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行行好 第一章
    「皇朝飯店集團」新任總經理時允各居住的飯店套房裡,靠牆的檀木書櫃上,有著按照英文字母順序井然有序地排放著的原文書,檀木桌上一塵不染,臥房干淨而清雅,衣櫃裡是款式一致的白襯衫,及顏色偏暗色系的西裝。

    整間套房是以黑白色系為基調的裝潢——

    白色的牆、燈罩、地毯,配上黑色的絨布沙發、玻璃長桌、液晶電視,線條極簡的設計,冷斂卻又不失時尚的氛圍。

    時允各的人,就跟他的套房一樣。

    黑發梳理整齊,冷靜深邃的黑眸、端正的五官、直挺的鼻梁、干淨的下巴,給人一種冷沈嚴謹的感覺,但並沒有因此而減損他的英俊貴氣。

    燙得漿挺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下,有著完美比例的體格,舉手投足優雅自信、從容不迫,就像住在皇宮裡的王子般。

    他從中學時期就在德國接受飯店經營的教育,受到務實與井然有序的生活熏陶,造就了他做事有計劃、生活極規律的習慣,生涯規劃更是安排得有條不紊。

    他的父親是「皇朝飯店集團」的經營者,在亞洲及對岸的大城市已經開設了五家飯店。自從台灣開放大陸觀光後,身為兒子的他更是積極布局飯店的市場,在台灣收購面臨倒閉的飯店進行整修改裝,並接下總經理一職,打算一展長才,進行經營管理,這樣積極的表現,無非是為了奠定好未來接班人的基礎。

    沒錯,他是「皇朝飯店集團」的下任接班人,一切都按部就班在進行,就像地球會繞著太陽公轉,軌道不會偏離一樣,他的人生就是按著這個定則在行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就因為他的工作態度積極,凡事力求完美,所以他暫時住在第三十四層樓中剛改裝完成,等級僅次於總統套房與尊榮套房的行政套房裡,以便隨時掌握飯店細部的裝潢工作和試營運狀況。

    周末晚上十點,他巡視完頂樓景觀餐廳的裝潢後,回到了套房,打算好好地沖個澡,讓自己放松一下時,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葛秘書?你怎麼還在辦公室?」因為只是上樓巡視餐廳的裝潢,就沒讓葛秘書跟隨了,沒想到他居然會工作到那麼晚。

    『報告總經理,因為再過半個月,飯店就要開幕了,所以我剛剛按照您的吩咐,通知好每個錄取的員工在星期一到飯店報到,接受飯店的專業培訓。』葛秘書一直將總經理的話奉為聖旨,就怕趕不及在飯店開幕前完成他交代的所有工作。

    「時間不早了,都聯絡好的話,你就直接下班,早點回家休息睡覺吧。星期一開始,還有得忙呢。」時允各看了看表,催他離開。

    他積極的做事態度、嚴格的要求,也使得下屬上緊發條,不敢松懈地為他賣命工作。

    這應該是好現象,不過飯店內部裝修一忙完,接下來真正要忙的就是飯店開幕後的營運了。明天,他們還可以好好地喘口氣,放松一下,他也不希望秘書就此累垮了。

    『是,總經理,我手邊的工作忙完了,那麼我就先下班了,祝您有個好夢。』他禮貌地說著。

    跟老板工作半年以來,葛秘書知道他是個二十四小時以公事為重的人,每天督促飯店的內部及設施裝修進度,一切要求盡善盡美,但也正因為他做事有效率、有計劃又龜毛,所以自己能掌握到他的作息時間很規律。

    祝我有個好夢?時允各怔忡地瞪著掛斷的手機,久久無法說話。

    這半年來,為了監督飯店內部的裝修工程,除了上健身房做每日例行的運動外,他幾乎沒休息,每天不是工作,就是睡覺,周而復始的生活,讓他根本忘了自己的休閒娛樂是什麼?

    是不是,他給秘書的印象,就是一部只知道工作和睡覺,不懂休閒和娛樂的工作機器?

    難得的周末啊,他怎麼能和周公約會呢?

