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花有道 第6章
    南風中學高二年級重讀生張茂全今天心情很爽。

    他耍夠了一名剛轉學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拆了一輛自己看不順眼的猖狂摩托車,賣了校花方巧嫻一次人情。現在,方巧嫻還請他吃飯。

    方巧嫻拍過好幾支廣告,聽說現在還在拍電視劇。不僅南風中學,她在附近的好幾所學校內都極有面子,家裡又相當有錢,出手大方得很。更重要的是,據說她現在的男朋友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不但在生意場上頗有手腕,在其他各條道上更是有著很大的能耐。那正是張茂全有心巴結的人物。

    市區一家酒樓的包間內,張茂全和十來個自己的弟兄正在大吃大喝。方巧嫻很賞臉地來了一趟,替他們結好了賬就又走了。張茂全只來得及替她倒了一杯酒, 「巧嫻姐,以後有什麼用得著兄弟們的地方儘管說!誰再敢得罪你,兄弟們立刻去拆了他!嘿嘿,什麼時候要是能拜見大哥一面,就是小弟三生有幸了!」

    方巧嫻一走,所有人全都肆無忌憚地鬧起來了。包間內呼喝震耳,煙霧繚繞。服務小姐上齊了菜皺著眉頭退到了外面。張茂全和一個小弟拼完了一整瓶酒,「匡當」將酒瓶子扔在地上,扯著嗓子大喊:「小姐!再上一打冰啤!」

    不一會兒一名服務生端著一瓶酒走進包間。張茂全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老子要的是一打,怎麼就送來這一瓶?」

    「先送你這一瓶。」服務生說話的同時,酒瓶子「砰」一聲就砸碎在了張茂全的腦袋上。

    張茂全殺豬般地嚎叫著蹲下了身子。玻璃渣散了一地,酒水嘩啦啦順著他的頭上往下流。所有人「刷」的一下全都站了起來。

    「啊!你媽的誰啊?狗日的!」張茂全張不開眼睛,只能蹲在地上捂著傷口發瘋似的鬼叫,「給我宰了他!宰了他!」

    十幾個小弟得了號令,咿呀一陣亂吼,抄起凳子酒瓶都衝了過來。最先衝過來的一個被服務生一腳踢飛,撞上對面的牆壁,又被自己手上的椅子砸在身上,哀叫著不得動彈。

    後面兩三個揮著匕首衝過來的被統統踹翻在地。再後面的人大都沒了勇猛,圍上前來的步子明顯遲疑了。

    張茂全依然在鬼哭狼嚎。服務生一腳把他從地上踢起來,一手拎住他的後領,另一隻手抓著剛剛砸碎的半截酒瓶抵著他的喉嚨,冷冷地說:「再多一句廢話就割了你的舌頭。」

    還剩下幾個站著的人見到這種情形,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全都蔫蔫地縮到了一邊。張茂全也知道不妙了。他心驚膽戰地盯著喉嚨前的玻璃尖子,哆嗦著道:「大哥,有話好說!您是哪條道上的人物?不知小弟何時得罪了您?」

    「你這雙腿,也不值幾個錢。」

    張茂全下意識地渾身發抖,「什麼?大哥您說什麼?」

    對方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拿它賠我的車算便宜你了。」

    張茂全頓時打了一個寒戰,難道這個人是——他心裡剛叫了一聲不妙,跟著慘叫聲就衝口而出。

    服務生重重踩在他的腿上,卡嚓,他只覺得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痛得就好像兩條腿都斷了一樣。不——他的腿真的骨折了!

    在場的人無不駭然。張茂全已經面無血色,痛得呼吸都困難了。服務生又拎起他的一條手臂,冷冷道:「那丫頭手上的傷,也算在你身上。」說完又是卡嚓一聲,張茂全在哀嚎中小臂也耷拉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痛得要昏過去了,卻又聽見服務生的冷笑清晰地傳進耳裡:「想裝暈?省點事吧。」突然之間他就覺得全身被冰塊走了一遭,雖然依舊痛得想死,原本模糊了的意識卻瞬間無比清晰起來了。

