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謙出門騎上自行車,下意識地就往4幢去,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4幢的樓下了。男孩子愣了一愣,還是把車停好,上樓去敲門:「莫小晰,快點,走了。」
莫小晰正在喝牛奶,手裡還拿著吃了一半的切片麵包,聽到男孩子在門外的催促,踩著拖鞋小跑過去開門,拉開門皺著眉頭就衝他喊:「幹嘛啦,催命啊?讓人家吃完早飯不行啊?」
沈謙突然就怔在那裡。今天不是校服日,女孩子很自然地穿了自己的衣服,淡紫色的襯衫,白色長褲,頭髮綁了馬尾,已經開始發育的身體在合身的衣服包裹下呈現出美好的曲線。他忽然地意識到莫小晰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近一年來,這個想法似乎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了。
然而他只是習慣性地抬手抹掉她唇邊沾染的麵包屑,一邊熟門熟路地在玄關處的矮方凳上坐下,一邊故作隨意地念她:「拜託你有點吃相好不好,吃得滿嘴都是,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因為剛頂著風騎車過來,男孩子的指間有一絲冰涼,劃過莫小晰嘴邊的時候,那鮮明的觸感讓她忽地慌亂起來,好像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但他是隨意的樣子,令的她也放鬆下來,隨手抹了一下唇畔,便走回桌邊去繼續吃早飯,只甩了一句「把門帶上」給他。
這彷彿和過去的每一個早上並沒有差別。莫小晰一邊和手裡的半片麵包奮戰,一邊這樣想。但,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了,雖然一切都是安然無恙的模樣,她卻突然覺得沈謙有點陌生。她弄不懂他了,他的舉動、話語,她突然都不明白了。
她喝著牛奶卻感到疏離,似乎有什麼東西,讓她和沈謙漸行漸遠。
看著莫小晰鎖好門,沈謙很習慣地接過她的書包,跟她一道下樓,替她把書包在自行車的書包架上放好。剛上初中沒多久,和莫小晰一道玩大的孫多多就搬家了,住在6幢的許安然又總是跟著高中部的李可嵐一道上學,所以每天早上一起上學的,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莫小晰騎上車,沿著宿舍區的主幹道騎到師大的學一路口,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沒按往常的路線右轉,而是筆直向前,往學生宿舍的服務區騎過去。
沈謙有點摸不著頭緒,趕忙扭轉龍頭跟了上去,一邊在後面喊她:「莫小晰,你去哪裡啊?」
女孩子一邊騎,一邊頭也不回地答他:「我差點忘了啦,到前面郵局寄個信,你等我一下。」
郵局?沈謙想起前一天的下午,許安然和莫小晰好像是在說什麼信的樣子,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是張胤給莫小晰寫了信,那她趕著去寄的,是不是給他的回信?想到這裡男孩子突然衝動起來,狠踩著踏腳加速追上女孩子,卻又故作不經意地問她:「幹嗎?急著去回信給張胤啊?」
莫小晰已經騎到了郵局門口,聽到沈謙不冷不熱地這麼一句,愣了一愣,跳下自行車停好,甩下一句「要你管」,三步兩步地跑進了郵局。
他聽見她脆生生的聲音,對著郵局服務台的小姐講話:「姐姐,給我買張郵票,2毛的。」不一會兒就看她從裡面跑出來,站在郵筒前,從車兜裡拿出水壺沾了點水,貼好郵票,把信塞進郵筒裡去。他看到她把郵票倒著貼,這些女孩子的小心思,他雖然覺得幼稚,卻也因為收多了信而聽人講過,倒著貼郵票,意思似乎是「我愛你」或是「我想你」。
前一天晚上那種不舒服的情緒好像「呼」地一下又回來了。無論這張倒貼的郵票代表了哪一種意思,沈謙都覺得心裡發悶:從他三歲起,莫小晰就是他的,十年過去,她卻在對另一個男孩子表示「我想你」或者「我愛你」。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沈謙震驚了一下。什麼時候,莫小晰對他而言成了那樣重要的存在?她不過就是從小和他打鬧長大的一個女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雙方家長的關係,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和她有什麼同學以外的交集。
「走了啦!發什麼呆!」
伴著「啪」的一聲,沈謙被大力拍在肩上的一掌喚回神來,莫小晰已經上車掉轉方向往學一路走,邊走還邊丟下一句:「沈謙,你再不走,遲到了可別怪我。」
男孩子摸著被拍得火辣辣的肩膀,齜牙咧嘴地跳上自己的自行車,跟在女孩子後面往學一路騎過去,心裡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靠,這個莫小晰,下手比男生還狠!這麼個野蠻丫頭,居然還有好些人喜歡她,真想不通。她是有哪點比季昕、葉璐薇她們好啊?那些女孩子可比她文氣多了。
「哎,史磊,你說說看,莫小晰這種野蠻丫頭,怎麼還會有這麼些男生喜歡她啊?」沈謙端著餐盤跑到史磊邊上坐下,心裡想的卻是:今天食堂的午飯有雞腿,莫小晰這個傻瓜還和許安然跑去外面的小店吃,真是不懂得省錢。