    只要最後的景觀工程一結束,就是飯店開幕的時候,那代表他即將進入更忙碌、更沒有喘息的工作了。他的人生,也應該來點放松的時刻。

    拿起外套,他決定到外面走一走。

    *

    留著一頭浪漫鬈發的褚在安,穿著藍綠格子襯衫,配上牛仔褲,襯出修長纖瘦的身形,她的五官細致,秀麗的臉龐上此時卻帶著微微的傷心和憤怒。

    二十分鍾前,她剛從夜店出來,沿著商家的騎樓,一路走到了電影院。

    今天是周末,進場的人群中,不少是雙雙對對的情侶,親暱地走在一塊兒,唯有她,孤伶伶的一個人,沒有看電影的期待興奮,眼眸透著落寞和哀愁。

    「我最深愛的人,傷我卻是最深,進退我無權選擇……」

    經過商店時,突然響起了這首歌,每個字都刺痛著她的心。

    一個星期前,和她交往兩年、平時在玩Band的男友跟她求婚不成,居然惱羞成怒地提出分手,她以為他跟以前一樣,像孩子似的,只要耍任性、鬧脾氣就提分手,過幾天就會沒事的。

    一個小時前,她暗中去他上班的夜店等他,在他上台唱歌時,隨興地喝了點酒,想等他一起下班,安撫他求婚被拒的失落心情,沒料到,他一下舞台,居然摟著一個辣妹又親又抱的,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

    他看到她後,非但沒有一絲歉意,還摟著辣妹上前,瀟灑地對她說,他已經有了新歡,叫她以後不要再去纏他。她抑下怒氣,灌完最後一口烈酒後,走人。

    幼稚!

    結婚又不是扮家家酒,兩人說好了要一起奮斗,等存夠了錢,他們要開一家Pub,她負責看店,而他則可以一圓唱歌表演的夢想;但現在,他駐唱的收入不固定,她也才剛找到一家五星級飯店客房部副理的工作,收入和工作還不穩定的情況下,可以結婚嗎?

    腦袋裝豆腐渣的家伙!他憑什麼這樣對她?

    唉,心情真是爛透了!

    烈酒的後座力強,還有點茫的她,晃進了電影院。

    不挑片子,隨便買了一場正要放映的片,純粹希望藉由一場電影可以讓自己暫時遺忘受氣和傷痛的感覺。

    她提著兩瓶啤酒、一包爆米花,找到座位坐下後,打算好好地欣賞電影,藉此洗滌感情的傷口。

    沒想到,劇情描述的是男主角出外長征,數年後戰爭結束,他和當地一個女人墜入了情網,早已忘了默默守候他、等他回家圓夢的舊愛!

    靠∼∼她是怎麼選的?居然選到這種男主角劈腿的世紀大爛片!

    可憐的女配角,得面對情人的劈腿,劇中人物投射出她內心的痛楚苦澀,她忍不住同情起這個悲劇角色,痛苦的情緒不時在她內心翻湧起伏。

    「窣∼∼」

    咦?哪來的啜泣聲?

    時允各轉頭,怔忡地望著坐在他右手邊的女人。幽暗的光影中,依稀可見她留著一頭長長的鬈發,她時而吸吸秀氣的鼻子,時而從包包裡拿起面紙拭淚。

    這部片是令人動容沒錯,但還稱不上悲情吧?

    來之前,他就聽說了,這部電影是實力派演員加上拿過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的法國知名導演所拍攝的,刻劃出大時代戰亂下人性的脆弱及內心情感的矛盾糾葛,是此片創造出好口碑的賣點,也是他忍不住慕名前來觀賞的原因。

