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嫂雖然不想一個人,但袁清嫵說得有理,她也只能鬆手了。
袁清嫵立刻衝去廚房燒水,然後準備大堆白布、剪子,再檢查藥箱,一切無誤。
這時,水也開了,她趕緊取了水,背著藥箱,又抱著一大堆東西,趕往臥房。
等她回到房間,曲大嫂已經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清……清嫵……」她困難地對她伸出手,痛得話都說不清楚。
「沒事的、沒事的。」袁清嫵把所有的東西放下,掀開被子,想檢查曲大嫂,結果才看一眼,她的心差點麻痺。天哪!她看到什麼了?一隻好小好小的腳,快伸出來了!
老天爺,曲大嫂這胎位不正,這麼生下去,非死人不可。
可她不敢跟曲大嫂說,怕嚇壞初次生產的她。
但是,她也是頭回當穩婆啊!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她努力回想師父教的一切,胎位不正,除剖腹取胎外,也可以用外力矯正,不過這需要很高深的內力,但對孕婦的身子較無傷害。
她小心翼翼將那只還沒完全伸出來的小腳再推回去,然後運起全身功力,慢慢地、慢慢地在曲大嫂的肚皮上畫圈,用自己的手感覺肚裡孩子的狀況。
她集中全副心思,從曲大嫂肚子的凹凸狀態,判斷孩子的位置,運用內力,緩緩讓孩子在她肚裡轉個圈。
她在心裡祈禱——寶貝,你可得乖啊!聽阿姨的話,來,轉個身,一點點就好,來,再轉一下……對對對,不必太緊張,你會沒事的,你的娘親也會沒事,只要咱們努力……再轉一點,很快就好,是了是了,就這樣,我們把腳伸上去,頭往下,對……沒錯……
「曲大嫂,你可以用力了,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勁,好嗎?來,一、二、三……」
「唔!」曲大嫂用力得嘴唇都咬破了,鮮血沿著唇縫,染紅了下巴,但她也不叫,哭喊浪費力氣,還不如把精力都省下來生孩子。曾經有過的苦難讓她很清楚,越是痛苦、越是難過,越要冷靜應對。她一定要和問情一起擁抱這個孩子,一起度過他們更漫長、更幸福的每一天。
「對,就是這樣,再一下……曲大嫂,你好棒,沒錯……再來一次……好好好,我看到孩子的頭了……哇……」孩子還沒有哭,袁清嫵先哭了。她第一次替人接生,這麼危險的生產,簡直跟鬼門關打交道沒區別,但還是有那麼多女人想為她們心愛的男人生下一個孩子,為什麼?
唯愛而已——
同時,孩子響亮的哭聲也響徹雲霄,是個很有精神的孩子。
「清嫵,讓我看一下……」曲大嫂掙扎著坐起身。
袁清嫵立刻把孩子送到曲大嫂面前。
那皺巴巴的臉、嚎啕大哭的嘴,真不知道像誰,她和曲問情都不是愛哭的人啊!
可她心裡還是充滿感動,這是他們的孩子,她費盡千辛萬苦、終於生下的孩子。
曲大嫂伸手想抱孩子,可惜她剛生產完,太過疲累,連手都抬不起來。
「放心吧,最困難的已經過去了。曲大嫂,你也累了一夜,先休息一會兒,這裡我會收拾,也順便給娃兒清潔一下。」袁清嫵安撫她。
「嗯。」曲大嫂累極了,頭一沾枕便昏睡過去。
這時,袁清嫵才開始收拾善後。那滿床鮮血的被褥要換一下,還有沾血的白布,同時觀察曲大嫂的情況,再準備她醒後的吃食和湯藥。
她忙到四更多,才忙完一切,曲大嫂安穩地睡著,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孩子也在搖籃中甜甜地沉入夢鄉。
這裡暫時不會有事了。她鬆下一口氣,自己終於完成曲大哥的委託。但是……
尚未回來的曲大哥和曲無心,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她不知道他們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非常厲害嗎?所以他們想盡辦法要撇下她?
但她答應曲無心,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與他在一起。
她雖是女子,卻也知一諾千金的道理,這一輩子,她與他,是絕對不會分開的——
袁清嫵並不知地點,但想當然耳,不會是在槐樹村的街道上。這些高手雖然有些目中無人,但還是有尊嚴的,不會仗著一身本領欺負那些平凡老百姓。
袁清嫵往郊外去,最先找的就是她和曲無心常去的那片樹林。
結果她才到林外,就見曲無心、曲問情、卓不凡各自與敵人戰成一團。
一名黑衣人捉著小手,恨恨說道:「曲無心,你別以為自己現在還是一呼百諾的鑄劍山莊莊主,識相的,今天就把神劍交出來,爺們還可以饒你不死,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先拿你兒子開刀!」
曲無心的回答是——一劍將一名對手劈成兩半。
黑衣人見曲無心三人戰力雄厚,己方人馬損失漸大,終於決定殺雞儆猴。
他把小手高高拋起,手上唐刀劃過,眼看著小手命在旦夕。
「住手!」袁清嫵的心差點從胸口跳出來。她的身手比聲音更快,一縱一掠,似乳燕投林,直接從刀口下搶過小手。
可憐的孩子,全身上下被綁得動彈不得,連嘴巴都塞了破布,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可見受了不少虐待。
「你沒事吧?」袁清嫵先取出小手嘴裡的布團,問道。
「笨蛋,先跑再說!」小手大罵。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憤怒人質丟失,一腔火氣全發在袁清嫵身上,蓄滿內力的唐刀像劃破天空的雷電似的,筆直地朝袁清嫵背部劈下。
「清嫵——」曲無心驚喊,可惜被敵人緊緊纏住,一時竟衝不過去救人。
袁清嫵回頭一看,立時呆了。
「元智大師?!」
黑衣人雖然全身包得死緊,但她仍然從他露出來的那雙眼睛認出來。元智大師是個少林棄徒,曾經流浪江湖,偶然得罪黑道巨梟,被人設計陷害,落得身中劇毒,手腳筋也被挑斷了,被丟在野地裡任他自生自滅。
是袁清嫵湊巧經過,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花錢、花力氣、花精神,費了無數苦心,才把他的小命從鬼門關口救回來。
這時,元智大師也認出了這突然出現、壞他好事的女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袁清嫵。唐刀硬生生停在她背脊上方,只差半寸,就要將她一刀兩斷了。
這時,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幸好他們認識,否則袁清嫵一條小命就要沒了。
「清嫵,快過來!」曲無心趕緊道。
「喔。」袁清嫵一把扯斷綁住小手的繩子,牽起他的手,就要向曲無心走去。
「元智,大好機會,你甘心就此放過嗎?別忘了,只要擁有神劍,你就可以讓少林那群禿驢後悔,居然為一點色戒小事就將你逐出少林,你可以讓他們跪在腳下,向你懺悔,甚至你想做少林掌門,也不是問題!你想清楚,男子漢大丈夫到底什麼才最重要?」另一名黑衣人持劍擋住了袁清嫵的去路,不停蠱惑元智。
袁清嫵仔細看著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人,奇怪,怎麼還是眼熟?
