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雪已經開始為下一次的留學做準備,正純興趣缺缺地陪她一起上街購買必需品。
「你的日語學得怎麼樣了?」在一家專營設計材料的小店裡,看著正雪埋頭在一堆怪模怪樣的塑料製品中,正純一邊把玩著一個亮晶晶的塑料小盒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Noproblem!」正雪頭也不抬。
「我是問你日語啊,文二小姐!」正純無力地低吼。
「當然是沒問題。」正雪揚起眉,嫌她少見多怪地瞇起眼睛,「學外語對我來說駕輕就熟。」
「你就不會厭煩嗎?」想當年正純自己上學的時候,可是對外語深惡痛絕。推己及人,正雪是自己的妹妹,她就也應該討厭學外語才對。
「拜託!」正雪捧著一堆正純叫不上名字來的奇形怪狀的塑料管子站直了身子,「大姐,你的外語一塌糊塗,可不代表我也會跟你一樣——話說回來,學外語真是一樣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惜像你這種人是無緣體會了。」結局也不忘損她一句,說完便轉身結賬去了。
正純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有什麼意思?你怎麼不說自己是個書獃子。」
付款的正雪嘴也沒閒著:「我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死讀書的書獃子。學習別的民族的語言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你可以藉著學習他們的語言來感知這個民族的文化……算了,跟你說也是對牛彈琴。」
正純恨恨地放下手中的盒子,「對,我是牛!那你這個聰明人為什麼還要我來陪你逛街?」
「你的作用就在於——」正雪狡猾地一笑,然後將打包好的東西往正純手裡一塞,「我需要一個幫忙拎包的人。」
「臭丫頭!」正純嘴裡罵著,但還是習慣地接過東西捧在懷裡。
「可惜,我那個未來的姐夫,空有滿腹才華卻找了這麼個草包老婆……將來你們相對無言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要及早充實自己的知識儲備。你要小心,萬一哪天他回過神來,發現你根本配不上他的時候,那可就晚了。」正雪狀若親暱地挽起姐姐的手臂,嘴裡卻吐著惡毒的實話。兩人一齊從店舖裡走出來。
「唉!文正雪,你又開始了!我只是從大學退學,別把我說得跟文盲似的——好歹我也是出過幾本書的作家呢。就算不是著名作家,那也是小有名氣的寫手——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下?」正純很不服氣地沖妹妹瞪著眼睛。
「是!大作家。」正雪淡淡地笑,「那你在俞沐林的同學面前為什麼隻字不提你的作品?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是小有名氣的寫手嗎?」
正雪故意學正純的用字,讓她慪得幾乎吐血。
那天見到的沐林的那幾個同學,一個報社的記者,兩個大學的講師、教授,還有幾個劇作家,幾個評論家,幾個編輯;有一個年齡比沐林小兩歲的女子,甚至還是個名氣不小的詩人……早知道就不要找學文出身的男人來當自己的另一半。在他們把酒言歡的時候,她怎麼也沒辦法提起自己的作品。
「要不得的虛榮心。」正雪嘖嘖咋舌,「難道連你自己都覺得你寫的東西見不得人?」
「才不是!」正純飛快地否認,然後半天才悶悶地側過臉,「我,不願意跟他們討論我寫的東西,我不想被他們評頭論足——不管是表揚還是批評,我們又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人,我寧願把我的文章貼到網站上給不認識的人看,讓他們罵,也不想讓沐林的同學他們誇。」
正雪面露憐憫地輕挽姐姐臉龐上的髮絲,「你呀,大概自己也覺得被誇的可能不高;別說人家沒看過你的書,就算看過誇你兩句,八成也是看在沐林的面上不忍讓你難堪罷了——話說回來,我倒覺得你寫得還不壞。你不要想那些沒用的,只管堅持自己就是了。」
正純微微詫異地盯著妹妹的臉,這種程度的鼓勵還真是很少從妹妹嘴裡聽到呢!她簡直感動得快要掉眼淚了。