史磊正和自己的那隻雞腿「戰鬥」,聽到死黨的問話,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他:「幹嘛,你昨晚開始就一直莫小晰莫小晰的,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啊?」
沈謙想也不想地一拳捶過去,差點把史磊啃得正歡的雞腿打到地上:「不是跟你說過她是我妹。」頓了一頓,又補充:「她那麼野蠻,我才不會喜歡她,要選也選像季昕、葉璐薇那種文文氣氣的才好吧。」
「切∼你以前整天帶出來的那個朱文文,哪裡文氣了?」史磊挺不以為意,「裝文氣她倒是挺會,假得要命,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姐。」
沈謙突然就黑了臉:「再提朱文文我就翻臉了啊!」
「不提就不提嘛。哎,你雞腿吃不吃啊,不吃給我。」史磊的筷子已經伸到沈謙的餐盤裡,沈謙立刻把雞腿夾了起來,左肘順勢撞了史磊一記。
看著死黨吃痛的樣子,男孩子的臉色才緩和一點:「說真的,那個朱文文,是她自己要跟的,可不是我喜歡帶她出來。」
聽著這話史磊不明白起來:「那你還每次活動都打電話叫她?她又不是我們師大的,你不叫她,她可不會知道我們去玩。」
男孩子默默地低著頭啃雞腿,許久才擠出一句:「平時都只有小晰一個跟我們出去,我想多個女生,她也有個伴。誰知道那個朱文文……」
話說了一半,兩個男孩子就看到葉璐薇和另一個女孩子端著餐盤過來,在他們對面的座位坐下。葉璐薇和朱文文是小學同桌,感情還算不錯,她一來,關於朱文文的話題自然只能閉嘴。
和季昕不一樣,葉璐薇總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沈謙面前,或許因為畢竟是小學同學,沈謙也拉不下臉趕她,只好笑笑,繼續和史磊埋頭吃飯。
這時候莫小晰和許安然坐在學校對面的漢堡店裡,一人一個漢堡吃得正香。兩個女孩子親親密密地偎著,許安然看了看周圍,沒發現認識的人,這才在莫小晰耳邊輕聲問:「哎,小晰,昨天那封信,到底是不是張胤啦?」
莫小晰瞬間就紅了臉,裝做沒聽見,低頭咬著吸管喝可樂。
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許安然壞笑著湊得更近,微微搖著她的身子:「小晰∼講啦∼我什麼事都跟你講的哎∼」
「哎呀,不要搖啦。」莫小晰終於忍不住,拉住許安然讓她坐好了,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是啦,是啦。」
「哦∼你跟張胤什麼時候開始通信的啊?都不告訴我。」
「就,上個月啊。」
「哦,上個月啊∼那是他先寫給你呢,還是你先寫給他的呢?」
「他啦……哎呀你不要這樣看我啦,就是,語文課不是有那個寫作作業,寫個信寄給朋友什麼的嘛。我就是收到他那個作業嘛。」
「真沒勁。」許安然這才稍稍放過好友,轉過去咬了一口漢堡,又喝一大口可樂,「那你還回信給他啊?都知道是作業了。」
莫小晰明顯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燙了起來,雙腳在桌子下面無意識地踢著桌腳:「那人家寫信過來,我閒著也是閒著,就回一個嘛。」
「嗯,也對,你說這麼多同學在附中,張胤就偏偏寫給你。看來還是有問題哦。」許安然一副瞭然的表情,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來。
瞥見有班上的同學走進來,莫小晰趕忙扯了扯許安然的袖子:「安然,不要這樣說嘛,我跟張胤就是筆友而已啦。」
難得看到莫小晰一片兵荒馬亂的模樣,許安然心裡暗暗好笑,倒也順著閨密的意思止住了話題:「好啦,筆友就筆友啦,別慌嘛。」
「誰慌了。」莫小晰一貫的死鴨子嘴硬,嘟噥著轉過頭去,又開始和可樂的吸管過不去。許安然看著她一臉糾結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湊過去摟著她:「小晰,我最喜歡你了,太可愛了。」
「喂,你的爪子很油哎,拿開啦!」
每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除初三高三以外,全年級的體育活動課。這天週二,輪到的正是初一年級。莫小晰和許安然跑去最高的一副雙槓上坐著聊天,旁邊就是最高的一副單槓。男孩子們都去踢足球或者打籃球了,女孩子們則多半去打羽毛球或者跳大繩,只有個別不想去玩的,才會像莫小晰她們一樣,跑到這邊來偷懶。
沈謙這天破天荒地沒有去打球,而是跑到人最少的單雙槓這邊來,選了第二高的單槓,一個人跳上去做引體向上。莫小晰和許安然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應了,跳上槓去拉住的時候,想起來的卻是中午葉璐薇說的話:
「你知道嗎,我聽外國語學校那邊的朋友講,朱文文休學了。」
說這話的時候,女孩子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卻神秘兮兮地用手比了比腦子:「聽說是這邊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