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冷育娟在副駕駛座上安置好、繫上安全帶,孫仲傑先是看著她皺著眉、拚命眨眼,手裡扯著安全帶,嘴裡則不知所云咕噥著的可愛模樣,偷偷笑了一下,然後才問道:「妳家在哪裡?」
「台灣。」快問快答。
他哈哈大笑,不愧是冷秘書,連喝醉的時候都會講冷笑話。「台灣的哪裡?」
「台灣的……」她停下回應,想了一下,「嗯……嗚啦嗚啦國?」她覺得腦中一片混亂,像是儲存的數據都被翻出來亂擺,她一時只抓得到最近聽過的「地名」。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孫仲傑又被惹得大笑出聲,「哎喲,妳不過是喝了一杯酒,就讓台灣多了一個殖民地,我看外交部長要請妳當了。」超妙的!虧她還記得他的隨口胡謅。
他放肆的笑聲似乎讓冷育娟很不高興,她轉過頭,用力的瞪他,「那你家在哪裡?」
「妳覺得呢?」孫仲傑轉頭與她對視,笑問。
沉默的與他對看了片刻,冷育娟轉回頭,呆滯而迷濛的望著前方的霓虹閃爍,「你家在……雲上面。」是她到不了的地方。
孫仲傑斂起笑容,心頭震動。「是嗎?」
「嗯……還有很漂亮的廣場、鍾塔、房屋……」
她是把他寄給她的照片全都混在一起了吧?想起她說的他家在雲上,常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孫仲傑心底有種複雜的感覺。
確實,他每個月都隨著班表在空中往來,即使沒排班的時候,他也通常是在公司,或是跟朋友聚會。
他的住處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長久固定、會給他歸屬感的地方,反而比較像是他的遊戲間或是旅館,堆放著他的書籍、玩具、模型……他在裡頭讀書、睡覺、打電動、組模型,但這些事在哪裡做都可以,就算不在那棟房子裡,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這麼說來,她的講法反而比較貼近事實──他在機上有熟悉的同事、熟悉的座位,他對駕駛艙說不定比對他的住處摸得還更清楚。
為什麼妳會知道?看著冷育娟的側臉,他在心裡對她、也對自己這麼問道。
「那妳現在想去哪裡?」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頭髮,孫仲傑柔聲低問。
冷育娟覺得有點奇怪,又有些不耐煩,他為什麼一直在問差不多的問題?「嗚啦嗚啦國。」
孫仲傑笑了起來,轉頭發動車子,「好,我們去嗚啦嗚啦國。」隨即流暢的將小金龜車駛上馬路,載著醉得昏茫的公主前往夢幻的國度。
頭很痛。
身體也僵硬酸痛。
枕頭的高低跟她平常習慣的不同,有夠難睡。
冷育娟趴在床上,意識由沉睡中稍微清醒,但眼睛還是有點睜不開,只能藉由身體對大腦的告狀來拼湊出自己的現況。
她在哪裡?她有回家嗎?腦中最後的記憶是她把車鑰匙遞給孫仲傑,自己則坐在副駕駛座……
然後呢?
她忍耐著額頭傳來的疼意和因為睡姿不良所造成的酸痛,緩慢的撐起身子,稍微眨了眨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卻又開始困惑自己身在何處,還有……
為什麼她的衣服不在身上,而是在床下?
難道她跟誰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就算她對自己的第一次沒有懷著什麼浪漫旖旎,沒有充滿玫瑰花瓣的想像,但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也實在太誇張了吧……到底是醉成什麼樣子啊?