「對了,咱們去姐夫的學校看看他吧!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正在上課……」正雪的眼睛突地一亮,冒出一個點子來,「咱們去聽他講課。」
「……為什麼要去聽他講課?」正純警惕地擰著眉頭,「不是每天都看到他,幹嗎還特地去學校裡找他?」
「不一樣啦!男人,在家和在外面是兩張面孔的。」正雪搖著頭教育姐姐,「難道你不好奇他在工作的時候是什麼樣嗎?」好奇倒是有的,不過……正純皺眉猶豫著,正雪一拽她的衣袖,「走吧!」
正純就這麼被妹妹拉著,一路來到X大。
「學校這麼大我都不知道到哪裡才能看到他。」此時,正純的好奇心已經全部被勾起來,她站在校園寬闊的林蔭道之前,翹首張望著前面遠近一排四五幢教學樓,現在,她倒真想馬上找到沐林的課堂,聽聽他的講授。
「問嘛!」正雪不再理會她,向有人經過的林蔭道走過去。
沐林不是剛調到這裡不久,會有人知道他嗎?正純微微皺眉,看著正雪走近一個手裡抱著幾本書的女生。
「你好,麻煩打聽一下,你知道俞沐林老師現在哪裡上課嗎?」正雪一臉客套的笑容,這種笑容可是很少賜給正純看的。正純哼了一聲,等著看女生回答說不知道。
「是新來的俞老師吧?」女生輕快地笑,竟然十分瞭解,她回頭衝前面最近處一幢六層樓一指,「三號教學樓,俞老師正在上中文0401班的課。應該是在三樓五教室,你們過去看看吧,快下課了。」
「哦,謝謝你!」正雪回她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回頭看向姐姐,一臉得意,「沒聽見說快下課了嗎?還不快來?」
「你怎麼知道她知道?」一邊走,正純一邊眨著眼睛。
正雪拽著她的胳膊,歎了一口氣:「姐姐,你不會張開眼睛看看啊?那個女生手裡拿著的書是《中國文學史》——那不就是准姐夫教的課嗎?她怎麼會不知道!」
哦!正純嘟起嘴,她又沒走過去,怎麼看得到書的名字——
推開第五教室的門,果然一眼就看到沐林站在講台上,正講得神采飛揚。
姐妹兩人悄悄地在最後面找了個地方坐下。
正純抬手支著下頜,靜靜地看著台上妙語連珠的未婚夫。
教室的門是在課堂最後面,不過他應該也看到她進來了,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他——
「關於屈原的身世還曾有過兩種不同的說法。近代的廖季平在他的《楚辭新解》中提出歷史上根本沒有屈原其人的說法,這種說法被聞一多先生駁斥過了,但卻有胡適先生的支持;還有一種意見是說屈原是一名文學弄臣,只肯定其在文學上的地位,而不承認其人格、思想和行為有進步意義……當然在我們今天看來,每種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實際上在史記中,關於其人的記載也比較混亂……」
正純專注地凝視著沐林——他講課的聲音也很好聽,比平時說話的聲音略高一些,也更清晰一些;但語氣同樣是溫和可親的。他的眼晴亮晶晶的,透射出睿智的光芒,溫和地巡視著整個教室。
正純的唇邊帶著一抹欣賞的笑,注視著台上沐林的一舉一動。
他神采奕奕的模樣讓正純禁不住心中怦然:似乎不太真實似的,這個優秀出色的男子,竟然會是自己的未婚夫;那麼多雙眼睛欣羨地追隨著的男子,竟然是屬於自己的。
笑意在唇邊慢慢擴大,正純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正雪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襟,「別笑得像個白癡似的,他在台上看得可清楚——」
正純放下支著下巴的手臂,先白了正雪一眼,然後再換上一個嶄新的笑容面對自己的未婚夫。
「虛偽死了。」正雪低聲嘟囔著,帶著促狹的笑意。
隨著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下課的時間已經到了。
沐林意猶未盡地結束了自己的講授,「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大家回去以後請就今天上課的內容寫一個評論,下周上課的時候交上來。」
他走近講台將上面散鋪的書本收拾好,一邊抬起眼,沖後面的正純一揚眉。
正純一抿嘴,還沒站起來,已經看到有幾個學生湊上講台圍著沐林問東問西。
「看吧,」正雪一揚下頜。「我說得對吧,他有你不知道的另一面吧。」
「這算什麼另一面啊!」正純聳聳肩,心裡有著不願承認的意外,想不到自己溫吞吞的未婚夫站在講台上的時候,竟然如此光彩照人!
