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竹馬弄青梅 Part.3
    上小學的日子,在莫小晰與沈謙的打打鬧鬧中渾渾噩噩地飛逝,漸漸地,莫小晰和沈謙都已經完全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上學,莫小晰會在繞到沈謙家樓下等他;放學,兩個人一道回家,有時到沈家去晚飯,有時到莫家去找莫爸爸輔導功課。沈謙常常忘記帶作業或課本,莫小晰總會在出發去學校之前提醒他,然後男孩子急匆匆地衝上樓去取;春遊或秋遊的前一天,兩家的媽媽也會一起帶著他們去買吃的,然後總是由沈謙背著午飯和水,莫小晰負責帶零食和紙巾。

    所有的同學都知道,沈謙與莫小晰要好。

    到了三四年級,男孩子們開始懂得喜歡一個小女生,卻不懂得如何接近她們,只好欺負自己喜歡的那一個,孫多多和許安然都是常被欺負的,扯散了辮子或是解開了鞋帶都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從小學跳舞的許安然,一周裡面總有三天下午放學時是扁著嘴生氣的。

    莫小晰倒是始終「倖免於難」。她不是不討人喜歡的女孩子,白淨、乖巧、大眼睛、烏黑的頭髮總是綁兩支辮子垂在耳側、打扮又一貫地可愛入時,班上不少小男生都挺喜歡這個女孩子。不過,她是沈謙「罩」著的,他們都知道。

    長到十一歲,沈謙的霸氣越發顯現出來,男孩子依舊很淘,卻不是小時候那樣沒章法的霸道,他漸漸地開始有領導者的氣勢。沈爸爸身為師大副校長,本就是班上不少同學父母的上級,在老師面前也挺有權威,加上沈謙唸書又好,雖然上山下水地帶著一群男孩折騰,在老師家長面前卻又能扛得住,很快就成了男孩堆裡的頭兒。

    師大附小的男孩兒們都知道,四年四班的莫小晰不可以欺負,不然沈謙會讓他們很難過。幸好莫小晰也不是嬌滴滴的小丫頭,週末跟著沈謙和一群男生出去玩,男生們踢球,她就在邊上管衣服送水,男孩子們倒也樂得有這麼個可人的女孩子跟著。只是,莫小晰不會騎自行車,每次都得沈謙帶著她,男孩子們又淘氣,常在下坡路上快速俯衝,嚇得她拽緊了沈謙的車座,有幾次到了目的地,已經嘟起嘴來,跳下車就先對沈謙拳打腳踢一通。

    為了避免有一天從沈謙的車後座上摔下來和大地親密接觸,也為了不再讓那群男孩子笑自己得靠沈謙帶才能跟上「大部隊」,在四年級的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莫小晰決定,她要學騎車!

    這時正趕上90年代初的經商潮,莫爸爸不甘於做一個外文系主任,一邊在學校教著書,一邊也和朋友合夥開起了公司,頗有幾分風生水起的勢頭。莫小晰提出學騎車時,莫爸爸手頭已經比較寬裕,又是一貫地捨得花錢,當下就帶女兒到商場裡選了一輛800多元的18吋變速自行車。

    學騎車的第一天,莫爸爸陪著莫小晰,推著新車步行到師大運動場邊上最寬的路上,剛準備讓她上車,迎面就遇到了沈謙。他騎著媽媽換下來的26吋女式車,雖然才十一歲的孩子,倒是已經很有大人樣,不過,在看到莫小晰的新車的時候,男孩子還是禁不住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叔叔好。」沈謙乖乖地跟莫爸爸打過招呼,這才轉向莫小晰,語氣也隨意起來:「莫小晰,學騎車了啊?」

    「嗯。我打算開學就騎車上學了。」從五年級開始,師大附小就允許學生騎車上學了。當莫小晰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更堅定了她學會騎車的決心:沈謙一定會選擇騎車上學的,她想跟上他,卻不想總是坐在他身後。

    「那挺好啊。不如我教你?」沈謙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看著莫爸爸,得到了長輩的默許,這才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車往運動場的停車棚裡一停,跑過來扶穩了莫小晰的新車。

    「上車。」他喊她。他知道她會,出去玩的時候,有時她在一旁閒著,會爬到他停著的車上坐著,上車姿勢也是跟他們這些男孩子學的後跨。直到多年以後,即便是騎沒有前槓的女式車,莫小晰仍然是學不會一般女生優雅的上車方式,總是大咧咧地跨上去,就算穿著裙子也不管不顧。莫媽媽後來總要講她,沒有一點女生的樣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踢開自行車的蹬腳,還沒等沈謙把車扶穩,莫小晰倒是已經很熟練地單腳點地支撐住了平衡。這點並沒有人教過她,只是平時看沈謙他們在紅綠燈前總這麼停,不知不覺就學了起來。

