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不到,廖思危就醒了,住校快一個月了,不管早上有沒有課她都習慣早起。一般7點是店裡進貨完畢,開始準備材料的時候,一想到父母可能都在忙碌,她也就無心睡眠了。
同室的另外兩個女孩子都把她當鬧鐘使,凡是要早起的,晚上都會囑咐她一聲:「廖思危,明天N點叫我一聲。」
她也自然地答應下來,而且忠實貫徹執行。
「魏巧巧,醒醒,你8點有大課。」推醒一個,她又去掀另外一個的被子,「還有你,不是要跟男朋友去搶限量版簽名CD嗎?」
兩個人還在「嗯嗯啊啊」地蠕動,廖思危揭開小電飯鍋的蓋子,一陣香氣滿屋亂竄,成功地把夢中人喚醒。
「什麼啊?這麼香!」
「你們自己盛吧,我去溫書了。」廖思危突然回頭問,「那個——如果有個男人叫你當他妹妹,是什麼意思?」
魏巧巧和楊薇雨一個衣服套到一半,一個嘴裡含著半根湯勺,盯著她。
「算了。」廖思危擺擺手,拿起書包拉開門。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對博斯沒辦法像他們以為的那麼簡單。
雖然還無法解釋這究竟是不是所謂的「愛」,但渴望互相瞭解的心態是可以確定的,廖思危對愛下的定義一向很完美神聖。
那麼,博斯會幫她做什麼樣的選擇呢,憑直覺,廖思危覺得不會太壞。
「早。」
學校裡少有人主動跟她打招呼,廖思危看清來人不由得有點兒受寵若驚,「早,主席。」
「別老這麼客氣,叫我曹傑就行了。」
「那哪行啊!」
「那好吧,叫我學長得了。」曹傑關心道,「最近經濟緩過來了嗎?」
廖思危趕緊點頭,「謝謝你一直照顧我。」
「應該的。」曹傑看了一眼腕上的勞力士手錶,「呵,這麼早——早餐吃了沒,沒吃的話陪我一起去吧?」
「我吃過了。」廖思危說。
「這樣啊,那算了。」
「學長你不吃嗎?不吃早餐不好。」
「我哪好意思讓你專程陪我去。」曹傑說得十分誠懇。
廖思危本想勸他一個人去餐廳,聞言抓抓頭,「那,那,反正還早,我陪你去吧。」
「那我請你喝咖啡,就這麼說定了。」
在一家頗有情調的咖啡館裡坐定,廖思危忍不住四下打量,一大早就來這種地方,果然是有錢人,她猜換成博斯大概兩根油條一碗豆漿就把早餐打發了。
曹傑很有誠意地開口:「小廖,有件事我想麻煩你。」
「什麼?」廖思危很謙卑地捧著咖啡杯,心裡想著不管什麼都答應,報恩哪還能講條件啊。
「學生會裡目前有個空缺的職位,暑假過完以後一直沒人補上,我想推薦你,你看怎麼樣?」
「我?」廖思危立刻把報恩甩腦袋後面,「我哪行啊,我當過最大的官也就組長,收收作業本還行。」
「跟收作業本也差不多啊。」
「我不行。」廖思危連連擺手,「我一怕拋頭露面,二怕得罪人,三沒才能,我當不了幹部。」
「你瞧你。」曹傑招來服務生給咖啡續杯,「凡事都有第一次,我看過,你的字寫得很漂亮,成績特好,又是學商貿設計的,非常適合做文藝部長。」他抬手,把廖思危反駁的話壓回去,「聽我說完,文藝部除了你還有兩個副部長,你要是不會,就吩咐她們去做。我為什麼會找你你知道嗎?」
廖思危搖搖頭。
「學生會裡的職位都是肥缺,就算公費社團的經費再多,也不可能跟學生會比。尤其是文藝部,一旦舉辦什麼娛樂活動,出去吃個飯買個獎品,只要有發票就能矇混過關,中飽私囊還沒法查證據。除了你這麼老實認真的學生,其他人我信不過。」
廖思危一聽,那更不得了,「不行呀,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意志力超弱!如果我一個人管還行,可要是一群人都貪污,我就抵抗不了啦!」
「放心,你抵抗不了的時候,我已經整頓完學生會了。目前他們不瞭解你的底細,不敢輕易拖你下水,你裝裝樣子就好,行不?再說最近又不過什麼節,學生會沒有大活動。」曹傑拱手,「就算幫我個忙,拜託拜託。」
廖思危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可是我一定會弄砸的。」