    他很想好好地欣賞這部片,深入體會主角內心的無奈感傷,但,隔壁頻頻傳來的隱隱啜泣聲、吸鼻子聲及偶爾擤鼻涕的聲音,擾亂了他的專注力,一次又一次考驗著他的耐心。

    哭了一陣子後,褚在安感覺口好渴,順手拿起放在左邊扶手飲料架上的啤酒猛灌,彷佛這樣做可以澆灌愁緒,遺忘男友背叛的痛。

    「小姐——」隔壁的時允各見她拿起啤酒猛灌,忍不住發出聲音,想制止她的舉動。

    「噓!」劇情進入高潮了,女配角前去找男主角,男主角面對舊愛跟新歡,必須作個選擇。褚在安全神貫注地盯著大銀幕,手裡還緊握著啤酒不放。

    戰爭無情,男主角斷了腿,女主角因悉心照顧他的腿傷,兩人進而產生了情愫,所以男主角最終選擇跟女主角在一起。

    她又灌了一口。「好苦啊∼∼」是因為失戀,所以連喝東西的感覺都是苦的嗎?

    不但苦,而且還多到怎麼喝都喝不完呢!

    「小姐,妳——」

    「噓!電影正好看,不要講話好嗎?」隔壁的男人二度發出聲音打擾她,她不禁丟給他一個「禁止打擾」的眼神。

    時允各無奈地看著她,只好轉回頭,繼續看電影。

    直到電影結束,燈亮,人群往出口移動,她的啜泣聲卻還沒有停。

    為什麼頻頻落淚呢?

    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著。「妳為什麼哭?」

    這種時候,最適合一個人痛哭了。她側頭,丟給他一個「管太多」的眼神。

    他盯著她看,明明是一個秀氣的女孩,五官細致,嘴唇飽滿,豐潤亮澤,汪汪的大眼卻紅紅的,蘊含著難以壓抑的悲傷、委屈,那樣無助的神情,隱隱地揪住了他的心,教人看了怪不捨的。

    他平常不會對女人產生好奇的,但她的反應卻令他覺得奇特。

    「我對這部片感到失望,編劇編得不好看,爛透了!」她心情不好,忍不住說出這樣的評語。

    大部分的觀眾,會把焦點擺在男女主角身上,只關注男女主角的愛情,卻忽略了癡癡守候男主角回頭的女配角啊!

    可憐的王寶釧……不,她比王寶釧還可憐!

    「只是電影罷了,何必那麼認真?」

    她抬眸瞪著男人。

    他的黑眸自信而冷銳,有種不可一世的傲氣,五官端正,表情卻有一種淡漠的嚴謹,英俊是英俊,但感覺很冷傲,沒有同情心,他一定體會不出女配角被拋棄的無助和失落。

    「你不懂。」男人就是讓女人傷心的禍根,怎麼可能懂?

    她繼續大口喝著啤酒,苦味沁入心裡,忍不住又為女配角掬一把同情淚。「呃……」再打了個酒嗝。

    她仰頭喝啤酒的模樣,就像喝白開水一樣順,不過……重點不在這裡。「老實說,該哭的應該是我。」

    「什麼……意思?」在夜店喝的烈酒,加上剛剛猛灌的啤酒似乎開始發作,她的頭有些暈沉沉的,眼前的男人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交迭錯置的影像……

    「妳喝了我的啤酒。」兩個小時下來,他口好渴。

    「我喝了你的……啤酒?」她愣了下,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接著噗哧地輕笑出聲。「怎麼可能?我買了兩瓶啤酒欸∼∼」

    時允各盯著她,兩頰紅潤的蘋果肌鼓起,微瞇的眼神有著幾分迷茫,笑起來可愛又迷人……

    不!不能因為她是女人就心軟了,光是她不斷制造出干擾他看電影的聲音,他就有理由生氣。

    她彎下身,看到腳下有兩瓶海尼根啤酒的空瓶,卻怎麼都找不到她買的台灣啤酒。「奇怪,跑哪兒去了?」

    「妳在找這個嗎?」時允各拿起了她腳邊的塑料袋。

    「欸……」她想了下,不太確定。「好……像是。」

    這女人是醉了嗎?