    服務生又抓住他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撞在桌上,「這是那丫頭頭上的傷。」

    張茂全只能慘叫連連又無比清晰地感覺著那要人命的疼痛。

    「大哥!我錯了!饒命啊!饒了我吧!我是豬!您的車我一定陪您!我再也不敢了!」

    他涕淚交加地拚命求饒,口不擇言地把自己罵得亂七八糟。

    服務生哼了一聲,終於一把將他甩在了地上。

    「以後,再讓我知道你去找那丫頭的麻煩,我就要你的命。」服務生離開前丟下的最後一句話,聽在張茂全的耳中簡直就像死神冰冷的審判。而他的臉,張茂全只望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那張面孔上的寒意與煞氣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恐怖。

    直到那人離開了近十分鐘,張茂全才在一幫小弟的驚呼聲中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你回來了?」

    沒有燈光的客廳裡傳來一聲低沉詢問。剛剛踏進大門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向裡走過去。

    「是。大哥。」

    坐在沙發上的男子轉過身來,望向剛剛進門的人,「為什麼現在才到家,子祥?」

    花子祥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平板地回答:「我的行動,你不是都知道嗎?」

    下一秒他的全身被青色的電流貫穿,整個被擊翻在地上。他咬著牙沒發出聲音,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花子平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我應該提醒過你,不要太魯莽,不要太意氣用事,不要太張狂。還有,做好你該做的事。你都忘了嗎?」

    花子祥用盡力氣仰頭盯著他,眼中滿是倔強,卻說不出一句話。

    花子平慢慢蹲下身子,逼近他,「你應該很明白,什麼才是重要的事情。這關係到我們一家人的命數,尤其是你的。你怎麼還這麼不上心呢?」

    花子祥喘著氣咬牙道:「我並沒做過什麼不利於大家的事。」

    「是嗎?」花子平眼神冰冷地輕笑了一聲,「賀敏小姐今天所受的傷與你無關了?」

    「那——我已經……」

    「很多事情事後的補救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還是說,你對自己現在所應承擔的責任還沒有足夠的覺悟?」花子平捏起他的下巴,陰沉沉地道:「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呢,我親愛的弟弟?」

    花子祥猛地後退,再次跌在地上,「不用你費心!」他的眼裡晃過一絲驚恐,牙齒幾乎要咬出血,「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那最好。」花子平站了起來,淡淡地笑了笑,「好好守著賀敏小姐,明天一早記得送她去學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我的好弟弟。」

    花子祥注視著大哥走上樓。直到二樓的臥室傳來「卡啦」一聲輕輕的關門聲,他才徹底軟在了地上。

    捏緊了拳頭,猛地就要砸在地板上,最終卻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可惡。

    從牙縫裡發出的輕微聲息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他的手慢慢從面孔上移下來,半張的眼睛正好直直地對上的窗外的夜空。

    晦暗的夜晚。月亮幾乎整個被裹進了雲裡。朦朦朧朧地黑暗中透著絲絲縷縷的光影,像煙,又像霧。

    那些似煙似霧的東西繚繞在空中,不知哪裡先抽出了頭,抽成了一條線,升升騰騰,幾個轉折,倏然繞成了一個結。

    花子祥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他如同被定住似的望著那裡。

    那個如花一樣的結。緊緊糾纏一切的結。永遠找不到出口的結圓潤,完滿,均等,無瑕。

    一旦成了形,誰又看得出它從何而起,又到哪裡才是結束?

    無論從哪裡拆開,便全盤散了。

    煙霧斷了接頭,轉眼間全化了。

    花子祥忍不住笑出聲,臉上的表情卻難看得像哭。

    院子外面的花苗飛快地伸展著軀幹,冒著枝葉。它們注定只有這短短數月的生命,只能委屈地、抓緊一切時間把自己的一生壓縮進來,拚命地生長,開花,再凋謝。

    笑完了,花子祥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就不知閉了多久。

    直到他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賀敏半夜醒來,嗓子渴得厲害。她輕手輕腳地走去廚房想倒杯水。

    路過客廳時,她驀然發現那裡坐著一個人。停住腳步,定睛凝視了好一會兒,她才遲疑地叫出來:「子祥,是你嗎?」

    花子祥坐在地上沒有動,確切地說他是靠著一張沙發半躺著的。

    賀敏輕輕地走了過去,「你怎麼坐在這裡?剛到家嗎?你去哪裡了?」

    這時候她才看清他的臉。那張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目光亮得嚇人。

    她忍不住擔心地問:「子祥,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花子祥抬起頭望向她,「喂,」他說,「你幹嗎總愛來煩我?」

    「什麼?」賀敏一下愣住,繼而握住雙手,「我又打擾到你了嗎?對不起……」她想起花子祥在學校時冷冷的話語,心裡湧起一陣難過。難道他說的「不要再管他的事」也包括不要再見面、不要再說話嗎?

