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數日,這兩天氣溫變化大,已經有了瑟瑟涼意。
從早上到現在,都已經未時了,盼弟還是坐在桌旁發呆,想到風煜棠的夜夜求歡,情不自禁又冒出了不該有的期待,想著那個男人應該是喜歡她的,才會這麼經常地跟自己做夫妻之間的事。
要開口問嗎?
萬一自己又會錯意了呢?
她歎了口氣,這個煩惱跟下一頓飯在哪裡同樣讓盼弟頭疼。
「不想了!」盼弟決定趁這會兒風煜棠不見人影,去看看兩個弟弟。
盼弟在婢女的陪同之下,來到大少夫人李氏居住的院落,很熟門熟路地往書齋的方向走去。
走在穿廊下,即便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是一眼就見到兩個弟弟在書齋門外的院子裡罰站,小小的身影 站得直挺挺地不敢動。
「永春、永冬?」盼弟步出穿廊,走進院子裡,輕喚著兩個弟弟的名。
兩個男孩見到姐姐來了,像是做錯事般地低下頭。
盼弟來到他們面前,先看了兩個弟弟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望向書齋,還能聽見裡頭傳來夫子教書的聲音,所以眉心一攢。「怎麼都站在外頭?是不是你們不守規矩、不聽話,惹夫子生氣了?」
「我跟哥哥才沒有!」永冬嘟嘴地嚷道。
永春把兩手藏在身後。「因為我和永冬沒有認真讀書,夫子才會處罰咱們,姐姐,沒事的,你先回去。」
「才不是這樣……」永冬嗚咽地說。
「那麼是怎麼樣?」她蹲下身來,輪流看著他們。
「姐姐不要聽永冬的,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不用擔心。」永春不想讓姐姐知道,就怕她會難過。
盼弟很自然地伸出雙手,要將兩個弟弟的小手握住,然後說些要忍耐的話,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互相打氣的方式,不過永春怎麼也不肯把手從身後伸出來,這才讓她覺得有異。
「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用了下力,這才將弟弟的兩隻小手從身後抓出來,看到細嫩的手掌心上佈滿一條條紅色抽痕,一看就知道是剛才被打的。「是誰打你的?」
「一點都不痛,明天就會好了……」永春拚命地想把自己的手藏起來。
永冬跟著癟起小嘴,「哥哥是被夫子打的……因為玉疆少爺不肯讀書,夫子很生氣,可是又不能打他……」
「所以就要你代替他受罰……永春,是不是?」話還沒說完,大顆大顆的淚珠已經從盼弟的眼眶中滾了下來,只因為玉疆是風家的寶貝,永春卻不是,所以可以打得這麼狠。
「姐姐……我真的一點都不痛……你不要哭……」永春紅著雙眼安慰她,想到只要忍著痛,就不會被發現,結果還是讓姐姐傷心了。
盼弟用手摀住唇,想到兩個弟弟從小到大,爹娘和她都不曾打過他們一下,就算家裡再窮再苦,也沒讓他們受過這種委屈,現在卻得替人受罰,只因為他們姐弟三人都得仰賴風家生存,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讓姐姐看看……」她淚水盈眶地審視著小小的手心上被籐條抽打過的紅腫,想著自己雖然是這座府裡的三少夫人,永春、永冬是她的親弟弟,不過畢竟只是姻親,論起出身,根本是天差地遠,如今又是伴讀,所以夫子這麼做並沒有錯,可是盼弟說什麼也捨不得,淚水也愈掉愈多了。
最小的永冬也跟著哭了。
「男孩子要勇敢一點,哥哥真的不痛……」永春不顧手心像火燒一樣疼痛,只想著安撫姐姐和弟弟。「姐姐也不用再哭了,不然我會更難過……」
「姐姐不哭……」她用袖口抹去淚水,但怎麼也抹不幹。
「姐姐不用擔心……我會忍耐的……」永春哽咽地說著勇敢的話。
