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竹馬弄青梅 尾聲
    兩年後。

    初春的下午,一輛淺香檳色的Mini在知名的西直門立交橋上哀怨地繞著「中國結」,車流行進的有些緩慢,隔著七八輛車,仍然能明顯發現前面又有繞暈了的車,緩緩爬行著不知該何去何從。

    穿著米色長風衣的女子一頭長髮微微燙卷流淌在肩上,眉眼清秀,上了精緻的淡妝,顯然是個城市白領。女子一手控著方向盤,另一手將擺在儀表盤前當GPS導航儀使用的手機抓了過來,按下通話鍵結束了持續不斷的鈴聲。

    「喂?正開車呢,還能堵哪兒了?西直門橋唄!靠,也不知道哪個腦子進水的『磚家』設計的!」是流利的京片子,但細細一聽,仍然能分辨出用詞上的差別來,顯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

    因為開著車,女子將手機按了擴音通話,隨手又放回儀表盤前面去。能聽見那邊清楚的男子語聲,口音與她甚是相似:「莫小晰!我說了多少遍了,你丫說話就不能文氣點像個姑娘點麼?」

    莫小晰踩了一腳油門,緩緩又繞過一個彎,臉上是放鬆的笑容,語聲有些微的慵懶:「張胤,你認識我多少年了,怎麼還會對我提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

    於是那邊的張胤也笑了起來,片刻又說:「你從我們公司談完事出去,這都快一個小時了,怎麼還在西直門橋呢?不會是繞暈了吧你?」

    「呸。」她直接嗆回去,「去你的,拜你們老總所賜,最近一個月本姑娘平均一星期繞四回西直門橋,還能繞暈了也太他媽丟人了!前面有人暈了,且堵著呢。」

    說著她忽然又想起什麼事來,話鋒直接便轉了過去:「哎,對了,那誰,丁檬和徐俊峰跑北京來度蜜月了你知道不?正好明兒我生日,那倆非說今晚要上後海給我過生日去。我看就是他倆自個兒想去浪漫,我可不要當燈泡,要不,你一塊兒去?」

    電話那邊沉默了半分鐘,似乎是張胤跟誰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公事,又回過來跟她講話:「嘿,這倆,真夠有創意的,度蜜月不是應該找個海邊啊遊艇啊什麼的,上北京來這叫什麼事啊。我剛確認了,今兒晚上我有空,捨命陪君子,陪你去發光吧。」

    「滾你的。」莫小晰笑著罵他一句,眼看著這「中國結」快繞完了,唯恐自己一不留神錯過了下橋口,匆匆便要結束通話,「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下班再跟你聯繫具體時間。下橋了,先這樣。」

    「行,我幹活了。」張胤也挺爽快,迅速掐斷了電話。

    莫小晰靜靜地聽著手機裡傳來對方掛機後的「嘟嘟」聲,直到了路口停下來等紅燈,才將手機又拿過來,關閉了通話界面,切換回GPS導航去。

    這是她在北京的第二年,說來也不知是不是湊巧,當年她隻身上了北京,只以為舉目無親,卻沒想到一個月之後張胤也來了,就這麼,又好像回到了她剛上大學的當年,他和她,頗有幾分相依為命的味道。

    後來莫爸爸給她在三環邊上買了套二手房,又趁著那年十一,和她一塊兒把她那輛Mini從家裡開到了北京,托了朋友的關係,給換了北京牌照。臨到和她告別的時候,一直寵愛她卻不形於色的莫爸爸才流露出了一絲傷感:「小晰。爸爸知道,或許你是打算在北京至少是短期的安頓下來了,雖然捨不得,但是爸爸媽媽還是支持你的選擇。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媽媽擔心,有假期的時候,回家看看爸爸媽媽。」得到她肯定的答覆,莫爸爸半晌又說:「還好,現在張胤也在北京,爸爸多少放心一點。也許你覺得爸爸多事,不過,張胤真的是個不錯的男孩子,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那是她只是靜靜點頭,然後送走父親。現在回想起來,卻真切地感覺到父親的擔憂,想到張胤,卻又覺得溫暖。他們相識十八年,相依為命的日子竟然也就超過了九年,原來時光,如此匆匆。

    這兩年他們的日子仍是不鹹不淡地過,彷彿又回到了曾經曖昧的那段歲月裡去,彷彿,沈謙自從那年去了美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彷彿,他們仍在從小生長的那個城市,不曾離開。

