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牆的壁爐燒得辟裡叭啦直響,旺盛的火苗提供一室的溫暖,烘得人心頭暖洋洋的。室內木製地板上鋪著長毛絨波斯地毯,美麗華貴,精緻細密的花紋顯示它值價不菲。四周牆壁上掛著數件格調十足的藝術珍品,不是附庸風雅,而是情趣得益。
可是好好一間典雅的臥房,卻被散落一地的衣物破壞掉整體的尊貴和諧,反而增添了一段曖昧的味道。
「沒事吧?」火霆關切地詢問在他懷中醒來的女子,「對不起,是我太心急。」
這種私密的話,火霆永遠有本事說得理所當然,毫不臉紅。捧月不自然地別開眼,微微掙扎,「霆,我……」回答不出口這種柔到心底的甜蜜。
身邊擁抱的人從小小兒郎換為偉岸的魁梧身體,她多少有些不習慣。
「沒有過別的男人嗎?」從她身體純稚的反應,他就知道她不曾在這十三年間讓任何一個男人碰過,有這份認知,他笑在眼角,戲逗著她開心。
其實是有的。捧月為難的眸子左晃右晃,沒膽對他說實話。火霆的戲言誤打誤撞說對了。
「怎麼了?」捧月神色迷惘,欲言又止,火霆察覺她有難言之隱,「還有,你這兒是怎麼回事?」他粗糙的大掌沿著她優美的曲線滑到小腹處,摩挲著一道十公分長的傷痕,已不再凸凹不平,只留淺淺淡粉的疤痕,引起他格外注意。這和她的不語有關嗎?
輕喘一聲,沒想到他會突然撫向那裡的捧月,腦子又開始糊塗,身體誠實地接受反應,「霆,放開……」
「不舒服嗎?」壞心一笑,火霆眼中也燃起火光,「我來看看,是這兒還是這兒?」
「別、別……」急忙扯住他的手不讓壞事的傢伙攪她清醒。
「……真的不喜歡?」扯開礙事的薄被,火霆啃咬上她細緻的頸項,身子欺凌的壓上她,「說,把當初一切老實交待。」
「霆……」身子亂了,思路也亂了,耐不住他大手忽上忽下挑拔她的情慾,捧月嚶嚀著在他身下翻滾,「放開我……」
引火燒身,火霆本想勾起她的放肆,自己卻先一步下水。誘人的獵物就在眼前,他不動手豈不可惜?
「……我們回去吧……」迷濛著雙眼,抱住俯在她胸前的火霆,捧月輕輕開口,趁理智還沒有完全出竅,「回到那兒,我告訴你一切…………」
他與她之間,她思考得並不清晰,只是,緩兵之計。
停住沒有動彈,考慮到不能逼她太緊的火霆在吻上她的唇前點頭道:「好。」幸福雖然是用來感覺,不是實質存在的,但若轉化成每天生活中細緻甜蜜的小事,它就具體化成可以觸摸的快樂。
和火霆一起生活不知不覺近十個月,捧月非但沒有膩,還覺得每天都是新生活。大約是心有愛人才會這樣吧。光是看到他笑、他吃飯、他走路、他睡覺,就會傻傻地微笑半天,回味他的每個細節。孩子的事情他與她取得協議,雙方均認為現在他們太年輕,負擔不起太大責任,所以暫時不會要孩子。捧月更是因禍得福地得到火霆渴望與她共同生活一輩子的心聲。
真的是很幸福呢!
她彎膝抱腳靠在沙發上淡淡地笑著,等待買菜歸來的火霆。
才想著,門鈴響起。
捧月興沖沖地飛奔向房門,「你回——」
她是誰?
「你好,請問火霆現在是住在這兒嗎?」一位年約四十的美婦人得體地站在門口有禮詢問,掃向她的目光卻是不相稱的冰冷與高傲。
「是,是的。請問您是——」是她的錯覺嗎?她甚至覺得這個女人厭惡她。
「進去說好嗎?」明明是客人,皺起的眉頭、不耐的眼神、覺得受到待慢的輕視,比這棟房子的主人來得更趾高氣揚。
不善於計較這些細節的捧月雖不知道她是誰、來幹什麼的,但天生的寬容讓她將她迎進屋。
那女人何時走的,她不知道,只有她說的那番話,如同惡魔在她腦中撕咬著。
好痛苦!是心痛還是頭痛,她分不清楚。抑或是兩者都痛?
