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章琳剛進門就冷不丁打了個噴嚏,隨手扔掉手中的袋子,雙手交疊抱住濕透的身子跑進浴室。
泡完澡換好乾淨衣服後,她坐在沙發上,揉了揉有些呼吸不暢的鼻子,深吸兩口氣,轉身到廚房給自己褒薑湯。
姜切片,加幾段蔥白,用蜂蜜水煮,可以驅寒潤肺。
薑湯煮好後她端了一杯到客廳,邊看電視邊趁熱把它喝掉,電視中稍胖的男人正在照顧生病的女人,每喂女人一口藥都小心翼翼,似如珍寶般捧在手,護在心頭。
腦海中突然浮現剛回來時朱功用傘擋在她上方,而他卻淋得濕透。
拍了一下自己額頭,前幾天他感冒不知道好了沒,如今又淋了雨,那不是雪上加霜嗎?
不敢怠慢半步,飛快的跑到廚房用保暖杯裝好剛又加熱的薑湯。
……
叮噹叮噹……
裡面的人總是姍姍來遲,在她按了將近十分鐘後,門才緩緩被打開。
「幹什麼?你很無聊嗎?按別人家門鈴很好玩嗎?」
「我……」看著他只開了裡面的桃木門,並沒打開防盜門,心裡有些氣,自己好心怕他生病沒人照顧,結果換來的又是他的白眼,可看到他蒼白無生氣的臉後卻讓她心一沉,病的真得很嚴重?
隔著防盜門,對面吹來一陣涼風,一股淡淡的酒味隨即飄入她鼻中,「你喝酒了?」
朱功瞇著眼瞅了她幾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說完關上裡面的桃木門,留下還站在外面懷裡抱著保暖杯的章琳。
……
「你究竟要做什麼?怎麼總是沒完沒了,不要再按了,有什麼事就說,不要像白癡一樣站在這裡!」
章琳努力吸了口氣,遏制住內心想揍他的衝動,「我褒了份薑湯,怕你剛剛受寒,想拿給你喝!」說完把抱在懷中的保暖杯遞到隔著門的他眼前。
朱功冷眼相看,隨即哼一聲,「我不需要,多謝你的好意!」
剛說完,「哈啾!哈啾」
「還說你不需要?開門,不然我就按到你開為止!」
見站在裡面的朱功並沒開門的意思,抬起右手,叮噹叮噹不停的按他家門鈴。
朱功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孩,無奈的搖了搖頭,打開防盜門。
還沒等朱功反應過來,她已機靈的鑽進他房內。
……
「經理你喝這麼多酒?」進門後她見沙發前的茶几上擺滿了灌裝酒,地上亂七八糟的倒著些乾癟被蹂躪得不成形的空瓶,整個客廳差不多被酒瓶佔了一半。
朱功懶懶的坐在沙發上,「你放下東西就離開!」
「借你廚房一用,我去幫你再加熱,就可以了!」不顧朱功是否同意,她順利找到他家廚房。
廚房不似客廳般邋遢,銀白色的歐式廚具,乾淨而又漂亮,朱功應該還沒下過廚,這裡的東西好像都是全新的。
加熱後她把薑湯端到朱功面前,見他明明受寒了還在喝酒,外面風雨大作,他也不關窗,任一股股冷風隨窗而至,走上前關上窗。
回頭見朱功又在打開一瓶新的灌裝酒。
「不要再喝酒啦!喝了這碗薑湯吧!」坐在他對面,好心的勸著。
朱功不悅的揉了揉太陽穴,「你可以回去了!」
「我要看你喝下去了才走!」她托著下巴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
「你這個人煩不煩,怎麼那麼喜歡多管閒事!」他皺眉,然後端著薑湯一飲而下。
……
窗外秋雨一陣一陣,待章琳離開後,他擦了擦嘴角還殘存的一滴薑湯水。
恍忽間又回到從前汪子琦對他好的情景。冷了,困了,倦了,他越來越覺得,其實人生很戲劇,就好像時下的某首歌,轉角,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的轉角會遇見什麼:開心的,難過的,尷尬的,疲倦的,無奈的,驚喜的……
回國一年後,他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人勸他先立業再成家,但他不想讓她再等待,18歲出國,22歲回國,四年期間都是她一直在國內默默等待著他的歸來,支持著他,期間父親出車禍,癱瘓在床,她不知為他的家付出過多少?
