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之於男人,就像名牌包包之於女人,女人放進包包裡的皮夾證件手機,隨時可以拿出來擺進另一個包包,同樣的,男人對妳說的甜言蜜語,轉個身也能對另一個,或者同時對另外十個女人說……」
凌曼雪躺在柴子夜屋裡那張足足可以容納四個人的仿古大木床,念著雜誌上的專欄,文中絕妙之處,令她莞爾一笑。
「……你什麼時候見過女人拿著一個十年前的舊包包,臉上依然春風滿面?」凌曼雪接著讀。「將心比心,男人當然希望帶在身邊的女伴永遠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漂亮美眉,所以嘍,別傻了,控訴男友花心希望他回心轉意,其實只是公告天下自己已成了過季滯銷品。」
讀完整篇「又酸又毒,左批右貶」的兩性文章,凌曼雪哈哈大笑,拍案叫絕。
「我記得裡頭沒寫笑話。」該篇文章的專欄作家柴子夜瞄凌曼雪一眼,見好友笑到滿床亂滾的反應,只覺額間頓時拉下「三條線」。
「小嬿,妳說妙不妙,子夜居然把女人愛買名牌包的行為跟男人花心拿來相提並論,還說得頗有道理,那以後全天下的老婆是不是都不能怪老公亂瞄年輕美眉?」凌曼雪拉著身邊的好友簡妤嬿問道。
「幸好我對名牌包沒興趣,所以還能理直氣壯拷問我老公。」簡妤嬿幽默說道。
「最好妳捨得『拷問』妳老公。」柴子夜佯裝要搔她癢,手才舉到半空中,簡妤嬿已經花容失色,嚇得縮成一隻小蝦米。「這麼怕癢,肯定讓妳老公吃死死的。」
「我是以柔克剛,我老公都不知道有多疼我。」簡妤嬿不服氣地抗議。
三個女人自學生時代相識至今,一直是最親密的知心好友,在凌曼雪、簡妤嬿接連步入婚姻後,懷抱單身主義的柴子夜的家便成了已婚好友回味單身的最佳去處。
「這裡還有一篇我也覺得很有意思。」凌曼雪抽出另一本雜誌,找到柴子夜筆名為「干物女王」的專欄,念給簡妤嬿聽——
「女人喜歡買名牌、用名牌,隨便一件當季單品花掉一個月薪水,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彷彿身上少了名牌就完全沒了自信;
「同樣的,女人費盡千辛萬苦收服了個鑽石單身漢,當然要搞到眾所周知以確保自己正宮娘娘的地位,不過小心哪,名牌服飾用過了可以用『二手價』出售,但男人可不像女人那麼有肚量,能夠欣然接收別人的二手貨,儘管他自己已經不知轉過幾手了。所以,女人吶,戀愛時,還是低調一點好!」
「這篇哪裡有意思?」簡妤嬿鼓頰嘟囔著。「什麼『一手』、『二手』,把女人比喻作商品,我不喜歡。」
柴子夜淡淡一笑,不介意好友的評論,她的文章一向犀利毒辣,單純善良的簡妤嬿覺得口味太重也是正常的。
「小嬿,妳不看八卦雜誌所以不懂,子夜這兩篇文章其實都是為了修理一個男人。」凌曼雪早料到簡妤嬿的反應,摸摸她的頭,讓她消消氣。
「修理誰?」簡妤嬿不解。
「前一陣子不是有一個叫田晶晶的女明星吞安眠藥hexie未遂,鬧得轟轟烈烈,天天報紙都是她的頭條。」凌曼雪繼續說明。
「嗯……好像有點印象……」
「那個田晶晶之前向媒體爆料,說『帝京集團』的盧森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媒體當然就去詢問盧森,盧森沒有否認也沒承認,後來,田晶晶吞安眠藥被救,暗指盧森對她始亂終棄,媒體就又去追問盧森,沒想到盧森竟然不屑地說他對『二手貨』根本沒興趣,那個女人的hexie與他完全無關。」
「好過分喔……」簡妤嬿聽完氣呼呼地說。
「所以這個『二手貨說』就是引用盧森的話,暗暗修理那個惡質的男人。」凌曼雪說完,臉上掛著大快人心的滿意笑容。
「子夜,這樣不夠,妳應該要指名道姓寫出那個盧森的惡形惡狀。」連簡妤嬿這麼好脾氣也忍不住動怒。
「其實,那個田晶晶也是一天到晚自爆緋聞,爆到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花癡,我從一個認識她的客人那裡聽說,她吞安眠藥吞過五、六次了,每一次都那麼剛好被人發現,根本是作戲,才救回來就傳簡訊給記者,通知他們她在醫院。」凌曼雪提出另一個角度的看法。
「怎麼這麼複雜……」簡妤嬿這下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所以兩個我都修理。」柴子夜翻著她的旅遊雜誌,輕描淡寫地說。
「是說……子夜,他得罪過妳?」凌曼雪好奇地問。「我最近出席一些活動,發現現在無論是年輕女孩還是貴婦,最常討論的話題都是那個盧森耶,為什麼妳這麼看他不順眼?」
「他不是得罪我,是得罪我媽。」柴子夜笑說。
「得罪伯母?」凌曼雪思忖著這相差少說三十歲的兩人是如何結下樑子的。
「上個月盧森出席香奈兒的早春系列發表會,他跟媒體說,他心目中最能穿出香奈兒優雅知性的味道的東方女人,只有香妃女士。」
「香妃,誰啊?」簡妤嬿對這些名人、明星認識有限,滿頭霧水。