「我相信你不會。」曹傑掃了一眼廖思危,突然覺得她的兩條土得掉渣的長辮子秀氣起來了,白白淨淨沒施脂粉的臉蛋也很可愛,活脫脫就是個剛出道還沒走紅的清純玉女,和學校裡混了四年的其他女生有著明顯不同的味道。仔細一想,反正和李麗婭剛剛已經正式分手,暫時拿這個全新口味的消遣一下也還不錯。
他站起來正要結賬,門開了,一男一女前後進入,正是博斯和剛剛從他腦海裡閃過名字的前女友,學生會副主席李麗婭。
還不到8點,店裡人少得可憐,曹傑看見李麗婭的同時,博斯當然也一眼就發現了他們。
廖思危目光一對上博斯,臉立刻紅了,像背著大人做壞事被逮住的小孩一樣垂下頭。李麗婭也看見了他們這一桌奇怪的組合,她和博斯交換了一個眼神,誰也沒過來打招呼。
廖思危如坐針氈地開口:「學長,快走吧。」
「再等會兒,這多有趣。」
廖思危可不這麼覺得,以她短淺但直接的目光來看,博斯和曹傑是一對仇家,而她現在與曹傑坐在一起的情景充分說明她和牆頭草一樣的立場。
曹傑不走,廖思危也沒膽量自己爬起來跑掉。
等李麗婭和博斯點過餐,曹傑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賬單,「不介意的話,我請二位算賠罪吧。」
「哎,別跟我搶。」博斯抬起手,「這是我欠她的,不還她可不會放過我,你那頓押後。」
一句話說得李麗婭和曹傑兩人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李麗婭比較爽快,乾脆瞪了博斯一眼,「怎麼,說得好像是我逼你請似的。」
「我錯了,加一個甜品怎麼樣?」
「甜品乃減肥大忌,你故意的還怎麼著?」
「我又錯了,追加一杯紅茶,去除膽固醇,如何?」
兩人一唱一和,曹傑頓覺無趣。好在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當即拉來盟軍,「小廖,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廖思危,學生會新任的文藝部長,麗婭,你可要多照顧她。」
李麗婭淡淡地說:「有你主席罩著,我算老幾。」
博斯把幾個人臉上的表情掃一遍,立刻知道了個大概。他慢條斯理站起來把手搭在廖思危的肩上,朝曹傑露齒一笑,「我也給你們介紹一下,小廖是我的乾妹妹,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和我熟的應該都清楚。」
「乾妹妹?」曹傑和李麗婭一起喊道。
「那可真不錯。」曹傑先反應過來,「小廖又是學生會的,又是你們美食研究會的,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說著,拍了拍廖思危另一邊的肩頭。
「哎……等等。」博斯把曹傑的手慢慢拿開,語速也放得很慢,「誰跟誰是自己人?」
博斯明明是警告曹傑少惹不相干的廖思危,不過除了兩個當事人,鬼才聽得出來他有這個意思。曹傑故意將傻裝到底,「那就奇怪了,小廖,難道你不是吃喝黨的人嗎?」
李麗婭優雅地啜了一口奶茶,冷眼旁觀這兩個男人。
「我……」廖思危尷尬地一鞠躬,「時間差不多,我要去上課了,學長學姐再見。」言畢奪門而出,一口氣爬上200多級台階,這才回頭,居高臨下地望一眼那間咖啡屋。
完了,博斯他會怎麼看我呢?廖思危苦惱地想,而且他旁邊的美女實在夠搶眼,看來關係也很不錯——難道是那個醒之?但是曹傑明明叫她麗婭……
「世界終於清淨了!」
李麗婭的感歎引來博斯一陣笑,「你就那麼說你前男友哪?」
「喂,怎麼這麼說話!」
「我認真的。」博斯還真換上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你們不適合,別跟他在一起。」
李麗婭心裡高興,表面不快,「你知道什麼呀,我沒你那能耐,一會兒又多個乾妹妹。」
