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徐英琳始終沒有問一個字,佳恩有些詫異,卻安於保持緘默。
車子駛進深水灣,停的地方卻不是鄧宅的正門,徐英琳跟在她後面下了車,車子掉頭便走。她不禁詫異,轉頭去看徐英琳:「你不走?」
「那是區家派來的車。」
「難為區氏如此周到。可是你要怎麼離開這裡?」她有些咄咄逼人。
「我的車停在車庫裡。」徐英琳像是已經習慣了,也不在意佳恩對她的態度。
佳恩就此與徐英琳分道揚鑣。
回房淋完浴,換上舒適貼身的家居服,躺在床上,她從頭到尾回想一遍在區家發生的事。
區家安排地很好,不同的女孩,相同的時間,走一間迷宮似的屋子。就連排序也下了功夫,讓人沒有撞到面的機會。但是……
區孟喬的出現擾亂了她的思維,她甚至忘記計較根本沒有見到區伯庸本人這件事!
區伯庸一定連見都不想見她,找個人便打發了她!
他們父子一早串通好!
區伯庸根本不想幫她!他老了,妻子又正病重,而區孟喬,他要的是一定是一個簡簡單單可以討長輩歡心的妻子。
她根本一早毫無勝算!
佳恩氣得渾身發抖,像是感覺被人耍弄一番,就好像一出舞台劇,她以為是她早到,其實黑壓壓的觀眾席上早就坐好了看戲的人看她在無人的寬大舞台上演出焦躁的等待戲碼。
想到這裡,她徹底憤怒了。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是鄧太太:「佳恩,你爸爸回來了。」聽到母親的聲音,她很快調整好情緒,打開門隨母親一起去了書房。
鄧先生開門見山地問:「見到區伯庸了?」
佳恩搖搖頭,不意外見到父親微微皺眉,「接待我的是另一個人。」
「哦?那會是誰?馬志廷?」
她一時在想別的事,鄧先生見她沒有反應兀自思索起來:「他是區伯庸的左右手,倒也說得通。」
「爸爸,不是這樣的,但我不想多說,我只能說我見到了區孟喬,今晚我們有約,我去準備一下。」她撒了謊,想要父母安心,更想要給自己些決心。
佳恩離開,鄧太太才問:「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們太主動。」
鄧先生若有所思,但還是說:「事到如今,不是矜持的時候。」
佳恩本來要折回來交待一聲晚上出門的事,無意間將這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咬著下唇,轉身回了房。
事到如今,的確不是矜持的時候。
她記得區孟喬剛剛見到她時的眼神,至少讓她知道——他不討厭她。
她想一想,去了衣帽間,徐英琳買來的幾件衣服還掛在衣架上,她挑一件寶石藍層層皺褶的小短裙,配一件白色細肩帶緞面蕾絲上衣,穿一雙白色魚嘴鞋,仍拎著下午出門時那隻小巧的白色鱷魚皮包。
怕被人認出,出門前,她架上副咖啡漸變色墨鏡遮住半張臉,飯也顧不上吃駕一輛紅色敞篷車出了門。
這輛車是她滿二十歲生日時,明恩送她的生日禮物,她嫌顏色搶眼一直沒有開過。是的,是兄長,不是父親,她的父親從來只會送她空白支票。明恩一直懂得討異性歡心,佳恩一度懷疑這是遺傳基因使然。
同一年,她去寰宇總公司做實習生,察覺到父親與徐英琳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卻苦於找不到人告訴她事情的究竟。她沒有笨到親自去跟母親講。而明恩又揣著明白裝糊塗,總公司上下又沒有一個愛嚼舌根的人,因為個個是精英,都是來做事的,誰也不想因為窺探議論大老闆的私生活而丟了工作。
那時候,她並不氣,因為她知道,父親身邊即使沒有徐英琳也會有李英琳陳英琳張英琳。但時至今日,徐英琳依舊霸這麼個不光彩的位置,她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只是今次去區家的事完全是鄧家的私事,徐英琳居然可以參與,這是對母親的輕視,她不能容忍。
她決心要靠自己親自去爭取。
車子駛近美麗景,她因為緊張,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僅有的一根浮木。在她眼中,區孟喬便是這塊浮木。
在停車場停好車子,她沒有打電話去區孟喬的秘書室,直接去了區孟喬二十三層的豪華套房,想要碰碰運氣。
她輕輕敲房門,一顆心七上八下。
房門打開,站在裡面的區孟喬一點意外也無,就好像知道她要來似的,佳恩不喜歡這種感覺,彷彿她做什麼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佳恩,是你。」區孟喬側過身請她進屋:「請進來坐。」
佳恩走進去,鞋子踏在厚厚的地毯上被消了音,上次來這裡,也是一樣的靜,卻不似此時一般讓她緊張到手心不斷發汗。她放緩呼吸,轉身與區孟喬面對面,這才發現,他就在她身後極近的距離。
「區先生,你既然知道我會來,那麼你一定知道我來的原因是什麼。」她已經沒有時間沒有心情同他虛與委蛇。
區孟喬繞過佳恩去架子上取香檳。他斟滿兩杯香檳,遞給她一杯:「鄧小姐是來喝香檳?」
「區先生……」區孟喬舉一下遞到她面前的香檳,佳恩只得抬手接過來,小口抿著香檳。被他打斷的話被無聲地堵了回去,這會兒她又要重新拿出些勇氣來。
「區先生,」她放下香檳,「我們可不可以談談下午的事?」
見他做出傾聽的姿態,佳恩才放心說下去:「實際上,我並沒有沒有見到區老先生。我在那間迷宮似的屋子裡走得幾乎頭暈,直到見到你,我幾乎沒有以為那是我的幻覺。」
「迷宮……」區孟喬念著這個詞,「那是專給孩子們玩的地方,空了很久。」
佳恩瞪大眼睛,區孟喬看了覺得可愛,頓時笑開來,「我父親他很喜歡小孩子,那間屋子,對外人來說的確有點複雜。」
「原來是這樣。」佳恩唯有在心裡說,果真是個童心未泯的老頭。
「但是你為什麼會在那裡?」難道每一個人還要先給他過目?
