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西沉,一片殷紅霞光暈染了半邊天,火燒般的紅光灑落在穆沙府的廳堂內,一個嚴峻的聲音正自其中緩緩傳出。
「一艘載運了八萬石糧食的商船,船上三十六名侍衛與船工喝了被人下了迷藥的酒,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埋伏的伏兵所殺,所有糧食不翼而飛。」
廳堂內氣氛詭譎,在座眾人個個神情僵硬,看著坐在一張做工精細的黃花梨木椅上的男人,不由得猛嚥口水。
「好在我另外以陸運方式提早一個月運送了另一批米糧,並在預定的時間內送至邊界補給軍糧,不致延誤戰力。」闕穆沙緩緩從椅上起身,黑袍曳地,一張俊魅的容顏毫無笑容,冷戾的黑眸一一巡視過自己那些心虛不已的手足至親,「不然,軍糧若無以為繼,影響了邊境戰情,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七弟真是有先見之明。」闕家老二闕政天尷尬回應,但在他冷厲的視線下,勉強堆出的笑容已快要掛不住了。
「未雨綢繆。」闕家老大闕仁偉卻是說得不屑。
闕家老三闕德明什麼都沒說,臉上有著驚懼不安,其他兄弟臉上的表情與他大同小異。
砰的一聲,闕穆沙突然握拳捶向桌子,一張石桌竟應聲斷成兩半,可見其內功之深厚。
在場所有人臉色陡地一變,瞬間一片死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驚懼的看著神情陰鷙的他。
雖然他不過是個庶出之子,在人口眾多的闕家中排行第七,但即便如此,他的兄長們仍只敢在心中腹誹,無人敢發出不平之鳴。
因為他善權謀、工心計,還組織了一支近千名的密探落腳全國各地,收集各方情報,不過短短幾年,他便縱橫商場,舉凡陶器、木製傢俱、漆器、石雕、茶葉等皆做得有聲有色,幾乎獨攬闕家在各地的產業大權,還在幾個商場巨擘的推舉下成了陝西商會的魁首,權勢過人。
他們當然知道他的野心就是坐上闕家大位,可以想見的,由他繼承家主之位,闕家必將會有一番榮景,但他們以後可都得咬著牙根過日了。
因為出身低下的關係,他們小時候都欺侮過他、羞辱過他,以大欺小的將他圍毆打趴在地上,寒天推入冰河讓他受盡凌虐,竹條打得見血更是常有之事,但這傢伙卻在七歲開始習武後漸漸長得又高又壯,後來他的身手愈來愈好,他們便不敢再對他打罵了。
闕家世代從商,在長安城坐擁好幾座的金山銀礦,他們父親闕恪東風流倜儻,娶了三妻四妾,兒女不少,他們在座的這些兄弟一出生即是天之驕子,長大後個個生活奢靡,好聲色犬馬,恃威作福、自視不凡,哪能忍受向來被他們看不起的庶出之子壓在他們頭上,更別說兒時對他的欺壓凌辱,他還不知想怎麼報復呢。
他很清楚這些兄弟在想什麼,他迅速的聚集起大量財富與勢力,現在更是開拓起海上貿易,闕家子弟裡有誰比他有資格坐上大位 但這些人卻一直找他麻煩!
闕穆沙抿唇不語,刻意讓此刻凝結的氣氛延續。
終於,他冷冷開口,「有一場表演,是特別為大哥準備的,也該上場了。」
他眸光冷酷的一抬手,幾名侍從立即從外頭提進來一爐爐已經燒紅的炭火架在地上,隨即一隻大甕被扛進來,放置在炭火上方煎烤著。
接著,另兩名小廝各握了一柄利刃,磨刀霍霍的站在一旁。
眾人見狀面露不安。
果真,一名被綁成粽子般的男人隨後被丟進廳堂,他躺臥在地,嘴巴塞了布,一張老臉泛青慘白,身上已被劃破好多刀,渾身鮮血淋漓。
原本氣焰頗高、滿臉不屑的闕仁偉一見到那人,頓時臉色一白,身子亦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闕穆沙冷冷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就是他帶頭殺了我船上的三十六名手下,劫走了八萬石米糧,陰毒得想讓皇上要了我的項上人頭。」
「真……真的該死!」闕仁偉說得顫抖,忐忑的眼神看向跟他同謀的三弟、四弟,兩人臉色一樣慘白。
「他是該死,但他欠下的可是三十六條人命,不該讓他死得太痛快,所以應該將他剮肉煮食,再加以鹽漬,才足以告慰那三十六條亡魂!」
男人拚命搖頭,老淚縱橫,渾身戰慄,絲毫沒有當時血洗商船時的狠勁。
闕穆沙冷冷的看著站在身旁的總管一眼,金滔立即吩咐兩名侍衛,他們旋即動作迅速的扛進了兩大袋鹽,毫不手軟的就朝男人身上倒,他們知道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有不少是活生生的被他扔到海裡餵魚的,這傢伙是死有餘辜!