「你們怎麼來了?」應對完自己的學生,沐林抱起書衝她們招招手。
「等著你請我們吃晚餐啊——」正雪飄忽地一笑,然後扭頭看正純。
正純直面沐林晴朗如春日陽光的笑臉,忽然舌頭打結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呃……」話未說出口,臉頰已緋紅。
「怎麼了,丫頭?」沐林馬上察覺了她的異樣,將書本信手扔到一旁的課桌上,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怎麼臉孔紅紅的?」
「我沒事……」正純一側頭,躲過他的大手,臉卻是更紅了,「我才沒事呢!」
正雪好笑地側著頭,支著下巴,看好戲地注視著姐姐臉上那百分百是羞赧的嫣紅,「文正純,你長這麼大就屬現在最文藝味了……」
「文正雪!」在桌子正面狠狠地跺了她一腳,正純裝作沒事的表情,抬頭笑對自己的求婚夫,「別管她了,你講的東西好有趣哦!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竟然還有人寫文否認屈原的存在,真是太奇怪了。」
沐林揚著唇角,輕輕地撫著她的短髮,「如果你喜歡,可以在我有課的時候來旁聽——不過,你不是討厭學校的嗎?」
「我……」正純張了張嘴,沒錯啊,自己是很討厭上學的啊,要不然也不會大學只讀了一年便申請退學了。可是,為什麼現在她竟然覺得,如果是聽他講課的話,讀書也是蠻有意思的呢!
「不急。」沐林包容地輕攬她的肩膀,親暱地將她環在身畔,「你最大的優勢就是年輕,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決定自己到底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沒有人會勉強你。」
「好命哦——」文正雪笑著站起身,也不計較剛才被踩了一腳的事情,「那麼,准姐夫,我可有榮幸和你們一起共進晚餐?」
「應該我說,可有榮幸請你們共進晚餐?」沐林回身拾起自己的書本,「再等我一下子,我收拾好東西就可以走了——想吃什麼,我請客。」
「太好了。」正雪是實用主義者,她輕輕摩掌,「我想吃日本料理,就當作提前體驗生活吧。」
「你馬上就去日本了,到時候天天吃,吃得噁心死你!」正純衝她掀掀眉毛。
三個人一同走出教學樓走在校園裡的林蔭路上,初冬的太陽已經西斜,涼意微微侵襲;校園裡到處是背著書包行色匆匆的年輕學子。
正純好奇地張望著每個面帶青澀的學子;他們都同自己的年紀相仿,如果自己不是堅持不要上學的話,現在應該和他們一樣,就徜徉在大學的校園裡。
「在想什麼?」沐林的手裡現在拎著剛剛正雪採購的一大包東西,眼睛裡清晰地映著正純略顯迷茫的小臉。
「我在想……」正純咬了咬下唇,「我什麼也沒想。」
沐林淡淡一笑,和正雪交換了一個眼神。
正雪挽著正純的胳膊,「既然什麼都沒想,那麻煩你快一點走,我都快餓扁了。」
正純從廣闊的操場上收回游移的目光,當她把頭轉向校門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美人——
一個身形高挑,一襲米色套裙的女子,正在校門前面跟幾個學生說話。一邊說,一邊微微頷首,神態優雅,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氣質動人。
「哇,美女……」正純輕聲地感歎。
兩個人聽到正純的感歎都把目光投向她望的地方,同時,那名女子也在學生的手指下轉頭沖三人望過來,目光交錯——
女子臉上精緻的眉眼在且驚且喜的笑容下更顯得風情萬種,「沐林——」溫柔地輕喚一聲,然後緩緩地伸手,挽一挽耳邊的頭髮。每一個動作都讓正純自歎弗如的優美動人。
咦?什麼人?正純立刻如臨大敵地擰起眉頭,霍地轉頭去看身旁的未婚夫,用眼神相詢:這個美女是誰?為什麼一副跟他熟稔的樣子?
