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吃喝黨(下) 第11章
    站在大門口,博斯把一張票交給她,「拿好了啊。」

    廖思危接過來,愣了一下,「唉,換樣子了?」和上次來的時候的門票不同,這次拿到手的有點像大酒店裡採用的那種房卡式設計——外面做得像賀卡,用來介紹該酒店的特色,打開後裡面插著的那張信用卡似的玩意才是開門用的。

    「套票。」博斯對她笑笑,「其他風景區不是有年票嗎,辦了以後隨意進。這卡也是,你以後來,交給門衛刷一下就行了,可以刷40次。」

    「我可以免費來40次?」廖思危沒反應過來,「慢著,學長,那你辦這卡用了多少錢!40次!要三千兩百塊!」

    「當然有優惠。」博斯拽拽她的小辮兒,「放心吧,我們兩套加起來都沒三千。」

    「那是多少!一千?」廖思危捧著那票像捧幾十萬的巨款,「問個問題,這能退嗎?」

    博斯已經拿著自己的卡在門口刷了一次,站在裡面催她,「為什麼要退,就當我給你的新年禮物——你到底進不進來?」

    廖思危把卡遞給驗票員,看她在機器前晃過後顯示出39的字樣,包著卡的那層外殼也異常精美。深藍色的藝術紙,摸起來不硬不軟,有淡淡的檀香木氣味,銀色的「VIP」三個字母也用了藝術體,有絲帶般飄逸的感覺。感覺確實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價值不菲。

    廖思危很小心地把套票夾進錢包裡,想了想又拿出來。錢包使用頻率太高,裡面的東西很容易磨壞,她把卡放進帶封皮的筆記本裡。

    在環形走廊,博斯拿出一個Mp3,把線調整好,塞了一個耳機到廖思危的耳朵眼裡。

    「裝台音響有點兒不現實,還是這東西省事。」博斯笑道,「你說人怎麼就那麼聰明呢,不得不承認科技在進步——音量還好吧?」

    「正好。」廖思危心裡狠狠地感動了一把,自己說過的話他全記得。門票,還有音樂。

    「我隨便下了幾首——你喜歡中文歌還是外文歌,還是只喜歡純音樂?」

    「都好。」

    廖思危貼在玻璃上,眼睛盯著游來游去的魚群但注意力並不在上面。同樣她的耳朵也沒有認真在聽Mp3里放的究竟是什麼音樂,更不知道嘴裡吃的是什麼——博斯遞過來,她放進嘴裡就嚼開了。

    「小心啊,口香糖不能嚥下去——」博斯覺得有必要提醒一聲,這孩子怎麼好像靈魂出竅了似的。

    「我,我之所以很喜歡這裡的原因——」廖思危像下了決心一樣總結陳述道,「就是因為不可以經常來,甚至一輩子只能來一次!我想人生總有這樣的經歷吧,特別美好,但是不能擁有!這個走廊外游著的魚,遠離我平常的生活,看起來就像神話裡虛構的一樣。我從來都沒見過能長成這樣的生物,我站在這裡感覺就像活在神話裡那麼帶勁——」

    博斯看著她,嘴角帶一絲笑。

    「但我還是最最喜歡過自己過習慣了的日子,雖然嘴上有時候會埋怨一下。我仔細地想過了,學長,你和這些魚一樣,是我生活裡一個特傳奇的經歷,但是僅此而已。」廖思危超認真地補充一句,「真的,我不想給你造成什麼困擾。」

