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姐,我們家老爺想要見妳。」
一早自稱是忠叔的邵家管家來拜訪,在她一開門後就這麼說,汪涵悅不禁愣了一下,猶豫著。
「汪小姐,我到樓下等妳。說完,忠叔不等她回答便下樓離開。
邵孟奇的爺爺找她做什麼?難道是何雨儂去跟老人家說了什麼嗎?
她考慮回絕對方的要求,可她今天不去,邵老爺難道就不會再找她嗎?
這麼一想,她於是打電話給品星,說她今天沒辦法去咖啡店,可能得麻煩惠美姊今天辛苦點了。
「行了,妳不用擔心店的事,我會去幫忙。倒是妳,去見邵孟奇的爺爺之後要打電話給我,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我知道了。」她深吸了口氣,拿起包包下樓。
車子來到氣派豪華的邵家大宅,一進門,汪涵悅發現連客廳也很華麗,但坐在這裡,她緊張不已,特別是面對著邵老爺。
邵仲華看著眼前的女孩。前些日子他已從何雨儂那裡聽說了關於她的事,也知道孫子不久前帶她出席公開宴會。
「我問妳,妳真的是孟奇的女朋友嗎?我要妳老實回答我,不准說謊。」他想弄清楚,孫子現在到底要做什麼?
「是,我和孟奇的確是男女朋友。」汪涵悅照實回答。一個多星期前,她確實成了他真正的女朋友。
他發現她的表情,似乎比上次見到時堅定許多,看來這回事是真的了。
之前何雨儂來找他時,說了許多關於她非常難聽且不好的事,他不知道這女孩是不是真的如雨儂說的那樣,但是雨儂當時的用辭非常不堪入耳,什麼勾引、只會用身體來誘惑男人……等,都出籠了,而且聲音尖銳,表情也有些猙獰,和之前婉約的模樣相差很多。
因此,對於雨儂頻頻說自己才是最適合嫁給他孫子的不二人選,他不予置評的沉默而對。
在商場縱橫數十年,爾虞我詐的事見多了,因此他不會隨意聽某人的一句話就信以為真。況且,如果當年這女孩真的進入了他所創辦的學校就讀,那麼,至少證明了她是個認真讀書、有點頭腦的孩子,因為免費入學的成績門坎很高。
想了想,他決定親自見她一面,唯有親眼所見,他才能做出裁套。
今日一見,他發現比起雨儂,這女孩的個性顯得溫柔許多,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柔和。
「我不知道孟奇喜歡妳什麼,妳看起來很普通。」在他看來,她並沒有特別突出之處。
汪涵悅本來就覺得自己很平凡,因此對於邵老爺的話,她並沒有生氣,只是輕輕笑了笑,「孟奇說他喜歡吃我煮的菜和咖啡。」
「妳會煮菜?」
「是,我擁有中餐丙級證照。」
「是嗎?」邵仲華沉思了下道:「阿忠,告訴廚房幫傭,今天中午廚房換人,讓她去做菜。」
「是,老爺。」忠叔應道。
談話莫名就中止了,離開前,邵仲華轉身對汪涵悅說道:「我進去房間休息,午餐好了再叫我。我習慣在十一點半左右吃,妳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小時就夠了,請您不用擔心。」
在邵老爺回房休息後,忠叔帶她到廚房。「汪小姐,如果妳有問題,或者有什麼需要,可以跟阿蘭說,她在這裡已經工作十年了。」
「好的。」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對老管家問道:「忠叔,有件事我想請問您……」
一個小時後---
邵仲華來到飯廳,看了下菜色,發現雖然跟平日吃的一樣,但料理的顏色完全不同,就拿他愛吃的紅酒燉牛肉來說,味道可差多了。
他夾了一塊牛肉吃,然後放下筷子。「這道菜很失敗。」
「邵老爺,請問有什麼問題?」汪涵悅問。
「味道太淡,而且完全沒有紅酒的香氣。妳是怎麼做菜的?」邵仲華不滿的質問。
「我是刻意這麼做的。」對於做菜,她可是有著某些原則。「首先,請您先原諒我。剛剛做菜之前,我向忠叔詢問了您的健康狀況,他說您有高血壓,而且膽固醇過高,所以我不能做出危害您健康的料理。」
邵仲華瞇起眼看向阿忠,老管家點點頭,表示她真的問過。
