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遙不可及,這個世界也沒有如果,有的只是人們的悵惘,以及各式各樣無法滿足的慾望。
說走就走,魏華靖立刻打了電話叫客服來退房,兩人收拾了東西剛打開房門,一個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門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麼事嗎?」衛紫對她那天在結婚登記處落荒而逃的樣子記憶猶新,又從李貝貝那裡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對她的感覺十分複雜,半是好奇半是同情,這麼美麗出眾的女子,掛上「貪官的情婦」這個名頭,實在不怎麼好聽。
米麗依然華服艷妝,卻是掩飾不住的憔悴,見到兩人同時出現在門內,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她馬上就醒過神來,先是瞪了眼衛紫,然後對魏華清大聲質問:「老邢回車了,這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有話進來說,我正好要找你。」魏華靖將米麗請進屋裡,隨手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在門外。
米麗的情緒很激動,機關鎗似的對魏華靖發火,「枉我那麼信任你,以為你真是我的粉絲,把老邢引見給你,想不到你卻在背後捅這麼一刀,把我們逼上絕路!」
衛紫看了魏華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貝貝說看到魏華靖買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該發現不對的。」米麗抹去腮邊的淚水,嗚咽道,「從你一出現,K黨的人對我們的騷擾就更加頻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來根本不像職業賭徒,卻能在各個賭場跟我們相遇,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衛紫豎起耳朵認真聽,她發現自己的很多疑問都能從米麗嘴裡得到答案,看來前一個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裡,魏華靖就是跟人家在賭場「偶遇」去了。
魏華靖不動聲色,由她繼續講,只聽她接著道:「那天晚上肯定有問題,是你作弊!老邢從沒輸得那麼慘過!」
「我可沒有本事在W酒店賭氣出老千。」魏華靖提醒她。
「哼,別以為我不懂,你們玩的遊戲賭場只負責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麗小姐顯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華靖依然好脾氣,「那你有什麼證據嗎?」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門的K黨流氓,一直都沒有出現。」米小姐睜大眼睛看著魏華靖,不想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魏華靖笑道:「還不好嗎?我記得你和邢先生最頭疼的問題,就是黑社會的不斷打擾。」
米麗冷笑,「他們騷擾我們,也不過是知道老邢有錢,又是從中國內地逃過來的,現在人家知道我們沒錢了,還費什麼工夫!」
魏華靖做思索狀,「看來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嘛。」
米麗忍住怒氣繼續道:「看電視的時候,我發現被警察帶走的一個K黨惡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賭場裡見過他,就是跟你們同桌一起賭牌的!」
米麗本以為這話一說出來,魏華靖至少會有所反應才對,這樣她也好驗證自己猜測的真假,可惜她費盡力氣也沒能如願,他的表情始終如一,溫溫和和,甚至還帶著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麗的論斷,「所以呢?」
米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魏華靖說:「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黨的人勾結在一起,合夥騙老邢的錢。也就是說,除了老邢,你們是一夥兒的,這樣他即使賭技通天,也得輸個乾乾淨淨!」
魏華靖搖頭,「你的猜測很大膽,邏輯思維能力也很強,可惜證據不足。你不能僅憑那晚的賭客有一個是K黨的人就斷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無法證明我和他們是一起的,畢竟那天贏錢的只有我一個。」
米麗氣結,恨恨地道:「你們事後分贓誰會知道?K黨的人怎麼肯乖乖輸錢?你要是扭著把所有的錢都分給他們,他們怎麼會不願意?知道我們沒錢了,自然不會再來找。」
「為個推論很精彩,米小姐不僅是個優秀的舞蹈演員,轉行做編劇肯定也會很出色,一個女人同時擁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寵兒。」魏華靖讚歎著,「米小姐才貌雙全,難怪邢先生對你多年如一日地癡情。」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個本子,取出中
間夾的一張支票遞給她,「我說過我也要找你,這是邢先生托我轉交給你的,數目不多,但足夠你支撐一陣子的了。」
米麗接過支票,看了眼後又抬頭質問魏華靖,「他不是全都輸光了嗎?哪裡又來的錢?」
魏華靖微微一笑,「我說過會替他交還贓款,你想必也看到新聞了,國家對他網開一面,處罰並不重。這些錢算是多餘出來的利息吧。」
米麗懷疑地看著他,「你還想騙我?K黨的人……」
「米小姐,」魏華靖出口打斷她,「你聰明絕頂,可我私下認為,有時候人難得糊塗才會幸福。」
米麗先是眼神複雜地瞟了下衛紫,再次看向魏華靖時居然已是含淚的模樣,如怨如訴,許久之後才幽幽地開口,「就像她一樣嗎?傻兮兮地幸福著?」
魏華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開口,「米小姐,隨意批評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語氣裡帶出來的寒意讓面對著他的人忽然打了個冷戰。
