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孤女 第十四章 我不要善良
    接下去的日子,對媛穎來說總是昏昏沉沉的,睡得多醒得少。自從那天醒來後和歐若葳說了許多話,似乎將她僅剩的一點體力都透支了。總感覺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有時很吵,有時又有些機械的聲音令她很無助。朦朦朧朧間,似乎見到媽咪對著她笑,可是每次要走近時,媽咪卻又消失了。但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常會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就像現在……

    「……心率不穩定,血壓偏低……」

    「媛媛什麼時候會醒?她會這樣一直睡下去嗎?」似乎是歐若葳的聲音,可聲音好遠,聽得不分明。

    「以她心臟的情況,能負荷這麼多年已是奇跡了,現在我們也只能盡全力搶救。」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果她一直睡,會怎麼樣?」

    「希望不會出現最壞的可能,現在我們只能盡力去找……」找什麼?媛穎很好奇的想知道那個人想要找到什麼,可是伴著那溫柔的聲音,她的意識又再次被吸入那個不知明的黑洞中。

    「媛媛……媛媛,你怎麼還不醒過來。」不知過了多久,歐若葳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傳入媛穎的耳中。

    小葳,你在哭嗎,你為什麼哭?媛穎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可無論怎麼努力都使不上力氣。

    「媛媛,你快醒來……我該怎麼辦……」歐若葳斷斷續續的聲音再次傳來,「他騙了我,他騙了我……」

    當媛穎終於從漫長的睡眠中完全的清醒過來時,離上次醒來的時間已過了兩個月。四周很安靜,只有儀器的聲音滴滴的響著,病房似乎和上次不一樣,應該是在她昏睡的時候被更換了。胸口依然有些疼,可又不似過去那種悶悶的透不過氣的疼,想抬手依然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你醒了。」那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又響起來。這一次,媛穎終於看到了聲音的主人,世界上竟有人如此適合穿那身白大褂,眼前的男人很年輕,雖然臉長得不是特別俊美,卻也算得上長得不錯,感覺很斯文也很陽光,全身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質,讓人很自然的對他產生信任,尤其那雙溫柔的眼睛。

    「我是蘇芫,你的主治醫師。」見她剛醒來還有些迷糊,他也很體貼的給她時間適應。

    原來他就是歐若葳說的那個從美國回來的博士,媛穎想開口說話,卻發覺喉嚨乾啞得難受。蘇芫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適,拿起一旁的水杯,用棉簽沾了些水為她潤了潤唇,又起身倒了杯水,放上吸管。正當媛穎奇怪著他的動作的時候,他已經又回到媛穎身邊,這一次他是坐在媛穎床上,小心的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還細心的為她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角度,將吸管遞到她嘴邊,溫柔的說:「喝吧,你睡了太久,嗓子一定乾啞得難受。」

    微溫的水潤過喉嚨,感覺舒服了不少,媛穎滿足的歎了口氣,剛要開口就被蘇芫溫柔的放躺回床上。

    「你剛做完換心手術,有什麼話等你有精神了再說。現在,乖乖閉上眼睡覺,恩?」像哄小孩的語氣,令嬡穎心裡小小反抗的了一下,卻終於敵不過倦意順從的閉上眼。

    蘇芫神情複雜的看著床上安然入睡的女孩,手插入衣袋中,緊緊捏著一個粉色紙袋,許久才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病房……

    媛穎再次醒來時,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讓她覺得好溫暖,愣了一下才想起幾天前她已經從加護病房,被安排到這個貴賓級的單人套間。

    「醒了?」一個突兀的聲音讓沉浸在回憶中的媛穎驚了一下,卻不是印象中那個溫柔的聲音。轉頭,看到坐在一旁沙發上的潘啟典。

    「潘,潘董……」媛穎遲疑了一下,依然不敢貿然的認他。

    「你該叫我爹地。」潘啟典微笑著走到她床邊。

    「你……你肯認我?」媛穎不甘相信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當然,你是我女兒,唯一的親生女兒,DNA檢測是不會錯的。」原來他對梅若雪的話依然半信半疑,媛穎住院期間他已經讓醫院幫忙做了DNA檢測,這樣的結果令他非常滿意,卻也有些遺憾,「若雪當年果然沒有騙我,都怪我當時年輕氣盛,竟以為她和其他妄想嫁入豪門的女人一樣。」

    「原來……」媛穎低聲歎息,心裡為母親叫屈,不知母親若是聽到潘啟典這些話,會不會後悔當初愛錯了人。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的男人,心底發出冷冷的笑,媛穎覺得他是如此陌生,如此令人不齒。