區孟喬並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他似乎在想些什麼事。隔一刻才說:「可不可也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目光殷切,示意他說下去。
「你出現在那裡,不會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那麼我可以將這理解為,你,很想嫁給我?」
區孟喬說得波瀾不驚,好似在同她談論天氣一般,佳恩的臉卻是刷得一下紅了一片,好在她神色未變,沒有太失態,鎮定自若地回道:「你說得對,我是這樣想。」
區孟喬兀自思索,佳恩尷尬地沉默著,終於沉不住氣:「區先生,我知道這樣很冒昧。」
區孟喬抬起眼看著她,聽她說下去。
「我承認是我自私,我不知道別人為什麼要嫁給你,我只知道我只有明恩一個哥哥,他的處境想必你是知道的,若是要我大伯出手幫他,那無異於是為踢他出董事會做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若是要我父親低聲下氣去求人,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當然,最壞的結果是,明恩如果真的有事,那是我最不想要看到的,他很可能會因此一蹶不振!我媽媽不知要受多大打擊。所以區先生,請你幫幫忙。」
說了一大段的話,加上緊張,她略微有些喘。區孟喬卻只是說:「鄧明恩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你確定他沒有能力承擔一切?」
佳恩不由地說:「如果今天出事的是與我不相干的任何一個人,我可以確定。你不覺得你的話有些殘忍?」
見區孟喬抿唇不語。她深吸一口氣,殷切地看著他:「難道區先生心裡已經有了人選,要我去,只是個幌子?」
區孟喬搖一下頭,半響才說出一句話:「你誤會了,那並不是幌子。」
見區孟喬臉上有幾分無奈的樣子,她沒有出聲,她不想探知他的心底事,她認為此時那是沒有任何必要的。
「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對你來絕說不會是一件公平的事。而且我們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言,這樣的婚姻前途一片未知……」
見區孟喬將醜話說在前面,她將這看做是轉機,靜靜聽他說下去。
待他說完,她才問:「我可以將這看做是,你不排斥我嫁給你嗎?」話只說到一半的時候,她眼神閃爍已經不敢直視他的眼。見他無動於衷,她忙說:「你不回答也沒有關係。」
區孟喬卻說:「你可以這樣認為。」
感覺耳朵都要燒紅了,佳恩攏攏頭髮,內心侷促。桌上的電話響起,救了她。
區孟喬走過去拿起話筒說聲:「好」便放下,佳恩已經站起來,手上拎著她的白色小皮包。見他放下電話,她才說:「很冒昧,打擾你這麼久,我該回去了。」
區孟喬走過去,在她面前彎□,佳恩嚇得一動不敢動,明明緊張地不得了,面上還要保持一派鎮定自若的模樣,她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有所進展。
但他只是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墨鏡,為她戴上。她站在那,等他調整好墨鏡,聲音有些不自然:「謝謝。」
「佳恩。」
「什麼事……」
「如果你真的想要嫁給我,那麼,處理好你的感情問題。」
見他說得這樣直白,佳恩索性說:「我已經處理好了。」
她的決心竟下得這樣大,區孟喬似乎很滿意:「你使我看到了你的誠意。」
佳恩終於發覺,他同她全程談話的口吻好似在談一樁生意。
見她沒有出聲,他誤會她沒有立即走的意思,只好對她客套說:「一會兒的酒會我露個面就好,你要不要再呆一會兒。」
「還是不要了,現在這個時候又是在這裡,被人看到了難免要做文章,到時候不知又要編出多少故事。」她又恢復了矜持的樣子。
「好,不出意外,明天見。」送她到門口,區孟喬忽然這樣說,佳恩一愣,轉過臉看他,他已經打開門,看著她笑了:「不走了?」
「你剛剛說……」他忽然低下頭,溫厚的唇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就是你聽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