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林順才去把門反鎖了,到書房去打電話,順媽在那邊焦急的問:「林順,你到底去哪裡了,你可把我們急死了,若不是楊凡給我打電話,我們差點就去報警了。」
林順聽見母親這熟悉的關懷,眼眶立馬紅了,哽咽著叫了一聲:「媽媽……」直到聽見母親提及楊凡,才勉強止住想哭的念頭,問:「媽,楊凡跟你說什麼了?」
「他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們別擔心你,再問其他的他也不肯說了,這孩子就是那性子。你知道嗎,曉光讓警察給抓走了,在你訂婚的那天……」於是順媽把訂婚典禮上那場騷亂細細的說了一遍,她自從接了楊凡的電話也一直疑心,但是不好問,只是把事情全部講清楚後才囁嚅著說:「順順,如今吳萬成正躺在醫院裡昏迷好幾天了,曉光也不知道怎樣了,聽說今天公司重開董事會,如果情況不好的話,可能,可能……」
吳曉光被警察帶走,吳萬成進了醫院,這吳夫人身邊沒一個親戚,又是個柔弱性子,反是順媽幫襯著吳家主持了好些天,因此這內部的事情也略略聞得一二,董事會的事,提到周子尋吳夫人躲閃的目光。順媽從楊凡的一番話裡猜測出林順應該是很程敬南在一起,但是再多的楊凡就再不肯透露,所以到最後順媽才說:「順順,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你在這個關鍵時刻可不能扔下曉光,人曉光怎麼待你,你可得心中有數。」
林順一直靜靜的聽母親說,心思早轉了好幾個念頭,才強忍著安撫母親:「好,我知道的,媽,我這幾天可能暫時回不來,辛苦您了。」
不知怎麼的,聽林順這樣一番話,順媽心一酸:「你這個傻丫頭!」
林順怕保姆回來,匆匆跟母親再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好在順媽知她大約有隱情,也沒多加追究。
晚上程敬南回來,林順雖沒給程敬南什麼好臉色,但是倒是安靜的吃了一碗飯,然後再早早的到房間裡睡下。
程敬南從書房探出頭來,見林順進了臥室,他轉到餐廳檢查了林順晚上吃的飯菜,再低低的詢問了林順這一天的起居飲食,他才坐下來開始吃飯,吃了幾口又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頓了一頓,輕輕推門進去。
臥室只開著床頭那盞壁燈,柔柔的光照下來,林順和衣側臥在床上,正呆呆的看著窗外的天空。程敬南知道林順不會理他,他也無話可說,他原本是怕她才吃了飯就躺著胃會積了食,可他走進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敢跟她說話,轉了幾圈,只好再到客廳抓起那只縫好了的兔子,輕輕放在她的床頭便退出去。
過了許久,林順還是沒睡著,她晚上吃飯時見程敬南回來便不欲在餐廳呆太久,匆匆吃完進了房間。可是心裡憋著事胃裡又不能消化,堵得極為不舒服,便想出去喝點水,可又不願意看見他,這樣再三思量,尖了耳朵聽著外邊好似沒了動靜,這才起身。輕輕打開房門,不見程敬南在客廳,書房裡也只看見那打開的電腦,她狐疑的望了望陽台,家裡只有保姆一人。
保姆正收拾完,看見站在臥室門口一臉疑惑的林順,她忙笑臉相迎:「林小姐,程先生出去幫你買泡菜去了,他方纔還問我你現在想吃點什麼呢,我說你可能喜歡吃泡菜,他就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出去幫你買,這樣大晚上的,程先生對你可真好。」保姆不知道這一對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單純的想說出來緩和一下他們的關係,林順也沒多餘的表情,略微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這裡先別收拾了,有聲音我睡不著。」
「噢,好好,我馬上就好。」說著保姆把手上的東西連忙送到廚房,擦了手,再弄了幾分鐘,走出來,林順還在客廳,林順對她點頭說:「你先去睡吧,我坐一會。」
保姆看她神色憔悴,也不說什麼,當真輕手輕腳轉身進了房間,再也不敢弄出任何響動。