「捧月,我今天買了龍蝦哦,你最喜歡吃的。」開朗的聲音隨著主人一同飄進屋內,也震醒沉思發呆中的捧月。
火霆回來了!她的「哥哥」回來了?!
「看,好大一隻!」火霆開心地笑著拎起龍蝦獻寶,「說吧,想怎麼吃?」
他的笑容純淨明亮,只有幸福的訊息,這叫捧月如何忍心告訴她剛才發生的一切?他是她的「哥哥」,他和她亂倫,父母間的恩怨情仇,她奪走原本屬於他的幸福……這叫她如何開口?
「捧月,怎麼了?」心細如髮,火霆覺得捧月不對勁。
「啊?」沒想到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捧月急忙一笑,「我在想明天的數學考試,我又過不了……」她誇張地扁起嘴。
「小笨蛋!」火霆信以為真,在轉身前一手揉上她發頂,「別擔心,只是數學而已嘛,今天晚上我幫你突擊好不好?」
「好!」捧月在他轉身後卸下防備表情,安心地從後抱住他,將她的小臉貼在他身後輕輕擦呀擦。「我喜歡你,霆,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決定了,所有的痛苦她要一個人來背。亂倫的罪惡感,意外地比不上她奪走他幸福來得衝擊強烈。她本是想給他幸福,結果帶給他從出生至今的不幸,以後仍會給他帶來不幸的人竟是她!
他真的是她哥哥嗎?為什麼如此貼近他她卻沒有愧疚?愛情真能夠超越倫理嗎?
結束吧,讓這一切結束吧,就在今晚,讓所有纏繞上一輩一生的恩怨了結。
夜的降臨,比任何一天都要快,直叫人防不勝防。
「菜不合胃口嗎?」火霆沒法不在意她的心不在焉。不止現在,今天一整天她都不對勁。「還是,你有什麼想對我說?」
「酒很好喝。」捧月似乎什麼都沒聽到,舉起酒杯祝福,「希望我們永遠都會像今天這麼快樂。」「捧月?」
「不舉杯嗎?」捧月搖晃著酒杯無事般的笑道。
不疑有他,火霆舉起杯。
「一口乾。」捧月微笑著彎身向前,向他的酒杯清脆一碰,仰起頭一口喝乾。
火霆若再不明白事情有異就是傻瓜了,他圈住捧月似在發顫的身子,關切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抱我……」捧月散發著酒香的唇貼近火霆敏感的喉結使力一咬,感覺他渾身一震,不由得露出魅惑又性感咧唇一笑。「喜歡嗎?」
「小妖精!」撲倒她,奪回主動權,火霆腦子思考速度沒有身體反應快,重重吻上她的唇,「待會兒再來問你為什麼今晚這麼奇怪……」
雙手主動圈住他俯在她胸前的頭,捧月低喃:「為什麼要待會兒問,不怕我跑了讓你問不到嗎?」
伸手往她敏感處挑逗,贏得她的輕喘,其意不言自明,火霆自負地笑著,「先得把你迷得頭昏腦眩才不會讓你跑啊!你跑不了,我就可以問什麼你說什麼!」
「聰明!」不是真心的微笑笑得心頭一陣苦澀,捧月給他一個熱吻,徹底讓火霆忘記現實。
巫山雲雨,兩情正濃,相擁的兩人窩在小小的沙發上,緩和身體的激烈。
「……你還沒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心神不寧?」火霆心頭總為她的不對勁擰著一塊疙瘩。
「口渴嗎?我想喝水。」捧月再次避開他的話,起身向餐桌,「要不酒也不錯。」
「好吧,我也來半杯。」確實比較口渴,火霆不想急在這一時逼問她。
遞過酒杯,捧月小口小口地啜著,看著火霆毫不懷疑地一飲而盡。
「說吧,我想聽你說明原因。」將酒杯隨手擱在幾台,火霆環抱住捧月,耐心地問。
「你愛我嗎,霆?」捧月也將酒杯放在他的杯旁。並排的杯,像一對互依的小人兒。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捧月一再地閃避,火霆有些著急了,「我怎麼會不愛你呢?是不是有人在說什麼難聽的話……」
突然間掙開被環住的身子,捧月跳離他懷抱,「我想再聽一次你說『我愛你』。」
心愛的人眼中的悲切深得讓人心都痛了,火霆這時才發現他明白太晚,她又掩藏得多好,「我愛你!」如果這句話能讓她心安,無論要他說多少遍他都願意。
心頭的直覺此時才慢吞吞地發揮作用。出事了!
