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寢宮外圍不遠處,易文華就站在闇影門兩名暗衛身旁,他是因為妹妹易文靜進宮保護太子,自願當妹妹的護衛才會跟了過來,所以現在太子的暗衛等於變成三名了。
這是易文華第一次當暗衛,他才知道原來當暗衛那麼無聊,這幾天他守太子守到頻頻打瞌睡,今日突然被暗衛搖醒,以為有殺手出現,可以活動一下筋骨了,沒想到卻從暗衛口中聽到令人錯愕的消息——
「太子準備要偷溜出宮?」易文華掏掏耳朵,驚訝地重複一遍。
他以前不曾見過太子,只知道太子身子虛得很,小時候還差點死掉,因此曾經特地出宮調養了好一陣子才返回宮裡,所以他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身體虛到不行的太子居然還會偷溜出宮呢!
「是的,二少主,而且小姐也被帶出宮了。」兩名暗衛心虛地點頭。正確的說詞是,黃金和萬兩使輕功帶著太子和易文靜出宮了。
易文華一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太子偷溜出宮,還不忘帶著宮女出去遊玩?這位太子腦子好像不太正常吧?
暗衛們以為易文華必定會把他們罵一頓,沒想到易文華抱著雙臂,認真地點頭下了結論:「太子真的是吃飽飯沒事做。」
暗衛們面面相覷。
易文華動動身子道:「我在這裡也待煩了,跟上去吧。」
「是。」暗衛們鬆了口氣,看來二少主並沒有生氣,否則他們和黃金、萬兩大概就要倒大楣了。
易文華看著華麗的太子寢宮,美雖美,卻像個美麗的牢籠,難怪有人要偷溜,換作是他,他也會偷溜的,而且外頭應該比較刺激,搞不好會有讓他認真動手的時候,總比窩在樹上有趣多了。
當暗衛藏得好辛苦,但當太子的侍衛也同樣無趣,要不是為了妹妹,易文華才不來做那麼無聊的工作呢!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當侍衛和暗衛的辛苦,以後他絕對會對他們非常的尊敬。
***
薩天心情愉快的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絲毫沒有被坐在對面、正在生氣的人兒影響。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在一間客棧前,薩天從容不迫地下了車,一行人進入三樓的豪華包廂。
薩天慢慢地點完菜,才注意到對面的人兒還是動彈不得,他彈指道:「把她的穴都解了。」
萬兩這才敢伸手幫易文靜解穴。
她一能說話,立刻生氣地拍著桌子對薩天吼道:「你太胡鬧了!馬上就回去。」
易文靜原本以為薩天點她穴道是為了把她留在宮裡,沒想到他卻是留下莫橙在宮裡打點。她是不知道莫橙要怎麼打點,才可以掩蓋他不在宮裡的事實,她現在最氣的是他擅自出宮,還連她都「綁架」出來。
他是太子,未來的皇上,他怎麼可以這般膽大妄為?他是不想要命了嗎?
「我說要帶你出來玩,當然要玩一陣子再走。」薩天難得出來一趟,他才不會這麼快就打道回宮呢。
「我一點都不想要出來玩。」易文靜很想扯著薩天的領口吼他,但她只能握緊自己的手,免得她狠狠搖晃他一頓。
他難道不知道出宮很危險嗎?不然他怎麼一點都不怕被人暗殺呢?她都快擔心死了,他卻一臉從容不迫,打定主意不回宮?!
薩天老神在在,優雅從容地說:「沒關係,我想呀!你就不用客氣,放鬆地享受吧!」她太緊張兮兮了,好像他一出來就會被殺死,他哪有這麼好殺?不然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幾遍了。
「太……呃,公子,我沒在跟你客氣,你太胡鬧了!你不可以出……嗯,出外,我們必須回去,立刻馬上。」易文靜怕隔牆有耳,講話很小心,所以幾句話講得七零八落,還差點咬到舌頭。
他知不知道她很擔心他的安危?萬一他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她並不想要他出事呀!她又急又氣地瞪著他。
「要回去?沒問題。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好了,無須擔心我們。」薩天在宮外一向如魚得水,悠遊自在。
易文靜要是可以不擔心他才怪!她百般無奈地道:「你……不回去,會有人擔心的,而且你擅自外出,就不怕東窗事發嗎?」
「放心,我留莫橙下來就是為了替我掩護,她會負責處理接下來的事。」薩天已經出宮成精了,莫橙很清楚該怎麼掩蓋他不在宮裡的事。
易文靜氣呼呼地道:「並不是處不處理的問題,而是你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他根本沒有一點悔意,居然還想趕她回宮?!到底是誰會被暗殺呀!他怎麼可以這般地輕鬆自在呢?