沐林用空著的左手牽起正純的右手,微笑著迎了上去,「北寒,你不是下個月才會過來嗎?」
「我已經都準備好了,所以提前來看看——你還好吧?」美女連說話的聲音都軟綿綿的,如春風拂面。
北寒,北寒!原來她就是北寒。
哦——正純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個連身為女人的她看了都會怦怦心跳的大美女就是他們嘴裡的北寒,就是他們念念不忘的最美麗的校花——可是,憑什麼一看到她家沐林就眉開眼笑的樣子?
小心眼地捉緊沐林的胳膊,將自己的身子整個貼上去。正純使勁地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純純地張大嘴巴誇張地笑,「沐林,這個漂亮的姐姐是誰啊?」故意狠狠地把姐姐兩個字叫得大聲一點。
北寒雅致地勾著唇角,伸起手來,等著與沐林握手。
文正雪捂著嘴跟在後面,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姐姐一臉全副警戒的模樣。
沐林一手拎著正雪的包裹,另一隻手被正純牢牢地捉住,實在騰不出手來與北寒握手,只好抱歉地笑笑,「好久不見了。正純——」他扭頭看著正純,示意她與北寒握手,「這位是姚北寒。那天你見過的姚南錦就是她的哥哥,她也是我的校友。」
「哦!」正純一隻手仍舊摟住沐林的胳膊,另一隻伸出來使勁地握住北寒的手,「姚姐姐。」故意使勁地叫姐姐。
北寒與正純兩手相握,清雅地一笑,「你好。」
「北寒,」沐林抽出被正純抓著的手,並不向前伸出,反而改去摟上正純的肩膀,「她叫文正純——我的未婚妻。」
北寒飛快地抬眼看了一眼沐林,但叫正純佩服的是她臉上的表情竟然全無絲毫的動搖。
「你好!」正純重重地搖了搖與她相握的手,然後首先放開手。
「想不到,你的動作這麼快……」大美女的盈盈眼波留連在別人的未婚夫身上,「回來也沒多久,竟然連婚都訂下了。」
說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姿態優雅迷人,「既然這樣,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頓飯吧。就由我來作東,權當彌補沒能參加你們訂婚式的遺憾。」
沐林沒有表態,只是低頭看著正純。
正純還沒開口,一起在後面低頭沉默著的正雪淡漠地開了腔:「那可是好極。不過,我們剛剛還在說想去新開的歐陸西餐體驗一下,可不巧要讓姚姐姐破費了。」
正純擰過頭去看妹妹——這傢伙,剛才她不是說想要吃日本料理的嗎?怎麼又變成要去吃西餐了?她說的那家西餐廳剛開業不久,以餐點美觀價格昂貴著稱——壞心眼的丫頭!