「我瞭了……」凌曼雪睜大聰慧的美眸,忍著笑。「是伯母那個時期的電影明星……大概比伯母晚個幾年出道。」
「沒錯,」柴子夜點點頭。「誰教那個盧森眼拙、腦容量又小,居然沒想到我媽的名字,就得罪她嘍!」
柴子夜的母親年輕時是家喻戶曉、響噹噹的電影明星,在那種化妝技術不佳,整型技術尚未風行的年代,她已美得驚為天人、教人屏息,更是當時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
柴子夜遺傳了母親的古典秀麗,但卻有著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叛逆個性。
「噗——」凌曼雪愈想愈有趣,愈笑愈大聲。「那個盧森肯定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哈哈!」
「人家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柴子夜扮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事實上對那個風流花心、惡名昭彰的盧森完全沒有任何愧疚之意。
*
午夜,盧森獨自走進一間藏身於商業大樓裡的會員制私人俱樂部。
甫進大廳,俱樂部經理羅傑像早已收到通報似的,急急走向前來迎接。
「哎唷,『二手男』!今天怎麼有空蒞臨我們這間小小酒吧啊?」羅傑穿著一身銀色金蔥大喇叭褲西裝,擺出媒人婆般的三八手勢,閃爍著指間駭人的大戒指。「咦咦咦?你自己一個人,沒帶漂亮美眉?」
「你跑這麼急就為了想挖苦我幾句?」盧森聽到羅傑那句「二手男」,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幫我弄個安靜一點的位置。」
「人家我們今晚是六○年代之夜,很熱鬧,沒有安靜的位置,而且你的服裝也不及格,得先換上我們準備的禮服才能進去。」羅傑故意用嗲到很欠扁的聲音說話。
「今天沒心情玩,帶路吧!」盧森意興闌珊地說。
「為什麼沒心情啊?是雜誌銷量不好,還是讓你動心的美女愈來愈少?」羅傑跟他熟,明知他哪裡痛,還故意往下挖。
盧森的爺爺是「帝京集團」的創辦人之一,而「帝京集團」旗下的事業體涉及電影、電視、唱片、經紀等凡是跟娛樂有關的行業,人脈三教九流,財力更是雄厚。
多少人羨慕他含金湯匙出生,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少爺生活,就連他玩票性質創辦的雜誌社,雜誌銷量也跌跛所有人的眼鏡,屢創紀錄;這麼好命的人還心情不好,這不是教其它人都去撞牆算了。
「你會不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盧森瞇起眼看他。「我看你是嫌最近生意太好做,客人太多是不是?」
盧森最近真是諸事不順,被一個不認識的花癡女纏上就算了,還莫名其妙跑來一個叫「干物女王」的專欄作家,別人吃包子她喊燙,沒她的事她也硬要跳出來插花。
從她文章見報的那一天,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他,在朋友間就多了個綽號——「二手男」。
怎麼聽怎麼不帥的綽號。
「開玩笑的啦!」羅傑聽到這兒,立刻換上正經表情,語氣也恢復正常,拍拍他的肩,諂媚道:「你不是會為那種文章動氣的人吧!」
「那種靠八卦新聞、捕風捉影吃飯的不入流專欄作家,我生氣?」盧森哼笑一聲,鬆了鬆栗色條紋領帶,吐出胸口的鬱悶之氣。
「沒錯,不值得生氣。」羅傑點頭附和。「搞不好其實她暗戀你很久了,得不到才想毀了你。」
盧森的風度翩翩是眾所皆知的,羅傑就是知道他脾氣好,才敢跟他開玩笑,不過,聽他說話的口氣,這次的專欄風波,似乎真的惹惱他了。
「你曉得,有些人自卑到了極致,會發展出攻擊別人來得到快感的變態心理,我們應該同情她一輩子只能躲在山洞裡,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羅傑為了迎合他,拚命編派那個作家的不是。「你光看『干物女王』這個筆名,就知道那傢伙九成九長得像恐龍,因為她從不在媒體前hexie。」
「怎麼感覺你火氣比我還大?」盧森笑了。「算了,別這麼缺德,我既不想被恐龍攻擊,更不想被恐龍暗戀。」
「嗯,別氣了,待會兒我找幾個漂亮美眉過來陪你喝酒解悶。」羅傑笑臉盈盈地陪他進場,帶到一個清靜不被打擾的角落。
不過,盧森的人緣太好,玩咖朋友也很多,根本不需要羅傑安排,他人都還沒坐下,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他,一個傳一個,紛紛朝他那桌靠攏。
每個男人都曉得,盧森的身邊永遠有美女環繞,而女人也瞭解盧森對美女格外呵護備至,風流卻不下流,十分有紳士風度,所以很安全。
羅傑話都沒能多說幾句便被擠出人群外,他雙手一攤,早料到了,有盧森在的地方,怎麼可能「清靜」?
