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兄弟在家嗎?喲!楊兄弟,你可讓我好找啊!可累死我了。」一身穿艷麗衣衫,滿臉皺眉的老婆婆一手扶著柵欄門,另一隻手則手持香帕,在額前擦啊擦。
正在院中晾曬臘肉的楊中聞言轉回身,一張平凡的國字臉上微微閃現出一絲無奈,隨即隱去,溫厚地笑說:「什麼事啊?」
「我王媒婆找你能有什麼事,自然是為你說媒啊!」走進院中,很熟悉地為自己找張木墩坐下。
「我看這事還是算了,我還不想成親……」
「大兄弟,這話就不對了,哪有不成親的道理,你都三十多了,也該安了家,娶個媳婦了,你瞧同村像你這麼大的,早就是孩子的爹了,有的都快做爺爺了。你也別說你不急,我看得出你是心高,看不上一般人家的姑娘。」
楊中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也未反駁,轉身繼續曬制肉乾。
王媒婆自顧自地說道:「按說你的條件不錯了,雖然年紀大了點,又是外鄉人,但打獵卻是個好手啊!在咱這王家村也算有名號的。倒是有兩家姑娘挺心儀你的,只是她們的爹娘跟你年紀相當,他們還不想招個這麼大的女婿,我知道你心裡不願意我上次跟你提的那個寡婦,這回我跟你說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姑娘,也是咱王家村的,年方二十,年齡稍大,但配你可是綽綽有餘。長得秀外慧中,心地又善良,只是可憐爹娘早亡,獨自照顧三個弟妹,硬生生地將婚事給拖了。我跟姑娘提到楊兄弟,姑娘也挺滿意,只要你同意照顧她的三個弟妹,她立馬就嫁過來。」
楊中失笑,轉回身說道:「我養活一人尚且困難,哪能養活那麼多張嘴。」
「大兄弟,鳳兒這丫頭在咱們王家村,論模樣那可是一等一的,若不是因為那三個年幼的弟妹,等著娶她的人得排到村外去,哪能輪到你。」
「是,是。容我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覆可好。」
「考慮,考慮什麼?這還用考慮嗎!天大的好事,別人求還求不來呢!我跟姑娘說了幾個人選,姑娘也就相中你了,你說,你都而立之年了,還挑什麼啊!家裡總要有個女人操持的。將來鳳兒嫁過來,為你洗衣,做飯,操持家務,到時你就像城裡的官爺那樣躺著享受就行了。至於那三個弟妹,吃得又不是很多,而且也都懂事了,還能幫你幹活。你說你還嫌棄什麼……」
王媒婆口沫橫飛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楊中進屋,她也跟著進屋。楊中去後院拾掇青菜,她也直接跟到後院。楊中被逼得無法,只能承諾三日後便給其答覆,王媒婆這才姍姍離開。
楊中感歎,當初大難不死,看破世事,隱居在偏僻寧靜的王家村,本想安靜地過日子,豈知半年前被村裡的王媒婆盯上後,便沒一日安生過。村人質樸,本就熱情,而王媒婆更是熱情過頭了,每天走東竄西,王家村,李家村地說媒。
楊中已在村裡住了四年,平日少言寡語,偶爾會與村人結隊去山中打獵,為人和善。半年前,王媒婆走夜路,遇到了狼,正巧楊中經過,救了她一命,從此楊中便為自己惹了一個麻煩,因為王媒婆發誓要給楊兄弟找個娘子回來。
