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第十三章
    其實林順只是在跟程敬南生氣,林順從楊凡那裡受了傷,感覺痛苦和被遺棄的時候是程敬南扶助了她。可是今天程敬南這樣一番話她還真有點承受不了,就好像楊凡將她從山上扔下來,是程敬南把她接住,但是他帶她走了一段,還是再一次的將她扔下去,這一次卻更痛!

    無緣無故的可終究,林順被傷了心。

    曾瑞忙著幫她去辦出院手續,醫生檢查她傷口又裂開了,不僅不肯還把曾瑞教育了一頓,林順看著曾瑞忙上忙下又有點後悔,她剛才其實並不是針對他。

    林順只得又在醫院觀察了一天,她叮囑曾瑞不要告訴楊凡,免得他擔心內疚,楊凡卻還是從美國回來了,她剛睡著,曾瑞也正打算離開,卻看見風塵僕僕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楊凡。

    楊凡見到曾瑞忙走過來,曾瑞卻劈頭蓋臉的罵他:「楊凡,你簡直瘋了,我不是告訴你這邊有我嗎?案子的關鍵時刻 原告總工程師不到位,看來美國的那個案子也不用再砸功夫了……」曾瑞火氣責難滿滿轉成無奈,林順出了這樣大的事,楊凡哪裡還管得上什麼工程。

    不待他數落完,楊凡問:「她怎麼樣了?」

    「剛睡著,還好,腳心被玻璃紮了,打了破傷風,掛了幾天生理鹽水,第一天吃的飯全給吐出來了,估計是被嚇的,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修養一陣就好了……那個司機也被抓起來了,整得夠慘。」

    楊凡眸光一閃問:「程敬南?」

    「估計是他的手筆。」

    楊凡沒再問,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沒有開燈,他走到床邊,看著林順安詳的睡顏,佇立良久,忽然走上前傾身下來幫林順擄了擄鬢邊的碎發,手背貼著她的臉摸索了一會才輕輕放開,退了出去。

    楊凡退出來也沒走開,仰頭靠在病房的門上,臉色蒼白,眼睛裡是一片迷茫,看起來憔悴又哀傷。

    曾推不忍,對他說:「坐了這麼長時間的飛機,你也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林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別太擔心。本來她是不讓我告訴你的,她說如果你知道又該擔心難過了,其實她並不怪你。」

    楊凡「哦」了一聲,聽見林順的那句「不怪」,臉色愈加蒼白了。

    楊凡從小就太過陰鬱,曾瑞看他心裡擔著事比看他哭還難受。楊凡是林順出事第二天搭飛機去美國,估計到美國一接到他的短信就又買了回程票。這兩天他們公司發現硅谷一家跨國公司抄襲他們的程序,楊凡這次回國取證,估計美國那邊也是今天開庭,這樣中國人告外國侵權的案子最難勝訴,但是如果官司輸了不僅得不到賠償,他們已上馬的工程也會被勒令取消。楊凡從來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公司那麼大一攤子人等著他,可是事情牽扯到林順,他就顧不得了。

    他無力的靠在門上,曾瑞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

    「不能告訴她,絕不能告訴她,我媽就是害怕我告訴她還逼我發誓。但是我怎麼會告訴她呢,我已經毀了她一個幸福,不能再毀她的家庭。」

    第二天曾瑞送林順出院,楊凡就在醫院的角落目送林順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林順出院後得知吳曉光去了紐約,林順苦笑,一群人到頭來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貝貝走了,楊凡走了,吳曉光都走了。她的愛情,她的友情,她對生命的追求,她的勇敢彷彿一夕之間都倒塌了。她向來是勇敢的,堅定的,就像堅信楊凡一定會從美國回來,他們一定會走到春光燦爛,可惜她付出這麼多後,得到的除了失去,什麼也沒有。

    那麼她是哪裡錯了呢?

    雜誌社做古鎮的專題,她自動請纓,背著包行走在桂林陽朔,湖南鳳凰,雲南麗江。在每一條古樸繁華的街道眺望路口,喧囂熙攘的人群,人間煙火,朦朦朧朧,她越顯得單薄。

    在桂林陽朔大家工作完後相約一起去泡西街的酒吧,林順一個人在傍晚時分單獨騎車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隔著很遠就能望見西街的路口熙熙攘攘溢滿了人群,她小心翼翼的開著車,突然前面一夥男女嬉鬧起來,一個女人突地竄到她的車前,她心一慌就倒下來,車子匡當作響她的小腿一陣火辣辣的,估計是蹭破了皮。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面前的那個女人就氣勢洶洶的對她發難。