過了一會,林順躡手躡腳走到客房門口,貼著耳朵聽了聽,保姆似乎已睡得十分安詳,她才放下心來,又恐程敬南怕要回來了,忙輕輕走到書房去。
程敬南的手提電腦赫然擺在書桌上,他今天見林順肯吃飯了,終於放下心來,保姆又說她這個時候大概會喜歡吃點酸的泡菜,他怕明天上班來不及,因此大晚上的匆匆披了衣服出去買,電腦也擺在書桌上忘了關。林順還記得以前胡疏偶有到家裡來找他議事,他在浴室洗澡,她便請胡疏到書房略等一等,他的手提電腦也是這樣打開在書桌上,然每每胡疏卻是遠遠避開,他解釋說程總的電腦從不讓人動。
林順扶著牆一步一步走進書房,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她控制不住背心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電腦屏幕上閃爍著幽幽的光芒,熒熒的映照在她臉上,說不出的詭異,電腦風扇呼呼的旋轉著,細細密密彷彿人的的呼吸聲。林順握著鼠標的手心一層滑膩的薄汗,她幾個盤裡翻來翻去尋找萬成的資料,怎奈文件浩如煙海,林順又不知如何辨別,急得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可她卻顧不上去擦,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連鼠標都快要握不住。
找尋了一番,她乾脆點了文件搜索,胡亂輸入幾個關鍵詞——「萬成集團」「吳曉光」。她本沒想過這樣做,方才見電腦擺放在書桌上,記起媽媽在電話裡說的那些事來,才靈機一動,想是翻出點什麼來總是有幫助的。
電腦卡卡的運行,忽然跳出一個文件,卻是一個照片文件夾,裡頭都是她和吳曉光的婚紗照,一張一張,她穿著露肩的婚紗,白衣勝雪,身旁是衣冠楚楚的吳曉光,交握著的雙手上戴著卡地亞情侶鑽戒,她愣了愣。就這一秒鐘的光景,她彷彿被泥塑了一般,因為身後那一絲沉重的呼吸,幾乎讓她尖叫起來,可她背心冰涼一片,一動不敢動。她才恍然記起方纔她太過慌亂竟忘了把門反鎖上。
程敬南站在林順身後沒作聲,林順卻能聞見他那一絲沉重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顯然是極力壓抑自持的怒意,終於他冷笑:「你怎麼不翻了?」
林順知自己是再也逃不過,將眼一閉,乾脆轉過身來面對他,也不說話,直瞪瞪的看著他,她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打算拿她怎麼辦?
這樣的神情卻挑釁起程敬南所有的怒氣,他死死的盯住她,冷哼一聲,彷彿是自嘲其中的苦澀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你以為偷了我的文件,你就能救得了吳曉光?」
林順依舊不說話,瞪著他,這樣的目光惹得程敬南火氣騰的冒上來,這目光是讓他如此的無力,他恨不得撕碎她那束無懼無畏的目光,程敬南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喉嚨,盯牢她,那目光彷彿要將她穿透,惡狠狠的逼問:「說,你是不是想救她?」
林順被他掐得呼吸不暢,嗓子火辣辣的疼,可她依舊倔強的盯著他看,也不求饒也不吱聲,那樣一絲泠然的恨意,看得程敬南怒火攻心,哪裡還管得了掌握力道,林順憋得滿臉通紅,眼淚嘩啦湧上,林順性子原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程敬南越是強迫她她越是不服軟。兩人僵持著,直到看她臉色漸漸由通紅轉為烏青,呼吸逐漸變的短促沉悶,程敬南才咬著牙放了手。他一鬆手,林順頓時連連趔趄了好幾步,才抵住書桌的邊沿站定,撫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肩膀也劇烈的發著抖,彷彿被狂風吹得亂舞的樹葉。她這個樣子又讓程敬南微微懊悔,可是林順還未止住咳嗽又將額角揚起,靜靜的望著他。
程敬南咬牙啟齒的擠出幾個字來:「林順,你說,你是不是想救他?你是不是想偷我的文件救他?」