    但一切終是不一樣了。莫小晰心知肚明。這兩年,身邊的同事朋友也不乏給她介紹男朋友的,她總是淡淡回絕了,即便推不掉,去見了面,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她知道自己在等,等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這天莫小晰下班已經近八點,剛出門就接到了丁檬的電話,與她約了十一點半後海見。她見時間尚且充裕,便通知了張胤,然後取了車回家,到家裡附近的超市買了些食材,回家做飯給自己,吃完覺得一身油煙味,便又索性洗了個澡,略略打扮一下,這才出門,打車去後海。

    到了約定的酒吧,卻遠遠就看到丁檬與徐俊峰倆人坐在角落卡座裡的沙發上,甜的發膩得粘在一起。這兩個人從來沒到過北京,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能夠這樣精準地找到約定的這家酒吧的。

    「檬檬。」莫小晰上前便與她擁抱,除了許安然,丁檬是參與了她最多人生的女朋友,算是閨密裡的第二順位了。因為背井離鄉的緣故,加上丁檬和徐俊峰大學畢業之後雙雙回了他們的家鄉,算起來莫小晰竟有兩年多不曾見到她了,就連她的婚禮,也因為公司裡請不出假而缺席。對於這個見證了她四年大學生活的女朋友,她多少是有些歉意的。

    丁檬抱了她,又微笑著和她分開,從徐俊峰手裡拿過個提袋給她:「吶,生日禮物。馬上就25歲了喲∼小晰∼」

    她笑笑接過了,在丁檬與徐俊峰對面坐下,隨口便問:「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真夠精準的嘿∼我還擔心你們找不著地兒呢。」

    徐俊峰和丁檬都只是神秘的一笑不語。莫小晰也沒在意,忽然又想起來,看了看表,時間已近十二點,便又問:「哎,你們見著張胤沒?該不會他老人家最後一個到吧?」

    對面那對新婚夫妻並不答她,只是各自喝著酒,間或竊竊私語,莫小晰本也是隨口一問,並沒打算真的得到答案,便隨手拿了酒單過來翻看。片刻她招手去喚waiter打算點酒,揚起的右手卻忽然滯在半空,慢慢便有霧氣在眼中瀰漫開來。

    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酒吧的背景音樂已經換了曲子,是她這些年來一直喜愛的歌,《7 years and 50 days》。在這音樂聲裡,酒吧的門口,逆著光,一個她已經很是熟悉的頎長身影走進來,很難得地,在工作以外的場合穿了近似正裝的裝束,懷裡捧了大束的鮮花,是她喜愛的粉玫瑰。

    這樣的場景,彷彿在她少女時代的懵懂懷春夢幻裡上演過無數遍,卻又彷彿,那樣遙遠,以至於令人覺得不真實。

    這陣仗讓酒吧裡的人紛紛側目,隨著男子的走近,眾人的目光也便跟了過來。丁檬隔著茶几拉了莫小晰一把:「小晰,站起來啊,去啊。人家等你這麼些年,你還想怎麼樣啊?」

    莫小晰有幾分失神,被丁檬一拉便順勢站了起來,卻立在哪裡,一時竟無措起來。張胤卻只是笑笑地走到她面前,不知那裡傳來的鐘聲此時正好打過了十二響,他像個真正的紳士,站定了,隔著適當的距離,將花送到她面前,語聲是她無比熟悉的溫和與寵溺:「小晰,生日快樂。」

    她怔怔地將花收過來。她喜歡粉玫瑰,知道的人不多,也從沒有人送過她。在北京這兩年,她並不是沒有別的追求者,但總是收到讓她覺得艷俗的紅玫瑰,便都懨懨地轉送了同事。卻原來,只有他記得,記得她喜愛粉玫瑰,記得她愛浪漫卻又不喜歡太高調,甚至,他應該還記得,二十二歲的那個初秋晚上,他們之間,那個不平等的所謂約定。想到這裡,她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升騰上來,好像,她在這裡,而他在對面,彼此明明是觸手可及,卻都枯立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她尚且來不及想清楚那種情緒是什麼,他卻搶先開了口提他們曾經的約定,雖然竭力控制了情緒,還是能聽出一絲的焦躁和怯怯:「小晰,你還記得,那個25歲的約定嗎?我想說,如果你還沒能想好,也沒關係,我能不能,申請延期到28歲……」

    她眼中的霧氣忽然就更濃重的瀰漫開來,終於控制不住有水珠滑落。再也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她突地就上前一步,攬著他的脖頸投入他懷裡去。

    他並未料到她會有這樣激烈的舉動。酒吧裡的觀眾們沸騰了,他卻有點不知所措,直到聽見耳畔那聲帶著哽咽的低語「張胤……」,才忽地回過神來,嘴角微微扯出漂亮的弧線,雙手攬緊了懷中的人,右手又忍不住去輕撫她的發她的背,說出來的話,無比寵溺:「傻瓜小晰,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呢∼」

    —The End—(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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