午時已經過了,楊中的肚子還是空的,進了屋,將早晨剩下的燉肉熱了熱端出來,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首喝了一大口,從嗓子一直燒到了胃裡。楊中自斟自飲,驀地自嘲地一笑,以前他哪會喝這種劣酒。只怕見都見不到,如今他卻寧願喝這種辣到嗓子的劣酒,寧願家徒四壁,也好過過去的錦衣玉食。以前連穿衣梳頭都有美艷婢女侍候的他,如今在這偏僻的村落也平靜地過了四年了。
若老天當真憐他,就讓他平靜地過完後半輩子吧。
吃完飯,楊中想著昨天還打了一隻狍子沒收拾,放到晚上非變味不可。以前他不懂,只看村人將肉收拾乾淨掛房樑上,他也照做,只是過兩天好好的肉卻爛掉了。後來才知人家肉上是抹了鹽巴的。生活的技能,他在一點點摸索,總算還好,沒餓死自己。
拎著狍子,出了村,往溪邊走去,他住在村尾,因此平時出入也少遇到村人。這也正合楊中的心意。
將狍子開膛破肚,又在溪水裡沖洗乾淨。一抬頭卻見溪對面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正在玩耍,見他清洗狍子,四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裡的狍子肉。
應該是村裡的孩子,楊中只覺得眼熟,並不認得。兩個孩子穿的衣衫雖然破舊,倒還算整潔。
那個稍大點的男孩驀地鼓足勇氣,嚥了嚥口水,指著楊中放置一邊的動物內臟說道:「大叔,那些你還要嗎?」
楊中笑著說:「不要了,正要丟呢,你們如果想要,就給你們吧!」
男孩眼睛一亮,「謝謝大叔。」拉著旁邊矮個子女孩趟水跑了過來。
女孩高興得手舞足蹈,「哥哥,晚上我們有肉吃了。」
男孩點頭,「嗯,我們一起謝謝大叔。」
女孩很乖巧,規規矩矩地向楊中道謝。
楊中笑問:「你爹是誰?」
男孩搶先答道:「我爹叫王大山,不過已經死了,我叫王石頭,這是我妹子三鳳兒。」倒是一點都不怕生。
楊中一怔,怪不得這孩子會要動物內臟,村裡雖大部分人家都是獵戶,但家裡若沒有成年男子,生活卻是很困頓的。
切下一半狍子肉遞給他們,「這些也給你們。」
「大叔!大叔我們不要。」男孩先是一驚,然後便禮貌地拒絕了。
「拿著吧,大叔一個人吃不了。」楊中笑著將肉放到男孩手裡,轉身走了,卻聽到身後兩個孩子的對話——
「大叔人真好呢!不像鐵蛋哥,給我們肉吃,還想占姐姐便宜。」
「佔什麼便宜?」
「你不懂,就是想欺負姐姐,等我長大了,一定揍他不敢再來我們家。」
「哥,大姐說她快嫁人了,是不是那時我們每天都會有肉吃了?」
「不知道,聽說那個人是老頭子,很老很老了。」
「只有老頭子才肯娶姐姐嗎?」
「嗯,王婆婆說那人心地很好,姐姐也說,如果那人同意娶姐姐,那我們就能天天……」
再往後的話,楊中已經聽不清了。也沒有過多探聽的意思,心思便轉到了別處。想著家裡還有一張狼皮,明日是集市,應該可以去賣了。還有三日後如何回絕王媒婆,驀地,腦中閃現一絲亮光,「王大山」王媒婆好像提過此人,就在她兩個時辰口沫橫飛的叨念中。楊中有些印象,那個女子叫王鳳兒,有個弟弟叫王石頭,兩個妹妹,分別叫三鳳、四鳳。莫非就是在溪邊遇到的那倆孩子?