米麗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應老邢的求婚,並不是因為他輸了錢。」
魏華靖又笑了,「不管在國內還是在這裡,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說完就擺出送客的姿態,「約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沒有別的事,我們要走了。」他拉著衛紫就要出門。
二人出去之後,就在衛紫猶豫著留米麗一個人獨自是否妥當的時候,米麗忽然又大喊一聲,「我只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搭進去那麼一筆巨款,不惜跟黑社會打交道,冒著生命危險辦成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魏華靖停住腳步,扭頭看向米麗,「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與你無關,如果你非要知道,就當我是想陞官發財幹事業吧!」
米麗拚命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你說,你是不是為了她?」她的目光直視衛紫,後者被她的眼神嚇得打了個冷戰。見魏華靖不欲回答,米麗又尖聲叫道:「就是為了她!沒錯!你覺得這樣做值嗎?」
魏華靖頓了頓,說道:「邢滿星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進去了,你覺得值嗎?」說完拉著衛紫便走,不再回頭。
米麗聞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比在賭場裡的那次還要淒厲,哭聲中帶著絕望,直讓聞都斷腸。
哲人曾說,知道為什麼而哭,眼淚再多都毫無價值;不知道為什麼而哭,一滴淚都意義無窮。
米麗委頓在地,不知道這痛苦到底是誰加之於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哭。不是為了錢,就像魏華靖說的,她才貌雙全,到哪裡都不會沒有飯吃,直到現在,她還能登台演出。
也許,是為了邢滿星,那個與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認為他像魏華靖說的那樣,他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個貪官,只不過她的出現讓他不再謹小慎微而變得更加大膽而已;她沒有唆使他貪污,那是他為了討她歡心,為了更持久地佔有她而做出的選擇;事發之後,她也沒有求他帶自己走。事實上她並沒有觸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拋家捨業的,並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應結婚棄他而去,並不覺得對他不起——他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也付出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貨。初識邢滿星,他是事業成功的企業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樣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鋃鐺入獄,她韶華已逝,誰失去的更多,已無從計較。
如果不是碰見魏華靖,她還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同時擁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這一切結合得那麼完美的,竟然只是一個二十多見的毛頭小伙子。
她不相信他的說法,那種風度和教養,不會只是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會是以賭博為生的浪蕩子。魏華靖身上所帶出來的那種氣息,非富貴三代以上,是無法浸染出來。
她不明白以她的閱歷尚且能看出這些,閱人無數的邢滿星,何以會對他言聽計從?她甚至開始懷疑邢滿星早就想回國認罪了,魏華靖的出現不過是給他搭了個方便台階而已。
關於邢滿星輸給他幾百萬之類的鬼話,她壓根一個字都不相信,這些話也就只能騙騙傻瓜,就像那個衛紫。對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現讓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嬌嫩的肌膚、婀娜的身段,語言難以描繪的精緻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時候,也比不上她。
這些都還無所謂,她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讓她嫉妒發狂的是衛紫寧靜而純粹的氣質,大眼睛裡閃現的對美好事物的嚮往和對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種距離幸福很近的特質,時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擁有。
她讓她第一次有了後悔的念頭,回想當年,如果她不是那麼想出名,不是那麼想過上流社會的生活,是不是也會像今天的衛紫一樣美好,身邊還有個魏華靖那樣的男人?
也許,只是也許,連衛紫的出現都是魏華靖的一個策略,為了是摧毀她最後的一道防線,絕對不答應邢滿星的未婚。情人分離,金錢散盡,還要遭受黑社會的騷擾,這樣的生活還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滿星的防線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
晚不那麼衝動,見到魏華靖對衛紫的關懷備至不那麼嫉妒的話,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真相遙不可及,這個世界也沒有如果,有的只是人們的悵惘,以及各式各樣無法滿足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