博斯百口莫辯,無奈歎氣,「她真是我乾妹妹。」
「你跟她認識才多久?」
「嚴格地說起來,和你差不多。」
「那我哪?」
「你是我乾媽,我首先得把你伺候好了,才顧得上我那些姐姐妹妹。」
李麗婭沒接這根接力棒跟他繼續耍貧,「你是真白癡還是裝白癡?曹傑明明想利用她,你為什麼不阻止她進學生會?」
「那是她的事。」博斯笑道,「而且我從來不覺得她是個會給人利用、好欺負又不懂事的小姑娘。」
「是嗎?」李麗婭哼一聲,「夾在你們兩個大男人的炮火中間也不發作,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我看不出來她哪裡很女權。」
博斯呵呵一笑,「她是膽子小氣量大,換成氣量小膽子大的我還不要呢。」
廖思危到學生會報到之後才知道學生會的重要性已經超出了她可以想像的範圍,居然和上班一樣要每天出席,除了沒設一個打卡機之外什麼都跟寫字樓差不多了。
「你的課表已經貼在那邊的監督欄上,除非有課不能缺席,否則其他時間我們都要看到你在這裡做事。我們的學生會可是很正規嚴格的組織,選出來的幹部都是學生裡的精英,既然打算加入學生會就要有犧牲課餘休息時間的心理準備。當然,工作出色可以評選優秀學生幹部,這也是有一大筆可觀獎金的。」
負責接待她熟悉環境的副主席一溜兒說完,就回自己位子上修指甲去了。
廖思危站在屋子中央四下看看,有看雜誌的、有戴個耳機聽音樂的、有在電腦上打麻將的、有小聲聊天的。她把自己的東西在指定的桌子上放下來,又去找剛才那女生。
「請問我現在要幹什麼?」
「你是部長,你來問我?」
「那副部長是哪位?」
「她去上課了。」
廖思危走到監督欄前,找到文藝副部長的課表,沒發現這個時段有安排任何課程。無聊之下,只好打開英語四級練習冊,用題海戰術打發時間。
過了一會兒「嘀嘀」兩聲,手機發來一條短信,「我們去喝下午茶,就是早上你去過的那個餐廳,來吧。發信人:博斯。」
廖思危很高興,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因為早上和曹傑一起吃早餐受什麼影響。下午茶是一定要赴的,但是這裡又不讓無故缺席。
廖思危想了想,把東西都留在位子上,試著朝外面走,心裡打定主意要是被喊住問就說去廁所。
沒人注意到她,一出學生會她就迫不及待地朝早上去過的餐廳跑,剛推開門就聽見一個蓋過一切的聲音在叫:「喂,多送兩個雞翅吧,才這麼點就好意思叫翅桶啊?」
「你自己也說了,是翅桶不是翅盆。」
「靠,小氣樣!」E拍拍那個紙桶,「給我來兩份!」
服務小姐抓過賬單,在翅桶上面寫了個「2」,扭著屁股走了。
「改天泡你!」E朝著她說唇語,「哎哎,小廖妹妹來了,挪屁股讓個座。博斯你這死鬼,一個人坐兩個人的位子,你臀圍多少?」
「別吵別吵!」博斯正起勁打著遊戲。
「手機遊戲也玩得這麼起勁,瞧你那點出息。小廖妹妹,聽說你進了學生會,那裡面的女人是不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博斯終於把手機玩到沒電,「人家進人家的學生會,關你什麼事?」
「混賬,就算不關我的事至少也關你的事吧——你這衰鬼!你玩的居然是我的手機!」
「學生會很忙吧?」博斯端起奶茶壺,「還以為你沒時間來。」
「不會啊,你們以後可別漏了我。」
博斯停住倒奶茶的動作,瞥了她一眼,廖思危心裡一跳,不會吧,這麼快就看出我在撒謊?哪知他搖搖手腕,「這壺我喝過了,給你換新的,服務員!服務員!服——務——員!」
小姐扭著屁股過來了,「又怎麼了又怎麼了,就你們這桌事最多!」
「我們再要一壺奶茶。」
小姐記完了,不走,叉腰,「還要什麼一次頭說了,正忙著呢。」
「那好啊,你們店裡頭吃的我們都要了——不給錢行嗎?」
廖思危盡量不打飽嗝地推開學生會緊閉的大門,看來以上廁所作為突然消失的理由是行不通了——有去一個半小時廁所的嗎,有去了廁所回來還直打飽嗝的嗎?
