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崢簡直像場及時雨,施施然從天而降,他指手畫腳打破尷尬局面:「開席了,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還一個個立正站好,我這可不是軍營。
大偉你帶雁歸去露易絲那邊坐;葉筠,宏昌貿易的老闆來了,你過去招呼一下。」
幾個人再次互相深深對望了一眼,終於偃旗息鼓,各自心懷鬼胎的走到自己該去的位置。
露易絲對於雁歸的到來非常驚喜錯愕:「嗨,雁歸,我不知道你今天會來,大偉怎麼沒有跟我提起?」
雁歸得體地回答:「孔先生慷慨解囊,為母校提供資金成立基金會,這件事情恰好由我負責,所以也邀請我來參加這個晚會。」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不單露易絲不懷疑連大偉都找不到破綻。
大偉的位置在她們兩個中間,他欺負露易絲的中文不夠好,壓低了聲音附到雁歸的耳邊:「真的麼?你怎麼在家沒跟我說,我們本來可以一起過來。」
雁歸也壓低聲音,但面上卻是笑意盈盈:「當然是假的。」
大偉愣了愣:「什麼?」
「我說,我剛剛對露易絲說的話是假的,其實我今晚來的目的是看你和你的姘頭。」雁歸好整以暇地笑著,聲音雖然低如蚊吶,卻透著一股妖異的狠勁。
大偉面色猛變,砰地一聲從座位上彈起來:「你在說什麼!」他的動作太大,碰到桌上的碗碟,發出一陣脆響,旁邊人的視線全部被吸引過來,看到他神色猙獰——不過沒人知道那是受到驚嚇後的猙獰。
露易絲吃了一驚:「大偉,你今天怎麼了?在這種場合,你這樣太失禮了。」
雁歸與她同樣吃驚地看著大偉,又把視線從大偉身上落到露易絲那邊,露出茫然而無辜的神色,但是她勉強地安撫露易絲:「他可能最近有些累,露易絲,對不起。」
雁歸輕輕一拉大偉的衣角,大偉全身僵硬得像塊木頭,他緊繃地坐了下來。
露易絲看著他們,心裡直覺不對頭。
大偉在她手下做事三年,但並不屬於她直接領導,她也並不認為自己有多瞭解多喜愛他,相反她更加喜歡活潑開朗有團隊精神的下屬,這次大偉能夠破格拿到額外福利完全是因為他為公司拿了一個大項目,同時露易絲覺得這樣一個家世普通的男子能夠娶到如此優秀的太太,一定會有他的過人之處,所以才想要以後更加對他委以重用。
可是今天大偉屢次無禮的表現讓她有些失望,「或許,」她想:「我應該再觀查他一段時間,他的處事態度明顯不是很成熟。」
大偉被雁歸拉著失魂落魄地坐下去,過了半晌,他努力平復自己動盪不安的心壓低聲音對雁歸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雁歸宛然一笑,露出整齊如貝殼的雪白牙齒:「果然像我想的一樣沉不住氣,行,我可以告訴你,不過要待會。
我餓了,寶寶也有點餓,他今天得好好地吃一頓。」
她興趣盎然地開始大快朵頤,很快風捲殘雲地消滅了盤子裡的蔬菜和水果沙拉。
過一小會她微微提高聲音說:「親愛的,能幫我拿碗湯過來麼?」
大偉瞪著她不肯動,他幾乎什麼也沒吃,眼裡神色驚疑不定,大有雁歸不講話他就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勢,一直用眼角餘光注視他們的露易絲忍不住出聲:「大偉,為懷孕的太太服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大偉被逼無奈,不自然地起身,走到宴會廳一角。
雁歸看他起身離開,拿手指撥了撥面前的色拉叉,輕微地歎口氣。
露易絲看她神情寂寥,心中雖然好奇,但她的原則是決不去干涉員工私事,因此也並不發問。
雁歸再次輕輕歎了口氣,靠近露易絲由衷地說:「我覺得您實在是個偉大的女人,工作、家庭兩邊都能兼顧真是太不容易了,聽說這個暑假您的兒子會過來中國旅遊?」
露易絲微笑看她:「是的,他對古老的長城非常感興趣。
親愛的,你也很出色,你不也在做同樣的事情麼?」
雁歸滿面羞愧地低下頭:「大偉工作太忙,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現在幾乎都沒時間去想怎麼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唯一的心願就是照顧好丈夫和肚子裡的孩子。