    「我和這些魚一樣?」博斯忍俊不禁,「不是我自戀但至少,比它們好看一點兒吧?」

    廖思危張望一下,指著一條灰裡吧唧的魚,說:「確實比這條美貌。」又指另一條通體血紅的,說,「但和這條比,還是稍微遜色一點。」

    「死丫頭。」博斯單手卡著廖思危的後頸窩搖晃她,「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廖思危也笑,和博斯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可以自然開懷地揶揄他。的確挺像親人那回事!廖思危想明白了,自己對博斯真的是親切這種感情。她不想佔有他,也無所謂是朝朝暮暮相對,還是畢業就天各一方。重要的是他要活得好,不敢說比任何人都好吧,至少不能像個難民。如果他餓了,自己會第一時間帶著做好的盒飯去找他。廖思危想,要是他以後有了女朋友,自己可能得做雙份了!她又條件反射地想到甦醒之,既然已經確定自己和博斯的感情只是親情,那麼換句話說,廖思危認為世界上能當上自己嫂子的就只有她。

    「學長,前些天蘇老師跟我說,你們什麼都沒有,」廖思危把臉貼在玻璃上,「是真的?」

    「假的。」博斯答得很快。

    廖思危詫異地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博斯笑道:「我們之間什麼都有,除了愛情。」

    「分手了?」

    「是啊,和平解決。」博斯說,「都是聽了你的話。」

    「可是,蘇老師那麼好的女人……」廖思危歎息一聲,「我要是男人,我就會愛她。」

    「可惜你不是。」博斯戳破她的假設,「而身為男人的我,如果愛,應該會選擇溫文爾雅的女子。」

    「嗯,那就是各人喜好不同。」廖思危還沒聽出來弦外之音。

    「對了,還記得那次在墓地我媽提起過叫你去家裡玩的事嗎?」博斯打開裝披薩的盒子,香氣撲鼻,「一考完試就去,怎麼樣?」

    「還當真啦?」廖思危接過一塊,「那不是中國人見面的客套話嗎?」

    「我什麼時候跟你客套過,我家裡人也從不客套。」

    「我還是不去的好……」廖思危想起他家公司一塊廣告牌賣200萬的天價,畏懼起來。

    「你不去我可慘了。」博斯皺一皺眉,「見不到女孩子,我爺爺就會以為我不正常,那寒假裡他就要安排我去相親,你怎麼忍心——」

    「我去了你也不見得就能逃過相親——什麼?」廖思危手裡的比薩差點翻到地上,「難道是讓我假裝你女朋友?你認真的嗎?」

    「認真的啊,雖然是前不久才想到的主意。」博斯頓了頓,「就像上次我一突發奇想,就多了個妹妹。」

    「可是你家裡人萬一當真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當真。」博斯答得毫無難度。

    廖思危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目光充滿驚疑,「學長,這可不能開玩笑!」

    「如果我說,不是玩笑呢?」博斯好笑地看著她。

    頓了頓,廖思危搖頭,「我不信。」

    「為什麼?」

    「就算你和蘇老師的關係告一段落了,你也不可能會選我的。」

    博斯有些意外,「哦?你這麼想?」

    「甜心學姐說,你現在是感情空虛期。蘇老師是你的初戀,也是你擁有過的最深刻的感情,我覺得你不會那麼輕易接受其他人的。所以,我不信。」

    他們坐在環形通道的地板上,像身處童話世界裡的海底神殿,頭頂、四周,都是碧瑩瑩的海水,怪異的魚類徜徉其中,廖思危貪婪地看著,腦海裡想,即使被狠狠地拒絕,有這美景相伴心情也不至於太壞。

    博斯突然失笑,「思危,你瞭解我,甚至超過瞭解自己了。」他遞了塊比薩過去,「嗯,醒之她對我來說是很特別,但你也是。而且你們兩誰輕誰重,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感情空虛期嗎?也許吧。從你留給我那把雨傘開始,你已經用咖喱牛肉、蔬菜沙拉和無數的盒飯填補上這個漏洞了。」

    廖思危已經朝披薩張開了嘴,聽見這句話,有些詫異地停住了。

    博斯察覺到她的注視,偏過頭,笑一下,「醒之回來,把這個洞重又撕開,她是為了讓我注意到她的存在,喚醒對她的愛意,但是這個時候,我的感情已經滿了,不再有多餘的空閒去想從前。」他抓著廖思危拿比薩的那隻手,往前送進她的嘴裡,笑道,「你是個挺神奇的小女巫,思危,我並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愛你的,但是等我察覺到時,已經很自然地習慣於吃你做的菜、用你給的東西、過有你在身邊的生活。大概是以前的愛情太濃烈,我忽視了這種平淡的溫馨,但我想,這真的是愛。」他挑挑眉,點頭,「嗯,我確定。」