「我真的很想聽這句話,一直聽到地老天荒。」捧月的眼中開始浮出淚花,「可是不可能,我們是不可能的!」
「捧月!」火霆欲起身,卻忽然發現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疲軟,「捧月?」
「無論你多麼愛我,可是,忘了我吧!我們的一切,從開始就錯了!」蹲在離他三尺開外的地方,看到他虛弱地倒在沙發上,捧月讓悲傷的淚水湧出洗涮她心的痛苦。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這一切這麼突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有權利知道!」
「……我們分手吧。」
「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捧月死命搖著頭,生怕他不信。「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對你只是對渴望有家人的感覺,這不是嘗到愛情的滋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不該騙他,可沒有別的辦法能讓他對她死心。
「你騙我!」火霆紅了眼,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奮力想從沙發上起身,卻無力地從沙發上摔下來。「不可能,你一定有原因的,告訴我啊?」
不該祈望,不該渴求,得到之後再度失去的痛苦不堪,他全嘗到。
「和你在一起好累,我不想再被這種重負荷的愛情牽絆,我們的愛太沉重。」從相識到相愛,在愛與不愛間掙扎,在痛與不能間掙扎,好可怕!
「究竟是為什麼?」她的淚,究竟是為誰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許我不該挑明和你要分手。」迷濛的淚眼,看不清真實的表情,受委屈的悲切,捧月閃著淚光淡笑,「也許應該靜靜地離開比較好……可我想讓你死心,從此以後……」轉身欲離去的身影輕盈靈動,在火霆絕望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時,她又緩緩回頭,淺淺一笑,「別擔心,我只是在你的酒裡放了安眠藥,明天一早,你就會醒了。」
腦筋混濁得無法思考對與錯,是與非,在火霆不敵藥力陷入睡夢中時,他隱約聽見那飄逸的女聲無奈地歎息。
我是真的真的愛你,所以,對不起,霆。
黑夜過去,黎明便來到。傷痛過去,是否就是幸福的降生?
他的問題,沒人給他答案。站在暌違已久的土地上,捧月竟像個孩子一樣滿眼是淚水。好想家,好想憶昔,好想朋友!
「這是第一次有你陪伴回來這裡。」火霆左手拖著行李箱,右手牽著捧月的手,靜靜環顧機場裡人來人往。
「你回來過?」捧月不相信。她給他的痛擊不夠深嗎?
「每次想你時就會回來。」他使勁捏緊她的小手,「想到心會痛時就回來。」
「你怎麼肯定我會在這邊,也許我那時正在國外,解不了你的相思愁。」她笑他,亂沒良心,也不知是誰把他害這麼慘。
「就算不在,當初的記憶也可以安慰我……」他的語氣說不上來是責備還是懷念。
「對不起。當年……」捧月垂下頭,不知如何開口,抬起頭本想說部分事實時,機場門口兩個熟悉的人影吸引她所有注意力。那是——
「捧月,我可不願在這裡和眾人分享你愛的表白。」火霆逗她笑。地點確實不對,他和她也累了,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等到住所再說吧。「我去打個電話聯絡車子,你在這兒等一會兒。」他轉身向電話亭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捧月再回頭看看已快離開機場的兩個身影,兩相權衡,一股終於要面對事實的恐懼突然襲上她心頭。
火霆能接受她不但離開他十三年,還讓他與兒子分離十三年的殘忍事實嗎?他是那麼愛孩子的人啊!
火霆能接受她逃離他的懷抱,卻利用另一個男人以假結婚的名義讓憶昔順利出世的無聊事實嗎?她輕率得不考慮他的感受,甚至連商量的機會也不肯給他。
最重要的是,火霆明白自己的身世,卻知道她的身世與這件事的牽連嗎?當他得知自己的幸福全被另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奪走,他能原諒她嗎?