「是姐姐沒用……」盼弟抱住兩個弟弟,哭成一團。
「光在這裡哭有用嗎?先幫他上藥吧!」一個意想不到的男性嗓音在盼弟身後響起,把她嚇得站起來 。
「相、相公……」之前都是直接叫奴僕來找她回去,這次居然親自來了,讓盼弟有些驚惶,就怕他又不高 興,「你來多久了?」
風煜棠瞥了下她淚痕未乾的臉蛋,再朝永春的手心瞟了一眼,原本聽婢女說盼弟又跑來這兒,所以打算親自來逮人回去,不想到正巧撞見這一幕,不想理會,但又無法視而不見。
「房裡有藥,先帶他們回去。」說完,風煜棠便率先轉身離開了。
「永春、永冬,你們跟姐姐走!」既然相公都這麼說了,盼弟便牽著兩個弟弟回他們居住的院落。
就在盼弟帶著兩個弟弟進了寢房之後,風煜棠已經去拿了藥膏等著他們,俊臉上不見一絲嘲弄或笑意 ,而是難得的嚴肅之色。
「這是宮裡的人常用的,對於消腫去淤很有效,讓他抹個兩天應該就沒事了。」直到這一刻,風煜棠才用正眼看了下那兩個男孩,想到自己年幼時,即便真的遇到難過的事,也只能躲起來哭,可沒有人在身邊安慰,他們可比自己幸福多了。
「謝謝你,相公,謝謝。」風煜棠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貼心舉動,讓盼弟的心都快融化了,再多的怨懟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聲道謝讓他怔愕一下,因為第一次從盼弟臉上看到真誠的笑意和感謝,只不過是為了她的兩個都弟弟。
「不用謝我,我只是想到小時候也曾被夫子打過,好幾天都沒辦法拿筷子吃飯,就算我這個人再傲慢冷血,還是能夠體會那有多痛……」風煜棠不忘自我解嘲一番。「如果你真的要謝我,以後少跟我頂嘴就好。」
看著之前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和侮辱,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盼弟,卻因為弟弟挨了打,哭成了淚人兒, 讓風煜棠看得心煩,可不承認自己有多善良好心,那些東西他可是完全沒有。
「是,相公。」盼弟笑得好甜。
這抹發自內心的笑靨讓風煜棠心頭泛起陣陣酸意,原來真的只要對她那兩個弟弟好,不需要任何其他手段,甚至不必給盼弟一絲寵愛,就可以得到這樣的回報,簡單得讓他……不知所措。
「謝謝姐夫。」永春和永冬異口同聲地說。
「不必謝了。」風煜棠有些彆扭地哼了哼。
「來!姐姐幫你上藥……」盼弟讓永春坐在凳子上,捧著他的小手,細心地將帶有中藥香氣的藥膏塗抹在紅腫的掌心上。「這樣痛不痛?」
永春大聲地回答:「不痛!」
「要是痛就說出來。」她心疼地說。
「我真的不痛!」永春更大聲地說。
「哥哥不痛了……」最小的弟弟也在旁邊幫忙呼呼。
風煜棠看著他們姐弟情深的模樣,反觀他和兩個兄長,雖然從小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可是連話都難得說上幾句,真像是陌生人。
他再次望向盼弟臉上的疼惜和關愛表情,好像挨打、痛的人是她自己,看多了女人的醜陋面,可是在她臉上,風煜棠見到女人最美麗無瑕的部分,為了弟弟,可以犧牲性命、奉獻一切。
多希望盼弟也能這樣對他……
希望她能再像剛剛那樣對自己笑……
這樣強烈的渴望是風煜棠過去不曾有過的。
想到這兒,風煜棠不假思索地離開寢房,往二哥煜深居住的院落而去。
最後,風煜棠在花園內荷花池畔小室找到要找的人,只見小室內擺了筆硯、熏爐和小榻,高大身影正背對著窗欞而坐。
風煜棠一腳跨進內室,劈頭就說:「我有事要跟你談。」
「真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高大身影的語氣沒有嘲諷,只是陳述事實。
