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大廳。
白雪低著頭緊張地跟在魏海東身後進了廳堂,魏海東的母親方素潔已端坐在主位,等了有些時候了。看著兩人進來,心裡很是不滿。第一天請安就這樣磨蹭,敢遲到,這可是犯忌,當姑婆的一般要在第一天就給新媳婦立威的,他們現在還遲到,唉,印象分狂降啊。
魏海東領著白雪來到母親面前,畢恭畢敬地跪下,白雪忙也跟著跪下。她倒是未知未覺,只是有種面對陌生人,而自己短期內就要歸她管,有些茫然的緊張。她是要走的,不會在這呆很久的,所以認為不用太琢磨這個老太太的。
從旁邊上前兩個丫鬟,各自手中端著一杯茶,伺候在旁。白雪見魏海東端起茶碗,也跟著端起一杯茶碗。
「娘,請喝茶。」魏海東雙手上舉,平穩地托著茶杯。
方素潔對著兒子,一臉慈祥:「乖!」說完輕輕接過茶碗,喝了一小口,放到茶几上。
發現白雪呆愣愣的杵在那沒有要敬茶的覺悟,魏海東悄悄碰了碰她。白雪一凜,瞄了他一眼,忙上托起茶碗,垂著眉眼道:「老夫人請喝茶。」
「什麼?!」方素潔錯愕的看向兒子,這,是什麼狀況?!
「什麼老夫人!叫娘!!」魏海東惱怒的瞪著白雪,牙根暗咬。
看到魏海東眼神又變危險,白雪很配合的,放柔嗓音:「娘!請喝茶!」
「抬起頭來!」方素潔沒有立即接過茶碗,這個丫頭的表現不只是有點放肆而已呢!
白雪乖乖抬起頭,覺得這老夫人不趕快接了茶去喝,好像有點要作怪的感覺,婆媳間的作戰故事她可是聽過不少,當下也不禁審視起眼前的老夫人來。只見端坐在上的那位夫人,一身正裝,坐姿端莊,一派大家風範,身上無形散發的貴族氣韻有點逼人,頭上髮髻梳得油光可鑒,前額寬闊,細眉長目,眼角還不見皺紋,挺鼻,厚唇,只是臉上有點上了年紀發福的圓潤,這只是塗了淡淡的脂粉的臉上有點魏海東的痕跡,不過不是很像,看來這個兒子是更像父親了。嗯,總結:不是很讓人討厭。
方素潔有點挑剔的看著下跪的白雪。眼前的女子有一身不契合農村的白皙皮膚,橢圓臉還帶點嬰兒肥,長眉雖細卻色黛襯得臉上膚色更是皎白,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鼻子小巧,嘴似櫻桃,臉色是健康的紅潤,跪立的身姿挺直,帶著莫名的驕傲。
恩,除了這莫名的給人的驕傲的感覺。這個孩子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是乾淨。乾淨啊……她的心思轉了一下,她的背景「乾淨」到沒有,不夠和魏家相依靠;她的身家「乾淨」到直白,不能有助於魏家的任何作為;她這人嘛看著就給人種「乾淨」到遺世的感覺,這種人沒有能游弋貴族尊戚間的長袖善舞,沒有圓滑處世的手腕,不足以成東兒的賢內助。鑒定完畢。總結:雖然很好,不是最好!最好的那個被兒子屏除了,唉……
該立威了。她站起來,俯視著白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別以為當了王妃就可任你胡來,如有觸犯家規,定當家法伺候,決不輕饒!」
白雪垂下眼瞼道:「是,娘!」心裡卻在腹誹:人不可相貌啊,不可相貌!看著挺慈祥的一人,一眨眼就變身老妖婆。果然,一個魏魔王,一個老妖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唉……她的手很酸啊!
「娘,你還沒喝茶呢!」白雪口中的「魏魔王」象和她有心靈感應知道她手酸了一樣,直接端走了她手上的茶碗,遞到他母親手裡。還悄悄看了白雪一眼,擔心她會被自己的母親嚇到。
雖然有點不滿兒子的行為,方素潔皺了皺眉,還是接過茶碗。喝了茶,發了紅包,才喚她起來。
咦!紅包吔!不薄哦!白雪暗暗捏了捏,有點竊喜:第一筆私房錢!嗯。要再接再厲多攢些以後好跑路!