這一點,是她當時沒有勇氣再待在他身邊的關鍵原因。
想到此,捧月轉身向機場門口衝去。
原諒她吧!從重逢至今,她並沒有透徹地想通這些問題,所以,她現在想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尋找答案。
對不起,最愛的火霆!
從電話亭回來的火霆走到離開的地方時,除卻孤零零的行李,空無一人。
「捧月?」他輕輕叫出這個名字,不曾發覺聲音有些發抖。他苦笑,不會的,不會這樣的,她也許地只是買東西去了,她也許……
「捧月?」他的目光從行李上收回,開始向前方掃望,希望她從背後跳出笑著說,我在這兒!
「捧月!」他猛地一旋身,環顧四周,離別的人群只顧消化自己的悲傷,沒有人理會他。
沒有人,沒有人!火霆心口絞得緊緊的,每喊一次她的名字就覺得淚在眼底聚集,不會的,她不會再次離開他的!
「捧月!」從坐到車上開始,捧月皺著的眉就沒有鬆開,簡歆看她一副將憶昔緊緊圈在懷中不肯鬆手的模樣,就知道事情發生了。「沒事吧?」塞洛斯不是說時機已到他才會幫火霆打通關節嗎?
「我遇見他了。」她回答簡歆,又摸摸兒子柔軟的發,「你的爸爸。」
「媽咪。」不用他最愛的母親開口,憶昔反過來關懷地摟住她的頸,「你不要不開心。」
「我沒有……」她本想開口說她並沒有不開心,可一碰到兒子純稚清澈的眼,說不出口的謊言全吞入腹內,「我只是有些害怕,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猶豫。」這話,對兒子說,也是對不是外人的簡歆說。
「你這些天幸福嗎?」簡歆了然一笑,直搗要穴。
幸福嗎?被這個問題給難倒,捧月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她其實很幸福,是她十三年來最開心的一段時光,有時會被他多情的過去惹得醋意大發,有時也會對未來抱有不確定的彷徨,但,無可否認,她非常幸福,被他呵護在懷中,被他小情趣逗得忘記俗世,被他熱情的吻吻醒,被他火熱的身體抱擁,那真的是世上最美好的日子。
「如果你幸福,為什麼不試著再接受他?」如果曾經是亂倫的背德感讓她痛苦得離開,那現在又是什麼?他與她根本就不是兄妹啊!
「簡歆——」她輕撫著倚在她頸間的兒子的小小頭顱,無神凝視窗外流動的風景,「我知道,你一直以為當年我離開他是因為亂倫——」
難道不是嗎?簡歆皺眉不解。
「我,我也許很可怕……」她自嘲地淡笑,「當姑姑告訴我所謂事情真相時,亂倫只是讓我震驚,我奪走他本屬於他的幸福才是我痛苦不堪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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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月……」難怪後來查明真相後她死也不肯回到他身邊,他只當是她為她輕率離開無顏再面對,現在才知,還有深深的愧疚是最大阻力。
「原本是要給他幸福的,可帶給他不幸的人竟是我!」她憤喊,為人生的不公而怒。
「父母的事怎麼能怪到你頭上?」簡歆試著安撫她的激動。
「可爸爸是因為愛上媽媽才會讓各自的家庭分崩離析,我是他們的女兒,哪怕只是收養,就應該為他們的罪責作懺悔。」她愈說愈陷入嚴重自我厭惡中。
他無法再說下去,捧月的事,畢竟應由她自己做主,他雖然作為憶昔名義上的父親,但始終沒有權利介入太多他人的家事。再說,他真的不知該如何勸她。
能讓所愛的人幸福,不就是自身最大的幸福嗎?對火霆而言,對寧捧月而言,這個道理都是存在的啊?!