他輕哼一聲。「如果不是跟玉疆有關,我還懶得來。」因為兩人的娘親這麼多年來明爭暗鬥的結果, 導致兄弟倆並不親近。
「玉疆怎麼了?」聽三弟提起同父同母兄長所留下來的遺腹子,雖然背對著光,看不清高大身影的, 但能感覺得到表情凝肅。
「我想這事還是由你來跟夫子說比較妥當……」於是,風煜棠將盼弟的弟弟因為侄子的關係,無端挨了夫子的打,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既然犯錯的人是玉疆,就該由他來領罰才是,沒道理讓別人代為受過,你跟大嫂可別把他寵壞了。」
高大身影靜默片刻,說道:「這事我會處理。」
「大嫂那兒也要知會一聲,雖然她讓盼弟的兩個弟弟當玉疆的伴讀純屬一片好意,可不能真把他們當作府裡的下人。」他話中帶了幾分警告意味,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中將永春和永冬當成自己的人,自然看不得他們被欺侮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麼袒護某人、替某人說情。」高大身影緩緩起身,從桌案後繞出來,走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讓他臉上那道醜陋的刀疤漸漸呈現在光線之下。「是因為三弟妹的關係嗎?」
風煜棠別開鳳目,還在死鴨子嘴硬。「誰說我是為了她?」就算是為了盼弟,也沒必要讓他人知道。
「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他淡淡地說。
「我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風煜棠低嗤一聲。「總之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度發生,不然我會親自去找夫子理論,到時場面可就難看了。」要不是尊重守寡的大嫂,早就自己解決,不用來拜託他了。
說完這番話,風煜棠也不再囉嗦,轉身就走。
***
翌日下午——
「三少夫人,大少夫人來了。」小翠匆匆地進房稟報。
盼弟擔心了一晚,因為不太放心弟弟手上的傷勢,正想過去看他,就聽到婢女這麼說。
「快請她進來……」一見到李氏跨進門檻,盼弟連忙趨前見禮。「大嫂。」
「三弟妹,我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李氏主動握住盼弟的手,滿臉虧欠。「直到剛剛才聽二叔跟我說了昨天的事,我沒想到夫子會這麼做,害得永春替玉疆受罰,真是對不起你。」
聞言,盼弟眼眶發熱。「有大嫂這番話就夠了……」
李氏很明理地說出自己的決定。「等明天夫子來了,我會跟他說清楚,誰犯錯就罰誰,免得玉疆以後有持無恐,認為做錯了事都會有人扛。」
「謝謝大嫂。」她動容地說。
「是我疏忽了,還請三弟妹原諒。」李氏語氣誠懇地道歉。「我還聽二叔說,要不是昨天三叔去找他談過。恐怕都沒人知道出了這種事。」
盼弟愣了好一會兒。「是相公……去跟二伯說的?」
「二叔的確是這麼說,可見得三叔很關心你。」說著,李氏用袖口掩嘴,溫婉地笑了笑。「嫁進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三叔主動為誰出頭,這證明你在三叔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
「是、是這樣嗎?」她臉蛋倏地紅通通的。
李氏再三保證。「當然了,我不會騙你的。」
這是真的嗎?盼弟有些飄飄然地思忖。
直到李氏都離開了好半天,盼弟還坐在椅子上傻笑,因為相公如果還是討厭她、看不起她的話,根本不可能為會她說話。
相公至少……有點喜歡她吧?