迎著北寒詢問的微笑,正雪瞇著眼睛自我介紹:「我是他的小姨子,文正雪。」
沐林笑笑,還沒等他開口,北寒已經微揚娥眉輕啟朱唇:「好啊。雖然我一向認為還是中餐的飲食結構更合理,不過既然西餐合小妹妹的胃口,這個東道我還是作得的!」
正雪邁前一步站到正純的身邊,和姐姐一起,輕揚下頜與她對視。
看不見的火花在空氣中瀰漫,幾乎讓人疑心可以聽見「辟啪」作響的爆炸聲。
沐林攬著正純的肩頭,無奈地笑。
昂貴的餐廳果然不負其貴族化的價格。裝潢典雅別緻,室內金碧輝煌,燈光嫵媚燭影搖曳;餐桌,餐布,餐具……一概高級貨;銀質的刀叉拿在手裡,光滑圓潤;再加上悠揚的鋼琴聲緩緩流瀉,果真是個好去處。
氣氛正好,牛排的火候也正好,香氣四溢,讓人食指大動;唯一令人不爽的就是對面的美女,一副曖昧的笑容與自己的未婚夫話著家常。
正純一叉子狠狠地紮在鮮嫩的牛排上。
「怎麼了?」姚北寒仍舊是不變的笑臉,「牛排不合妹妹的胃口?」
「不是。」正純虛偽地勾勾嘴角,「我就是喜歡這麼吃。」
「難道正純妹妹是不習慣使用刀叉?」北寒的嘴已經抿成了一條線,輕輕割下一塊牛排,動作極美,「說來也是,用慣了筷子,想要使好刀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正雪輕哼一聲,同樣優雅地割下一塊肉,輕巧地叉起來舉到嘴邊,「筷子的用法巧妙地運用了物理槓桿的原理,這可就不是那些還處於茹毛飲血階段的野蠻人能體會出來的了。」
「可不過……」北寒瞇起眼睛,一副「你可掉進圈套了」的表情,「剛剛可是小妹妹提議來吃西餐的呵。」
「是呵——」正雪將肉塊細細嚼盡,冷然地側頭,「因為我最喜歡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了,會讓我很有優勢感;這個姐姐可能沒有體會吧。」
「好,好極了。」北寒沒想到對方居然反應比她更快,只淡淡地笑笑,權當應對。
正純翻了翻白眼,使勁嚼著筋道的牛肉。這種事情太無聊了,自己才不要那麼沒品味跟美女鬥嘴,那樣多破壞自己的形象!她可是淑女哩,作惡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吧,她才不要!
沐林沒有做聲,只是安靜地看著正純吃東西的動作,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寵愛憐惜。叫北寒看在眼裡,心中不免一窒。
正純抬起頭看他,腮幫鼓鼓的:「你怎麼不吃?」看她做什麼?如果沒做虧心事就不要用這種心虛的表情看她;要是真的有什麼事看她也沒用!所以,為什麼要看她?
「沐林不喜歡吃牛排。」北寒輕抬眼皮,用過分熟稔的語氣輕描淡寫地替沐林回答,「他一般都是吃中餐的。記得我們在英國留學的時候,他除了自己下廚就是去中國餐館。」
哦,好討厭!故意用這種熟悉的語氣說話,好像她跟沐林有什麼似的!正純皺了皺眉毛,然後眨眨眼,最後假惺惺地笑起來,「哦呵呵,那這麼說來,等我們結婚以後我都不用發愁下廚房的事情了,哦?」
北寒一揚眉,剛要開口,始終沉默的沐林緩緩地抬眼,「北寒,說說你的事吧,我沒想到你會參加交換教師;你不是剛剛才到南大開始講課?」
正純埋下頭,繼續努力跟盤中的牛排奮戰。
北寒抿起小巧的紅唇,「我從英國回來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南大教學?所以我才直接申請了南大。誰知道我剛回來,你竟然回了X大。我沒你那麼好運氣等到調動的機會,只好藉著這個交換教師的機會先回來看看。」說到最後,不免流露出哀怨的語氣,「沐林,算起來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嗯,」沐林瞄了一眼埋頭干吃的正純,無聲地一笑,「是很久了,大概有兩年多了吧。」
