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因為時間空間變化都太大,衛紫眼睛眨了很久都不敢說話。她最近的記憶是在培訓中心的飯廳包房,周圍是任南華和單位的一幫領導。
而現在則睡在一張柔軟的床上,看看四周像是病房,旁邊的人換成了自己母親,還有時遠,時遠,他怎麼在這裡?
何靈素見她醒了,面帶恚色地責怪道:「你終於醒了,這麼大的人怎麼沒輕沒重,你從來沒喝過酒,怎麼敢一上來就喝掉一斤高度白酒?」
衛紫想坐起來,卻又因為一陣頭暈又躺了回去,小聲反駁:「我也是被逼的呀。」任南華哪裡去了?怎麼告完狀後不敢見人了嗎?
「被逼的,你不喝難道有人捏著你脖子灌?」說完後何靈素才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看看旁邊的時遠,帶些慚愧的表情柔聲道:「時先生,真是讓你見笑了。」
時遠趕緊道:「伯母您客氣了,叫我時遠就行。怎麼樣,要不要再給阿紫檢查一下看還有沒有問題?」
「沒關係,她只是簡單的醉酒,剛剛又洗了胃,問題不大。」何靈素搖搖頭,看著衛紫臉色蒼白的樣子又來了氣:「下次再敢這麼胡鬧,讓你酒精中毒沒人管你!」
衛紫心道我說怎麼這麼難受,嘴裡還發苦,原來是洗了胃,這下可虧大發了,之前費力吃的鮑魚啥的都沒保住,只是幹過了嘴癮而已,小臉禁不住垮了下來,又想到自己喝酒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任南華,又有些憤愾地問道:「任南華呢?」
何靈素白了她一眼:「是送你回來的年輕人嗎?你還好意思問,你吐了他一身,弄得車上到處都是,現在估計是洗車換衣服去了。」
見衛紫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時遠趕緊笑著說道:「伯母說的有點誇張,其實是因為太晚了他得回家。時候不早了,伯母您也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要在隔壁趕報告,不會太早睡,衛紫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照應。」
何靈素客氣道:「那怎麼好意思,今晚童院長免了阿紫的醫療費和住院費我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能再麻煩你。反正這裡有兩張床我今晚就住這裡,你有什麼事儘管去忙。」
時遠點點頭,頓了一下又笑道:「也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叫我,別客氣。」
時遠走後,衛紫又往被子裡縮了縮,看向母親的大眼睛裡流露出怯意,何靈素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還知道害怕?知道害怕還做這麼荒唐的事兒,一個女孩子家,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一個男人送到醫院,傳出去像什麼話!」話裡雖是責怪,卻沒有了剛才的嚴厲,更多的是擔憂和心疼。
何靈素說完後又將手中溫度適中的粥遞了過去:「胃都空了好久了,趕緊喝點粥吧。」
知道母親罵她也是為她好,衛紫默默地不再反駁,接過碗小口喝粥。只聽母親接著道:「那個任南華是你同事嗎?」
衛紫搖搖頭,暫時放下粥碗,將任南華的情況和當晚發生的事情簡單向何靈素描述了一下。
「哦?」何靈素奇怪道:「照你這麼說,任南華似乎很有背景,脾氣也很差,怎麼今天你吐的亂七八糟他也不生氣,還從你手機裡翻電話聯繫到我,說話也都挺客氣的。」
難道冷面貴公子轉性了?衛紫也不大明白,只得解釋為:「其實我今晚之所以喝酒,一半原因是因為他,他是內疚也說不定。」
何靈素卻和她想法不同:「我卻覺得這個任南華人還不錯,你不知道今晚我多慶幸你遇到的是這麼一個好人。要是萬一碰見的人有點私心歹意,你,你讓我可怎麼辦!」
看看母親眼圈泛紅,衛紫嚇了一跳,趕緊安慰道:「媽媽,您別難過,我以後再也不敢隨便亂喝酒了!」也是因為在培訓中心圈著,吃住活動都在方寸之地,她沒有身在外面的警惕,才弄的那樣不可收拾。
「出了社會,周圍的環境複雜了,也沒人再把你當小孩子看,你這麼個性格,唉,如何是好呢。」何靈素哀聲歎氣,從小她就教育衛紫要多長心眼,跟精明的女孩子多學著點兒,可是教了這麼多年,衛紫不能說一點長進沒有,這傻實傻實的一根筋性格,卻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看來這心眼兒是學不會的,那她至少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吧!