就算只是一點點也沒關係,盼弟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把她當妻子來看待就心滿意足了。
盼弟頻頻地往房門口張望著,想到風煜棠所做的事,突然好想快點見到他,想要親口跟他道謝。
就這樣,一直等到天黑,風煜棠才陪著父親參加朝中老臣的壽宴回來。
見到他推門進房,從下午等到現在的盼弟幾乎是忘情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滿臉驚愕的風煜棠。
「相公……」她嬌軟地喚道。
風煜棠對於這飛來艷福,臉孔不由得發熱,只能輕垓一聲,佯裝鎮靜地問道:「這、這是在做什麼? 」
「謝謝你,相公。」盼弟由衷地說。
他微微一愕。「謝我什麼?」
「謝謝你去找二伯,也謝謝你為永春所做的一切,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他和永冬以後又要替玉疆受罰、 挨夫子的打了。」盼弟從他胸前仰起泛著甜笑的臉蛋,讓風煜棠明白自己是真心在感激他。
「有什麼好謝的,不過是小事一樁,算不了什麼。」風煜棠嘴巴上可不承認對她道謝的方式相當受用 。
盼弟斜睨了下他又擺出的高傲姿態。「真的嗎?那就當我沒說好了。」說著,抱住風煜棠的手臂就要鬆開。
見狀,風煜棠又把她拉回自己懷中,再將盼弟的雙臂環在自己腰上。「你的感謝也未免太短暫了,就抱這麼一下?」
「相公不也說是小事,算不了什麼?」盼弟先是對他的舉動感到錯愕,接著便是噗哧一笑,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個男人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並不討厭她的親近,而且應該說喜歡才對。
風煜棠清了清喉嚨。「我這是謙虛。」
「謙、謙虛?」盼弟險些噴笑出來。
「你有何高見?」他佯怒地瞪眼。
「沒有,相公謙虛得好。」她話轉得很快。
「哼!這還差不多。」風煜棠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拌嘴的相處方式,雖然老是氣得半死,但又希望盼弟能用最真實的性情來面對自己,不要有虛偽。
盼弟又把話鋒繞到正題上頭,「我是認真的想跟相公道謝,因為永春和永冬對我來說比性命還要重要 ,我一定要保護他們。」
「反正在你心裡,一向只有他們,容不下其他人。」他這話說得可酸了。
她澀澀一笑。「那是因為爹在臨終之前,我就對他發過誓,就算是死也要讓永春和永冬活下去,何況他們是我的親弟弟,我心甘情願為他們做任何事。」
「那你自己呢?」風煜棠哼了哼。
「我是女兒,本來就不重要,重要是的兒子,只有兒子可以延續楊家的香火,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 我都一定要保住永春和永冬。」盼弟想到自己的名字,不就是這個用意,盼著弟弟出生、盼著弟弟長大、 盼著弟弟光耀門楣,這就是她在這世上的責任。
風煜棠明白從古到今向來就是重男輕女,在這之前,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觀念,可是覷著盼弟微微黯淡的臉色,想著她因為身為家中的長女,扛起家計和負擔,但卻最不受重視,她心裡不是不明白,卻義無反顧地這麼做……只要想到她是抱持這樣的心情,心頭就猛地緊縮,這種感受好陌生,也讓他慌張失措。
「我看是你自己太笨,笨到讓人無話可說,所以只剩這麼一點用處。」他依舊開口就沒說好話。
她吞下頂嘴的衝動。「是,相公罵得真對。」
「你知道就好。」風煜棠也不跟她客氣。
盼弟決定不跟他計較。「相公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為什麼。」他就是想為盼弟做點事,或許是希望證明給她看,自己也是值得她在乎的,可是絕對不會說出口。
「是嗎?那也沒關係。」盼弟多希望能聽他親口說因為是夫妻,因為喜歡她這些話,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會勉強,只要心裡明白就好。「從今以後我會努力回報相公,當個以夫為天的好妻子,不管相公說什麼,我都絕對不會再頂嘴,這次是說真的,不是想要敷衍。」
風煜棠怔了怔。「就只是這麼一點小事,你就願意照我說的去做?」
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要二哥轉達幾句話罷了,既不當她是最寵愛的女人,也沒有送什麼金銀首飾, 風煜棠真的好想大笑……
自己之前到底在怕什麼呢?是怕盼弟仗持著寵愛,跟娘親一樣想要掌控自己的後半輩子?