    時允各惱火地拿出塑料袋裡的啤酒,讓她指認。「這是台灣啤酒。」

    褚在安錯愕地瞪大眼,然後搔了搔頭,揚起笑意。「……裡面怎麼還有一瓶台灣啤酒?」

    她一起身,撞到了右邊扶手飲料架上的另一瓶台灣啤酒——沒開過的。這一撞,使她一愣,腦中的意識像是撥雲見日的曙光般乍然顯現。「怎麼會?」難道……

    「小姐,我的海尼根全被妳喝完了。」時允各的黑眸裡閃現微慍的火花。

    不是他小氣,而是每當他拉開架上啤酒的拉環,正要拿起來喝時,就被她拿走,他每次想開口跟她說,她就「噓」他個不停,連問也不讓他問,而她自己卻不斷地發出啜泣的聲音,干擾他看電影,誰有辦法不生氣?

    「……對不起,不然我這兩瓶台灣啤酒給你,補償你的損失好不好?」她把放在右邊扶手架上的啤酒放到塑料袋裡,一並遞給了他,眼中閃現著懇求和原諒。

    「不了,我不喝台啤,我只喝海尼根。」他這個人很挑剔的,不隨便更換習慣的口味。

    酒意使得她一個踉蹌,身體重心不穩,俏臀不知撞到了什麼硬物,接著她聽見一陣低咒聲響起。

    「Shit!」時允各俊臉丕變,他的耐心快被這個女人給摧毀殆盡了!

    沒喝到啤酒也就算了,兩人之間扶手架上沒喝完的啤酒,還不偏不倚地被她撞翻,淋向他的大腿!

    瞬間,他眉間的皺折更深,眼中的怒火燒燃得更熾、更狂。

    想好好喝個啤酒、看場電影,放松一下,卻落得這般下場,這女人實在很懂得考驗他的耐性!

    「……喔,對不起、對不起……」褚在安看到對方臉色鐵青,連忙道歉。

    「算了!」聰明的話,應該離她遠一點才是王道。

    他不跟她計較,自認倒霉地前往洗手間清理身上的啤酒漬。

    *

    時允各一離開那個麻煩精,走出電影院後,就去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海尼根,在門口喝了起來。

    好久不曾看電影,卻落得敗興而歸,今天的運氣真是不好。已經凌晨一點了,喝完啤酒解渴後,他將空罐丟進回收桶裡,走入電影院旁的一條暗巷,往電影院後面的停車場走去,打算回家好好睡個覺。

    走在暗巷中,突然,他聽見前面傳來一陣粗俗的調笑聲——

    「妳一個人是不是很寂寞啊?」

    「哥哥們載妳去快活一下吧!」

    「……我不要,你們別擋路好嗎?」

    這聲音好像是……剛剛在電影院裡,那個光明正大喝完他的海尼根,又潑濕他褲子的女人?!

    他一愣,幽暗的光線下,他看見兩個男人走到女子面前。

    那兩個男人一臉猥瑣,不正經地對著女子調笑,分明有所圖。

    而那女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一手扶著牆,一手還提著裝有「台灣啤酒」的塑料袋,他確定了她就是那個「台啤小姐」,看來她好像真的喝醉了。