不想再讓她孤單生活,給她幸福的家,一個屬於他倆的港灣,婚後一年就有了可愛的貝貝,雖然是早產兒,但也健康可愛,可幸福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正當他享受這天倫之樂時,上天卻給他重重一擊,只是這次他被擊得粉身碎骨,痛徹心裂。
往事不堪回首,他只有用酒精麻醉自己,病了無法就醫,疲了無法入眠,傷了無法痊癒,如果愛能詮釋永恆,那他願做一隻撲火的飛鵝,縱使會萬劫不復,他也絕無悔意。
無法抹去的記憶,無時無刻的無處不在,到處都被她的影子包圍。像是身在地獄的野獸,縱然力大無比,卻仍然掙脫不了那條鎖心的鐵鏈,只有發出無奈的狂吼,流觴成悲。
他沒有歇息的權利,父親車禍後欠下的債這些年雖已還清了,但父親後半生卻只能伴著輪椅,他需要努力工作,賺取足夠的錢讓父親出國治療,只要有一線希望,他不會放棄,縱使他會被彈得灰飛煙滅。
沒有告訴父母離婚的消息,怕他們承受不了,尤其是母親,喜歡汪子琦深入髓管,疼她猶如自己的親生女兒,更不敢告訴他們離婚的原因,怕給他們致命一擊,雖然不是富裕之家,但也猶為傳統保守。
夜,他只有不停的麻醉自己,希望能褪去現實中的層層事非;白天,他只有偽裝自己,帶上面具去面對形形色色的人與生活。
眼角悄悄劃過一顆淚,微微閉上顫抖的眼,就讓往事一切隨風而去吧,女人終究不是他的天,他要振作,面對新生活!
……
早晨,雨停了,紅楓落了一地,與雨水相溶著,美麗的天空像被洗滌了一個舒適的澡,透給天下的萬物清徹和徇的氣息。
章琳一如以往,被肆意的睡意吞噬了將近8小時後,終於從酣甜的睡夢中轉醒,上班前總是匆匆的梳洗,急急的趕車。
出門時望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朱功應該早就去上班了吧!
站在公交站左等右等車就是不來,等車的上班族也開始越湧越多,章琳急得直跳腳,恨自己嗜睡的毛病,弄得天天早上自己好像急著去投胎。
依稀間看到自己等的車從遠方路口行駛而來,卻不想從旁疾馳而過的小轎車濺了自己一身雨後留下的污水。
「TNND,誰這麼缺德!」抬頭尋覓肇事者,車輛早已不見蹤影,但卻發現朱功倚在不遠處車邊正盯著她。
他向她招手,示意載她同去公司。
章琳看了看自己狼狽的一身,悻悻的走向他,「經理,麻煩你行行好,允許我今天遲到一小會,我要回去換件衣服!」
「你現在快回去換,我在這裡等你!」
「不用不用,我等下自己坐車過去!麻煩你多不好啊!」
「話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說完進入車內。
「好啦,你等幾分鐘,我馬上回來!」
……
再回到車內,靜靜的注視著正在開車的朱功,他今天臉色似乎比昨晚好些了。
在看到他老婆挽著別的男人胳膊時就已知道他們感情會有危機,不過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已離婚了,本來她還真不信他會跟他老婆離婚,不過昨天給朱成打電話時告訴他,她現在和朱功面對面住著,後來聽到朱成說朱功和汪子琦離婚了,她才信。
一旦一個女人給男人戴了綠帽子,那麼離他們的苦難就不遙遠了!
……
突然傳來一陣車胎與水泥平滑公路摩擦銳利的刺耳聲,章琳反應過來,見剛還好好開車的朱功已停下車,兩手正緊扶著方向盤,臉色煞間變得慘白,額上已出現泣泣汗漬。
她嚇得連說話都帶有絲絲顫抖,「朱經理,你……你怎麼了?」
「我……」朱功費力擠出一個字,徹底昏了過去!