她繼續說道:「這道燉牛肉和您平常吃的味道並不會差太多。我還加了橙汁,它不只會讓肉質更鮮美,還可以減少油脂。低盬低脂,這道果汁燉肉非常適合愛吃牛肉的您食用,所以,請您再嘗嘗看。」
看著她誠懇的眼神,邵仲華這才再拿起筷子,試吃了一塊牛肉。可能因為聽了她的解說,這道菜似乎也沒有之前覺得的那麼難吃了。
他又吃了其他的菜,味道雖然都比平常淡,但清爽可口,如她秉說的,減去了許多油膩。
「妳也是這樣做菜給孟奇吃?」
「是,因為他跟您一樣也喜歡肉類,因此我總是先去油脂再做料理,這樣對健康比較沒有負擔。」
汪涵悅發現,他們祖孫不只脾氣像,連愛吃的東西也是一樣,一開始邵孟奇吃東西也是口味偏重,現在則好多了。
「怪不得我上次去,那小子的氣息不錯。」邵仲華變相的誇獎道。
此時,大門砰一聲響,有人大力的甩門而入。
「大小姐,您回來了。午餐用過了嗎?老爺才剛坐下,您要一起用嗎?」忠叔的聲音問道。
邵孟玫沒有理會,直接走上樓梯,往二樓去。
「大小姐……」忠叔又喚。
「不用理她!」邵仲華嚴厲的喊道。「已經嫁出去了卻還三天兩頭跑回來,像什麼樣?不需要理她,由她去。」
忠叔沒有再說話,但一臉的擔心。
汪涵悅往二樓望去。剛剛……她似乎看見邵孟奇的妹妹窘頭上好像有傷……
飯廳裡一片安靜,邵仲華在略顯僵凝的氣氛下用完了午餐,也喝了汪涵悅泡的茶。
然後,他開口了,「晚餐也由妳來做,知道嗎?」
「晚餐?可是……」
「妳放心,孟奇那邊,下午我會讓阿忠打電話給他。」
既然邵老爺都這麼說了,汪涵悅也只好留下來。
只不過,在邵老爺回房後,她走進廚房,拿了東西走上二樓。
汪涵悅看著坐在二樓的邵孟玫,她正抽著煙、喝著酒,和自己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同。
再次舉起酒杯時,看見旁邊有人,她繃起臉,不悅地問:「妳是誰?」
「我叫汪涵悅,之前是妳哥哥的管家,不過現在我們在交往。」
「妳的意思是,妳現在是我哥的女朋友?」她冷哼一聲。
「對。」
「那請問我哥的女朋友,妳來二樓做什麼?」倒了半杯酒,放到她面前,「要嘛陪我喝酒,不然就馬上給我滾下去!」
汪涵悅看著桌上的酒,又看了眼邵孟玫,她拿起酒杯,想跟喝其他飲料一樣一口喝完,沒想到烈酒一入喉辛辣無比,當場嗆得她一陣猛咳。「對不起,我不太會喝酒。」
「妳是笨蛋嗎?不會喝酒,幹麼拿去喝?」邵孟玫皺眉道。
「因為妳看起來,像是希望有人陪妳喝酒。」
她一聽撇過臉,但語氣已沒有剛剛那般防備。「算了,妳下去吧,我要一個人喝酒。」
「那個……我是拿這個上來給妳的。」
看見她手上的東西,邵孟玫狐疑的問:「幹麼拿水煮蛋給我?」
「因為妳額頭好像有撞傷。」
「妳說的是這個?」她指著自己窘上的瘀青。「這已經是我三天前撞到的了,現在才來敷,妳覺得有用嗎?」
「喔……對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還是給我好了,正好肚子餓。」邵孟玫接過水煮蛋,兩、三口便把它吃下去。
「如果妳肚子餓的話,午餐的菜還有,我馬上幫妳加熱。還是說……妳有想吃什麼,我可以熬給妳。」
她抬眼,看向站在身前的汪涵悅。「妳幹麼對我這麼好,想成為我大嫂嗎?」
「不,那是因為---」
不等她說完,邵孟玫即撇撇嘴搶白,「老實兒告訴妳,就算妳想成我大嫂,也不需要巴結我,因為我大哥他根本不在乎我。在這個家,我是多餘的。」她又喝了口酒,語氣落寞道:「我爸媽很早就分開了,而我爺爺的眼裡,就只有哥哥那個孫子。在這個家根本沒有人在乎我,會關心我的只有忠叔。對了,妳是第二個。」
此刻的她看起來很孤單,汪涵悅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許久,汪涵悅卻沒有辦法去體育館,她站在女廁的掘手台前,搓洗著自己被畫得亂七八糟的體育服。
一個剪著個性短髮的女同學,自廁所走出來洗手,瞄了她一眼。
「妳不用白費氣力了,一看就知道是用奇異筆畫的,洗不掉。」
汪涵悅偏過頭,看向跟她說話的女周學,見對方染了一頭紅髮,她嚇了一跳。學校不是規定不能染髮嗎?