在電光石火之間,風煜棠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早就動了心,只因為看出盼弟不是貪得無厭的女人,所做的人一切都是為了兩個弟弟,從來不是為了自己,就是這樣的她讓他心動了,也漸漸地卸下了心防。
盼弟絕對跟娘不一樣。
可是動了心就代表愛了嗎?他真的不懂什麼才叫愛……
突然被風煜棠抱得好緊,緊到都快喘不過氣來,但是又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灼熱的體溫,讓盼弟不由得抬起泛著紅暈的小臉,想要確定這個擁抱是否代表著喜歡的意義。
「你那兩個弟弟叫什麼?」他一直沒有去留心。
提到弟弟,她便揚起唇角。「大弟叫永春,因為是春天生的,今年八歲了;小弟叫永冬,則是冬天生的,小了永春兩歲。娘說這樣比較好記,就這麼取了。」
風煜棠把臉孔埋在她的肩窩,模糊地問道:「那我叫什麼?」
「呃……風……風……」她怔了怔,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你不知道?」他不悅地抬起俊臉瞪人。
「我、我當然知道,只是一時忘了……」盼弟心虛地咕噥,因為之前都直接稱呼他「三少爺」,根本沒有認真去問。
「忘了?自己相公的名字居然忘了?罰你寫一百次。」風煜棠飽含怒氣地瞇眼,心頭很不是滋味。
「可是……」她又不識字。
他冷哼一聲。「明天開始我來教你,沒有寫完一百遍,不准吃飯。」就是不許盼弟只記得弟弟的名字 ,連他的也要包括在內。
「哪有這樣?」盼弟大聲抗議。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相公?」他反過去質問。
盼弟眨了眨眼,臉頰倏地又紅了,小小聲地說:「當然是了。」這個男人承認他們是夫妻了。
「那麼就拿出吃飯的精神,好好地把字學好,以後不准再忘了。」風煜棠可不許她連名字都認不得、不會寫,因為自己才是要和盼弟相伴一生的那個人,就算說他心眼小、愛計較都無所謂,總之就這麼決定了。
「是,相公。」盼弟想到要拿筆寫字,不禁頭疼,可是見到這個男人雖然不肯老實說有多在乎自己,但是她漸漸感受到,心裡又忍不住甜滋滋。
「沒寫完,不准吃飯。」他又聲明一次。
「我知道了,相公。」這回她沒有抗議了。
風煜棠覷著盼弟暈紅雙頰的嬌態,輕咳一聲,不許自己心軟。「到時真的寫不完,你可不要跟我哭,就算哭也沒用。」
「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就掉眼淚。」盼弟自認承受得起再大的挫折。
「那昨天是誰哭得那麼凶?」他一臉不以為然。
「看到永春的手心被打成那個樣子,我當然會哭了,他才不過八歲,只是個孩子,怎麼有人打得下手 。」這是兩碼子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是我被打呢?」風煜棠吞吞吐吐地問。「你也會哭嗎?」
「當然不會。」盼弟白他一眼。
「不會?」他俊臉僵了僵,死也不肯露出失落的表情。
「要是知道你被打,我就去替你打回來,再不成就去告官。」盼弟偏頭一想,說道:「不過應該沒人敢打你這個首輔的兒子吧?」
「你真的會去替我打回來?」風煜棠想笑又不敢笑,硬是憋著。
「那是當然了,之前永春、永冬和街坊的幾個小孩在玩,那些小孩乘機欺負他們,被我看到了,我一個個打得他們哭回家。」她很驕傲地昂起下巴,但是轉眼之間又淡去。「只不過沒多久那些孩子就找了他們的爹娘來家裡罵人,我只好跪下來懇求原諒,雖然是這樣,至少我沒有讓永春和永冬白白被人家欺負了。」
他心口一緊。「可是你卻得向人家下跪。」
「我下跪沒關係,只要能保護永春和永冬就好。」盼弟率真地笑了。「如果相公真的被打,我也會去打回來,事後就算要我去下跪道歉也可以,反正挨罵丟臉的人是我,跟相公無關。」
聽到盼弟這麼說,風煜棠覺得心頭好像被什麼扎到,刺刺的,讓他很不舒服。「要是我真的被打了,你應該馬上去找爹,要他用身份去壓垮對方,讓對方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這樣仗勢欺人也不太好。」她最討厭那種人了,所以更不想變成那樣。
聞言,風煜棠鳳眼怒瞠。「管他什麼仗勢欺人不仗勢欺人的,我風煜棠的妻子可不准去跟人家下跪道歉!」
盼弟聽到他真的親口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鼻頭一酸。「不過我在打回去之前,還是會先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是相公的錯,那就……」