    「媛穎,等你出院後爹地接你回家。」潘啟典沒有看到媛穎一閃而逝的恨意,依然努力的扮演著慈父的角色。

    「這些年我都住在歐家……」媛穎猶豫著要不要答應,雖然讓她回到父親身邊一直是母親的心願。

    「歐平陽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連唯一的女兒都保不住,你就別指望他還能顧及到你了。不久後『信陽』將會被東祺併購,」潘啟典冷酷的語氣忽然一轉,「不過,他該慶幸他有個好女兒,看在他女兒生前對我女兒不錯的份上,我可以給歐平陽一大筆錢養老。」

    「什麼意思?」媛穎敏感的聽到『生前、保不住』這些奇怪的詞,不解的看向父親,昏睡時隱約聽到歐若葳哭泣的聲音,此時想起來更令她越想越不安。

    「你身體才剛恢復,要多休息,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爹地要回公司了,晚上再來看你。」潘啟典說完拿起擱在一旁的外套,向門口走去。

    「小葳,你在哪裡……」媛穎看著天花板,跟本無法入睡。

    「怎麼不好好休息。」略帶責備的聲音傳來,蘇芫剛巡視完其他病房經過媛穎的套間就進來看看,卻不想一進門就看到原本應該休息的人,正瞪著眼睛直直的看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的那份落寞緊緊的揪住了他的心。

    「蘇芫!」媛穎一見到他,立刻掙扎著坐起身,也不管手上還插著輸液管,血立刻從管子倒灌出來。

    「做什麼!」蘇芫見狀忙上前阻止她,將她的手放平,看著血順著管子又流回去,才鬆了一口氣,也是此時才注意到媛穎臉上的慌亂和無助,心裡不由一疼,「怎麼了?」

    「我要見小葳,歐若葳,你一定認識的對不對,她在哪裡?」媛穎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你,你先休息,先把身體養好……」蘇芫似乎有意閃避她逼人的視線。

    「小葳在哪裡?看著我!蘇芫,小葳在哪裡,我要見她!如果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找。」媛穎說著就要拔掉手上的針頭。

    蘇芫再次制止了她,看著眼前神色慌亂卻帶著一絲不苟的堅決的女孩,他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眼前這個女孩真的如外表這麼嬌弱嗎,她的真的只有十五歲嗎。兩人對視了許久,蘇芫終於無奈歎息,他認輸,在這樣一個倔強的女孩面前,他想誰也阻止不了她要做任何事的決心。

    「媛穎,你答應我,不管接下去你知道什麼,都一定要保持冷靜,可以嗎?」

    「好。」媛穎深吸了口氣,點了下頭。

    手在衣袋中捏了有捏,終於還是從袋中拿出一個粉紅色的紙袋遞給媛穎,並小心的觀察她的反映。

    媛穎看到紙袋上歐若葳娟秀的的筆記,心底不安的漣漪越來越大,急忙拆開紙袋,裡面是一支體積小巧的錄音筆,不好的預感在心裡泛起陣陣漣漪。

    顫抖著手按下播放鍵,歐若葳帶著哽咽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中顯得格外淒楚:

    「媛媛,我最愛的唯一的妹妹,我希望你能聽到我遲到的抱歉,卻又害怕你聽到後無法諒解。如果你拿到錄音,就證明你已經完全的清醒了,而此時我也已經無法再陪伴你在你身邊……

    媛媛,不要怪我,原諒我的自私,我捨不得那個和我無緣的寶寶,我捨不得讓寶寶獨自到另一個世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石弘嶼的欺騙,更不知道怎麼面對疼愛我的爸爸。是我害了你們,我不僅沒能力保護好寶寶,甚至還引狼入室害得爸爸的公司出現危機。石弘嶼,石弘嶼……我是那麼愛他,我只是真心的愛一個人啊,為什麼他要聯合外人來竊取公司機密?!你說得沒錯,對陌生人不該太信任,朱欣欣真的不是好人,她和石弘嶼早就在一起了,那天,我親眼看到他們在……」

    聲音忽然停住,隱約有些抽泣聲,那一聲聲壓抑的哭泣,讓媛穎的心緊緊的揪著,揪緊床單床單的手顫抖而蒼白。

    好一會,歐若葳的聲音再次響起,顯得那麼無助:「媛媛,你怎麼還不醒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害怕,為什麼你還不醒來……今天爸爸打了我,爸爸從來都沒打過我,我知道是我錯了,我總是那麼任性,雖然臉上很痛,可是我卻覺得心裡好受多了,呵呵。朱欣欣說的沒錯,我真的很犯賤,很蠢……媛媛,我不知道怎麼面對爸爸,也害怕你一天天沉睡……媛媛,你已經睡了很久了,起來和我說說話好嗎……我說過,我願意把我的心給你,如今我終於可以實踐對你的承諾了,我的心給你,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