「對了,你們怎麼會在機場?」擔心兒子會被他們沉悶的氣氛給嚇著,捧月回復強裝的輕鬆笑容,問起窩在她懷中一直不語的兒子,「你為什麼要逃學,和簡叔叔一起?」她懲罰性地輕刮他的臉。「我才沒有呢!」憶昔總算恢復活力,「我們是去送塞洛斯叔叔了!」
「咦,塞洛斯離開了?」捧月問前座的簡歆。
「工作,突然下達的任務,他不得不走,原本還想一同慶祝你們夫妻團圓哩。」提到那個男人,簡歆無奈地苦笑。「我也差點忘問,你怎麼會在機場,真是送走一個又接回一個……」
「突然間我沒有勇氣和他一起回憶當年,看到你們,我就逃了。」怎麼說來說去又提到他?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吧?簡歆覺得全身快要冒冷汗。他和塞洛斯精心策劃的一切似乎在最後關鍵一刻被他破壞了?「不是『他』吧?」
「不是霆還有誰……」她好像也有罪惡感。
「寧捧月!」簡歆猛踩油門,把它當出氣筒。他以為她是不想再休假才提前回來,誰知是被火霆押送回來,而且差一步就會大團圓!「你看到我們就丟下他跑了?」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嗯。」好脾氣的簡歆似乎很生氣,捧月立刻變成乖乖寶,低頭認錯。
「虧我和塞洛斯還那麼用心的幫你們重逢——」
「你和塞洛斯——」她耳尖地捉到很奇怪的話。
糟糕,說漏嘴!簡歆哀歎流年不利。風水果然輪流轉,剛才還處於下風的捧月立刻囂張地踩到他頭上。
「你們不會是聯合起來整我吧?」捧月只當重逢是火霆一人包辦的,誰知有人背後策劃!也對,火霆找了她十三年都沒找到,難道真那麼巧,她一到美洲就被人逮個正著?想她是一踏上南美土地就被人照顧得好好的哦!
「老實交待!」母老虎發威。
「是,是,我同意,洩露你的行蹤,塞洛斯動用力量壓迫你的上司,火霆負責美洲接應。」是他雞婆好了,總覺得當年協助哭得稀里嘩啦的捧月藏起來是對不起火霆,看著憶昔長大成人是虧欠火霆。為人夫,為人父,不是他該插手的事情。
「還有我!」一直乖乖聽話的憶昔舉起雙手支持可憐的簡叔叔,「媽咪,我想爸爸。」
可憐兮兮的一句,勾出捧月滿眶的淚,「對不起憶昔……」她抱緊兒子。她真不是個好母親,只為了自己感情走向就自私剝奪孩子得回父親的權利。口口聲聲講述父親的好,卻設置障礙使父子無法相認。「是媽媽不對……」
「那我們去見爸爸好不好?」與母親親密交頸的憶昔聲音顫得惹人心疼。
「……好。」為了孩子,她應該勇敢。
勝利!背對捧月的憶昔得意地沖簡歆豎起勝利的兩個手指,眼底的奸詐不知是得誰真傳?不用捧月主動上門承認錯誤,債主就找上門來。
「比我想像中的要快。」打開門,看到來客,簡歆一點也不意外地迎進他。
「拜託如今發達的偵查術。」他不願利用偵探社而堅持以自己的誠心渴盼打動上蒼,結果功虧一潰。火霆疏離地將手中的調查報告輕甩在客廳小几上,態度倨傲而優雅。
早知有利用偵探社的這一天,他數年的忍耐又是為什麼?
簡歆不怒也不火,不急也不緩,含著知悉的笑容隨他的步伐走入廳內,隨意地掃了眼報告中的內容,「不錯嘛,捧月的住址、婚姻狀況、前夫住址一應俱全。」
「多謝誇獎,是我旗下公司。」前夫?真的刺耳!「要我介紹給你嗎?如果尊夫人要紅杏出牆?」真是酸得人牙疼!「有機會一定。」對他惡意攻擊,簡歆不慍不火。「要咖啡嗎?」基本待客之道他可沒忘,只是有人氣得忘了作客之道。
「不用。」火霆冷冷拒絕。除卻他態度的冰冷,他的語氣語調嚴重洩露他的心慌。
「不謝謝我幫你與她重逢?」看老友吃癟,簡歆心情大好。典型的損友。
「是哦,謝謝你當年幫她躲藏,和她結婚,甚至——」這一點他最為之氣結,「給了她一個孩子。」
「你妒忌?」
「既然你愛她為何又要在孩子才一歲時就拋棄她?」他是為她的背叛痛心,還是為她生下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而痛苦,抑或是兩者都不是,為她不平的人生抱委屈?「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
「在你還在她身邊時我們就很好。」當然,普通朋友的好。
「簡歆,這就是你對為你出生入死的朋友的回報?」心太痛,麻痺他其實機敏的神經,火霆此刻就像個陷入熱戀中智商情商為零的傻瓜,被人玩得團團轉而不自知。
他當年救下的朋友就是他,簡歆,「耀灼幫」現任盟主,一年前因好友與其妻認識了性格怪僻卻俊美異常,手腕極高人脈又廣的塞洛斯,他竟又與簡歆關係非凡!
