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在,愛在 第十章
    在附近一家社區醫院處理完傷口,已經快九點了,可憐的喬木飯沒撈著吃,卻撈到一身傷。臨告別前,他看看簡曉薇,忽然腆著臉笑了笑說:「小薔薇,借我二百塊打車。」

    「哦?」簡曉薇遲疑地看看他:「你錢包丟了?」

    「錢包在,但是沒錢了」喬木說著,拔開空空的錢包給簡曉薇看。

    簡曉薇不在意的說:「哦!前面有取款機,我帶你去。」

    「卡裡也沒錢了,最近現金流緊張」喬木大言不慚。

    「我呸!你有錢買A6,沒錢打車」簡曉薇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別那麼看我,那可是大路買的A6,我給他打工,我真的很窮,你要是看上我的人就算了,千萬別幻想我有錢」喬木一本正經地提醒。

    簡曉薇出離憤怒:「您放心,我看上誰的錢,也不可能看上您和您的錢。」

    喬木誕笑著伸手過來:「那就好,借二百塊吧,不然今晚我只好跟你混了。」

    簡曉薇無語,拿出錢包數了數,一咬牙,拿出四十塊,恨恨地甩了過去:「十塊錢打車到地鐵,兩塊錢坐地鐵,十五塊坐機場大巴,還剩十三塊,夠買四套煎餅果子。」

    喬木愣愣地看著四張慘綠的十塊人民幣,在簡曉薇手縮回去之前,哀怨地接了過去「真小氣啊,那,我走了。」尾音濕度很高。

    「不送」簡曉薇調子乾脆,表情天干物燥。

    「真走了!」

    「快滾!」

    喬木縮身鑽進路邊的出租車,隨著車子的啟動頻頻回頭,卻見簡曉薇依然站在原地,遙望著他的方向,似有戀戀不捨之意,心情忽然不錯,手裡捏著四張品相不怎麼地的四十塊,笑容一直扯到耳朵根,生生扯疼了背上的傷。

    不過他是沒看清,簡曉薇一副破財免災的表情,咬牙切齒地歡送那個瘟神、無賴外加倒霉蛋,一路望向他遠去的方向,順帶想起兩句很應景的詩: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喬瘟神啊!

    轉眼,簡曉微當售樓實習生已經快半個月了,年根臨近。

    荀染考完試,匆匆地收拾行李打道回府,簡曉薇去了火車站送走她,看著擠地水洩不通的春運大軍,忽然覺得這些人回家的幸福讓她羨慕的想掉眼淚。

    除夕下午,售樓處放假三天,簡曉薇不敢回家,她早早的通知了爸媽今年過年要去秦澈家見公婆,到現在,有家不敢回,也害怕回到冷冷清清的宿舍裡。只好形單影隻的在大街上溜躂,蛋糕房、鮮花店、外貿小店……一家挨著一家漫無目的逛下去。從路口便利店出來一個穿著藍灰色羽絨服的男生,夾著一本雜誌,沿著人行道邁開大步前行,簡曉薇匆匆地跟上去,目不轉睛,一直跟了三條街,恍然中撞到一對站在路邊的小情侶,小女生哎呦地捂著被撞了的胳膊,聲音尖細:「你這人怎麼走路的啊,沒長眼啊!」

    前面的男生聞聲回頭,卻是一張陌生至極的臉,簡曉微回過神,心裡淒然,忙不迭地道歉。

    小情侶嘟嘟囔囔地走了,簡曉微站在原地,眼裡聚起水汽,去年冬天,她攢了很久,才趕在秦澈生日的時候為他買了那樣一件藍灰色的羽絨服……

    簡曉微買了兩罐啤酒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打算喝個半醉然後上床睡覺。

    推門卻看見荀染正在鋪床,簡曉薇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荀染扭頭看她,一臉不忿地說:「累死了,都買不到臥鋪,坐了一天的硬座,坐的老娘腰疼。」荀染絮叨著,把手邊一大包零食扔給她:「對了,你先吃點墊墊肚子,我去給我老媽打給電話,省的她老不放心,可怕地更年期啊!」

    簡曉微張開嘴,卻說不話,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荀染逕自出去打電話,聲音不大,但是空曠的樓道裡有低低的回音傳了進來。