    喝醉的女子,又獨自走在暗夜中,自然會引起惡狼的覬覦。

    他走近他們,看見兩男一女正在拉扯。

    兩個混混不懷好意地靠近她,無論酒醉的她如何掙扎,力量仍無法與之抗衡,最後兩人架起她纖細的臂膀,將她拖往停車場的方向。

    時允各的腦海裡乍現她可能遭惡狼侵犯的畫面,心一悚,三步並作兩步地奔上前,以健碩的身體擋住了兩名混混的去路。

    「放開她!」

    「你誰啊?」其中一個瘦小的混混問著。

    時允各撩起袖子,露出賁起的肌肉,握拳撂話。「如果不想掛彩,現在就滾!」

    「叫我滾?你算老幾啊?敢管老子的事!」

    小混混嗆聲後,放開手中的女人,朝他猛地揮拳。

    時允各巧妙地左閃右擋,趁其不備,在他後方擊出一拳。

    小混混慘叫一聲,猝不及防地倒地,面部撞到地板,痛得哀哀叫。「我的鼻子……鼻子快斷了……」

    「滾!」時允各怒喝一聲。

    兩個混混見情勢不對,只好松開到手的肥肉,低咒一聲,快步逃離。

    「小姐?」

    「呃……」褚在安扶著牆,迷茫的眼神盯著他,困難地說道:「謝……謝。」

    「妳還好吧?」酒量不好,還喝那麼多,簡直找死!「妳要去哪裡?」

    「……要去搭捷運。」

    「搭捷運?」這女人果然醉死了。「這個時間,已經沒有捷運了。」喝醉酒,又穿著短裙獨自走在暗夜中,難保不會遭人覬覦,瞧她對人都沒有戒心的樣子,真教人生氣。

    她沒有回應。

    「妳住哪兒?」

    「……」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將耳朵湊近她的嘴,還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眉頭不禁緊蹙。現在夜已深,要是丟她獨自一人在這裡,他良心也會不安。「算了,搭我的車好了。」

    他不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可是頭一回,他覺得這個女人讓他放心不下。喝醉了,毫無自理能力,他只好把她架回他的車上再做打算了。

    *

    算她運氣好,遇到他。

    他什麼沒有,經營飯店,所以房間多的是。

    偏偏,其它房間剛裝潢整修好,還沒有清掃整理,無可奈何下,他只好抱她入住他隔壁房——目前唯一有清潔過的尊榮套房。這房間先前是提供給他聘請來的國外設計大師督導室內設計施工時住宿用的,不過,對方的工作剛結束,已經回香港去了。

    抱她上床,脫下她的高跟鞋,觸碰到她白淨柔嫩的腳踝,目光順著腳踝而上,看見她修長勻稱的雙腿,他突然一陣心猿意馬,體內的血液往上沖。

    嘖,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實在太危險了。

    他替她蓋上被子,遮住她短裙下露出的性感雙腿,同時也抑制自己莫名竄出的欲望。

    她睡得極沈,紅潤的雙頰柔嫩富有彈性,他想起了她在電影院裡笑起來時,那可愛甜美、貝齒閃亮的模樣,這樣清麗純真的容顏,像天使似的,是那種容易讓男人產生保護欲的女人。

    只是他不懂,既然酒量不好,她為什麼還膽敢一個人看午夜場電影,並讓自己醉成這樣?真是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女人,教人替她捏一把冷汗。

    趕快將她安置好後,他要回到隔壁的房間沖冷水澡,然後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好好地睡個覺才行。

    這半年來日夜工作,都沒有今天晚上這麼操,體力嚴重透支,身心都極度疲勞。

    *

    陽光透過緹花窗簾,曬在褚在安清麗的臉蛋上。

    她睜開惺忪睡眼,看見緹花窗簾、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室內裝潢簡約雅致,黑色的床頭櫃上有電話,角落有化妝台,整個設施像飯店一樣……

    嚇!她怎麼會在這裡?

    正當她陷入不安疑惑之際,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妳醒了。」

    她一驚,慌亂地坐起身,緊緊抓住床單。「你……是誰?」

    「我是誰,妳不記得了嗎?」

    「呃……」她盯著他看,端正英俊的五官,自信銳利的黑眸,給人嚴謹冷漠的感覺……對了,他是昨晚看電影時,坐在她身旁的那位先生!「喔,我記起來了,你是海尼根先生!」

    她勾起了他昨晚不太美妙的回憶,冷硬的嘴角微揚。「對,台啤小姐。」

    「是說,你怎麼會……送我來飯店?」她雙手緊抓著被單,不安地問著。

    「妳以為我喜歡?」情緒甚少起伏的他,黑眸燃起慍色。要知道,抱一個醉昏的女人來飯店,根本是自找苦吃。「昨晚有人醉得不醒人事,還差點被兩個混混給劫財劫色,我問不出妳住哪裡,只好送妳來飯店了。」真是個會招惹麻煩的女人。

    「是這樣嗎?」她努力回想著。混混?她不記得有這一段。

    「不要懷疑,我沒有帶醉醺醺的女人進飯店的雅興!」好人被當色狼看,讓他頗不爽。

    「謝謝你幫我的忙,我好像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她只記得,昨晚她跟男友分手後,在夜店喝了烈酒,接著又在電影院灌了他的海尼根啤酒,然後頭就痛到不行了。唉,喝酒真是容易誤事啊!