    廖思危牙齒咬著披薩上的臘肉和奶酪,愣愣地盯著博斯,不不,這下換成她沒法確定了。好像習慣了單相思的人,就不應該接受對方的愛一樣。

    「我……」

    「你這個傻丫頭。」博斯趕緊把Mp3的耳機線從披薩上拿起來——廖思危差點就把它咬到嘴裡吃下去了。

    博斯把Mp3給了她,說是暫時由她保管,但看樣子根本不想要回去。她宿舍裡沒電腦,歌曲都沒更新過,還是那天在海底世界裡聽的那幾首。這些日子她反覆聽,差不多首首都會哼,不過博斯選的歌還真耐聽,完全沒有厭煩的感覺。

    廖思危帶著剛做好的盒飯去圖書館複習,兩天後就是期末考。

    這幾天她一直在思索博斯的話,還有去他家裡赴宴的邀請,說真的,她倒真的希望那只是說說而已的玩笑,很可惜,前天博斯又跟她提了一遍。

    「喲,來了。」推開大門,正在整理報紙的管理員抬起頭來和她打招呼。

    「嗯,」廖思危答應一聲,舉了舉盒飯,「我真的可以在這裡吃飯?」

    「你忙的話可以在這裡吃沒關係,」管理員說,「幾個要考研的學生也是在這裡一坐一整天,我都允許他們自己帶飯來。」

    廖思危道了謝,往空位子的方向走了幾步,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倒退回櫃檯邊,「邢老師,他在這裡坐多久了?」

    「早上一開門就坐在這裡啊,他大四了,不光要準備考試,還要寫畢業論文吧。」管理員看了看鐘,「是時候吃飯了啊,我去叫他。」

    「我去吧。」廖思危做了個手勢,走到桌子邊站定,彎起手指輕叩桌面,「喂,博斯學長。」

    博斯從一堆資料裡抬起頭,一副快睡著的表情,「啊啊,是你啊。」

    「你吃飯了沒有?」廖思危舉了舉手裡的飯盒,「已經中午了。」

    「怎麼這麼快就中午了?我才寫了三十幾行!」博斯鬱悶地數了數紙上的字,「怎麼,你特意送便當給我嗎?」

    廖思危愣了一秒,「呃……是啊。」

    「你真是個賢惠的好姑娘。」博斯嘖嘖讚歎,打開盒蓋,裡面琳琅滿目,「炸肉丸子、臘腸、裡脊、蛋餃——有筷子嗎?」

    廖思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打開包掏出一雙一次性木筷,「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吃完了休息一會兒再寫噢。」

    「嗯。」博斯打開盒蓋,「對了!」他勾了勾手指,在廖思危彎下腰來的時候用恰到好處的音量說,「謝謝,愛你。」

    廖思危三分尷尬七分暗爽地朝門口走去,掃地的管理員詫異地看著她,「怎麼才來就走啊?」

    「噓——我去買個麵包。」她笑著低聲說,快步走出去了。

    圖書館毗鄰一個人造小湖的湖畔,湖邊雖然有風,但太陽光也很充裕。廖思危墊了一張報紙在屁股下,邊啃麵包邊看湖心涼亭裡的一對男女做某事。

    一樣東西滾到了她屁股旁邊,廖思危低頭一看,居然是瓶橙汁,而且連封口都沒開。她撿起瓶子,沒怎麼費勁就發現了坡地高處的博斯正把另一瓶滾下來。

    「就算我把你的午飯霸佔了也不能一個人躲在這裡啃麵包啊。」博斯挨著她坐下來,兩手做望遠鏡狀觀察湖心亭子。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盒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啃麵包?」廖思危詫異地擰開蓋子。