緊張的倒吸一口氣,冷育娟抓緊被單遮住自己光裸的身子,一雙眼睛慌張的往身旁一瞥,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時,她有點逃避現實的鬆了口氣──要是發現旁邊躺了一個同樣赤條條的男人,她很可能會一時失控,把對方打昏然後落荒而逃……
冷育娟腦中苦苦追尋著她想不起來的事發經過,一雙眼睛則是茫然的打量著屋裡的環境。
燈光有點昏暗,但看得出是一層不大不小的公寓,只是這裡打掉了大部分的隔間,重新裝修成一個僅用傢俱隔開的半開放式空間。
床擺在最角落,右邊是拉上了窗簾的大片窗戶,左邊則擺了一座大約半人高的中式抽屜木櫃,櫃子上有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另一邊的起居空間擺了沙發、電視,還有散亂丟在地上的電動遊樂器;再更過去則出現了兩個相鄰的隔間,冷育娟猜測那可能是廚房和浴廁。
最引人目光的則是眼前這座書櫃──從床腳的角落開始一直綿延到隔間的牆邊,少說也有十來公尺的寬度,琳琅滿目的擺滿了書籍、裝飾品,以及很多模型,相當壯觀。
書架與隔間牆壁的角落交會處嵌了一張小桌子,桌側的夾式檯燈則是目前屋裡的唯一光源。
冷育娟望向背對著她坐在桌前的孫仲傑,他看起來好像正在認真的做些什麼,連她偷偷的撈起衣服,手忙腳亂穿上的窸窣聲也沒發覺,依然專心致志在眼前的東西。
所以──這傢伙就是害她光著身子的兇手,或者是共犯?還是……被害者?
可惡∼∼為什麼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頭一次體會到失憶的可怕,尤其事關她的清白,或是……她有沒有毀了他的清白?
窩在被子裡的冷育娟,小心翼翼的扭著身體要穿上窄裙,沒想到才動了一下,就覺得下半身一陣刺痛,不禁悶哼出聲。
「妳醒了?」終於發覺她醒來的孫仲傑轉過身,看著她難受的模樣,起身到廚房去倒了一杯水,又走到床邊遞給她。「要止痛藥嗎?」
「謝謝,不用了。」趁著他走到廚房時忍痛整理好衣服的冷育娟接過水,低著頭侷促的喝著。
「我不知道妳的酒量這麼差。」他扠著腰,站在一旁說道,高大的身軀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
他臉上的神情則因為背光而模糊難辨,那雙總是蘊著笑的眼睛此時也被掩蓋在眼鏡的鏡片之後,雖然削弱了懾人的光彩,卻顯得更神秘深邃,讓她即使已經衣著整齊,卻還是有些怯懦的將棉被蓋在身上,讓自己增加一點薄弱的安全感。
默默的喝完水,她將空杯遞給他伸出的手,終於覺得自己有點復活的跡象,「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差。」
平常她跟老闆出去應酬時,簡志剛都因為她要開車送他回家,禁止所有人灌她酒,所以她也沒什麼機會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
「你在幹嘛?」她還沒培養完勇氣問他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先顧左右而言他。
「做模型。」他朝她咧出一笑,再度走回小桌前,驕傲的展示自己做了一部分的成果,「這個是PG 1/60 MBF-P02紅異端鋼彈,而且是初回限定特典版。」等他組裝、塗料完成之後,一定超美的!
他是在念什麼咒語嗎?「抱歉,我沒有研究。」機器人的世界,她完全不懂啊……
看她一臉懵懂,滿頭疑問的可愛模樣讓孫仲傑不禁笑了起來,「沒關係,總之就是妳今天給我的那一箱。」
他住的這棟老公寓沒有管理員,雖然曾經請鄰居代收模型包裹,卻又被好奇的小孩隨便偷拆,讓他即使心裡大怒卻又不便發作,只能忍著哀痛,擠出笑容對道歉的鄰居說沒關係。
後來他乾脆下單後直接寄到簡志剛公司,等他找個排班的空檔再跟簡志剛相約取件,順便和老友閒聊聚會。
「哦。」冷育娟又望了那張堆滿零件的小桌一眼,然後看了看表,「兩點多了,抱歉打擾你,害你不能睡覺。」
「沒關係,我過的是歐洲時區。」孫仲傑聳聳肩,不以為意。他一直都飛歐洲線,已經習慣在台灣時日夜顛倒的作息了。
「那……」她困窘的清了清喉嚨,一張臉漲得通紅,雖然很難開口,但她還是決定面對艱困的現實,「我跟你……有發生什麼事嗎?」希望是沒有。
快跟她說雖然她一絲不掛,但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快跟她說雖然她全身酸痛,但那是因為被他乘機偷打了一頓,她不會跟他計較的!