    「總算還有點良知,知道自己是個麻煩。」他滿意地點頭,稍稍釋懷後,忍不住想解開心中的好奇。「妳昨晚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真的很對不起。呃……事實上,我去電影院前,就有喝了一點烈酒了,所以才會……失去控制。」本以為男朋友會送她回家的,所以她才會放膽地喝了,沒想到會撞見他劈腿,又當場給她難堪,造成一連串的失控,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嗎?原來妳是個酒鬼。」

    「我不是嗜酒的人,我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急於辯解,可是又不想讓人知道她剛失戀,畢竟失戀已經夠悲慘了,還搞到差點失身,那樣丟臉的事,讓她很快地又把話給吞了回去,說不出口。

    「只是什麼?心情不好嗎?」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跟昨晚在電影院時顯現的黯然悲傷如出一轍。不知為什麼,他隱隱感覺到胸口像壓了什麼,有點窒悶。

    他自認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只對工作有熱忱,但是當捕捉到她的眸子閃現悲傷又無助的情緒時,他突然心一軟,覺得這女人太單純、太愚蠢,不懂得保護自己。

    「妳知不知道喝了酒,看完午夜場後,一個人走在暗巷,等於給男人有可乘之機?」應該讓她知道,這個社會上人心有多險惡,有些男人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知道。」她要是清醒,絕不會做這種傻事。

    「那妳還這樣放縱自己?真是不知死活!」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加大。

    她嚇得發顫,眼裡多了一份驚慌,內心的委屈突然一湧而上,眼眶瞬間泛紅。

    如果沒有遇到他,她就慘了,要是為了那個前男友周寬霖而曝屍荒野,實在很不值得,她再也不要做這種傻事了。

    看到她受驚的表情,他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何必反應過度,對她大吼?

    她又不是他的誰,他干什麼要管她喝酒?

    她愛怎麼樣,是她的自由,不是嗎?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該回去了。」她坐起身,從包包裡撈出錢包,掏出了兩張千元大鈔給他。「這是兩千塊,給你付飯店的錢。」

    「妳……」他是不是嚇得她想逃跑?

    「不夠嗎?對不起,我身上只有兩千塊,要不,你看還缺多少,留個名片給我,我再寄錢給你。」

    留名片?不了,不能再跟這個女人有瓜葛,她可是個麻煩精。「算了,妳走吧,錢也帶走。」

    她好像有什麼委屈說不出口,看她又笨、又可憐的分上,拿她兩千塊,他心裡也不會比較快活,算了,不跟她計較。

    「真的?」她遇到大善人了!

    「妳以後最好不要再一個人去喝酒、看電影了。」他板著臉,最後一次叮嚀。

    「嗯,再見。」她穿上鞋子,抓起包包,快步往外走去。

    叩地一聲,門被關上了。

    她總算離開了,他擺脫了一個麻煩,暗松了一口氣,一段不美妙的回憶可以就此劃下句點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不過……往門口走去時,他發現床頭櫃上還留著兩瓶她沒喝的台灣啤酒。

    「這女人!」

    不只如此,他的眼角余光還瞄到枕頭上一閃一閃的,有個晶亮的東西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停步,轉頭,發現是支鑲著水鑽的蝴蝶發夾,看起來秀麗而雅致。

    她只顧著倉促跑掉,卻留下一件紀念品給他當回憶是嗎?

    他把發夾拿起,握在掌心裡,想起了她的眸子閃現悲傷又無助的情緒,瞬間,心髒沒來由地被撞擊了下,一陣窒悶感再度回籠。

    美麗耀眼的她,本該堆著笑靨的,眼底怎麼會出現那樣令人不捨的委屈苦澀呢?

    到底是為了什麼,使得她在電影院裡哭了起來?

    看來要忘記她,不是他想的那麼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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