看見對方制服上繡著「邵孟玫」三字,她正思索著她是哪班的同學,對方又說了句「洗不掉」然後就離開了。
「是嗎?咱不掉啊……」汪涵悅難過的看著自己的體育服,她沒有多餘的錢再買一套了。
正當她想著怎麼辦才好,剛剛離開的女同學又回來了,手上還提了一個袋子。
「這是我的體育服,妳拿去穿。」
汪涵悅打開袋子一看,果然是體育服,她欣喜不已,「謝謝妳,我明天洗好後再還給妳。」
「不用還了。」
「不用還?那以後妳上體育服怎麼辦?」
「我家裡還有一套,還有,我最討厭上體育課了。」邵孟玫撥了撥自己的紅短髮。「妳就拿去穿吧。體育服上面有我的名字,我爺爺是這所學校的創辦人,那些惡作劇的同學應該不至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說完,轉身走人。
「謝謝妳。」汪涵悅在她身後道著謝。
原來這女同學是邵學長的妹妹啊,有著和品星一樣行俠仗義的個性呢。只是教室在旁邊,她怎麼往樓下走?她不上課嗎?
事後她向品星問起她班上的邵孟玫時,品星說她是老師們眼中的問題學生,和她成績好的哥哥差很多,而且操行好像也很有問題。
不過頓了會,品星又說了,「我倒覺得,她還挺有個性的……」
汪涵悅拉回遠揚的思緒。當年那很有個性的女孩,如今氣色看起來卻不太好,手臂也有幾處瘀傷。
邵孟玫注意到她看著自己的手。「想知道我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我告訴妳,這是我老公的傑作。妳不用那麼驚訝,我也有回打幾拳。」自嘲地笑了起來,帶著一抹苦澀。「兩年多前,我認識了我老公,他說他愛我,所以我嫁給他了。因為我想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愛我了。」
「我可以愛妳。」汪涵悅想都沒有想就回答。
「妳要愛我?呵呵,請問妳是要做我老婆還是老公?還有,妳不想嫁給我大哥了嗎?」邵孟玫略感好笑的說。
「就算身邊沒有愛妳,但至少還有一個人會愛妳,那就是妳自己。」她認真道,這是她母親說過的話。「和我相依為命的母親,在我十二歲那年去世了,她跟我說,以後就算沒有人愛我,我也要好好愛自己,然後努力生活。
「還有,我跟妳說,妳大哥他不是冷酷的人,他很溫柔也很有愛心。如果妳有事的話,真的可以直接跟他說,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晚上六點半,汪涵悅正在邵家廚房煮晚餐時,聽到了外面有人大聲說話,聲音像是邵孟奇的,因此她走出廚房,一看果然是他。
「孟奇?你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她甜笑的問著。
他拉過她的手,氣沖沖的說:「爺爺,我不知道您找涵悅來做什麼,但我希望以後您不要再這麼做了。涵悅,我們回去。」
「什麼?現在要回去?」
「對,妳不需要待在這裡,我們回去。」他暴躁道。下午接到忠叔的電話,說涵悅在大宅裡後,他真的很詫異,想起爺爺的疾言厲色,生怕她受到傷害,因此會議一結束,他就馬上開車過來。
聽他說要回去,她卻搖頭,「不行,我不能現在回去,鍋子裡還在煮東西。」
「剩下的交給別人去做。」他執意道,看來火氣不小。
汪涵悅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臉冷肅的邵老爺,又看向怒氣騰騰的邵孟奇「她不是沒有察覺他們祖孫的關係很差,但她真的不能就這樣回去。
「孟奇,我不能現在回去,廚房不能把煮到一半的料理給丟下。你再等我一下下,我就快煮好了。還有……我看我們就留下來吃晚餐吧,我有煮你喜歡吃的紅燒獅子頭喔。」她笑笑的說。
「這個時候提什麼紅燒獅子頭!」他面容僵硬得很。
「這次我有多放一點醬汁,你一定會很喜歡。你先看一下電視或報紙,吃完晚餐我們再回去。」
「涵悅!」
「孟奇,拜託啦,再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看見她請求的眼神,他敗下陣來,悶哼了聲,「是不是很快就好?」