    「你是傻瓜嗎?」花子祥嘲諷地歎了一口氣,「老纏著我有什麼好處?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賀敏驚訝地張大眼睛,「你、你們不是神仙嗎?怎麼會不好?」

    「我對你那麼凶,你也覺得我好?」

    「咦?我覺得你很好呀,你幫了我那麼多忙,還會做飯。」她望見對方的臉明顯垮了一下,趕緊吸了一口氣,用無比誠懇的聲音說:「白天的事情其實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

    「哈!」她聽見花子祥很沒形象地怪笑了一聲,又被他盯住面孔。她眨了眨眼睛,竟然無法後退。

    「你若不是真的傻瓜,就必定另有心思。」花子祥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片刻,突然挑起了嘴角,「我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賀敏「匡當」一聲撞上身後茶几,狼狽地跌在地上,又驚驚慌慌地爬起來,「你你你說什麼?我對你沒、沒有什麼心思……」

    「別那麼急著否認。」花子祥輕輕鬆鬆地望著她,「這樣的驚慌只會暴露你的心虛。我不過隨便問一句,你就緊張成這樣?我覺得你很有問題哦。」

    賀敏滿臉通紅,既窘迫又尷尬,心還怦怦地跳個不停。花子祥那逼人的視線使她渾身不自在,「我、我沒有問題……」她說。話一出口就換來了對方幾聲更誇張的嘲笑。

    「少裝。」他揚著下巴,「吶,如果你老實一點我可以特別給你個優惠。」

    她磕磕巴巴地問:「什麼優惠?」

    「免費當你男朋友如何?」

    「別開玩笑了!」賀敏驚叫一聲,「乓」地又一次撞上茶几。這次茶几被撞翻了,整個倒在她腿上。她「嗚噢」吸著氣抱著小腿跌坐到了地上。

    「呵呵呵。」花子祥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側著頭嘁嘁地衝她笑。他的手剛好遮住了他的嘴,賀敏苦著臉望過去,只看見他閃閃發亮、如狐狸般笑彎了的眼。

    「你的反映比我想像的還可愛。」他說。

    賀敏的臉上終於有了怒意,「你究竟想幹嗎?」這不像他。她回憶起印象中那個冷冰冰、凶巴巴的身影,怎麼也無法聯繫到他現在的樣子。面前的這張面孔雖然在笑,很好看,甚至有些嫵媚,卻不由得讓她更加心慌。

    「生氣了嗎?」花子祥歪了歪頭,「這可真有意思,敏敏。你不是從來不會生氣的嗎?」

    「誰說我不會生氣?我、我也沒生氣……」噢,她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又是一驚,她看到花子翔朝自己這邊爬過來了。「你幹什麼?」她本能地往後縮。

    「噓。別說話。」花子祥在她身邊坐下,一把將她拉過去。賀敏只感覺自己半個肩膀被攬進了他的懷裡,「騰」的一下全身都熱了。

    「你……幹什麼?」她聲音顫抖,身體則僵硬了。

    花子祥掀起她的褲腿,賀敏「啊」的一聲猛縮,被他按住腳踝。對方的視線掃過她腿上剛剛被撞出的青腫和淤血,將手輕輕覆在上面。柔和的白光從他的手掌下面亮起,繼而包裹住了所有傷痕。

    賀敏吃驚地望著自己的腿,又望向花子祥,「子祥,你也會這個?」

    「會呀,只是不可以在外面使用。」他已經完成了治療,卻依然貼在她身邊,「怎麼?你覺得我不該會嗎?」

    「沒有啊。你們都是花仙嘛。」賀敏鬆了一口氣,笑了,「謝謝你幫我治傷。」

    「那你老實告訴我。」

    「嗯?什麼?」

    「想不想要我?」

    「你還在和我開玩笑?」賀敏似乎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笑道:「好吧,你確實是個很棒的男生,又帥,又酷,又厲害,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白馬王子了,雖然有時候有點凶。不過呢,你卻是花仙,不能和人類談戀愛的,是嗎?真可惜呀。」她衝他吐了吐舌頭。