林順望著他,撫著胸口大聲回答:「是!」
她是如此的倔,迎著程敬南燒紅的眸子,沒有半分懼意,亦沒有半分退縮,既然不能愛,那就恨吧,只要他放了她。程敬南氣得額頭上青筋微微跳動,身側的手掌,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他強壓抑著排山倒海的怒氣威脅道:「你再說一遍?」
林順咬著牙嘶啞著聲音再回:「是。」
程敬南狠狠的揚起手,他從來不打女人,哪怕是不知好歹的沈倩他也能耐心到底,可是他忍了忍,忍了忍氣得呼吸加重起來手終於揚起來,這一耳光卻遲遲打不下去,半空中那手掌終究還是絕望的轉變成一個拳頭,緩慢無力的放下來。
他繞過她,抓起桌上的電腦,走到門邊才狠狠扔下一句:「你想要和吳曉光在結婚是吧,我偏不讓你和他在一起,你想救他,我偏要他死無葬身之地。」說著狠狠地摔門而去,窗欞被震得嗡嗡作響,那聲音迴盪在屋子裡,林順緩緩扶著書桌腳,滑座在地,雙手環抱著自己,這一場對峙彷彿耗盡她全身心力。
保姆被程敬南關門的巨響驚醒,走出來,正對著書房看見跌坐在地的林順,她臉色蒼白得可怕。保姆上前扶起她:「林小姐,你怎麼能這樣作賤自己的身體呢,快起來,快起來,程先生這樣的心待你,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呢?唉,你這樣跟他鬧,你受得住,肚子裡的孩子也受不了啊!」保姆扶著她勸慰著,她只當是小兩口鬧矛盾,把林順扶起來的時候才隱約看見林順睡衣領口透出來脖子上的一整塊淤青,觸目驚心,保姆在心裡暗暗歎一口氣。
把林順扶進房間,保姆開始在房間裡找藥箱,林順嘶著嗓子問:「阿姨,你要找什麼?」
「我找藥箱,你的脖子……」
「阿姨,不用了,我沒事,你先去休息吧,麻煩你了。」
「可是……」
「阿姨,我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保姆摸不準她的性子,只好訥訥的離去。
程敬南這一氣還能去哪兒,開著車盲目的在燈火霓虹的城市裡轉著,心裡卻是鬱悒難解,他自從獨立以來,還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的委屈愁苦,不知不覺車子的酒吧門口停下來。也是慌不擇路,他進的這間恰好是N市聞名的同志酒吧,他這樣俊朗的面容一出現在門口,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酒吧裡暗潮洶湧,漸漸不少的人圍過來,有人搭訕,也有人給他倒酒,他卻混若不覺這些別有用心,別人給他倒什麼,他喝什麼,來者不拒,毫無章法的亂喝一氣,看起來倒是存心買醉。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他頭有點暈扶著牆想找洗手間,他沒注意到身後尾隨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程敬南沿著原木裝飾的走廊走了一段,忽然身後一股大力將他往走廊旁邊陰暗的角落捺。程敬南頭暈腦脹,回頭一看,那人已經把他抵在牆上開始上下其手,他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火氣熊熊燃燒起來,狠狠的一拳揮上去,正打中他身後那人的鼻樑。那人不備程敬南突然發難,隨著力道狠狠跌出去老遠,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程敬南也沒多加追究,扶著走廊轉過身去,那人坐在地上,流著鼻血,也不敢再站起來,呆呆的看著他離去。
經過這一仗,程敬南再也不想在這酒吧呆下去,醉暈暈的坐進車內,發動,一踩油門到底,沒開出多遠,呼呼的便飆上高架橋。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在衣兜裡掏啊掏的,可惜面前的東西彷彿都是搖晃的,他頭痛得厲害,不僅掏不出任何東西,連眼前的景象彷彿都隨之搖晃起來,繼而「砰」地一聲,胸口一陣劇痛,他終於徹底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