我跟你們比真是差勁,沒辦法做好一心兩用。」
露易絲的笑容凝結在臉上,這段時間大偉手裡並沒有重要項目,怎麼會幾天不歸家?她是個非常敏銳的女人,馬上聯想到時常在公司樓下出現的紅色開蓬小車,她有次看見大偉下班後鑽進了那台車裡;再接著她想起了大偉剛剛在與一個紅衣女郎有著不同尋常的親暱——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個愛爽郎嬌笑的女郎正是他們項目上的合作夥伴。
對一個法國人來說,熱情浪漫是天性不錯,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更希望自己的下屬忠實於自己的家庭,只有忠實於家庭的人才能忠實於自己的公司。
露易絲有些懊惱,她覺得自己被大偉的忠厚老實外表欺騙了,不過還是努力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安慰雁歸:「親愛的,公司是非常人性化的,或許考慮到你們的非常時期,我可以把大偉的工作稍稍調整一下。」
雁歸連忙說:「啊,不要,請您不要這麼做,我絕對沒用抱怨的意思。
國外或許不是這樣,但是在中國,妻子是可以為丈夫和家庭犧牲一切的,相信我,我可以做好,我會全力以赴的支持大偉的工作。」
露易絲說:「所以我一直認為中國婦女是最偉大的。」她嘴裡這麼說,心裡實在不以為然,尤其覺得大偉配不上自己的太太。
這時大偉拿了碗熱氣騰騰的湯過來,雁歸連忙推開椅子站起來:「謝謝。」
那碗湯正要交換到她手裡時,雁歸忽然側身把嘴唇湊到大偉耳邊,像是有一個秘密只能與他分享,她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輕微而清晰地說:「我有綠卡,你去辦簽證,申請分居,房子給她們,我們什麼都不要。」她像只學舌的鸚鵡,把葉筠清脆利落卻斬釘截鐵的語氣聲調學了個十足十。
大偉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手劇烈顫抖,一碗湯整個翻到雁歸身上,雁歸不由得哎喲了一聲,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
大偉臉色煞白,顧不得她被燙傷與否,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你……」
雁歸驚恐地看著大偉,怯怯地抽了下手:「大偉,你別這樣,輕點好麼,我很痛。」
旁觀的露易絲忍無可忍,勃然起身:「大偉,請放開她!我想你今天心情不是很穩定,我建議你送雁歸回家,或許你們兩個該好好聊聊——我始終認為妻子是用來尊重愛護的。」
大偉無意識地鬆開手,她怎麼會知道?他覺得自己有種被剝光了衣服,赤裸站在街頭被人觀望的感覺。
他捕捉到妻子寒星似的眼裡有一閃而過的冷笑,不由得後退一步,身後是掩不住怒容的露易絲、身邊是眾目睽睽交頭接耳的賓客,他覺得自己百口莫辯,像一隻掉進陷阱的動物,天地蒼涼。
雁歸這邊鬧出動靜,孔崢自然坐不住,他走過來:「怎麼了?」
觀察了一下形勢,孔崢朗聲笑著對伸頭探腦的眾人安撫:「准爸爸心情激動,不小心把湯灑了。
大家繼續吧,不過可別跟他學,湯有點燙呢。」
他又湊到雁歸旁邊低聲問:「要不要去醫院?還是回去休息?我派人送你和大偉。」
雁歸可憐兮兮地站著,滿臉委屈,面上是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她點點頭,可是剛移動步子,便皺著眉頭捧著腹部哎了一聲。
孔崢有些緊張:「怎麼了?」
雁歸說:「不礙事,有一點點痛。」
「那馬上去醫院!」
雁歸連忙說:「不用不用……真不用,讓我躺一下就好了,孔崢你們這有能讓人休息的地方麼?」
孔崢遲疑一下,招手讓公關部經理過來耳語了幾句,回身對他們說:「樓上供給外地客戶用的套房空著,要不你們去那裡休息?」
雁歸感激地說:「太謝謝你了,我正好順便把衣服擦一下。」
「那我陪你上去。」
「那怎麼行,你是今天宴會的主人,大偉陪我就可以了。」
孔崢不放心地猶豫著,終於還是把鑰匙交給她:「在28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