他曾把這個人當作摯友看啊!真心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
「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何要在半月前主動聯絡我,撮合我和捧月復合,卻又不告訴我所有跟她有關的一切,從過往離去到如今生活環境。」讓他在美洲像個傻瓜一樣生莫名其妙的氣,發奇奇怪怪的火,反覆折磨其實和他一樣苦的捧月。心痛啊!他真的想不通,「玩夠捧月又嫌她煩把她重推回給我嗎?」一時氣極,他竟口不擇言。
不將兩人蒙在鼓裡,這出愛情戲還有什麼好唱?只是——簡歆一記重拳轟上火霆的臉,一直以玩笑心情看待火霆的簡歆首度生氣,「火霆,注意你的說話用語,傷害的不僅是你的朋友還有捧月!」什麼叫玩夠捧月?朋友妻不可戲他難道不懂?
「我說錯了嗎?」縱然簡歆的態度太鎮定,不像奪他人之愛的人,火霆仍是回以一記重拳。朋友是朋友,愛人是愛人,打架是打架。
「錯得離譜!」簡歆打得上癮。好久沒這樣活動筋骨。「首先,憶昔不是我兒子!」
「怎麼,做了錯事沒種承認?」他和捧月一直有做防護措施,怎麼可能會有孩子?
「笨蛋!」簡歆氣他死腦筋,「憶昔憶昔,念的不就是往日之情嗎?」
一記直勾拳打得火霆仰躺在地上,身體累了,頭腦卻瞬間清晰起來。憶昔?這個名字——「可當初我和捧月都沒有準備要孩子。」
「是嗎?」簡歆怪笑,懶得點破他神經大條的笨腦。
最後一夜!突然間,火霆才慢半拍地想到這一點。難道是那一夜讓捧月有了孩子?
「恭喜你做爸爸。」祝福晚了十三年,簡歆這時才真心祝賀,「突然降臨的孩子讓毫無防備的捧月亂了手腳才來找我假結婚,你應該清楚,在那個年代,一個孤身的年輕女子要生下孩子又要哺育他該有多難。別怪她,她也實出無奈。」
「從藏起她到假結婚,你瞞得我倒是滴水不漏。」他介意,雖然簡歆說得字字見血。
「捧月那樣痛哭哀求,我狠不下心拒絕。」那時捧月的無助,讓他現在還為她的不幸心酸。本是相愛的兩人為何要遭到如此多的磨難呢?人們老是覺得愛情要經過風吹雨打才能見真情,可他倒覺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好友?」火霆語帶問號,但轉視與他同躺在地上的簡歆的神情已是輕鬆與傷懷。
「當然。」簡歆伸手,拉他起身,「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心軟,你們兩人因為我繞了個大圈子重回原點,還歷經挫折。」
當初亂倫的恐懼只是一則無聊的笑話。捧月的母親不能生育,她是愛子心切的寧母抱養的孩子,所以她與火霆,只是名義上的兄妹而已。
可惜這一切知道得太晚。捧月明知「兄妹」亂倫仍捨不得打掉腹中的骨肉而堅持生下,不過也虧了那個堅強的小生命,因他的健康、無病無痛才促使他們查找原因,順瓜摸籐得知當年的真相。等他希求捧月去找火霆解釋清楚時,火霆已遠走他鄉。
「她為什麼不願找我來說明當年的一切?」他與她是「兄妹」的曲折故事,他現在才知。辜家老宅,在他回去的那一年,所有主事人員,包括那個暗戀親哥哥的姑姑已經因得病去世多年。這個屬於上輩的秘密一直未得以發掘。難怪多年來他一直不知其中原由。
「這一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簡歆拉住急急想往外衝準備找捧月的火霆,「火霆,希望你聽清楚她之所以離開的原因。」
火霆原本不耐好友的阻攔。分隔太久,一但事實揭曉,與她分離一秒都是痛苦。可看到他面色凝重,他急躁的心試著恢復冷靜。「你說。」這個原因,是她一再逃離他身邊的原因嗎?