王鳳兒,既然同是王家村的人,他應該是見過的,不過腦中並沒有什麼印象。
想到適才兩個小兒的對話,楊中失笑,「老頭兒」原來自己在孩子眼中已經是老頭兒了嗎?他才剛剛三十歲而已。用手摸摸臉,倒是很久不曾照鏡子了,或許真的已經很老了。即使人未老,心也老了。
王媒婆所言他這樣一個人孤身到老,聽起來還真淒涼了些,孤身了四年,他應該再有個家嗎?王家村地處偏僻,背山環水,村民熱情純樸,老實忠厚。各家大都自給自足,偶爾下山換些日用品,幾乎與世隔絕。或許在此安家落戶,了卻殘生也不錯。
楊中第一次有了成親的念頭。或許是寂寞得太久,或許是不想晚年孤獨一人,或許是受夠了王媒婆的叨念與糾纏。總之,三天後,楊中點頭同意迎娶王鳳兒為妻。
雖無三媒九聘,八抬大轎那般繁瑣,但在村人的參與下,婚事也熱鬧了一番。
洞房花燭夜,楊中掀開王鳳兒的紅蓋頭,第一次看清她的臉,算是眉清目秀。
王鳳兒只是看了楊中一眼,便臉頰羞紅地低下頭。
楊中看著身著紅衣的新娘,又環顧四周,桌上的紅燭,窗上的大紅喜字,鄰居嬸子幫忙做的新被褥,深吸一口氣,像下了某個決定一樣,拿起桌上的兩個酒杯,遞給王鳳兒一杯,兩人喝下了交杯酒。
楊中對著害羞的新娘,鄭重地說道:「從今以後,你便是我楊中的妻子了。」他也只是楊中,拋棄過去的一切,他只做王家村的獵戶楊中。
村裡的第一聲雞叫響起時,王鳳兒便睜開了眼睛,屋裡灰濛濛的。一側頭,看著身邊躺著的男人,不對,現在開始應該是她的相公了。四方的臉頰並無突出的地方,平凡的相貌,與村裡人唯一不同的便是舉止與談吐,少了一些粗鄙,多了一絲儒雅。
王鳳兒動了動身子想起來,卻發覺私處有些痛。想起成親前,王媒婆對她說過的話,微微蹙眉。見身側的楊中還在熟睡,急忙在床角各處尋到自己的貼身衣物穿好,找個外衣披上,輕手輕腳的下了地。
來到廚房,動作麻利地生火做飯。看著爐中的火苗燃起,王鳳兒怔了會兒神,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原來行房會這麼痛。
聽到身後有動靜,一回身,「石頭,怎麼起來了,妹妹呢?」
「她們還在睡。」石頭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姐,那個人,就是,就是姐夫,他對你好嗎?」
王鳳兒微微一笑,「別擔心,他對姐姐很好,也會對你們好的,你不是說他是好人嗎?」
「我那時還不知大叔……不知他是姐夫。」
「時間差不多了,去洗把臉,把三鳳兒,四鳳兒都叫起來吧!」
石頭點了點頭,跑了出去,突然又轉回身,小臉露出擔心,「姐,如果他,姐夫對你不好,我們……」
「別亂想了,快去叫妹妹起床。」王鳳兒佯怒道。
石頭跑進了西屋。
新房在東屋,西屋住著她的三個弟妹。中間的屋子便當成了客廳。雖然是土坯蓋的房子,但在王家村條件算是上等了。王鳳兒回身,見鍋裡的水開了,將淘好的米倒了進去。
王鳳兒端著水盆進來的時候,楊中已經醒了。坐在床頭,正要低頭穿鞋,看到王鳳,笑說:「怎麼起那麼早?」他每日酉時起床,想不到她起得比他還早。
王鳳兒將水盆放到一邊,看了楊中一臉,便又垂下頭,「習慣了,相,相公,你洗臉吧!飯菜我已經做好了。」
「鳳,鳳兒,我以後便叫你鳳兒吧!」
「是,相公。」王鳳兒又是斜睨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
楊中見她害羞得一直不敢抬頭,這才察覺自己是光著上身的,失笑道:「別拘謹我們是夫妻,從今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你的弟妹便是我的弟妹,我會把他們撫養長大。」邊說著,從床邊拿起衣衫套上。