急得手忙腳亂的章琳叫了救護車。
……
在她還沒緩過神時,給朱功救治的醫生已走到她面前。
「你是病人老婆嗎?」
「啊?」
「你是怎麼做人家老婆的?病人急性胃出血,再過些日子怕是要穿孔了,做女人的不懂得照顧自己家老公嗎?」
章琳眨了眨眼,望著眼前慈眉善目說話溫吞,但句句話針針見血的醫生,對他搖了搖手,「我不是他老婆,只是在同一個公司工作!」
「那他家屬呢?」
「哦,我已通知了他哥哥,應該馬上就會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朱成滿頭大汗的從醫院走廊那頭跑過來。
「朱功,他……他有沒怎麼樣?」
章琳遞給他一張紙巾,「先擦擦汗吧,喘口氣了再問!他沒事!」
站在旁邊的醫生皺皺眉,對朱成說,「你是病人家屬?」
朱成邊答邊把已滲透汗水的紙巾扔進垃圾筒,「是的,他沒什麼問題吧!」
「你們是怎麼弄的,他完全飲食不規律,饑一餐飽一餐。」說著看了看朱成的裝扮,「你們也不像吃不起飯的窮人家啊,還有,你知道他這幾天喝了多少酒嗎?如果今天再晚些過來,後果不堪設想!以後你們一定要督促他,按時吃飯,按時作息,不要為了幾個錢到時弄得連命都沒了!」
朱成聽他說完,從兜裡掏出煙,遞一根給醫生,「要一支嗎?」
「不用,這裡是醫院,請注意影響!」說完踏著有節奏的步伐離開了。
……
朱成剛想進病房,章琳一把拉住他,「現在不要進去,他正休息!我們就在外面等等吧!」
「哦,好,對了,你不用去上班?」收好煙,拉著她坐在醫院走廊的淺藍色椅子上。
「我剛跟組長請了半天假,沒關係的!」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早就說過他,讓他要注意自己身體,他偏不聽,結果你也看到了!」朱成歎了口氣,頓了頓,繼續說,「他這些天總是用酒精麻醉自己,白天裝作沒事一樣去上班,晚上回到家後就不停的灌酒,你說我這個弟弟怎麼會為了個不知恥的女人變成了這樣?」說完把頭埋入膝中,久久不能言語。
章琳拍了拍他肩頭,「也許你還沒有愛一個人到深入骨髓,不能體會他那種感覺吧!不過我倒是挺敬佩他的,像他這樣癡情的男人在世上畢竟只有少數了!」
朱成微微抬起頭,言語有些哽塞,帶有一點鼻音,說道:「你知道嗎?他離婚了又怕我們家裡人知道,總是讓我替他遮遮掩掩,就前天,我們回去看父母,他當著母親的面還在誇汪子琦是個好女人,替他洗衣做飯,照顧得他周周到到,當他說完後,一個人又悄悄的走到後院,獨自感傷,其實我都知道,但我真的不明白,他好幾個月前就知道她背叛了他,他卻還在自欺欺人,騙他自己騙父母。
有時我真的想一拳揍醒他,我也知道他長這麼大就汪子琦這麼一個在他心中至若珍寶的女人,但他真的做得夠好了,從小他就受女孩青睞,經常有女孩給他寫情書表白之類的,但他為了不讓汪子琦吃醋生氣,竟打小就對別的女孩冷言冷語,養成習慣現在也改不了了!其實他本質不是那樣的,天,他為了那個女人究竟做了些什麼啊?」越說語氣越激動。
章琳拍拍他的後背,幫他順順激動不穩的氣息,「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只要他人沒事就好了!」
朱成突然握住章琳的手,握得很緊,讓她逃脫不了。
「先放開,有什麼話好好說!」她繼續抽了抽被套緊的手。
朱成卻沒有鬆開她的意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最近我忙著去各個省市開會,有時一走就一個月,明天我又要去N市,可能會走兩個星期,小琳,你不是住朱功對面嗎?在我出差這段期間你能幫我照顧一下他嗎?拜託你了!」
「唉呀,你不要說什麼拜託不拜託啦,你是我朋友,有事當然會幫你,可是朱功他……」
「小琳算我求你了不行嗎?」
「好啦,我幫你照顧他!不過出差回來要給我帶禮物哦!」
「沒問題!」
……
朱功生病這段期間,章琳可真的起到了他保姆作用,每天早餐午餐晚餐都監督他按時吃,該吃的藥一顆也不准他落下,面面俱到的開水藥丸遞到他手上。
儘管他每天不給她好臉色,還要受盡他冷言冷語,讓她虐心虐肺,但她是一個承諾朋友後就不會反悔的人,所以任朱功怎麼挖苦她,諷刺她,她全當耳邊風了。
……
依稀間時間過了十多天,他在章琳每天的轟炸下兼示威下,飲食作息各方面有規律後,臉色已恢復了紅潤,人也不再那麼虛弱了,本不想她總是打擾自己,但無奈朱成威脅他,如果敢抵抗就把他離婚的事告訴父母後,他放棄了,隨她出現在自己眼前。
不過她還真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前些日子明明見到他都躲避不及,現在卻能坦然自若的面對他。
家中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各傢俬各置其位,整齊的擺放著,各種營養品,堆滿了茶几,只是現在家中再也找不到一滴有關酒的液體了。
看著正在廚房穿梭的背影,心中無限感歎,雖然她年紀不大,但家務卻做得至純至美。
……
「大人,大人,回神啦,超級棒棒的神廚要上菜嘍,是不是期待很久啦!」章琳從廚房端著一盤清蒸魚湊到他鼻前,然後身子一旋轉,把盤子放到桌上,隨即又進了廚房。
鼻間還蕩著淡淡的魚香味,醫生說他最近不能吃辣,他不知道她哪來那麼花樣,每天變著魔法般給他做些清淡但又不失營養的菜。
「大人大人,幫我來拿下碗,你說你們家廚櫃沒事裝那麼高幹啥,害我每次都要費好大勁!」
朱功放下正在看的晚報,走到她跟前,說:「誰叫你是個矮冬瓜,還有不准再叫我大人!」
「你現在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是大人是什麼?你每天欺壓我這個小百姓,不是大人是不什麼?你雖滿臉正氣,卻對我公私不分,不是大人是什麼?」
朱功邊拿碗筷邊斜了她一眼,她這是什麼歪理?