「她認為是她奪走本屬於幼時的幸福。如果沒有她的母親,如果沒有她,家的溫暖本會是你的。」
「就這?」
「就這。」
火霆不語,好半晌,突然爆出一陣大笑,間或接不上氣地喘息,似乎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那……個……笨丫頭……」
「火霆?」
「父母間沒有感情存在,怎麼相處都只有冷冰冰的無奈,這種家庭出生的小孩怎麼可能會幸福呢?」火霆收了笑,如是回答著從不知如何規勸捧月的簡歆。他偶然聽老宅僕人提及,當年父母間是一樁轟動一時的無情利益的商業婚姻,這讓他們如何幸福?
簡歆一愣,為火霆愛的豁達,轉而又一笑,「火霆,你不愧是值得捧月去愛的男人。加油吧,她只是想不通這點,缺乏前進的勇氣。我想,現在應該沒問題了。」他拍拍好友的肩,示意他上路,也為愛重新上路。
眼看好友向門外走去,簡歆想起來問道,「為什麼是你是先來找我,而不是……」好奇怪,興師問罪不是要先找當事人嗎?
火霆側回首,臉上浮著憂鬱的微笑,「她在老屋。」
他曾將故鄉找遍,卻獨獨漏開老屋。是內心對它美好的珍視而捨不得打破它的寧靜,還是怕觸景生情?沒想到捧月卻偏在離婚後和兒子同住在老屋內。
這麼多年來,是他故意錯過還是無意識?
沒有勇氣嗎?看到他的表情,簡歆相當震驚。一向堅強的好友居然會害怕走入時光倒回的現實?愛情真如此傷人?
「加油!」他鼓勵地微笑,「你們兩個,現在不是半斤對八兩嗎?」輕鬆的語調,希望他放寬心。一個怯懦,一個閃避,愛情,好累。
「嗯。」所有曾經的隔閡在這一刻煙消雲散,火霆回他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容,「準備好紅包吧!」「老媽在臥室。」打開門看到火霆,憶昔板著臉一字一頓說,「你不可以欺負她,雖然你是我爸爸。」
小小人兒嚴肅的表情異常可笑,火霆細看他清秀的五官,滿意地發現他與自己長得有七分相似,一樣英挺的眉,一樣逼人的眼,尤其是緊抿的唇,微微左翹,和他一模一樣,剩下的三分,是五官中的柔和部分,俏麗的鼻,削瘦的下巴,又是承襲自捧月的嬌美。
真是愈看愈滿意,這個孩子根本就是他與她的完美結合。
蹲下身與他平視。「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叫我爸爸。」他回以他冷靜,為兒子臨陣不亂而微笑。好個大將風範。
「媽媽從來不瞞你們之間的事情。」憶昔抬頭看著父親,故作鎮定中稍稍洩露出心慌。他的爸爸真的回來了嗎?
「能再叫我聲『爸爸』嗎?」火霆的聲音透出輕輕的顫抖。這是延自於他的小生命,一個獨立的小生命,一個溫熱的生命!他的眼眶緩緩滲出淚水,伸出雙手,停在兒子面前,猶豫是否該給他一個擁抱。
「爸爸……」憶昔的淚水早就滑出眼眶。這個人是他的爸爸呀,不是只在夢中出現的爸爸呀!從斷奶後就沒流過的淚此時不受控制地爬滿他嫩嫩雙頰,「爸爸……」再喚一聲,他跳進父親懷抱。
小小的身子縮在他懷中,瘦弱的雙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火霆的淚也落出眼眶。父子天性,相擁交融彼此的激動。
那一聲「爸爸」叫得他心在痛。
「爸爸你不會再走了吧?」憶昔從火霆頸中抬起頭,首先要確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千萬不要給他爸爸又將他奪走!「其實我很想爸爸,可不敢在媽媽面前提,說到你,她常常偷偷地哭。」
小心拂去他滿臉的淚,火霆給他一個保證的笑容,「這次我一定會將你和媽媽捉得牢牢的,特別是你媽媽,我絕不會讓她再逃走。可是——」他故作為難,果然引起小人兒正義感十足地挺身而出。「爸爸儘管說,我一定幫忙。」
「你得幫爸爸站在同一戰線,如果你媽一有不好的動靜,一定要先來通知爸爸!」那些纏人的女人還沒有解決,難保捧月不會在日後算總賬,所以他得搶先找張保命符。
「沒問題。」這種小事,憶昔笑彎眼,換來一個爸爸很值哦!