    「你這是怎麼騎車的?人在這兒走你沒看見嗎?你眼瞎了?」

    「我……」林順想辯解,奈何對方人數太多,一個個齊刷刷的圍過來,她眼花繚亂。其實這條路離繁華的西街還是很遠的,剛才一直都是人煙稀少,更何況這麼晚了人就更少,而且剛才明顯是那個女人自己衝過來嚇了林順,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焦急的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褲子提包,沒有一點擦傷碰傷,反而是林順自己受了傷。

    對方人多勢眾,且氣焰囂張,林順從小就沒吃過苦哪裡應付得了這陣仗,她結結巴巴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可以陪你們去醫院。」

    她想得單純,既然跟這些人有理說不清,到了醫院驗傷之後自然就能說個清楚明白了。可惜對方不買賬,一個勁的不依不饒,沒完沒了。所幸的是當地的幾位老者見這夥人仗勢欺人大有勒索之嫌才出面調停。大家眼明心亮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小姑娘只怕是吃了暗虧,那夥人見形勢不利,再嘮叨了幾句裝做不情不願吃了大虧自認晦氣走掉了。

    一個老爺爺幫她把車子扶起交到她手裡,忽然摸摸她的頭髮說:「小姑娘,下次可得當心點啊!」

    她的眼睛忽然就紅了。

    回到旅館,又是一個大陣仗,朱妹為首,好似專門逮她似的指著她的鼻子罵:「林順,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門,不帶個手機也不跟我們大家說一聲,你到底是想幹嘛?你想讓我們都擔心死嗎?為了找你,我們今天晚上到現在還沒吃飯,你……」

    她沒有一句分辨,等大家數落完她才道歉:「對不起,我讓大家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朱妹看她微紅的眼眶也沒再說什麼,吆三喝四的準備去吃啤酒與,螺絲釀……林順默默的跟著大家去吃飯。

    到底是李姐老道,林順今天的反常讓她不放心,睡覺前悄悄的去了林順房間。林順正在擺弄相機,李姐走進來說:「順順,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出去玩,明天可就啟程去下一站了。」

    林順抬頭對李姐笑了笑說:「我在這整理一些照片呢,下午出去也沒弄,李姐你跟他們一塊去吧。」

    「唉,我就不去了,老了。」說著李姐在她床邊坐下來,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順順,今天下午朱妹也是擔心你出問題,話說得有點重,你可別太在意,大家都知道你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

    「呵呵,我沒在意呢,今天下午是我不對,讓大家擔心了,李姐對不起。」

    「傻丫頭,說什麼呢,沒事就好,我聽旅館老闆娘說你撞人拉,你沒事吧?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告訴李姐,那些人沒有欺負你吧?」

    「沒事了,真的,我以後會注意,李姐謝謝你。」她對李姐綻開一個真誠的笑容,她是真的沒事了,想通一些事。每個人都只能對自己負責,做過什麼,承擔後果而已,但是她以後會注意。

    忙完這期古鎮旅遊的案子又是接近年關,時間過得真快,又是一年了。

    快過年,雜誌社的人都回家了,留下的幾個心也都散了,林順家不在N市卻是留到最晚的一個。順媽打電話來催她回家過年:「你們單位怎麼回事大家都不用過春節嗎?」

    她笑嘻嘻的回:「媽,我這麼努力工作你不表揚表揚我?」

    順媽沒好氣:「努力工作也沒有像你這樣的,這都快過節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忙完手頭上的事情我就回。」

    「貝貝呢,這個春節她過來不?」順媽並不知道林順和貝貝之間發生的事情。

    「她啊,也許以後都不會來了。」

    回到家,林順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分別買了禮物,見到大院裡的叔伯阿姨們也都禮貌問候,不似從前那般咋咋乎乎,飛揚跳脫。經過楊凡以前住的工友宿舍她有時也會停一停,想起以前在這個花壇前楊凡曾陪她一起捉過蟲子,她就笑一笑,看春晚的時候想起貝貝,不知道她現在和誰在一起過年?