    「媽,我到了!」

    ……

    「媽!真的,複試比出初試難多了,在家人多不好複習,回學校清淨,你們放心吧,嘿

    嘿!」

    ……

    「嗯,忘不了,等會就出去吃餃子,好啦!有曉微照顧我,你就別瞎操心了!」

    簡曉薇眼眶一紅,連忙轉身躲進洗手間。荀染打完電話進來,興高采烈地嚷著:「簡愛卿,明天陪朕去逛廟會,第一次在北京過年,興奮啊!據說北京的廟會可熱鬧了!」

    「嗯!」簡曉微應著,感覺眼淚在臉頰上涼涼地,嗓子裡像是堵上了棉花,她本來已經做好思想準備,過只有一個人的新年。

    只有簡曉薇和荀染的除夕夜,兩人一起去學校外面的煙火集中燃放區跟一群小孩子放了半晚上的鞭炮,之後又在附近的飯店裡排隊等位子才吃了頓羊肉水餃,荀染說她們家過年一定要吃羊肉水餃的,簡曉薇給媽媽打電話,語氣興奮而誇張:「媽!我爸呢?你們都吃完年夜飯了啊,我們正在吃呢,嗯,餃子,還有好多菜,哦!秦澈啊,他,在旁邊呢!說問您過年好!」

    荀染低下頭去,把大餡餃子整個的塞進嘴裡,眼淚吧嗒,濺進醋碟裡,外面鞭炮齊鳴,煙花在玻璃窗上,綻放出夢一樣的圖案。

    簡曉薇掛了電話,落寞如煙火轉瞬即逝,很快笑瞇瞇地說:「可不能讓我們家老頭老太太知道,她們家的掌上大明珠被人甩了,先糊弄兩天,過了年就告訴她們,他爸媽很彪悍很雞婆很無語,總而言之我要是嫁到他們家,就是小綿羊進狼窩,所以長痛不如短痛!」

    荀染嘴巴裡被大餡餃子佔滿了,狠狠地點頭,支吾不清地說:「對,不行順便買本雙面膠寄回去,要說明比那裡面的他婆婆更極品。」

    簡曉薇笑得熱淚盈眶。

    吃完年夜飯,兩人沿著街步行回學校,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終於飄雪了,遠處的鞭炮聲,襯托著安靜沉寂的校園。

    荀染仰著頭看天,像是一塊灰色的幕布,她說:「上帝今天在大掃除!」

    簡曉薇也一同看天,贊同地說:「對,他正在抖床單,看,這都是他的皮膚代謝物!」

    「您真噁心!」荀染撇嘴,兩人對視大笑,笑聲迴盪在空蕩蕩地校園上空,笑的眼淚湧出來,熱熱地趟過臉頰。

    笑過之後復又一片寂靜,只有落雪的聲音,細細小小。

    簡曉薇想起一句話,村上寫過,就像是全世界的春雨落在全世界的草坪上,多麼寂寞的安靜。就像這一刻,天地一片鉛灰色的沉默,就像全世界的雪落在全世界的屋頂上,同樣是寂寞到骨頭裡的安靜。

    她們一直走一直走,繞著校園一圈又一圈,走到腿腳發軟身體發飄,直到被巡邏的保安趕回宿舍。

    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過,空氣裡傳播著遠遠近近的歡呼聲,屋裡漆黑一片,關了門窗,外面有煙火升起時,能看見兩雙眼睛亮晶晶的,倒映著絢爛安靜的煙火。

    兩人嘻嘻哈哈地一起去洗澡,討論夢想,討論將來掙很多錢,隨隨便便地去米蘭看場秀,去巴黎約個會燒回錢,從此再不為愛情傷身傷神,不稀罕男人給的幸福,我不愛你了你就什麼也不是,而我還是我,只是我,照舊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只是,荀染不知道,在她折騰累了爬上床安然入睡以後,簡曉薇蹲在水龍頭下面的熱水裡,在蒸騰而起的霧氣裡蜷著身體,咬著膝蓋,死死地忍住眼淚。 在刻骨銘心的疼痛過後,在膝蓋被咬出斑斑血跡之後,簡曉薇咬著牙在一片黑暗中爬上床,合上眼睛期待新年的太陽早早的升起。儘管失戀這件事讓剛滿二十一歲的簡曉薇心力憔悴,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卻依舊認定,她簡曉薇,除了愛情還剩下很多,比如友情,比如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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