢,絳夏已經想不起任何過往,腦子昏昏的。
啊!爸媽。絳夏掙扎著從阮墨懷裡探頭,爸媽包括姐姐都已經不見蹤影。這這這???不是要把她往大灰狼身上丟嗎?
「別動!」阮墨再次吧絳夏拉回自己的肩窩,舒心而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看到阮墨如此動情的模樣,絳夏鬼使神差的伸開雙手,回抱住阮墨。
她到底在做什麼?
「阮墨,你???。」
阮墨的擁抱漸漸鬆軟,她開始暗叫不好。
「絳夏,不要離開我。」催眠般的囈語讓絳夏不自主的點了點頭。
一直在和嗜睡症拉鋸的阮墨全身都放鬆下來,整個人都如玉頹山倒重重壓在絳夏身上。
上帝啊,派個天使來解救她吧,她要被壓死了。
絳夏拼盡吃奶的氣力用力撐著阮墨,不讓兩個人都倒在冰冷的地上,可螻蟻之力能堅持多久,眼看她的後腦勺是注定要和大地KISS時,一個力量阻止了阮墨的繼續倒地。
「石惠,你是天使!」絳夏欲哭無淚。
「謝謝誇獎,但是你不要鬆手————————————」少掉一個力量,石惠就快拉不住阮墨了。
「拜拜,我先走了,不然趕不上飛機了。」絳夏沒良心的向石惠揮手,開心的走入安檢大門。
現在,誰也阻止不了她的步伐,留下來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不能磨滅受到的傷害,她就像姐姐說的那樣,很膽小。
不去想,不去問,不去見。
星夜,最適合趕路,她和他已經不在一條路上了。不要在遙相對望,祈求一分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