    不過再想起這些她只是輕輕的一笑,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過去了,她以後可就是一個人了。

    林順的乖巧看在順媽眼裡,刊載大院裡阿姨叔伯的眼裡卻有點走樣,大家都是從小把她寵到大的,誰看了她都心疼。楊凡和林順的事也算眾人皆知,順順從小就和那個清潔工有出息的兒子親後,誰曉得那人在美國開了公司,另外找了女朋友,這個×大是再也不回來了。

    有意無意間,當林順在家的時候這些大院裡的人總是不停的往她家領人,同事的子侄,×大新來的年輕教授,各種各樣,其間不乏家世顯赫書香門第的青年才俊,甚至年輕有為不下揚凡的人也很多。

    林順怎不知他們的心意,換做以前她肯定要狠狠的嘲笑老媽,拒絕這種事,但是現在的她很聽話,長輩們都是為她好。他們慇勤她也無可挑剔的應對,出去見面吃飯逛古跡泡吧聊天見朋友,只是不似從前她總是嘰嘰喳喳迫不及待的告訴揚凡這裡有誰誰誰,發生了什麼什麼什麼,她一應只是淡淡的沉默,淡淡的微笑,點頭,恰到好處。

    只是偶爾有一天一個人送她回家,忽然在樓下要吻她,她驚慌失措,又不知道怎樣避開,情急之下一把將那人推撞在牆,那人頭頂一個包站起來深深的看她一眼,怒不可遏。

    那人是大院裡盧院士戰友的孫子,名副其實的高幹子弟,在外頭無法無天慣了。過年隨同爺爺從北京回老家祭祖,本來許鳴對這類的相親宴是極其排斥的,但為了應付過關,那天不清不願的還是來了。

    見到林順,漂亮是漂亮,但是溫婉乖巧不管別人說什麼她總是淡淡的點頭微笑根本就是不他感冒的類型,他索然無味,隨便說了幾句,沒想到爺爺卻十分滿意。後來又逼著他約她,她倒也肯出來,不管他帶她去哪兒,說什麼,她總是淡淡的側頭微笑,聽是聽了但是有沒有往心裡去就不得而知,但是那樣子偏偏就惹火了他,送她回家這一路都有東西撓著他的心。

    她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家,下次再見,語氣神態禮貌分寸得恰到好處。

    他看他輕輕展顏,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他的心就躁了起來,可沒想到平時文文弱弱的她居然還能把他推到地上去。

    林順看著他火氣很大的樣子,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走掉,她靠在牆壁上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虛脫。

    面前的這個人怒火沖天的走掉,難道這樣也是她錯了,可是憑什麼?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這樣,想吻就吻,想抱就抱,不用負責任?

    林頤在頂樓蓋了個小屋子專門養鴿子,林順小時候專門喜歡到那裡嚇鴿子,嚇得鴿子滿天驚慌失措的飛,林頤最頭疼她。

    長大了不惡作劇了,但是也從來未見過主動上來收拾鴿子屋,林頤看著林順彎腰從籠子裡找鴿蛋 。

    「順順,要是還有幾隻你掏不到就算了,讓它呆在那兒吧。」鴿籠裡太腥了,林頤擔心她被熏著。

    「那可不行,要是留下了明天就會有母鴿子來孵。老爸,以前我總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讓母鴿子孵蛋,現在我明白了,媽媽工作忙,你也忙,如果孵出小鴿子了照顧不到,對這小生命來說是不尊重的,老爸我猜得對吧!」

    「對,對。」林頤機械的應承。

    林順又露出她那頑皮的笑,笑著來邀功:「老爸,你是不是覺得我乖了很多,懂事了吧,嘿嘿!」

    「對,乖……」林頤望著林順貓著腰弓著背,欲言又止,終究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林順弄完那幾個鴿子蛋,站起來,林頤輕輕撫摸她的頭幫她順了順鬢邊的髮絲說:「順順,爸爸對不起你!」

    林順抿嘴一笑,也輕輕抱住老爸,在林頤耳邊說:「老爸,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知道我太不懂事了,我知道我又讓你們擔心了,媽媽她上次跟姑媽在電話裡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其實我沒什麼事,我只是怕你們擔心我而已。老爸,我想回N市!」

    林順說要回N市,全家人幾乎都鬆一口氣,或者家人早就在等她對他們的安排發出反抗,隨便她說什麼都行,只要不再這樣逆來順受。從前林順最反感這種變相的相親,可一段日子以來她順從得讓所有人害怕,順媽說什麼是什麼做什麼,人家說什麼她都是抬頭微笑應對,可越是這樣家人越是小心翼翼她的動向,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面前提到楊凡。

    林順也明顯察覺到,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麼辦,她明明在微笑,可人家說她笑得牽強,虛幻,她接受他們安排的相親,家裡人理解為逆來順受,性情大變。她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家人放心,直到那天被許鳴強吻,她才驀然驚醒,原來她一直在逃避自己,不敢面對自己。

    她早就知道也接受了楊凡去了美國再也不會回來,而真正令她受傷想要逃避的是程敬南。因為程敬南吻了她要說抱歉,因為程敬南一席話她傷了自尊,因為程敬南的不再出現她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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