「反正你都出來了,放鬆一點吧。」薩天仍是笑臉以對,令易文靜氣得頭都疼了。
她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薩天看起來隨興好說話,實際上卻是比誰都固執霸道,想做的事一點都不會讓步。
易文靜說服不了薩天回宮,忍不住把怒火掃向一旁「助紂為虐」的黃金和萬兩。「你們怎麼可以聽他的話!」
黃金一臉無辜地道:「他比我們大嘛,且我們本來就是奉命聽他的話。」
「他那種話不需要服從。」易文靜沒好氣地道。
萬兩補充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要是不照他的話做,他會丟下我們偷溜。」這才是他們兩人被迫妥協的主因,那才會讓他們嚇死,他們就是曾經被太子嚇過一次後,只好妥協了,畢竟他們跟著太子一起出來,總比放太子一個人在宮外亂逛沒人保護來得好。
「沒有你們的幫忙,他要怎麼偷溜出來?」易文靜瞪著他們,剛才明明是他們用輕功把他們帶出宮的。
黃金和萬兩苦笑一聲。「這就說來話長了,以後再解釋。」在外頭解釋太不安全,再說也要花一番工夫才能解釋清楚。
易文靜蹙眉,看黃金和萬兩全都一臉無奈的樣子,他們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這幾天相處下來,薩天的確是平易近人,只不過他看似好說話、漫不經心,但她除了讓他乖乖喝藥外,很少從他的談話中佔到什麼便宜。
薩天是個不會武功的人,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讓兩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屈服,而同意讓他溜出宮呢?
自從見過二皇子薩佑後,她不禁好奇皇上為什麼會立薩天為太子?
薩天跟精明又健康的二皇子薩佑相比,他太沒有威脅性,且顯然弱勢許多,然而太子之位卻不是落在薩佑身上。
她曾聽過一個傳聞,聽說皇上一直很寵溺薩天,才會連太子之位都給了他,但皇帝再怎麼寵皇子,會昏庸到連太子之位都送上嗎?何況曜光王朝的皇帝薩楠是以明君聞名於天下,怎麼可能會如此做呢?
易文靜若有所思地打量此刻正半倚在窗邊,一派悠閒地看著街上的薩天。
薩天出宮前換過衣服,所以此時他身上是一套材質上等卻很低調的墨色服飾,跟他平日穿著的華麗衣服截然不同,就連他手上的扇子也換成了黑色,而不是原本搶眼的銀扇。
在宮內薩天只穿白銀紅三色,衣服繡工華麗而搶眼,但他出宮後卻穿得很低調樸素,雖然深色衣服穿在他身上一樣好看,還增添了幾分俊挺和邪魅。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此時他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他改變穿著是因為他知道出宮要低調,免得招來麻煩嗎?那他倒是有先見之明,因為他的臉就夠引人注目了,如果他再穿得那麼華麗,的確很容易招來麻煩。
薩天唇角微揚,見他們沒有聲音了,回頭問:「你們商議好了嗎?」
易文靜輕歎一聲,認真地看著薩天。「你不准多管閒事、惹是生非,我們一個時辰後就回去。」既然他們人都出來了,薩天又不願意回宮,而她不可能離開他,只好也一併留下來了。
薩天聳肩一笑,並沒有答腔。
易文靜以為他默許了,頓時鬆了口氣。
忽然一陣腳步聲,店小二敲了門,喊道:「客倌久等了,上菜了。」
薩天微笑地坐回位子,他瞥了易文靜一眼,唇角緩緩上揚。
易文靜以後就會學到一個教訓——他只要沒有答腔就是他沒同意。
事實上,他只要沒說出「保證」的話,他通通可以不做到,因為他是太子嘛!有誰敢抗議呢?他親爹是皇上,也是曜光王朝最大的一個靠山,所以他薩天絕對是曜光王朝之中最有惡勢力的太子。
薩天笑著招呼他們道:「出門在外,就不用拘泥什麼身份,大家一起用膳吧!」
「你不可以吃,外頭的食物不知道有沒有問題呢!」易文靜蹙眉,立刻伸手阻止薩天動筷子。
平日薩天在用膳前,她們得用銀針一一檢查是否有毒,到了宮外,他更不可以亂吃,萬一有人在食物裡下毒就糟了。
「你想太多了。」薩天挑眉失笑。
易文靜瞪他一眼。「不行,至少讓我先驗過食物,確定沒有問題後,你才可以吃。」
薩天好笑地挑眉。「你又沒有銀針怎麼驗?不用那麼麻煩……」
「怎麼會沒有?」易文靜立刻從懷中掏出一根銀針,令薩天愣住。
她身上會帶銀針是因為一天要驗毒好幾次,而銀針也不大,攜帶倒也不會太麻煩。
薩天原本心想他根本沒讓她有時間準備,就把她「綁架」出宮,她身上不可能有什麼銀針才對,沒想到她竟然隨身攜帶銀針。
「我甘拜下風了。」他忍不住大笑,只好任由她驗毒了。
他可是很少服輸的,但她真的很令他驚訝呀!