……
吃飯時,章琳看著電視裡播放的動物世界,看著自然界生龍活虎的動物們,有的在天空自由翱翔,有的在陸上激情奔跑,有的水中盡情玩耍,心中無不是一陣蕩漾,如果她也能像它們一樣該多好!
「大人,明天反正週末,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去野生動物園好不好,帶上你家貝貝!」
朱功放下碗筷,盯著她,經過這十多天的接觸,她是越來越沒顧忌了,把他家當她家,對他說話也不像以前,直言直語,她真的把他當朋友抑或是病人了?
「不去!那是幼稚人去的地方!」
「我說大人,就算你不想去,那貝貝呢?她才四歲耶,你都沒帶她去哪玩過,成天把她放在你父母家,你覺得不應該多帶她出去走走嗎?」
「小孩子懂玩什麼?」
「大人,這就是你不對了,從小你不帶她出去開闊視野,讓她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到時她長大了,別人問她童年的記憶是怎麼樣的?你叫她怎麼說?」
「你說的都是一堆歪理?」
「好啦,大人,去嘛去嘛!」說完放下碗筷,走過去搖搖他胳膊。
朱功則重拾碗筷,低頭沉默,夾菜慢慢咀嚼。
「大人,你不說話就是默許了啊!呵呵!」
朱功感覺眼角抽搐了兩下,抬頭看了她一眼,「我吃完飯了,你現在回去!」
章琳朝他撇了撇嘴,「洗完碗就會走了啦,天天都要趕我幾次,你煩不煩啊!」
「知道我要說,你還賴在這,不早點回去?」
「拜託,是你大哥要我好好照顧你的好不好,再說我就住你對面,有什麼早晚的?」
「你一個女孩子家就不怕人家說閒話?」
「哎喲,真的服了你,你以為這是大雜院啊,一男一女在一個屋三公六婆就會到處宣傳;這是大廈,出了門,鬼都不認識,再說了,我和你,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我根本就……」
「我也不喜歡你!」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這種話你也得搶在前頭!」懶得和他再說下去,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走向廚房。
……
半分鐘後,從廚房爆出一聲聲瘋狂的女尖叫聲。
「大人,大人,快來,快過來啊!」
朱功家的廚房靠近陽台,理所當然能看到對面那座層林盡染的山脈,只是今晚夜空下的它顯得格外耀眼美麗。
不知是哪位浪漫的人,在山坡的樹枝上掛滿了五彩繽紛的小綵燈,紅的綠的藍的紫的,一閃一閃,在漆黑的夜中顯得格外耀眼。
突然『嘩』的一聲,那些小綵燈像會隨風移動似的,像精靈一樣,在清爽寂靜的空中跳躍著,在人眨眼間已拼湊成一個大大的心。
「哇!」章琳見此紅唇微啟。
「你要吃蒼蠅嗎?嘴張那麼大!」
「我驚訝不可以嗎?不知道是哪個幸福的女人得到了如此浪漫的男人哦?」
「反正不是你!」朱功說完轉身回到了客廳。
章琳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伸出雙手握成拳眥著牙恨恨的在他背後舞了幾下。
真是一個木訥的男人,毫無浪漫細胞可言,難怪他老婆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