「嗯,很快就好。」知道他願意留下來了,她笑得很燦爛。
「傻笑什麼?還不快點去?」
「我知道了。」她愉悅地走回廚房繼續煮晚餐。
忠叔在旁看著,一臉的訝異。沒想到最後竟是大少妥協了,這就是以柔克剛嗎?邵仲華同樣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半個小時後,汪涵悅甜柔的喊道:「晚餐好了喔。」
今晚,在邵家的餐桌上,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吃飯,看得忠叔都紅了眼眶,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個畫面了。
之前大少爺到國外讀書,回來台灣後就又搬出去,就算是老爺生日,他也只是回來吃頓飯就走。之後,大小姐嫁人了,這個家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但也許就是大家太久沒坐在一起吃飯,因此氣氛有些不自在。
邵老爺和邵孟奇,都悶不吭聲吃著飯,終於有人說話了,結果居然是邵孟玫。
「涵悅,妳煮的菜很好吃,不輸給大餐廳的廚房喔。」她讚美著。
「孟玫,謝謝妳。」廚房最高興的,就是客人喜歡吃她做的菜。
「大小姐妳不知道嗎?汪小姐她就是個廚房啊,她有廚房證照。」忠返搭腔道。他開始對汪小姐另眼相看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麼好吃。」
「那就請妳多吃一點吧。」
「沒問題。」
邵孟奇看了眼妹妹和汪涵悅,不解她們何時有了交情。
一頓飯吃下來,雖然稱不上和樂,但至少後來氣氛還不錯。汪涵悅和邵孟玫兩人說話的次數比較多,邵老爺和邵孟奇慢慢地偶爾搭個話。
吃完飯後,邵阿玫放下碗筷,深吸了口氣道:「各位,我要宣佈一件事,我決定離婚了。」
「離婚?妳現在是要學妳那不負責任的爸媽嗎?」邵仲華生氣的說。「當初是妳自己要結婚的,現在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說要離婚?」
「爺爺,我就是因為想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所以才決定要離婚。」她語氣很堅定。
下午和涵悅談完話後,她睡了一覺,醒來時,突然覺得自己不想要再過這種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了。
她和丈夫是真的無法再走下去,,因為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那麼愛他,也許是為了離開這個家,又或者想要獲得幸福,所以當時她才選擇嫁給他。然而婚姻後來變了調,兩人不只言語相激,肢體動作也不少。
現在的她很想做點事,就算去工作也好,雖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但她想改變現狀。因此,她決定離婚。
「離婚就是妳所謂的對人生負責嗎?」邵仲華質疑地問。
「爺爺,我知道您現在無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也不敢奢望您能立刻諒解,但總之我已決定要離婚。」這是邵孟玫第一次這麼認真決定一件事,更甚於結婚那時。
「算了,反正從以前妳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管不了,也無法管了。」邵仲華站起身,面容僵硬的離開餐桌。
邵孟奇冷靜的看著妹妹,對於她的決定,他沒有意見。就如她自己剛剛說的,她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而汪涵悅,則是給了邵孟玫一個友善的微笑,代表她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