孫仲傑不發一語,逕自坐上床尾,逼得冷育娟不得不與他對視。
相對於她緊張得像隻貓爪下的老鼠,孫仲傑則像是抓到她這隻老鼠當點心的貓一般的悠閒自適,而且他在家裡戴上了眼鏡、頭髮微亂,穿著打扮也很隨興,整個人多了一股斯文頹廢的感覺,讓她更難以克制自己心中的無措。
「當然有。」沉默之後的響應,也像是對她宣判了死刑。
冷育娟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腦中像是青天霹靂般響了好幾個炸雷,原本還有著一絲期待的眼眸則冒出了幾許慌亂與怒氣,「你……趁人之危!」
「妳是說妳嗎?」孫仲傑盤腿而坐,臉上的笑意有著明顯的戲謔。
現在的冷秘書跟之前冷淡的她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她就像個普通的女孩子般羞澀,讓他覺得好新奇。
「我?」她聞言大驚,原本還有點瞇的雙眼在瞬間暴睜,「你、你說……我……我對你……」
「嗯,我差點被妳嚇壞了啊!妳一進門就馬上叫我脫光,我只不過脫得慢了一點,妳就直接動手解我的扣子;我是這麼柔弱不堪,妳卻一點也沒有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說著,他還不禁抬手裝作拭淚的小媳婦模樣。
見孫仲傑唱作俱佳的說著,冷育娟反而平靜下來,哼了一聲冷嘲道:「哪有這麼大朵的嬌花,大王花嗎?」可見他是在做戲。
聽她的語調回復了冷靜,孫仲傑放下掩面假哭的手,露出滿臉促狹笑意。「欸,雖然我的描述有點出入,不過差不多就是那樣。」
「我不相信,我、我們真的有上床嗎?我會醉到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雖然她沒有過經驗,但不是都聽說第一次會痛嗎?會痛的話,她應該多少會清醒一點吧?
孫仲傑一臉震驚,「沒有感覺?!妳這句話好傷人……之前妳可是很有反應的,醒來就不認賬了?不然我們重來一次還原現場……」
冷育娟聽得臉色再度爆紅,「少說些有的沒的。」她要求真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抓了抓微亂的頭髮,對著她揚起一抹淘氣的笑,「好吧!妳聽好了,我本來是要送妳回妳家的,但是妳醉得不知自己住在哪裡,只說要去嗚啦嗚啦國,所以我就帶妳來了。這裡就是嗚啦嗚啦國,而我呢,就是國王陛下。」
「然後呢?」她不想知道這個無聊的設定。
「到了我家之後,妳一直東碰西碰的,一下子說要拆我的鋼鐵人模型,一下子吵著要玩PS3?我都不知道妳這麼愛玩這些耶!既然妳醒了,我們一起來玩戰國BASARA 3雙打模式好不好?」
「講重點。」為什麼一個大男人會這麼囉唆?
「好啦!重點就是,」孫仲傑頓了一會兒,望著她的眼神柔潤如水,「因為妳好可愛,我就問妳說我可以親妳嗎?妳說可以,所以我就親了妳一下,沒想到妳回應得超熱情,然後我們就天雷勾動地火,愈來愈不可收拾……」
他伸手指指她的身軀,暗示兩人發生的好事。
冷育娟聽得目瞪口呆,想再次指責他趁人之危,但他還號稱事先徵求了她的同意,是她讓兩人之間變得不只是一個吻……
所以,是她酒後亂性!是她醉了之後就被色鬼附身!是她……
「你!你……你幹嘛不阻止我?!」她又羞又氣的問道,他四肢這麼發達,難道她還會被大力士附身,強迫他就範嗎?
「為什麼要阻止?」他無辜的反問。
「還問為什麼!你……我們兩個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不是兩情相悅嗎?既然妳情我願,有親密接觸很正常啊!」他說得理直氣壯。「還是妳怕我不肯負責?放心,我孫仲傑不是那種人!」拍胸脯保證。
「我不要你負責!」比較糟糕的是,當他說兩情相悅的時候,她竟然無法反駁他。
「那妳對我負責。」也是可以。
「你──」不知該說孫仲傑是很有毅力,還是很難溝通,冷育娟先是狠狠的瞪著他,但隨即垂下眼,歎了一聲,「別說這些,我……我告訴過你了,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她原本以為孫仲傑又要瞎掰胡扯一堆,沒想到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將原本盤著的腿伸直,往前挪了挪身子,將她夾在他的兩條長腿中間。
「事發經過妳已經明白了,接下來的單元是……」孫仲傑朝她咧開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交換秘密時間。」
「這是什麼?」嗚啦嗚啦國的當地遊戲嗎?
