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近找了一家本地菜館坐下，方遠接過菜單翻了幾頁，輕車熟路地點到：「西湖醋魚，蜜汁蓮藕，東坡肘子，再來一份蓴菜湯……」
何苗苗一進來，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此刻聽到方遠點菜，恍然醒悟，不覺臉色驟變。
方遠點的這幾道菜，分明是沈皆然那時點過的。
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沈皆然當時是特意帶了何苗苗去吃江浙菜，而此時何苗苗和方遠身在蘇州，自然也是要點最有代表性的本幫菜。這本來沒什麼，可何苗苗心中有事，反而覺得像是有什麼特殊涵義似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緊。
方遠覺察，忙問：「苗苗，怎麼了？」
何苗苗自然無從解釋，只好勉強笑道：「沒事，餓暈了大概。」
方遠呵呵笑起來：「早叫你吃東西填填肚子再逛，你倒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似的，著急忙緊的。」他給何苗苗斟上杯茶：「先喝口熱水暖暖，一會兒就有東西吃了。」
何苗苗低頭默默飲茶，不敢再去與方遠對視。
飯菜一上來，方遠便忙著給何苗苗布菜，他自己也嘗了嘗，不由得讚道：「吃地方菜果然還是要親自到本地來吃，在家裡吃的好像都沒這個地道。」說著又往何苗苗碗裡夾了筷魚肚子，又細細把骨刺跳出，看何苗苗還在出神，笑道：「怎麼又不吃了？」
何苗苗回過神，忙低頭吃菜。江浙菜本來香甜軟糯，此刻入口卻分外苦澀，難以下嚥。可是又怕方遠擔心，也只有強顏歡笑，勉力做出很有胃口的樣子。
方遠還是有所覺察，卻沒再開口問，只是也有些索然，一頓飯草草吃罷，方遠站起買單，笑道：「吃飽了就早點出發吧。」
「嗯。」何苗苗忙點頭答應。
回到婚紗一條街上，又逛了幾家店，眼看天色已晚，這種小店不比商場7-11，多做的是批發生意，關門挺早。何苗苗走馬觀花地看著，總找不到中意的款式，眼看街上逛的人漸漸少了，心裡有些焦躁起來。
方遠攬她肩膀，笑道：「沒事，大不了明天繼續來逛，不買到你滿意的那一件，咱們就不回家。」
「那咱們索性都不上班了，住在這兒也開一家婚紗店好了。」何苗苗嗔道。
「那更好。」方遠喜笑顏開：「我去進貨，你在家看店，晚上關了店門，我們倆就坐在屋裡數錢。」
「想得倒美，哪有那麼多錢讓你數？你以為外科醫生，博士高材生就能開得好店，只怕你賠的血本無歸。」何苗苗撇他一眼，潑起冷水。
「放心，你老公做什麼都一定做得好。」方遠摟著何苗苗肩膀，把下巴擱在她頭頂，得意笑道。
何苗苗對他這麼莫名其妙的盲目自信也沒了話說，只好任他自己樂呵去吧。
逛了半天，還是一無收穫，何苗苗有些氣餒，腳也累了，便想打道回府算了，剛想開口，卻被方遠猛抓住手臂，抬頭看方遠正直直看著街邊巷子轉角處一家店的櫥窗。
「苗苗，看。」
何苗苗跟著方遠的目光看去，是一間很小的門面，櫥窗裡只掛了一件婚紗，連模特都沒有。潔白的緞面如灑滿月光般翻著清輝，垂墜下來如牛奶般流淌，簡潔的剪裁，幾乎沒有任何裝飾，花邊蕾絲珍珠水晶，什麼冗雜反覆的都沒有，只有簡單的魚尾型曲線，收緊後突然撒開的下擺像魚的尾翼般輕盈靈動，天然柔美。
何苗苗也一眼被俘獲。方遠興奮地笑道：「去試試吧。」
何苗苗還沒來得及點頭，便被方遠拉著走過去。方遠霍地推開店門，指著櫥窗道：「麻煩試下這一件。」
「還不知道多少錢……」何苗苗扯了扯方遠的袖子，小聲嘟囔。
「傻瓜。」方遠揉揉何苗苗的頭髮，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婚紗放在何苗苗手裡：「去試，快！」
何苗苗在試衣間撫著這件婚紗，面料光滑垂墜，微微有點涼，她翻了下卻沒看到價簽，只好歎口氣換上。猶豫了下，推開門走出去。
方遠和店員正在笑著低聲交談，聽到開門的聲音目光都聚過來。方遠目光瞬間凝滯，呼吸都停止了似的。一時間鴉雀無聲，一片沉寂。
何苗苗用手沿著深V領，怯怯問道：「奇怪麼？不好看？」
方遠像是神遊歸來，眼睛突然亮晶晶星光閃爍，他猛地站起來把何苗苗圈進懷裡，細細打量，又伸手把何苗苗的披肩長髮挽起，溫柔笑著輕歎：「苗苗，你真美。」
店員也笑起來：「這件婚紗簡直像為您量身定做的。掛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總能引得人來試，穿上效果卻總不夠滿意。可是穿在您身上，真可以說完美了。」
何苗苗這才有了信心，轉頭看鏡子裡的自己。優雅的魚尾型裙擺，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精緻的曲線，她輕輕旋轉，膝蓋下的裙擺便微微打開，像踩著刀劍跳舞的小美人魚。
連何苗苗自己也被迷住了，不由得暈生雙頰。方遠扶住她的腰柔聲問道：「就是它了吧。」
何苗苗恍然醒悟，忙問：「這件……多少錢？」
店員笑道：「這件是老闆從香港帶回來的，進口面料，名設計師的作品，之前別的顧客詢價我們都報的是一萬八，不過看這件婚紗這麼適合您，就打個折，一萬六賣給您吧。」
「一萬六！」何苗苗咋舌，這簡直是天價！轉了這麼多間店，這竟是問過的最貴的一件！
蘇州婚紗多數中低檔，價格其實並不算太貴，上萬的並不多，沒想到這麼件小店居然藏龍臥虎，竟能有這麼昂貴的高檔貨。
何苗苗心生退意，尷尬笑笑轉身要去換下來。
脫下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捨，可是這個價格，還是太離譜了。何苗苗穿好衣服，又歎息著把婚紗放在膝上撫了撫，終於推門出來。
店員仍是禮貌笑著，接過婚紗笑道：「這件衣服掛在櫥窗裡難免落灰塵，又有人試過，等我們清潔過後再麻煩您過來取吧。如果不方便來取，到時候寄到您家裡也可以，會小心包裝保證不會皺的。」
何苗苗有些摸不著頭腦，詫異道：「你說什麼？」
「您先生已經買下這件婚紗給您了。」店員掩口笑道：「美女真是好福氣，嫁了這麼疼你的老公。」
「你瘋了！」何苗苗瞪大眼睛，掐住方遠的胳膊壓低聲音叫道。
「傻丫頭。」方遠彎著眼睛笑著：「千金難買美人一笑，我可付了萬金，你可不可以不要掐我，對我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