王鳳兒走過去,伸手替他繫上腰帶。因她一直垂著頭,髮絲垂到頰邊,露出粉嫩的耳朵,原本白皙的脖頸也同樣染上一層粉紅。
楊中笑了笑,年少時縱情花酒,什麼樣的絕代傾城,紅粉佳人沒見過,如今見她小小的耳朵,害羞的臉頰,竟然也覺得可愛了。果真是寂寞太久了嗎?四年了……
楊中握住鳳兒的雙手,驀地察覺出她手心的厚繭,跟千金小姐纖纖玉指果然是不同的。而如今他倒很高興,所握住的同他一樣是擁有厚繭的雙手。
鳳兒害羞地掙開了他,轉身去整理被褥,掀起被子的一剎那,見到褥上面的血跡,怔了一下。正巧楊中轉身,也看到了。想起昨晚的粗暴,心中頓時湧起一絲歉意。若說他喜歡面前的新娘子,那是不可能的,昨晚他對她,一開始的憐惜倒是有的,只是到了後來,便變成一種對過去的發洩,完全陷在情慾裡,已經忘了鳳兒只是初承雲雨的女子了。
「我昨晚弄痛你了吧?還痛嗎?」
「沒,沒有。」鳳兒慌張地搖頭,一把抱起褥子,「我去洗。」轉身跑出了屋。
以前獨自一人,如今一下子多出了四人,吃罷早飯,楊中像往常一樣想收拾一下屋子,環顧一周才發現,家裡該干的活好像都被他新娶的小娘子做完了。而且比他收拾得乾淨多了。從小養成的習慣,窮一些可以,卻受不得一些髒。
他怔神的工夫兒,卻見鳳兒抱著一堆東西去溪邊洗了。剩下三個孩子站在院中,「姐,姐夫。」
雖然一同用過了早飯,看得出三個孩子還是有些怕他。左右已經無事了,不如就此熟悉一下好了,楊中在院中木墩上坐下,笑著一招手,「你們過來。」
三個孩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最大的十歲,稍小了點的九歲,這兩個孩子,楊中先前都見過。最小的才五歲。三個孩子的表情都有些惴惴不安。楊中自然能猜出他們心中想些什麼。
他笑了笑,「平日裡,你們都做什麼?」
女孩三鳳兒看了看哥哥,說道:「我照顧妹妹,哥哥很有力氣,他會砍柴去集市上賣,然後給我們帶好吃的回來。」三鳳兒的印象裡,楊中一直是那個送他們狍子肉的好人,對楊中並不像哥哥那樣有很多顧忌。
石頭立即說:「我還會去砍柴賺錢的,我已經可以養活自己了。」
楊中失笑,摸摸他的頭,「我相信……」
看到楊中笑了,石頭又繼續說道:「我……我還很聰明呢!姐姐說等有了錢會送我去做學徒,學算賬,等我當了賬房先生賺了銀子,就能天天吃肉,天天穿新衣了。」
「哦。」楊中心中一動,「你認字嗎?」
石頭搖頭,又點了點頭,「我只認得一個字,王。我……我還會寫。」石頭拿起木枝在地上寫個王字。
四鳳兒看了,嚷嚷道:「我也會寫。」然後小手也在地上比劃。
「不對,不對。」三鳳兒喊道,「你寫的不對,哥哥寫的才對。」
石頭惴惴地看了楊中一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會一個字還要顯擺顯擺。
楊中笑著說:「寫得不錯,還認識其他字嗎?」
石頭搖頭。
「想不想認字?我教你們。」
「啊!」石頭瞪大眼睛,「姐、姐夫,你認字?」不能怪石頭驚訝,村裡人一般都是不識字的。石頭會寫這個字還是鎮上一客棧掌櫃的教他的。
楊中笑著點頭,「來,我教你寫自己的名字。」
楊中在地上寫出三個孩子的名字,三個孩子皆崇拜地看著楊中。
王鳳兒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站在門口,許久才開口:「你們在做什麼?」
「姐,大姐回來了,姐夫在教我們寫名字。姐夫會寫字,姐夫很厲害呢!」
「好了,將這幾個記住,下次我考你們。」說完站起來,走到鳳兒的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衣物,晾曬在柵欄上。
鳳兒這才恍過神,「相公,我……來就好了。」