男人的嘴巴被塞了布,發不出痛苦哀號,但一張臉扭曲慘白,不停的在地上翻滾掙扎,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響在在都透露出生不如死的劇痛。
闕穆沙突然朝闕仁偉一笑,「人心險惡啊大哥,他說了還有幕後主使者,也許該把他嘴上的布給揭開,讓大家聽一聽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要!」他驚慌大叫,這一叫,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金滔仍上前拿走了男人嘴裡的布。
男人立即發出如負傷野獸的哀號,「嗚……嗚……」那混著鮮血的口水不時的淌下下顎,只見他痛苦的又爬又滾,蜷縮在地上。
終於,有人發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的舌頭……舌頭被……」闕德明又驚又懼的指著男人的嘴。
闕穆沙冷笑,「我怎麼忘了,他竟然指控此事是我的幾位兄長指使的,所以我一怒之下,一刀便將他舌頭給割了。」
闕仁偉等人個個臉色丕變,嚇得差點沒有魂飛魄散。
但一抹更令人生畏的殘佞冷笑,躍上闕穆沙的嘴角,「這聲音真刺耳,來人,下鍋!」
話語方歇,咚的一聲,熱燙的水花四濺。
「啊—— 」令人不忍聽聞的慘烈哀號在廳內響起,在座的闕家人就像窒息般的拚命喘氣,看著他的表情充滿驚恐。
他冷酷無情 闕穆沙冷笑。那又如何!他今天能走到這裡,是老天爺垂憐加上自己的努力,因為只要一個不留神,他這條命就沒了。
那些買兇的人就在他面前,這些年來他們想方設法的給他使絆子,若非他行事謹慎,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將他拉下目前的位置,面對這一個個不擇手段、變本加厲想要他的命的同根兄弟,他只能以牙還牙!
「這樣就想走 八萬石糧草被劫,軍糧無以為繼,萬一邊境失守—— 」闕穆沙的冷眸掃過那些已吐到無力的兄長們,「你們以為皇上只會要了我的腦袋而不是抄家滅族?」
此話一出,闕家兄弟個個倒抽了口涼氣。他們壓根沒想那麼遠,只想除掉這個討厭的弟弟啊。
闕穆沙冷笑著。這些有勇無謀、急功近利的愚蠢兄弟,他們實在被寵得無法無天,個個不長腦,哪一天怎麼死的大概都不知道!
「你們的腦袋還有闕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腦袋,全是由我保住,誰有能力擔任家主之位,應該已經很明白了吧。」
此話一出,闕仁偉等人面面相覷,說白了,闕穆沙就是想趁機逼他們拱他坐上大位。
瞧瞧這座「穆沙府第」,大興土木三年,豪華氣派,眼前所見的傢俱擺飾儘是上等的檀香木、楠木,其他古董名畫更是件件都價值連城。
府第刻意名為「穆沙」,就是要他們每回看到高高掛在大門上的牌匾時嘔到捶心肝,因為他們拚命欺壓到底的庶出兄弟,可不像他們窩囊到還得擠在闕家老宅。
他已經夠囂張的了,再讓他坐上大位,那他們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認真說來,七弟確實有登上大位的能力,只是由誰繼任又不是咱們誰說了就算的,一切都還要看爹怎麼說。」
闕仁偉身為長子,對出身卑微的闕穆沙原本是一點都沒看在眼裡,但剛剛那場下鍋秀實在太可怕,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強自鎮定的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七弟的意思我明白,不如咱們就做個約定,只要爹將大位傳給哪個人,咱們誰都不能再多生事端,此後必當全心支持家主……至於誰能從爹手中得到那個位子,就各憑本事了。」
闕穆沙冷冷掃了那些貪婪愚蠢的兄弟一眼,緩緩開口,「這個條件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