「三年零三個月。」北寒輕聲地說。
搞什麼?正雪不滿地皺著眉頭,瞇起眼睛。
迅速地伸出手去拿紅酒,她故意胳膊一拐,將正純面前的酒杯帶倒。紅酒頓時灑了滿桌,更順著桌沿流到了正純的身上。
「哎呀!」正純驚叫著跳了起來,正雪連忙抓起雪白的餐布胡亂往她身上抹,「快擦擦。」
「正雪,你在幹什麼?!」正純低壓聲音埋怨妹妹。
正雪用眼角掃了一眼對面的北寒,「姐夫,姐姐的衣服髒了……」
沐林搖頭笑笑,「來吧,丫頭,去洗手間洗一下。」說著,拉起正純,「我陪你去。」
正純無聲地瞪了妹妹一眼,然後跟沐林一起轉身向外走出去。
看著他們牽著手走遠的背影,正雪瞇起眼睛,冷冷地面對美女一笑,「姚北寒,我不管你從前跟俞沐林有沒有什麼,不過現在姓俞的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你最好把招子放亮一點,纏著別人的男人有什麼意思!」
「未婚夫——哼!」北寒揚起手腕,同樣冷笑一聲,「我愛了他十年,等了他十年!別說現在他只是訂婚而已,今天就算是沐林跟誰結婚了也別想叫我放棄!小丫頭,你別想威脅我,沒、有、用!」
正雪輕輕一順額前的垂發,「真難看——嫉妒果然會讓女人變得醜惡。大姐,你愛他多少年我不管,因為那只是某人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罷了;但你如果試圖做什麼不好看的事情,就別白費力氣了!我警告你,姓文的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恐嚇嗎?」北寒高貴美麗的笑容已經不見,冷冷地伸手輕撫下唇,「我好害怕——小妹妹,你就儘管好好保護你那個姐姐吧!哼!」
正雪垂著眼,用刀子在餐盤上緩緩地劃著,發出難聽的吱吱聲響:「你有什麼手段就都使出來,且試試看吧!老女人。」最後用叉子使勁地一戳,嘴角斜斜,笑得陰鬱猙獰,「看看最後是誰難堪!」
而北寒,只是矜持地抬起手腕,用餐布拭了拭嘴角,「沐林好慢哦。」
正純嘟著嘴唇,臉拉得老長。
沐林正俯身擦拭著她的衣角,抬頭好笑地看著她不悅的表情,「為什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正純口是心非地回答,嘴依舊噘得老高。她悶悶地低垂著頭,睫毛蓋住眼睛。
「你的臉上就寫著『我不高興啦』五個大字!」沐林伸手抬高她的下頜,「你不相信我?」
「沒有。」正純別過頭,斜斜歪著頭,不看他的臉。
「我跟她真是什麼也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丫頭,拜託你給自己點信心好不好?」沐林低聲地哄著她,卻因她有如此明顯的吃醋行為而大感愉悅地笑著,「丫頭?」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你說你跟她什麼關係也沒有,可是我明明看見她一個勁衝你拋媚眼。」反正已經被他揭穿了,正純乾脆憤憤地擰過頭來瞪著他,「你還敢當面撒謊?她不是專門回來找你的嗎?如果你真的跟她沒關係,為什麼她會從南追到北,一路追到這裡來?」
「丫頭,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從南大申請調到X大呢?」沐林低聲地說著,迫近了她的臉。
正純被他親暱的語氣驚得心跳加速,「誰……誰知道你怎麼想的啊,我……」說話都結結巴巴了。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你呢?」沐林淺笑著貼近她。這丫頭居然已經開始吃醋了,這可是個好現象,不趁此機會乘勝追擊更待何時?