「很容易懂不是嗎?妳告訴我妳的秘密,我也告訴妳我的。很公平吧?」
「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她板著臉拒絕。
「可是我想知道妳的啊!我覺得妳不是真的討厭我,為什麼卻這麼不想跟我在一起?」
「那是你自己覺得!自我感覺良好。」她咬著唇,昧著良心說出違心之論。
對於冷育娟的反駁,孫仲傑只是笑,「妳告訴我為什麼,我就告訴妳為何除了妳,我都不交女朋友。」
冷育娟一愣,臉頰頓時燒紅──肯定是臭老闆大嘴巴……冷育娟有點窘,抱著棉被將臉埋進曲起的雙膝中。
「好了,為了預防妳耍賴,妳先講。」孫仲傑伸手將她藏在膝上的臉蛋抬起,看著她在昏黃燈光下顯得神秘嬌媚的羞紅臉蛋,不禁傾身上前迅速的親了一下,隨即在她的殺人目光下故作無事的坐回原位。
「要是你耍賴呢?」
「不可能,我用我的人格做擔保!而且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妳我的秘密,妳快點講了,我才能講啊!」
「你有人格嗎?」她吐槽,「這麼想講的話你就講啊!還交換什麼?」
假裝沒聽到她的話,孫仲傑板起臉,原本俊秀的笑容轉變為嚴肅端正的模樣,「妳不要再拖拖拉拉了!看妳是要交換秘密,還是要讓我用肉體回報妳昨晚的霸王硬上弓。」
冷育娟先是怒目以對,但在看見他堅決的神情,以及她窘迫的現狀時,她咬了咬唇,低下頭。「我爸跟你一樣,長得很帥,嘴巴很甜,很會哄女人開心。」
孫仲傑得意的笑了一聲,「妳承認我長得很帥了?」女人的識貨會讓男人驕傲的。
她不理他的自我滿足,逕自說了下去,「也因為這樣,他在外面有很多女朋友,我媽雖然發現可是也不敢管他,只是一副很癡心、很哀怨的樣子等著我爸回來,然後跟我哭訴我爸的薄情,為什麼她那麼愛他,他卻總是只看著外面的女人?
「我討厭我爸明明都結婚生子了還到處拈花惹草,有時外面的女人還會找上家門,搞得大家雞犬不寧;但我也討厭我媽那種愛上了就生死不渝的模樣,一邊對我爸說『我愛你、我不會離婚、你有空記得回家看看』,一邊又對我說『妳爸那個死沒良心的,也不想想我們母女每天在家等他回來』,我才沒有在等他!我還希望他們早點分開算了。」這種愛情、這種執著,在她看來一點都不美麗,而是一種可怕的病態。
「然後呢?」孫仲傑很輕的問道。
「然後我每次只要為他們的事生氣、不高興,我媽就哭,說我不孝,久了我也累了,我就少講點話、少點情緒總可以了吧!而一直壓抑自己的結果,慢慢就變得不愛講話、把情緒全都放在心裡了。」她自嘲的聳聳肩,「後來我考上大學,搬出去自己住,過了兩年後我媽就生病過世了,而她『愛』了一輩子的那個男人卻在她死後兩、三個月馬上再婚,我跟他從此沒再聯絡。」
「所以這就是妳不想跟我在一起的原因,以為我跟妳爸是同一種人,還是怕妳像妳媽一樣的鑽牛角尖?」他挑眉反問。
這件事是她心裡的傷,對於畢生糾纏的父母,以及他們之間的「愛情」,她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瞭解──她的母親愛父親,也希望他愛她;她的父親需要愛,卻不想要妻子對他的掏心掏肺,寧可四處去追尋。
為什麼媽媽不能灑脫一點?為什麼父親不能專一一些?從小見爸爸這般,她對於這種類型的男人已經懷有一種難以拔除的排斥與恐懼感,怕那個人像她父親一樣不專,更怕自己像母親一樣愛得悲哀又卑微。
冷育娟沒有回答孫仲傑的疑問,只是抬起頭看向他,「我講完了,換你說。」
孫仲傑清了清喉嚨,一副要開始演講的樣子。
「我父母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因為空難過世了。」孫仲傑臉上仍帶著笑,微微垂下的目光盯著她蓋著被單的膝頭,好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似的,「親戚都不想收留我,一個小孩又不可能自己住,只能默默聽著大人互相推辭,看誰最倒霉要把我領回家。