    「你的炸肉丸子放了生薑末,我最討厭生薑了。」博斯擰開另一瓶,「但凡你做給我吃的肉丸子從來沒有放生薑,你這麼細心的人專門給人做便當不可能故意或忘記放了生薑進去——但還是很好吃!我都吃慣了你的手藝,萬一你離開了我,我要怎麼活下去啊!」

    「不用謝我,又不是什麼偉大的事。」廖思危把麵包外層的包裝紙揉了揉,順手塞進旁邊的垃圾筒,「你喜歡,那我永遠做給你吃。」

    「那你可只能做給我吃啊!」

    廖思危不假思索地點頭,博斯暗笑。

    「丫頭,今天晚上帶你去吃頓好的彌補,不許推辭!」

    「我才不推,不過還是等考完試以後吧。」廖思危笑道,「那時候再狠狠宰你一頓。」

    博斯狠狠地灌了口橙汁,「就算你覺得煩我也要問——去舍下做客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廖思危蘑菇著低下頭,目光落到翻開的書頁上,那裡有一大片油漬——開學第一天,一盒麻婆豆腐糊在上面,那痕跡一直留到了現在。她從沒忘記過這印記是因為什麼而留下。

    「算啦,還沒到時候,再想想吧。」博斯又是照例揉揉她的頭髮,「好好吃飯!不許啃麵包,我回去了。」

    期末考試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個坎兒,但對廖思危來說不過就跟任何一次普通考試一樣——高中考得還少嗎?

    考完試學生陸陸續續地回家去過年,廖思危拗不過博斯,跟吃喝黨們一起又下館子吃了一頓。這次大家沒有喝醉,只是有點傷感。都大四了,再過半年吃的那可就是散伙飯。

    吃喝黨裡,數E和博斯認識的時間最長,高中開始就廝混在一起,從來不覺得光陰如梭的這群傢伙,終於也嘗到了某種「到頭」的滋味。

    「大家以後一定也要經常聚!」

    E和甜心已經確立戀愛關係,大家少不了亂開他們的玩笑——

    「一定一定!」

    「當然要聚!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這麼一頓你們可別想逃了!」

    甜心橫眉怒目,「誰嫁他!等他學會滿漢全席再說!」

    「有目標就好辦!」大家鼓勵E,「還好不是換你生養孩子這種要求。」

    E也豪情壯志,「小廖,我要拜你為師,至少讓我知道雞翅怎麼炸,甜心炸的真是沒法吃……」

    毛毛和安菲的家都在外地,兩人訂了同一天同一時間的機票,總算趕在春運高峰以前搞定了交通問題。吃喝黨們集體送行,開車的司機竟然又是甦醒之——誰讓她能弄到車呢。

    麵包車滿載著一車人的吼叫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廖思危戴著耳機觀察那些一晃而過的廣告牌。

    甜心沒工夫跟E貧,她很感興趣地望著窗外,「喂喂,這些廣告牌就是幫主他老爹公司承包的吧?」

    機場高速公路兩邊有不少各式各樣的廣告牌,「一塊牌子200萬!有錢人!」阿擺嚎叫道,「啊,對了,哪塊是幫主賣出去的呀?」

    「誰知道。」

    博斯笑而不答。幾分鐘一過去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到吃零食上去了,果然是吃喝黨,始終在乎的事除了吃還是吃。

    廖思危突然看到一塊藍色的廣告牌,海洋的那種藍,色澤幽幽,在一堆廣告牌裡很是醒目。

    汽車高速奔馳,牌子一晃而過,儘管時間極短,她還是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

    海底世界,夢幻的國度。

    廖思危還在發呆,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聲問:「明天就是寒假了,考慮得如何?」回過頭,博斯拉掉了她一個耳機,線纏著手指,悠哉地問。

    沉默半晌,廖思危憋出一句話:「去你家……坐幾路車?」

    一絲笑意從他抿住的唇邊溢出,「302,底站。學校過去,一路車直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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