    「你很清楚嘛。」花子祥抓住她的左手腕,逼在她的面前,「那麼,你一天到晚纏在我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麼?試驗你這只戒指的效果嗎?」

    賀敏臉上當下變色,「你……」

    「不用緊張,聰明的添花大人。你那點力量我還受得了,不管你是有意的、無意的,我都可以忽略不計。大哥讓我好好守著你,我怎麼還敢再讓你們失望?從此之後,我會好好地保護你,再也不會對你凶、讓你受傷、令你難過。我會依照你的吩咐做任何事,決不怠慢。」

    「子祥,你……」

    花子祥又抓住她的另一隻手,牢牢地鉗制住她的身體,「而你要做的,就是扮演一名女朋友的角色。因為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要時時刻刻地在一起,所以這樣的身份對誰都比較方便。還有,最好也別再『妨礙』我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而且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嗎?」

    賀敏驚恐地望著對方的手指移到了自己的左手上,抓住了那枚鮮紅的團錦結。她心中一急,一連串的字符從喉嚨躥上來,在口中快速地默念起來。

    「閉嘴!」花子祥狠狠地喝道,「我果然沒猜錯,你真的會這個!不許再念了!」一瞬間他如同受到了千鈞壓頂的重擊,差點就要倒在地上。但他依然緊緊抓著賀敏,按住她手指上的結,嘶聲低吼道:「你究竟是從哪裡學會的?!」

    賀敏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對方捏斷了。但她又分外地清楚,一旦停了下來,所有的情況就絕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她一狠心,竟赫然念出了聲。

    「前世之孽,今世之罪,結鎖其心,善善其行!」

    這十六字的真言一遍又一遍地念出來,竟讓花子祥痛苦到無以復加。手指交纏的地方不斷有花枝纏上來。如玉的蘭花一朵一朵地綻開,花瓣又一層一層地凋落。而花子祥從手指到胳膊在重重紅光的籠罩下就像要被燒起來似的。

    「閉……嘴!」他用盡力氣最後吼了一聲。賀敏當然不會聽他的。她只想盡快從對方手中掙脫,再逃開。現在的情形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到是多麼的令人害怕和驚慌。

    花子祥再也無法忍受。他的一隻手控制著她的身體,一隻手緊纏著她手上的團錦結,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只有深吸一口氣,猛地將臉孔靠過去。

    賀敏一瞬間嚇呆了。繼而「啊」的一聲尖叫出來。

    他居然咬她……

    而且正好咬在她嘴角邊!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唇邊的痛感如火燒一般蔓延到了整張臉孔包括耳朵和脖子,她口裡再也念不出一個字。花瓣全數散落。花子祥的視線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他依然沒鬆開,口齒慢悠悠地移到了她的唇上,舌尖也輕輕舔噬起來。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笑,極輕蔑的調子。賀敏「嗚」了一聲,用力去推他的身體。但她哪裡能推得動?她的嘴被堵死了,可卻聽到對方清晰的低語:「奉勸你,以後不該出口的東西還是少說為妙。這也是為你自己好。」