「你……你該不會是武當天閒散人吧?」這也是她的病人之一,承過她的恩,難道還想對她刀劍相向?
人都說,滴水之恩,湧泉以報,莫非天理變了,現在都是以怨報德?
袁清嫵定定看著他,清澈的眸子像地獄的審判之眼,雖溫和,卻給人莫大的壓迫。
天閒散人不禁窒了下。的確,恩將仇報是件差勁的事,但不是江湖人,不會明白一柄好劍的重要,那是可以讓人為其捨生忘死的寶貝。
元智被他說得也心動了,手中的唐刀再度舉起。
袁清嫵不敢相信,這些人連道德仁義也沒有了,還配稱什麼俠士?
小手抱怨地嘀咕一聲。「就說你笨吧!不趕快逃,跟他們講什麼道理?」他活動著手腳,雖然年紀還小,但受過兩大高手訓練,基本功還是有的,他才不會乖乖束手就擒。
這時,除了正與曲無心、曲問情和卓不凡對打的黑衣人外,其他人都漸漸圍到袁清嫵和小手身邊。
元智的身手最好,反應也最快,迅速將唐刀架上袁清嫵脖子。
「曲無心,你再不束手就擒,交出神劍,就別怪佛爺不客氣了!」
「呸,念佛如果都念到你這程度,佛祖都要氣死了!」小手怒道。
「閉嘴,小鬼!」天閒散人喝了句。
「我沒有神劍,天底下也不可能有神劍。」曲無心擔憂地看著袁清嫵和小手。「你們若想要兵器,我可以依照你們的需求,專為你們開爐煉製適合你們的兵器,不過你們要先放人。」
「呸!佛爺要那種凡兵利器做什麼?我要的是神劍!」
「我說過了,世上根本沒有神劍。」
「你撒謊!若非神劍出世,天下間何種武器出爐能引來天雷重擊?一定有神劍!」元智這群人早就利慾薰心,已陷入半癡半狂,又哪裡聽得進事實道理?
「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天閒散人一把捉過袁清嫵。「姓曲的,別怪道爺不給你機會,我數到十,你不給神劍,我就卸下她一條胳臂,再數十聲,沒有神劍,我砍她一條腿,再十聲……嘿嘿,就不知你的美人要變成什麼樣子了?」
「豎子敢爾!」他的話激怒了曲無心,他根本不防了,以傷換命,不過眨眼時間,他後背挨了三記刀傷,刀刀見骨,但他和曲問情、卓不凡的對手已經沒有一個還能喘氣了。
袁清嫵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腦子瞬間呆窒,某些東西在心底緩緩流過。
「鑄劍山莊、曲無心、曲小手、曲問情……啊!」難怪初相識時,她覺得「曲無心」這名字耳熟,不就是那個江湖上傳聞紛紛,以活人祭劍、殘暴不仁的鑄劍山莊莊主曲無心嗎?
但是……她完全無法將「殘暴不仁」四個字和曲無心聯想在一起,即便他現在渾身染血,長劍連同他的手都已是鮮艷無比的猩紅,還有他殺紅了的眼,一切彷彿地獄修羅降臨人間。
可在她的記憶裡,他仍是那個坐在草垛上看著夕陽發呆的寂寞男子,他喜歡玩樂,一說到玩,就會笑得天真;還有為了討她歡心,他費盡心思蓋樹屋,為她摘花、陪她看星星……這樣的溫柔,難道也會假?
她不信,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曲無心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一柄神劍而視人命不顧的人,他說沒有神劍,那就是沒有神劍。
「你們還不明白嗎?人間怎麼可能出現神劍,那是神明才能擁有的東西,你們不要執迷不悟了——啊!」她話到一半,早已利令智昏的天閒散人回頭賞了她一巴掌。
「混蛋!」曲無心射出手中長劍,化成流光一般,直噬天閒散人的右手。
天閒散人嚇一跳,一般劍客,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誰會隨便丟棄手中的武器,偏偏曲無心就是這麼做了。
他慌忙舉劍迎上,誰知劍尚未來到他跟前,凌厲的劍氣已經穿透他的右肩,將他整條胳臂斬下。
「你們誰敢動她一根頭髮,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曲無心的剽悍讓眾人嚇一跳,但這些人敢來搶劍,就早有準備,否則一個曲無心、一個曲問情,加上一個卓不凡,誰敢隨便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