    沈謙和莫爸爸都有幾分詫異她的嫻熟。愣了幾秒鐘,男孩子才開口跨她:「莫小晰,蠻好麼,看來天分不錯。」說著扶穩了車後座,緩緩幫她將車擺正,便喊她:「出發。」

    莫小晰有些緊張,感覺剛才點著地的左腳有幾分不受控制,僵硬著收回來踩上踏腳,回憶了一下別人騎車的樣子,這才慢慢騎了起來。沈謙在後面扶著車,沉聲給她鼓勁:「很好。速度慢一點,慢慢來。龍頭把穩,方向不要抖。別緊張。」

    繞著運動場騎了一圈,莫小晰和沈謙都出了一身的汗,但她漸漸找到感覺,開始能夠控制平衡和方向,於是開口要求:「沈謙,我們再騎一圈好不好?」

    男孩子點點頭,陪著她再出發。莫爸爸倒是挺放心,坐到一邊的樹蔭底下,開始看籃球場上的比賽,只在女兒騎回面前的時候,才關注地看他們兩眼。

    第二圈快到盡頭的時候,莫小晰覺得自己已經基本上路了,高興起來頭也不回地講話:「沈謙,沈謙,我好像會騎了哎!」

    身後沒有回音,她完全忘了自己還在努力掌控著平衡,邊喊他就邊回過頭去,這才發現沈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了手,遠遠地站在十幾米外看她。

    「他放手了!」莫小晰腦袋裡閃過這個念頭,還來不及思考,心裡已經發了慌,原本就還有幾分僵硬的雙手完全不聽使喚起來,龍頭一偏,伴著她的驚呼,自行車直接栽倒在路邊的花壇上。

    「莫小晰!」看到她栽倒,沈謙慌忙跑了上來,莫爸爸聽見聲響,也起身過來看她。女孩子連人帶車狼狽地摔在花壇裡,還保持著騎在車上的姿勢,右邊膝蓋和右手都擦破了皮,因為疼痛和害怕,臉上已經掛上了淚水。

    沈謙有點慌亂,和莫爸爸一道扶了她起來,又把車扶正,急急問她:「要不要緊?我帶你到校醫室去吧。」

    她只是止不住地哭,嘴裡一直念他:「你幹嗎放手啦!我還不會騎的呀!」又突然想起新買的車,扭過頭去問爸爸:「爸爸,車有沒有磕壞?」

    「嘶……」莫小晰倒抽了一口涼氣,淚眼汪汪地看著校醫用沾了雙氧水的棉球為她清洗傷口,棉球一觸及傷口就是猛烈的刺痛,讓她不自覺地將膝蓋扭開逃避著那團小小的白色棉球。

    「別亂動,傷口不洗乾淨要留疤的。」校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知道女孩子要漂亮,有些嚴厲地嚇唬她,說話間又對準她的傷口伸出了「魔爪」。

    這回莫小晰不敢再動,只是傷口的刺痛讓她忍不住落下淚來,見到守在一旁的沈謙,沒好氣地抓起一團棉球砸他:「都是你啦!幹嗎放手害我摔跤!以後留個疤難看死了啦!」

    沈謙默默地任她發脾氣,看著校醫洗完了傷口,才上前去問:「阿姨,她的傷要不要緊啊?」

    校醫轉身去拿了碘酒來,一邊準備著棉簽一邊答他:「我給她上點碘酒,傷口長好之前不要碰水,其他沒什麼大的問題。沒傷到骨頭。」說著便開始給莫小晰的傷口上藥,無視她的眼淚,又問沈謙:「怎麼就你們兩個小孩,家長呢?」

    「在這裡,在這裡。」莫爸爸恰好從門口進來,手裡拿著莫小晰的公費醫療病歷本,沖校醫陪著笑:「我去拿她的病歷本了,喏,她媽媽收的太好,我找了半天。」

    校醫斜了莫爸爸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接過病歷本就往上寫診斷,又寫了處方,一併交給莫爸爸去藥房取藥——其實也不過是藥棉、碘酒、藥用膠帶這些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莫小晰當了一個月的「獨腳仙」,雖然傷口對走路的影響不大,但洗澡和睡覺都不方便。為了這個,她幾乎天天都要衝沈謙抱怨。幸好,這一跤沒把她學騎車的膽量給摔沒了,雖然帶著傷,她還是天天跟著沈謙去學騎車,沈謙也一樣大膽地總是偷偷放了手。只是這回,就算放了手,他也會緊緊地跟在後面,不會再讓她因為驚慌而跌倒了。

    一個月後,開學的日子到了,莫小晰已經學會了騎車,膝蓋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印子,或許會變成褪不去的疤痕。

    「都是你啦!」莫小晰穿著最喜歡的花裙子,剛剛及膝,卻擋不住那個小小的傷痕,這讓小姑娘有點沮喪:怎麼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疤,多難看。想著她就向沈謙發脾氣:「史磊他們都講,女孩子腿上有疤很難看的,以後沒人要的。」

    十歲的孩子,還並不太懂得「沒人要」的意思,只是介意著「難看」。沈謙也只是似懂非懂,隨口就答她:「什麼沒人要啊,沒人要我負責好啦。」電視劇裡聽來的句子,似乎很應景,到底代表了什麼,他沒有去深究。只是,說過了,就記住了。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懂得,那是一個怎樣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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