薩天忍不住好奇地問易文靜:「你身上除了藏銀針,還藏有什麼東西嗎?」就算她身上變出了什麼刀子,他都不會意外了。
「沒什麼特殊的東西。」易文靜淡淡地道。
薩天興味盎然地問:「那你隨身攜帶銀針,是想當武器嗎?」
「我倒沒想到這一點,只是因為常用到,所以我才把銀針帶在身上。」易文靜老實地道。一會兒,她驗完了,才准薩天用膳。「沒有問題,請用膳。」
薩天這時才拿起筷子,莞爾笑問:「你有沒有覺得你太小心翼翼了?」
他是喜歡她認真固執,但她不會覺得太有責任感,很辛苦嗎?他可沒有要虐待她呀,在他身邊可是宮裡最輕鬆的差事呢!
「沒有,但這是我的職責。」易文靜只是謹慎行事而已。
「那我今天放你假。」薩天倒不希望她那麼盡責,人嘛活得快樂就好了。
「不需要。」易文靜白他一眼,坐在他的對面。
俊美無儔的薩天覺得真是太有趣了,她居然賞他這個尊貴的太子白眼,他應該叫她罰寫「不准對太子抗命」才對。
他搖頭失笑,伸手指著她的臉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身份放在眼裡呢?」
易文靜認真地看著他。「有。要是沒有,我剛才就先扁你一拳。」她的確很想扁他這個太子,因為他居然不要命地溜出宮,還連她一起「綁架」,一點都沒有身為太子的自覺。
薩天聞言驚訝地挑眉,隨後爽朗地大笑。
「我說,你不是應該要對我的話百依百順嗎?」他是真的喜歡她,因為她不僅不怕他,還很能討他歡心。
「我的職責主要是保護你,而不是對你百依百順。」易文靜的職責是被派來保護他,若是會危及他的安危,她絕不會同意。
薩天搖搖手指。「不對,你的職責是對我百般順從、不得違逆,保護我是次要的。」說起來,他真的挺愛欺負她呢,誰叫她這麼認真呢!
「我聽到的才不是這樣。」易文靜狠狠瞪他一眼。
他分明顛倒是非,強詞奪理。
薩天執著扇子,一副理所當然地道:「那是你聽錯,所以當然是以我的話為主了。」闇影門門主再大,也大不過他這個尊貴的太子。
「……」易文靜無言以對。
她之前真的太看輕了他,薩天根本是歪理一大堆、一點都不怕死、又率性而為的人。
「你呀太嚴肅了,應該要放鬆一點才對。」薩天邊吃邊對易文靜選腦,免得她中毒太深,一點都不懂得要放鬆地享樂。
她說出不話的氣惱模樣,再次取悅了他。
在一旁的黃金和萬兩有志一同地默默用膳,因為他們幫誰都不對,聰明地決定裝死,不介入他們兩人交談,免得不小心成了炮灰。
不過他們都很意外太子似乎很愛招惹易文靜就是了,以前太子偶爾會逗逗近侍宮女,但都不曾這麼接近她們呢!沒想到太子卻跟易文靜處得這麼好……
***
用膳完畢,薩天看著窗外,突然街上一陣吵雜。
「逮到你了!你想逃去哪兒?」邪氣的男子金克川,身後跟著四、五個高大的保鏢,堵住一名黃衣姑娘的去路。
「你……你走開!」黃衣姑娘臉色蒼白地退了幾步。
金克川大搖大擺地邪笑一聲。「怎麼可能?我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你們快給我拿下她。」
「是的,少爺。」保鏢立刻抓住少爺想要的姑娘。
黃衣姑娘慌張地嚷嚷:「你們……不准碰我!放開我。」
「我早已拿出銀兩買下你,你早就是我的人,我愛怎麼碰就怎麼碰。」金克川說完,大手還故意拍拍她的臉。
「你下流!」黃衣姑娘氣得全身發顫,眼中含淚,她受不了地喊道:「你到底還要怎麼樣?之前你到我家硬丟下銀兩,就說要強娶我當你第六個小妾,我爹不認,你就使出下流手段,逼迫我們家的店倒閉,又給我爹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讓官府打了我爹一頓,害得我爹因此病倒了。為了躲你,我不得不逃,如今已是無家可歸,你還不放過我……」
她怕再連累老父,有家不敢回,沒想到他還是糾纏不休。