「你是我娘子,我幫你也是應該的。」
鳳兒略顯羞澀地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相公,你也能教我認字嗎?只要教我寫名字就行。」
「當然可以。」楊中笑,為鳳兒單純的表情。
一晃兩人成親已經一個月了,王鳳兒同村裡其他成親的女子一樣,勤勞,樸實,以夫為天。一開始的膽怯還是有,遇事還會詢問楊中,月餘的磨合,鳳兒對楊中的性子有了一些瞭解,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她做主,原本空蕩蕩的院中,如今多了一群雞鴨。門口還趴著一隻剛從鄰居家裡要來的狗崽,說等養大了就可以看家了。後院也被她開墾出來,撒上了菜籽。現在這裡越來越有家的樣子了,家裡家外都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條。
楊中對此也是樂見其成,雖然偶爾會覺得鬧了些,但過會兒便好了,這畢竟是他想要的生活。隔三差五的他會上山打獵,然後去集市上售賣,將賣來的銀兩交給鳳兒打理即可。
平日閒下的時候,他會教姐弟四人認字,石頭倒是很好學,短短一個月下來已經認下了百字了。
楊中有個習慣,每晚睡前必會沖洗一下。這跟村中其他男人一年半載才會洗一次澡完全不同的。王鳳兒也沒覺得驚訝,自己的男人天天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她是不會反對的。
一日楊中在溪邊沖洗回來,見鳳兒正座到窗前藉著微弱的月光縫著衣物。
「怎麼不點燈呢?能看清嗎?扎到手怎麼辦?」
「沒事,看得清的。馬上就好了。」
村子裡大部分人家到了晚上,直接上床睡覺,一般是不點燈的,那些燈油錢能省便省了。楊中在村裡生活了四年,自然也是瞭解,「鳳兒,我上次不是給了你五兩銀子嗎?這些不用省,把燈點著吧,我也想看會兒書。」五兩銀子在村裡可不是小數目,夠他們一家五口,寬寬鬆松過上三個月了。
鳳兒聽話地將燈點上,屋裡一亮,鳳兒這才看到楊中手裡提的東西,「這……」
楊中一笑,拎起手中的魚,「在溪水裡抓的,已經收拾乾淨了,明早你燉了吧!」
鳳兒放下手中的針線,將魚兒接過來,高興地說:「還真是大呢!明天正好熬湯喝。」將魚兒拎了出去,放好。回來時看到楊中已經將濕的頭髮散開,手裡拿了本書。
「他們都睡了?」楊中問。
「嗯。」鳳兒點了點頭,靜靜地坐到一側拿起針錢縫了起來。
楊中不是多話之人,鳳兒平日更是沉默,有事的時候才會開口,是以兩人的相處多半是無聲的。
楊中也樂於如此,兩人雖已是夫妻,然而楊中對她的感情卻是極淡,不如說,責任更多了一些,而年少輕狂時與紅粉知己煮酒彈琴,對月當歌也已經成了過眼煙雲,他很慶幸娶了一位安靜平凡的娘子。
看到鳳兒縫完了衣物,楊中也將書放下了。翻身倒到了床上。不一會兒,燈被熄滅。一陣{z落的響聲後,王鳳兒也在他身側躺下了。
王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睡著,猶豫了許久才小聲試探地問道:「相公,你睡了嗎?」
黑暗中的楊中睜開眼睛,翻過身子,「什麼事?」
「我……」王鳳兒停頓了一會兒,手慢慢地伸到了楊中的胸前。
楊中一怔,鳳兒竟然會主動碰觸他。成親月餘,王鳳兒一直害羞保守,即使兩人行房,多半也是楊中主動,而鳳兒只是沉默地承歡,楊中握住鳳兒的手,一翻身壓到了鳳兒身上,「你白日裡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