視線一直流連在白雪身上的魏海東見她竊喜的模樣,心裡苦笑搖頭:這小樣!要是他知道白雪的真實想法是為路費有著落而高興,怕就笑不出了。
「皇上駕到!」院中傳來一聲尖聲唱喏。
方素潔忙抬手按了按頭頂、鬢邊的髮髻,再整整衣衫,帶頭往外迎去。
剛起步,門外就跨進一人,接著又擁進一群宮女太監。
方素潔忙附身下跪,魏海東拉著白雪跟著下跪,一屋子的丫鬟、僕眾,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白雪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自己剛跪過呀!這皇上,好大的派頭,和戲裡的一樣,人人見到都得下跪。
眾人山呼萬歲時,白雪卻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漢元帝偷瞧。這漢元帝正是少俊風liu時,意氣風發年,可看在白雪眼裡,她只在心裡跟小時那次和毛丫、二狗偷偷去看戲時,討論戲中郎當子時一般的下結論道:去!不就是一個毛小伙。
漢元帝,劉奭(讀shi),他從一進門就覺得有雙眼睛大喇喇地盯著自己,循著尋去,就看到了睜著大眼睛研究自己的白雪。呵,這雙眼睛很美呀,眼睛裡一片澄澈,似有水光瀲灩,又似玉璞之熒流轉,眼神裡沒有畏懼,沒有逢迎,一派天真燦漫。這就是海東從山裡娶回的女人,大漢朝剛新添的魏王妃,那個在婚禮上嘀咕著古怪論調的新娘?呵,想起自己在婚禮上憋笑憋得辛苦,可是新娘子一直低著頭看不真切,又只晃了晃就進了後堂,滿足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今天趕早結束早朝,就迫不及待地來看個究竟了。這個女子天真中又帶著狡黠,靈動中不乏慧智,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怪不得海東會為了她拒絕公主了。
行過君臣之禮,魏海東發現劉奭一直在留意白雪,忙把她拉至身後:「賤內是山裡之人,不懂禮數,不敬之處還請皇上原諒。」
不等劉奭開口,方素潔搶先說道:「山野丫頭,實在讓皇上見笑了。」
「無妨。劉奭擺了下手道:「其實不管以前身份如何,如今進了王府她就是王妃了,老夫人不必如此在意。」
劉奭與魏海東是從小玩在一起的好朋友好兄弟,而魏海東又經年為朝廷屢建奇功,受封廣陵王,兩個君臣加兄弟也是越走越近。現在劉奭是微服進府,說話也是隨便很多、
看著藏在魏海東身後的那雙賊溜溜的大眼睛,劉奭感到十分有趣,她當真與眾不同,平時所有人見了自己都畢恭畢敬的,還沒人敢如此放肆的瞪著他,這女子真是有意思。他忍不住問:「海東,你這王妃什麼稱呼?」
「白雪。」
「白雪?好名字!不介意聯也這麼叫吧?」人是無污染的人,名字也這麼高潔,好像不必用繁文縟節來約束,簡單點好。
「什麼會呢。這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方素潔雖覺得有些突兀,但隨即想到這樣「平易」的稱呼正是說明魏家與皇帝間的親近,而且劉奭與東兒間如兄弟般,又比東兒年長,也不是不可,便拉過白雪道:「還不快謝謝皇上!」
「謝皇上……為什麼?」白雪有些轉不過彎來。要謝皇上什麼?自己什麼不明白?
劉奭習慣性地以為白雪在謝恩,剛要開口免謝,卻讓白雪後面的「為什麼」硬生生給嗆住了,當下緊急改口地乾咳兩聲掩飾,這狀況……就倆字:尷尬!
魏海東瞧見劉奭張口結舌的樣子,使勁忍住笑,轉頭佯怒道:「白雪,可不能對皇上無禮。」
方素潔已是慌忙地跪下了:「白雪無禮,還望皇上恕罪,老身定當家法責罰!」這個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娘!」魏海東見自己母親說得嚴重,忙拉過白雪藏在自己身後,「皇上是不會和一個野丫頭計較的。」又轉向劉奭:「是不是,皇上?」
「當然,聯什麼會計較呢!不過,還真是有點--不適應,哈哈!」打個哈哈,抬手虛扶下:「老夫人,快請起!」
「謝皇上!白雪,還不快向皇上謝罪!」這句話是順著習慣性說出來的,沒注意到不妥,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叫她為這句話悔得腸子都青了。
白雪遲遲疑疑地站出來,是一臉的迷茫,怎麼還要謝什麼罪啊?看向魏海東,見他點點頭卻沒說什麼,心裡不由鬱悶得糾結,當下咬牙想,要我謝就謝吧,硬著頭皮道:
「謝皇上有罪!」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石化當場。
「不,不對嗎?」見他們瞠目結舌的樣子,有點手足無措。自己今生至此,就在小時和毛丫、二狗一起偷跑去看的那半部戲裡,見過戲裡的皇帝走一下過場,這現實裡的皇帝怎麼這麼麻煩啊。
「哈哈……」魏海東實在忍不住了:哎呀,白雪,你怎會如此可愛,笑死我了!
方素潔直覺得眼前發黑,滿頭黑線,虧東兒還能笑得如此放肆,就不覺得丟臉嗎?狠狠地瞪他一眼。
接收到母親的瞪視,魏海東只好把笑聲嚥下去,一張臉卻憋得通紅。他瞅瞅劉奭,劉奭正疑惑的看向他:「什麼叫『謝皇上有罪』?你給聯說說。」實在是弄不懂,這個白雪說的話怎麼都這樣令他無所適從。
「我,我也不知道,皇上自己問她吧。」忍笑忍到肚子快抽筋,實在太痛苦了。
劉奭當真走向白雪,手一指她:「白雪……」
不等他說完,緊張的看著他的白雪以為他是要打自己,驚叫一聲立馬躲到魏海東身後,探出個腦袋:「皇上,你不能打我,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老夫人,不,是娘要我說的,我就說了嘛。」
「什麼?」劉奭和魏海東一起看向方素潔。
「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讓你這麼說?」方素潔頓時又急又氣,有點抓狂的感覺!
「娘你不是要我向皇上謝罪麼,那我就謝了。」眼神裡滿是無辜地又小聲嘀咕:「奇奇怪怪的,有罪還謝,怎麼說都是彆扭的嘛。」
「什麼?你---哈哈……」劉奭頓時忍俊不禁,這是「謝罪」新解?他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白雪,沖魏海東笑罵道:「這種活寶什麼就被你撿去呢?哈哈……」
魏海東也不再強忍,朗聲笑出來。白雪卻是被越笑越糊塗。
方素潔整張臉都黑了,這個沒開化的野丫頭,真是讓自己,讓魏府丟盡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