「那就怎麼樣?」他嗓音低了。
她慢慢地退出風煜棠的懷抱,作勢要逃。「那就讓你被多打幾下,受點教訓也好……哇!我說笑的……」
風煜棠把盼弟抓了回來,佯哼一聲。「我看要受點教訓的是你才對,看以後還敢不敢再說笑……」說著,便將嬌小的身子壓在床榻上,開始脫她的衣裙。
「相公……」盼弟面如火燒,不過沒有抗拒。
因為他們是夫妻……
她是他的妻。
吻著那張小嘴、纖細的項頸,風煜棠慢慢地往下親著。
盼弟好不容易在親吻之間找到空檔說話。「也許相公會嘲笑我……但我還是想要說……我很喜歡相公……第一眼見到時就喜歡了……」她從來就不敢奢望這輩子能嫁給這樣高不可攀的對像,更別說喜歡的男人,可是老天爺待她真好,居然如了她的願。
這番發自內心的話讓風煜棠喉頭一梗,只能用行動來表達激動的情緒,不知不覺地想要給予盼弟更多的疼愛和寵溺。
***
距離白露還有好幾天,不過晚上已經可以感到絲絲涼意,
一早,風煜棠步出寢房,先打了個呵欠,原本懶散的神情想到後天娘親就要回來,俊朗的眉峰跟著打了個結。
「等娘回來,盼弟又得每天去跟她請安,聽她說那些挖苦譏諷的話……」雖然盼弟都忍了下來,不過他可聽不下去,得想想辦法才行。「就不知道大娘是不是也這樣對待她的二媳婦。」
因為他這個二嫂的出身也讓大娘不怎麼滿意,是勉為其難才答應婚事的……
風煜棠一面想著,一面走出院落,決定去找二哥煜深,不過可不是想要商量,只是想要旁敲側擊一下 。
「姐夫!」一個稚氣的聲音在身後叫道。
他本能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男孩朝自己跑過來,認出是盼弟的大弟。
「你是……永春?」風煜棠難得記住了名字。
永春揚起嘴角。「是,姐夫。」
「嗯。」風煜棠睥睨著眼前的男孩,小臉上笑靨和盼弟十分相像,或許是愛屋及烏,讓他沒辦法再當作是不相干的人,好不容易才擠出關心的話。「你的手好點了嗎?」都過了三天,也該痊癒了。
「已經好多了,謝謝姐夫的藥膏。」永春把手心攤開來給他看,紅腫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了。」風煜棠頷了下俊首。
「姐夫……」永春抬眼直勾勾地瞪著他,毫不退縮地開口。「請你對姐姐好一點,姐姐真的很辛苦,為了生病的爹,到處跟人拜託借錢,有吃的一定給爹,還有我和永冬,寧可自己餓肚子,可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你姐姐說她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不要想太多了。」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早熟懂事的永春,風煜棠原本冷淡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沒想到他居然被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所說的話給感動了。
永春有些孩子氣地用袖口抹去淚水。「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希望姐夫能對姐姐好,因為姐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
「我……盡力。」他不確定地回道。
要怎麼樣才叫對她好?是寵她、愛她,無論盼弟有任何要求都一概答應?由著她騎到自己頭上嗎?風煜棠茫然地問著自己。
不過他可以肯定盼弟不是那種會提出過分要求的女人,就算有,也一定是為了兩個弟弟,不是為了她自己,更不會想掌控自己。這個想法讓風煜棠整個人放鬆了,因為盼弟不是娘,他要牢牢記住才行。
「謝謝姐夫。」永春露出可愛的笑臉,至少他還能為姐姐做一些事,真的很開心。「那我要回去陪玉疆少爺唸書了。」
望著小小的身影跑遠,風煜棠突然覺得這二十六年來活得很貧乏,也許在物質奢華上不曾缺少過,但是從來沒有體會過什麼叫做手足之情,那是血濃於水、是彼此關心的人。
他真的很希望能夠擁有。
如果現在開始做,還來得及嗎?
風煜棠在去找二哥的路上,不禁這樣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