    說著,他抓著她左手上的戒指輕輕轉了兩圈。賀敏全身猛然繃緊,還沒來得及掙扎一下,那枚指環就滑過了指結,鬆鬆地搭在了指尖上。

    拿不下來。從最初起就是個謊言。

    「你……放開!」她終於掙開了距離。確切地說是對方鬆開了勁道。一時的驚嚇與缺氧令她喘息連連。她用生平最凶狠的目光瞪著對面的人,不住往後退。

    花子祥始終用同一種目光看著她,這時眼裡還帶上了一絲淡笑,「真是令人驚喜。我記得你答應過,等到這只結一能拿得下來就把它給我。」

    「做夢!」

    「它本來就不是你的。你戴著它也沒什麼好處。」

    「它現在就是我的!有了它至少我還能提防著你們!」

    花子祥抬起下巴,「提防我們?你不是說我們是一家人嗎?怎麼,家裡人你也要防著?」

    「哼,現在連十幾年的老朋友都不可靠,何況一群突然從山裡冒出來的不明生物?誰能不防著點。」賀敏一甩頭,「能夠無條件信任的只有我家弟弟而已。」

    「原來如此。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們?」

    「我怎麼相信呀?就憑你剛才對我做的那些事?」

    花子祥沉默了片刻,突然輕笑道,「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呢。」

    「呸!」賀敏抬起頭,「你別再亂來!不然我就再讓你開花!」她已經掌握到了訣竅,先讓「錦上添花」碰到他身上,再念真言,就能讓他開花到無力,屢試不爽。

    花子祥瞇起眼睛,「看來你懂得還真不少,我真是低估你了。你究竟是從哪學到的那句真言?還知道多少關於我們的事情?」

    「契約上看到的。」她說。

    花子祥的表情嚴肅起來,「你知道契約的內容?」

    「不就是那份『快遞單』嗎?」賀敏輕哼,「只瞄到一頁而已。儘是些『花期』、『束縛』、『變異』、『禁忌』之類的字眼。」

    「你沒有被嚇到?」

    「還好。我膽子一向不太小。」

    花子祥冷冷道:「哼,看來這枚『錦上添花』還真是選對了人。」

    賀敏毫不畏懼地望著他,「實話跟你說,我並不在乎你們是什麼,也不怕你們。這個契約雖然是個意外,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而且,到目前為止我還很感激你們,要不是你們,我和小佳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活。如果你們沒有惡意,我會好好地將它履行完,到時候咱們各自得利,兩不相干。而這段時間裡,還請你們繼續裝個樣子,要是真鬧出事來,別怪我把你們從家裡趕出去。」

    下一秒她的左手就被花子祥牢牢抓住。那個男子渾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讓她從脊背上一陣發涼,「裝模作樣?那不是你的特長嗎?」花子祥的聲音又輕又冷,「裝乖,裝可憐,裝好人,裝白癡。賀敏小姐,我真是兩輩子也沒見過像你這麼會演戲的人。」

    「你懂什麼?」賀敏咬著嘴唇,怒道:「那是做人的藝術!做人要懂得藏拙,要懂得識時務,要明白孰輕孰重,更要少生事端!你們神仙做太久啦,知道人間生存的辛苦嗎?哼!你明明有求於我還這麼兇惡,你怎麼不學學子平子安哥?至少裝出個溫柔可靠的樣子來!混蛋,我都那麼為你費心了……我討厭再遷就你這種人啦!神仙也不行!」

    「很好,我也討厭你那樣。」花子祥說,「不過,你現在的樣子總算比在學校的時候順眼多了。你知道嗎,你那副假惺惺的衰樣可真噁心。」他忽略對方的震怒與掙扎,抬起另一隻手,托起她的左手,替她把那枚嵌著團錦結的指環推到了中指底。

    賀敏愣愣地盯著他。

    「你在打什麼主意?」

    「先放在你這好了。小心收著。」花子祥抬頭瞥了她一眼,「你比較喜歡我那兩個哥哥嗎?不過,若是剛剛在這裡的是他們,你……估計早就飛了。」他放開她的手,輕輕往後一推。

    啪,賀敏第三次磕上了那面倒霉的茶几,這次是後腦勺中了標。她揉著腦袋惱怒地瞪著對方,「你什麼意思?」

    「嗯,我建議,今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我們兩之間的小秘密,你沒意見吧?」他微笑著站起身來,「還有,不要忘了從明天開始的戲碼。那是大哥佈置的任務,我只好配合你一起演。你應該明白,這對咱們倆都是有好處的吧,藝術的添花大人?」

    他兀自走遠,快要上樓梯時輕快地揮手在空氣中劃了個圈。賀敏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再環視四周,她發現剛剛翻倒的茶几、杯子全部端端正正地立在原處,飄了一地的花瓣也都不見了蹤影。

    難道是她在做夢?

    不是的。花子祥的腳步聲依然在二樓的盡頭處傳來。她片刻後明白了,他一定是用了什麼結界之類的法術,剛剛他們的爭執、衝撞沒人聽到,沒人見到。他將它真正保存成了一個秘密。

    一個只屬於他們兩人,連「家人」也隱瞞著的秘密。

    賀敏完全忘了自己下樓來的最初目的,依舊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她在思考,思考著剛剛獲悉的無數新的信息。只是,花子祥殘留下的蘭香,分外濃郁地縈繞在這間屋裡,熏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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