「好,那我上樓找你媽媽了。」火霆站起身,準備到二樓。
「爸爸加油!」憶昔鬼靈精地為新爸爸鼓勁。
「憶昔。」火霆上樓的腳步頓住,回頭問站在一樓抑高頭望著他的親骨肉,「你想要一個妹妹或弟弟嗎?」突然間,他覺得再多幾個孩子挺好的。
「想!」憶昔振奮地大叫。班上好多同學都有弟弟妹妹,就只有他是一個人。
「好,爸爸保證讓你在一年內有個弟弟或妹妹玩。」火霆為兒子的單純而笑在心頭,為家中的小小甜蜜潤在心底。
有了好友的祝福,兒子的鼓勵,火霆毫不猶豫地打開捧月的房門。「你想躲我一輩子嗎?」
喝!捧月愣在窗邊。他怎麼如天神從天而降?
「我剛從簡歆家來。」看她驚懼的眼神就知她在想什麼,「我有權利知道你這十三年來的逃避是為什麼。而這一次,你又準備逃到哪兒?」有些生氣,為她的傻,為她的鈍,為她的癡。「又準備讓我的戶籍從這個家中消失嗎?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他節節逼進,不給捧月時間反駁,就把她壓制在窗邊。「是不是一不小心,你就會如嫦娥奔月般永遠逃開?」機場突然分別的恐懼,此時才發揮它的威力,「你知不知道當我回轉頭你已不見的擔憂?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嚇得快發狂?你知不知道我害怕那又會是一個十三年的分別?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給我帶來的傷害?」
「我總是在傷害你……」捧月慘白著臉,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當年。他從簡歆那兒都知道了?
「為什麼要離開我?」他問當年離開的原因。就算知道答案,他仍要她親口回答,因為他要親口解惑。
「……你不覺得是我奪走本屬於你的幸福嗎?」她的介意或許無聊,於她,卻是愧疚的主因。揚言要帶給他幸福的人竟是傷他最深的人,這叫她情何以堪?
「難怪你數學總不及格……」再也捨不得放手地將她緊緊圈在懷中,感受她清香的氣息。「你果然很笨。」
這是說的哪國話,捧月如墜雲霧裡。
「根據數學裡的遞推公式,父母愛你,你又愛我,那我不就得到他們的愛了嗎?」他笑,為她的纖細敏感。
這是道理嗎?捧月皺眉,根本就是強辭奪理。
管它是正理還是歪理。「重點在於,我愛你,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這句情深重的話,打死他也不說第二遍。好肉麻!
「霆——」從來不曾聽他說這麼溫情的話。所有的不解與介意,被他這麼胡攬蠻纏之下全都丟到爪哇國,幸福彷彿突然出現,就在前方向她招手,唾手可得。「對不起……」從頭到尾,她都在胡鬧什麼啊?
「想通了?」
「對不起……」她忍不住哭出聲,霆的豁達,是她能夠幸福的關鍵。
「我不要對不起……」火霆的眼瞬間發出精亮的光彩,「口頭上的道歉太沒有保證……」
「那你要什麼?」一心只想補償他,捧月絲毫沒有發覺自己正在往陷阱裡跳。「只要你說,我全答應。」
「我不要說。」火霆一下打橫抱起她,向久違的床邊走去,「我要用實際行動來求得你的保證。」「霆……」捧月終於明白地羞紅了臉。原來他早就原諒她,剛才只是在耍她玩,這個才是他想要的重點。
「為我多生幾個胖娃娃,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嘍!我的笨逃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