    此時,歐若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卻還帶著一些笑意:「聽說割脈很痛,可是我卻感覺不到痛,再過一會等我睡沉了,女傭就會發現我,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好捨不得,好捨不得你,原諒我的懦弱,我無法忍受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好媛媛,你再讓我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任性了……媛媛,不要哭,替我活下去好嗎……如果,如果真的有來生,你還要我這個姐姐嗎……」

    聽著歐若葳的聲音一遍遍的反覆訴說著,媛穎腦中一片空白,靜靜的發呆。蘇芫說這段錄音是三個星期前錄的,裝錄音筆的粉色紙袋上還有一個淡淡的小小的褐色的污點,媛穎細細的撫mo著,這是擦不去的血漬,她知道這是屬於小葳的。很疼吧,小葳,連打針都害怕的你,下了多大的狠心去傷害自己,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我卻無法陪伴你,小葳,為什麼你和媽咪一樣都這麼狠心丟下我一個人,你們都要我好好的活下去,讓我在這個沒有你們的世界好好活著,你們真的好殘忍,好自私……

    「媛穎?」蘇芫不安的看著一言不發的媛穎,她的眼神是那麼空洞得讓他心驚。

    「孩子……怎麼沒的?」許久,媛穎關掉錄音,開口問道。

    「小葳從醫院的樓梯上滾下來……沒保住……」蘇芫老實的回答道。

    「怎麼會滾下樓梯?」潘媛穎睜開眼看不出情緒的盯著前方。

    「有人看見……」蘇芫頓了下還是決定說實話,「看見和她男友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從背後把她推下樓的。」

    「朱欣欣!」媛穎平靜的眼睛閃過一絲狠戾。

    「媛穎!」蘇芫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說我做的是換心手術……」媛穎撫著剛開過刀的左胸口,「誰的心。」

    「是……小葳。」蘇芫忍著心中的酸楚說道,「她送來的時候不僅雙腕都割了脈,還吞了半瓶的安眠藥,女傭開門的時間是她提前叮囑好的……她清醒的時候指明要找我……」

    「為什麼?」媛穎閉上眼,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她堅持要我把這個紙袋裡的東西交給你……我,我救不了她……」蘇芫掩面自責,他的心是那樣內疚,吃了安眠藥可以guan腸,可失血過多又不肯接受醫生救治的病人……面對歐若葳的苦苦哀求,他有私心,他也想救媛穎,所以他們之間有了共同的默契,他們有共同想留下的人……

    「她一心想死,又怎麼會讓你有機會救活她呢。」媛穎忽然露出一抹笑,看得蘇芫有些心驚,卻聽她問道,「她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她抓著我的手,只說了一句話……【把我的心給媛媛】。」想起那個年輕的女孩撐著最後一口氣,就為了和他說一句話,那決絕而堅定的眼神,對他做最後的托付的信任,蘇芫的眼中有著難掩的哀傷。

    「她還是這樣任性,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小葳,小葳……」媛穎激動的叫著。

    「媛穎……」蘇芫的心很疼,「小葳走的時候帶著笑,她相信你會為她好好活下去,她是那麼善良,一定不希望你為她難過……」

    「善良?如果善良的人都得不到好報,那麼我不要善良!我不要善良!」媛穎揪著胸口,眼中聚集著狂怒的風暴。

    「想哭就哭出來吧。」蘇芫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中,在他溫暖的懷裡,媛穎終於落下眼淚,無聲的哭泣。

    蘇芫一直抱著她,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孩連哭都如此壓抑自己,他知道自己完了,從此再也割捨不下這份牽掛,他的心因這她而柔軟,因她而牽絆。這不僅僅是他與另一個女孩的約定,也是對眼前這個女孩無聲的承諾。

    當天晚上,潘啟典再次來到女兒病房時,看到病床上的媛穎對他露出絕美的笑容,恍然間似乎看到當年那個對他深深依戀的梅若雪,心下便決定一定要好好補償這個被自己遺失了十五年的女兒。

    「爹地,帶我回家。」媛穎作出乖巧的模樣,不意外的看到潘啟典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那一夜,誰都不知道這個年僅15歲的女孩身上改變了什麼。只有媛穎知道,曾經的梅媛穎已經不在了,握著胸前的項鏈和小葳最後的遺言,從今天起她叫潘媛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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