男人獨有的氣息撲到鳳兒的頸間,鳳兒的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卻是屏著自己的呼吸,再不出聲了。楊中低下頭輕輕吻了上去……
紅浪翻滾,呻吟低喘,兩個身子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王鳳兒卻突然間開口了:「等,等等,等一下。」
「嗯!」楊中身體裡有一團火,正憋的難受,聞言身子停了下來,豆大的汗珠沿著頰邊滴到了鳳兒的臉上。他聲音粗啞的說道:「怎麼?不舒服?」
王鳳兒搖頭,「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這時候商量事情!楊中眉頭皺了起來,會憋死人的。
王鳳兒好像也察覺了楊中的不高興,「相公,你別生氣,我只是想……想把二弟送出去學點本事,但需要點銀兩,你能不能……」
「就是商量這件事?」
「嗯!」
毫無預警的楊中趴在王鳳兒身上哈哈大笑了起來,突然想起白日裡他無意間聽到鳳兒與鄰居大嬸的一次對話。
「……如果他不答應怎麼辦?他答應養弟弟妹妹已經很好了,還要讓他再出銀子……」
「不用擔心?對付男人我有辦法……臉紅什麼啊!你也是成親的人了……」
斷斷續續的,楊中聽得不是很清楚,女人之間的事情,他也無意理會,咳嗽一聲,遞個動靜,便走過去了。現在看鳳兒的反應,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怪不得今晚她會這般青澀地回應他呢!以前她的反應雖說不是木頭,但卻害羞得不行,每每都怕傷了她。男之女樂,今晚第一次這麼盡興,卻是因為……
他的娘子還真是可愛啊!若他真是初嘗情事,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今只怕殺頭的事都應了。他娘子雖比不上青樓女子技藝嫻熟,拿捏尺寸的功夫倒是頂准的。
楊中笑夠了,翻身平躺,長長地吁口氣,好久沒有這般暢快地笑過了。而適才勃發的情慾隨著那陣大笑平息下去了。
王鳳兒則被楊中的笑聲嚇懵了,「相公,你……」怎麼了?生氣了?不像啊!
「你想讓石頭去學什麼?」
鳳兒見楊中詢問立即開口:「學算賬,將來有了一技之長也可以養活自己,二弟很聰明,一學就會的。只不過現在要先交些銀子的,鳳兒知道這件事有些讓你為難,不過……」
「石頭真想學,你送他過去吧!需要多少銀子?」
「相公,你同意了?」
楊中笑,「不是說過已經是一家人,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還需多少?」
「二……二十兩。」鳳兒猶豫了一下說道。
「二十兩!」
「我知道數目多了些。」鳳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明天我到鎮上將去年獵到的那張小虎皮賣了。」楊中道,二十兩對村裡人來說,的確是大數目了,對錢財他並不放在心上,二十兩,對於過去的他,一頓酒席都不夠啊!不過,既然已經決定在此終老,或許也該算計一下了。
鳳兒見楊中一口答應,激動之下一把抱住了楊中,「相公……」
楊中摸摸她的頭,拉上被蓋住兩個人,「好了,睡吧!」
「呃!」鳳兒怔在那裡,難道他不要了?可是……
楊中失笑,「娘子還在亂想什麼?」
「沒,沒有。」鳳兒羞紅著臉埋在他懷裡。
「睡吧!」將鳳兒擁進懷中,他閉上了眼睛,再一次覺得娶個簡單的妻子是個不錯的選擇。他發覺,他已經有點喜歡這個能幹樸實的小娘子。至少她可以為弟弟妹妹做出很多犧牲,而不像他……
親情,他渴望了近三十年,如今卻在鳳兒身上看到了,他想,不久之後,他也會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