廖思危愣住了,裡面的人圍成了一個圈,在開會的樣子。因為她的不宣而入,所有人都一致把目光像槍口一樣對過來。曹傑正講什麼講到一半,後半句話突然卡在喉嚨裡了。
「對不起……」廖思危無地自容地說。
「沒事,才剛開始不久。」曹傑也沒問她去哪了,只是揮揮手,待廖思危坐好才說,「那,我把剛才的再重複一遍,大家聽過的多聽一遍啊。」
「不要吧!我等下還有事哎!」一個女生小聲地嘀咕,很明顯不是針對曹傑而是旁邊的廖思危。
廖思危頭埋得更低。
曹傑當然不會沒聽到,不過他既然故意拖延時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們和國際關係學院有一個萬聖節聯誼會,對方都是國外來的學生,事關交換留學生的問題,所以這次聯誼會比較重要。廖思危?」
「在!」
「這是你文藝部負責的,」曹傑微笑一下把資料遞過去,「好好幹啊。」
「我?」廖思危一下子傻了眼。
曹傑給她的資料只是一個梗概,每條都要擴展出一大堆任務。其中食品、獎品以及裝飾物的採購,節目表演,會場佈置不愁找不著人來負責,但是類似聯誼內容記錄、晚會策劃、搬東西等等辛苦的差事,以她廖思危的能耐,就絕對不可能找得到任何人來代勞。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只剩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了!
晚上10點,廖思危坐在學生會裡小聲嘀咕:「老美就乖乖待在老美,跑到這裡來聯什麼誼。」一邊不敢怠慢地加緊卡時間編節目表。
學生會裡已經走得只剩她一個人,真是荒唐,又不是為了那筆優秀學生幹部的獎金,有什麼必要坐在這兒加班到深夜,連吃喝黨成立四週年胡吃海喝慶典都沒顧得上去。
曹傑帶她去吃了頓晚飯後也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走之前指給她看自己桌上的咖啡,困的話喝點有用,潛台詞就是即使熬夜也要做完。
聯誼會完了以後說什麼也要找借口離開學生會,這就是快要瘋了的廖思危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喲,還在用功哪。」拎一個塑料袋的E站在門口說。
「E!」廖思危像看見救世主一樣,確切地說是情緒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宵夜——那幫孫子呢?」
「孫子?」廖思危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學生會的成員,「回去了。」
「你傻帽啊,一個人留這兒,給你多少好處?」
廖思危剛剝開錫紙,聞言耷拉下頭,「我也覺得我是傻了,我到現在還懷疑我進學生會這事是真是假。」
「別幹了。」E把廖思危面前攤一堆的東西拾掇拾掇丟到垃圾筒裡,「這兒沒一個是東西。」
廖思危也沒去撿,至少在她吃完宵夜前不想看見那些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