「……騙人!」正純努力地眨眨眼睛,心裡開始撲通撲通地亂跳起來。
「丫頭,我知道那個時候你還很小,可是,你怎麼能連一點印象也沒有呢?」沐林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那可太讓我傷心了。」
一瞬間,正純的臉頰染得緋紅,她低聲地重複:「印象,什麼印象?」
「小時候啊,」沐林低頭與她抵額,「記得嗎,我們一起玩的時候……」他緩緩低沉的聲音像是催眠一般,讓正純的腦中一片空白,「我們不是在那時就已經約定好了,你要做我的新娘?」
正純無辜地抬起眼,近距離地看著沐林儒雅俊秀的臉龐,「新娘?什麼時候?」她是真的沒有印象了。
「嗯,讓我想一想。」沐林也學她眨眼睛的樣子,「那年我十七歲,馬上就要離開家去南部讀高中,你哭著說不要跟我分開,還說一定要嫁給我……」
「你十七?」正純伸手推開他的頭,與他離得遠一點,在心裡算了半天,「那我不是才六歲?老頭子,六歲的孩子說的話你也當真?」雖然心裡已經溢滿了甜蜜的感覺,但口頭還是硬得很,「你開我玩笑的,是不是?」
「天知道我有多認真。」沐林的眼神無辜而真摯,灼得正純心口一陣抽痛,「丫頭,就算當年你小,你說的話是無心之約;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小了——從那時候起,我就已經認定了,能做我新娘的人只有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從回來到現在有多麼辛苦在追求你?難道我這麼努力地爭取你的心,你一點也不感動?」
他伸出手輕輕點著正純的胸口,「唯願君心似我心。丫頭,我愛你。」低低的聲音,深情的表白,讓正純的心止不住狂亂地猛跳。
「我……」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全沒了平日裡的伶牙俐齒;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已經完全攻陷了她的內心。她只能任由自己的心全無章法地狂亂跳著,久久無法平復。
「丫頭?」沐林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探詢地喚她。
「什麼?」正純正在努力想讓自己的心跳回復正常,她游移的視線不敢與他對視,只小聲地回了一句。
「丫頭,我是認真的!我很高興能和你訂婚,更願意和你一起相攜一生。」
正純費力擺正眼光與他對視,只一眼便被他深如秋泓的雙眸深深吸引,彷彿隨時會深入其中,「我……」話到嘴邊,卻全然說不下去。
沐林溫柔地將她環在胸前,「慢慢來,丫頭。我不會現在就要求你什麼,只要你敞開心懷讓我來愛你就好。你可懂我的心意?」
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彷彿所有世間的喧囂一瞬間就此遠去了,她感覺到安心舒暢。閉上眼,她甜蜜溫馨地一笑,「知道啦。你真是嘮叨的老頭子。我們都已經訂婚了,我不嫁你嫁誰去?」
沐林欣然地微笑,在她額前輕輕印上一個吻。
驀地,正純豎起眉毛,挺直身子從他的懷裡掙出來——差點被他的甜言蜜語哄得忘了事情的重點——她會這麼惱火還不是因為外面那個儀態萬千的大美女?
「那她呢?你怎麼解決?」正純嘴巴再次高高地嘟起來,使勁眨巴眨巴眼睛,用肘拐了拐他的胳膊。
「都叫你相信我了。」沐林擰了擰她的臉,「放心吧,你就不要再亂吃醋了——不過,知道你是在為我吃醋,讓我覺得很開心。」
「我、我才沒吃醋!」掩飾地抓抓凌亂的短髮,正純首先走出去,「快回去吧,我怕正雪跟她會打起來呢。」
沐林含笑地跟在她身後,寵愛地圈住她的肩膀,「不要岔開話題,快承認了吧。我又不是在笑話你。」
「你明明就在笑,還敢說沒在笑話!」正純緊皺著一張臉,心裡卻泛起一絲絲幸福的感覺。他說他愛她呢,真是一想起來就讓人甜蜜的字眼!
「好吧好吧,不要彆扭了!」爽朗的笑盈滿沐林的臉龐。
丫頭,你是不是願意接受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