「後來我姑姑終於把我接回去,但是姑丈很不高興,夫妻倆為此常常吵架;我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所以努力的當個好孩子──用功唸書、聽話乖巧、不敢隨便要東西、自動幫忙做家事、總是笑臉迎人……」他將視線轉回她臉上,迎視她愕然的眸光,扯出一個常在他臉上出現的笑,「就像這樣。」
冷育娟驚訝的看著他,難掩他的身世造成的衝擊──她以為孫仲傑的人生一帆風順,才會造就出他這樣充滿自信與魅力的人,沒想到她的設想完全錯誤,她也跟其他人一樣對他有了誤解。
「你不交女朋友,也是這個緣故嗎?」她不禁脫口問。
「不完全是。」孫仲傑又笑了,笑容耀眼得讓冷育娟既心動卻又難過。「不過因為這些事,讓我一直到高中為止都還是很拘謹,不輕易跟別人交朋友,一方面是不信任,另一方面則是怕自己得到了之後又會失去;直到後來有一天,跟我同班的志剛突然罵我說『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這麼假?我看得很煩』,還打了一架,沒想到反而變成朋友。
「因為他的影響,讓我覺得我可以不必活得這麼小心翼翼,多交朋友對我也有好處;於是我的個性變開朗了,言行舉止也變得比較有自信,但從小養成的習慣卻是根深柢固很難改,即使我盡量放開心胸和大家相處,卻還是很難深交,但又不想跟誰撕破臉,所以對誰都是那種笑嘻嘻的表情。」
雖然孫仲傑的臉上仍有微微的笑,但冷育娟知道那是他的無奈,一時衝動的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臉,然後被他握住,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我也想要交女朋友,可是很難對誰交心,雖然不少女孩子對我示好,但我總覺得對所有人的感覺都很表面,雖然我可以對她們表現得溫柔風趣,甚至講些調侃的話,可是沒有誰是讓我真正喜歡到想要把她留在身邊的;再加上後來我考上機師,每天忙著唸書、培訓,又四處飛來飛去,更難培養固定的交往關係。」
這種心情他很難對別人解釋,連好友都不一定明白他為何能夠與眾多不同女子來往,卻找不到一個認真交往的對象?
他自己也懶得多加說明,不知情的旁人會羨慕他艷福不淺,但他自己在面對這些異性時,心裡確實有個嚴格的分寸──如果他不心動,是不會做出讓對方誤會,或是踰越友誼限度的談話舉止的。
「那你幹嘛還一直纏著我,問我要不要當你的女朋友?」難道她抽到了簽王嗎?
孫仲傑直直的盯著冷育娟,柔聲說道:「一開始遇到妳時,我就覺得妳好有趣又好可愛,應對也很特別,我心裡對妳很有好感,印象超級深刻;而且妳的個性看起來堅強獨立,所以覺得如果是妳的話,也許能接受情人常不在身邊的情況。
「但是妳那時好凶,連名片都不肯收,我很失望,想說大概沒機會認識妳了……結果心裡還在可惜,隔天就在志剛的公司裡遇見妳。」他當時只覺得這是上天給的緣分啊!
「如果老天爺希望我這輩子都這麼一個人過,那麼祂就不會讓我遇見讓我心動的人;但是既然我遇到了,祂也不會希望我就這麼放過。」然後就是一連串的窮追猛打。「所以,我馬上就開始追妳了!」
冷育娟歎了一口氣,「你這個人還真是極端。」張開尾巴時是華麗又囂張的孔雀,收斂越來卻又變成樸素而專情的雁鳥。
「沒錯,如果聽了這些,再加上我們『做』的那些,妳還是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話,那我也只好放棄,注定以後當個孤單老人。」孫仲傑又往她挪近了一些,然後捧著她的臉往她的額上印下一吻,「答應我妳會考慮,好嗎?」
聽他這麼認真的請求,冷育娟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有一點點害羞、一點點感動,然後在他央求的目光下,很輕微的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