以前是拚命保護,讓女兒所處的環境越單純越好,最好什麼都不知道只管安安靜靜地學習;如今何靈素卻又恨不得一時片刻就將所有的人生經驗世間醜惡全部告訴她,好讓她能預先躲開一切未知的危險與磨難。
如此的矛盾,卻又如此的急切,何靈素越說越激動,衛紫卻聽得雙目囧囧,直到東方漸白,終於撐不住睡去,何靈素卻仍然十分清醒,躺在床上睜大雙眼,帶著一顆憂慮的心看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任南華帶她出來的時候怎麼跟劉斌說的,但衛紫知道培訓課程安排的很緊湊,她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的。早上起床後除了頭有些疼胃還不太舒服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大問題,衛紫決定及早趕回培訓中心。
比較難辦的是她並不知道培訓中心的具體位置,上次是跟著班車一起去,任南華帶她出來的時候她又沒有意識,又不知道劉斌的聯繫方式,就是知道,她也沒那個膽去問他。
打高婷婷的手機,半天也沒人接,誰想剛剛掛斷電話鈴就又響了起來。
「你還活著呢?」任南華就是任南華,一開口就是一副欠扁的口吻。
不過想到媽媽說自己吐了他一車,衛紫還是很內疚的,決定不計較他的態度,老實地道謝:「昨天多虧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就當謝罪吧。」他那麼寶貝的車,還有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衣服,清洗費用不知道要花掉多少,見面再問需不需要賠錢吧,她培訓之後回到單位一下子能領八、九、十三個月的工資,不知道夠不夠賠償——酒能誤事古人誠不我欺,只喝了一次,她就離破產不遠了。
衛紫誠懇溫柔的態度似乎讓對方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任南華才開口:「你還在醫院嗎?先等著別出去,我一會兒就到。」說完就掛了電話。
吃完了母親給準備好的早飯衛紫就穿戴整齊地在屋子裡等著,由任南華送她回培訓中心,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感覺好些了嗎?你要出門?我剛好也要回醫院上班,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衛紫回頭,看到時遠手裡拿著一摞文件,立在門邊淺淺笑著,朝陽從他背後撒下,為他的週身輪廓鍍了一層金般,整個人光彩奪目令人不敢逼視。
衛紫本來就覺得他的長相類似天使,又想到自己昨天那麼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便是現在,在他面前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瞬間襲來的自卑心理讓她馬上支吾著搖頭:「不用啦,我,我要回培訓中心,跟你又不順路。」頭也垂了下來。
「那你怎麼回去?」醫院也是在郊區,別說公交車,出租車都很難打到。
「嗯,任南華,就是我那個校友,他說可以過來接我。」衛紫抬頭向時遠乾笑了兩聲「他去過我們培訓中心,算是熟門熟路啦。」本要再自嘲兩句,看到時遠臉上的笑意似乎停滯了一瞬,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時遠先打破僵局:「我要回醫院交報告,時間比較緊,有他送你就太好了。」衛紫看他臉上又出現了熟悉的溫暖笑容,才放鬆了心情道:「好的,你儘管先忙。」
時遠走後不多久,任南華就打電話說他已經到門口了,母親去工作了不在屋裡,衛紫匆忙給她留了字條就趕緊跑出門,她不認為任南華有太多耐心等待。
出了醫院大門,衛紫果然看到任南華正低頭看表,一溜小跑過去氣喘吁吁道:「呵呵,麻煩你了。」
看到任南華不僅換了衣服,連車都換了一輛,衛紫立刻聯想起媽媽說自己吐了他一車的情形,見面心就先虛了三分。
任南華先是定定地看了她幾眼,扭頭打開車門:「上車。」
沒有預期中的暴喝,衛紫還有些不適應,反應過來後三步並作兩步正要去拉後座車門,卻發現怎麼也拉不動,仔細一看發現車門被上車的任南華鎖了,正疑惑著,暴喝突如其來:「過來坐前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衛紫只好乖乖地跑到副駕駛的位置,這才順利上車。心想人家說後座才最安全,這個任南華非讓她坐最危險的地方,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你這麼怕死,昨天還敢喝那麼多?」任南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看著她和平日相比略顯蒼白的臉色,開口就是嘲諷。
衛紫本就為昨天的事兒悔的腸子都青了,聽到他這隔岸觀火般的嘲笑,更是惱羞成怒:「要不是你先拉我敬酒,我至於嗎?」而且還動手動腳,害的她跑了神錯把白酒當果汁。衛紫自認為脾氣很好,可每次任南華都有本事把她最暴躁的一面激發出來。
「我發現你很能喝呀,宿醉之後還活力十足,這樣吧,以後我有飯局需要人幫忙擋酒的時候,就叫你出來好不好?」任南華繼續刺激她。
「你去死!」衛紫再也控制不住地對任南華吼了出來,嗷嗷,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碰酒這個東西了。
發怒的衛紫,不僅眼神比平常更加明亮,臉頰也迅速染紅,取代了之前的蒼白,任南華微微轉首之時看到她,喉頭一陣發緊,將緊接著的一句話嚥了下去。
衛紫一時衝動罵完之後,都做好了任南華立刻趕她下車的準備,誰想他不僅沒有發火,反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完之後則繼續沉默著開車,這種反應讓衛紫很不安。
而人在不安的時候是容易說蠢話的,衛紫開了口:「那個,清洗車和衣服的費用,你算一下吧,等我發了工資會賠給你。」
「你什麼時候發工資?」任南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等培訓結束的時候吧,大概是十月份。不過我不能全都給你,分期付款好不好?」衛紫掰著手指計算,初來乍到,她還要用工資添置很多東西,生活費也不能不留,還有表叔那裡的錢,掙了工資是要還回去的。
「不好。」任南華一口拒絕,「我錢都花出去了,哪能等那麼長時間才收回來。」
「那你想怎麼辦?」她現在可沒什麼積蓄,無賴點都能用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台詞。
「你可以以勞抵債,定期幫我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刷刷車,慢慢把債還清。」任南華給她提供出路。
當保姆嗎?還是小時工?衛紫胸腔裡的氣體又開始發生化學反應,不過理智告訴她小不忍則亂大謀,過了很久她才想出一個理由反對這個喪權辱國的解決方案:「我還要繼續進行封閉式培訓,不能隨便出去。」
「不急,等你培訓結束再開始勞動也行。」任南華忽然又變得很寬容。
衛紫被堵的啞口無言,回到培訓中心,任南華離開之後,她才忽然警醒:他以勞抵債都不急,怎麼會等不及她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