金克川下巴抬得高高的。「誰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大爺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以後跟著我吃香喝辣,也不用再去糕點店做苦活了,誰知你們全家非但不感激,竟然還敢拒絕我?那你就只能當我府裡丫頭了。」
在客棧二樓的薩天,一臉佩服地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惡霸吧?果然囂張。」他強搶民女的行徑,竟然比他這個東宮太子還要盛氣凌人。
易文靜走到窗邊,垂眼看著身穿華衣又帶著保鏢的金克川,就知道他是仗著家裡有錢的富家公子,但路過的行人竟沒有人要伸出援手,令她直蹙眉頭。
若是平常,她一定會出手制止他,但她現在的職責是保護太子,實在不應該插手旁人的事,但她又看不下去那惡人這麼欺負人。
眼看那個惡人的保鏢就要把那個黃衣姑娘帶走,她掏出懷中的碎銀,準備出手給那些保鏢教訓時,薩天搖扇輕聲開口:「救人。」
站在他身後的黃金立刻領命,從窗子縱身而出,一眨眼間,慘叫聲響起,幾個保鏢全被打飛倒地。
金克川眨眨眼,錯愕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
好可怕,這個人是怎麼出手的?他竟然什麼都還沒看到,他的保鏢就全被打倒了。
「喂,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爹是朝廷四品官員,你敢插手管我金府的事,你想死是不是?」
黃金才前進一步,金克川就嚇得退了幾步,害怕地喊道:「你、你不准過來,不准打我,不然我……我會要你死得很難看……」
他才一講完,就見像閻羅般的黑衣人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金克川不會武,嚇得把手上的扇子當武器丟向對方就跑了。
他嚇個半死,待跑遠了,回頭見黑衣人沒追過來,這才撂話道:「你給我記著,我一定會找你算帳,你有膽就別跑!」
「果然是惡霸,逃跑之餘,不會忘了放狠話。」在客棧窗邊的薩天,看見金克川跑得老遠才敢放話的行徑,忍不住大笑。
惡霸還真是膽小又怕死呢!他爹才四品官員就這囂張,他也不用花心思對付他,以後肯定會有人好好教訓他。
易文靜雖然慶幸黃衣姑娘獲救,但她卻一臉怒容地瞪著薩天。「你明明答應我不惹事的。」
「不不不,我很愛好和平、不愛惹事的,動手的人是黃金,不是我。」薩天依然一臉無辜。
他一向崇尚動口不動手,順理成章地把責任推到侍衛身上。
「明明就是你的錯。」易文靜沒好氣地道:「若不是你開口,他怎麼會救人?」
「呃?我有開口嗎?我只是在喃喃自語,你們幹麼要偷聽我講話。」薩天搖扇耍賴地看著他們。
「……」惡人先告狀,易文靜無言地瞪著薩天。
她真笨,才會相信薩天不會惹是生非,他本身就是個大麻煩。
不一會兒,黃金回來了,薩天便離開窗邊。「好了,戲看完了,走吧。」
易文靜跟在他身後,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不可以,時間還早。」薩天回她一笑,走出包廂。
「那你還要去哪裡?」易文靜無奈地扯扯唇。
「隨便走走嘍。」薩天執著黑扇,慢慢閒晃出客棧。
易文靜歎息一聲跟上他。
她就知道薩天不會這麼早回宮,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打昏,直接把他帶回皇宮,省得擔憂他的安危。
他一定是史上最難纏又最怕死的東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