「森——」這時,一個美艷高,穿著改良式低胸蕾絲旗袍的美人從人群中走出,硬是擠進盧森身邊的位子。「森,你看過這本雜誌嗎?」
「又是雜誌……」盧森一聽,閃過不祥預感。
「我朋友說裡面有一篇文章是在罵我的,可是我怎麼找就是沒看到我的名字啊……我還跟他打賭。」女子辛苦地就著霓虹燈光翻找雜誌。「你比較聰明,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瞧她一眼,這個他曾受她美貌吸引而追求過的女人,以前就知道她不聰明,只是沒想到蠢成這個樣子,什麼叫「沒看到名字就不是寫她」?
難道她不曉得最近那個「干物女王」的專欄一次也沒提到「盧森」兩個字,可是全天下眼明的人都知道文章裡的男人指的就是他嗎?
算了,他不該期待一個女人既有身材同時又有腦袋,這太苛求了。
女子找到那篇主題為「女人是真笨還是裝笨」的文章,推到盧森面前。
盧森一瞄,又是「干物女王」!
這女人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突然之間滿天都是她的文章?!
他的好奇心立刻被挑起,捧來雜誌,細看文章內容。
一看,原本已經夠鬱悶的心情,雪上加霜,臉色愈來愈僵硬。
這篇文章拿他上個星期帶一個剛出道,代言電玩廣告的女明星去夜店玩,被拍到一張「疑似親熱」的照片來做文章。文章寫道——
有些男人自稱有品味,走在時尚尖端,但看上的女人卻永遠是「巨乳、細腰、俏臀」這種重口味,大概是以為女人胸大無腦,容易騙到手,事實上,經常被他認為好騙的女人設計了還不自知,所以說,男人才真正是見到「大胸」就「無腦」的動物……
盧森記得那張照片出來隔天,就有媒體踢爆其實是那名電玩女星自導自演,利用他炒新聞。
「是不是寫我的啊?」女子焦急地問。「真的是罵我嗎?」
盧森合起雜誌,抬起頭望向眼前的美艷女子,面無表情地說:「不是。」
現在,他開始懷疑她到底是白癡還是白目了,是真擔心自己的負面新聞,還是故意拿這本雜誌來氣他,報復他跟她出去過一次就再沒主動打電話給她?
「對嘛!我就說上頭明明沒有我的名字。」女子誇張地鬆了一口氣,嬌滴滴地偎向他。「森,你好久沒約人家出來跳舞了……」
盧森這時對身旁這個女人胃口盡失,不管她是真笨還是裝笨。
他只愛美女辣妹沒錯,可是「干物女王」有件事說錯了——他從不「欺騙」女人。
「森……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女子的手親密地搭在他精壯的胸膛,頗有向在場其它女人hexie的意味。
「沒事。」盧森好風度地沒露出厭惡表情,只是不著痕跡地將她推開。「我最近在追一個女孩子,不希望她誤會,所以還是保持點距離。」
「怎麼這樣……」女子立刻醋勁大發,但很快就因「失寵」而被其它人擠走了。
「盧森啊,我真的被你害慘了……」同桌一位經常和盧森混在一起的男模特兒抱怨道。
「我怎麼害你了?」他自己都慘到沒地方哭訴了好不好?
「我昨天跟一個身材超好的辣妹搭訕,結果被拒絕了,而且她還用四個字形容我,讓我當場下不了台。你猜,是哪四個字?」
「不知道。」今天不是元宵節,他沒心情猜燈謎。
「她說我『大胸無腦』。」男模特兒直直地盯著盧森,忍了幾秒,才終於爆笑出聲。「我的媽呀,那個叫『干物女王』的作家也太有創意了吧,居然能想出這種成語,哈哈!」
原來,那個男模特兒搭訕辣妹的故事是編的,真正的用意是要拿「大胸無腦」四個字來挖苦盧森,沒辨法,誰讓他富有、迷人,坐擁香車美人,要什麼有什麼,好命到讓所有男人眼紅,好不容易逮到他衰神附身的時機,當然要吐吐心中悶氣,平衡一下。
「這樣叫創意?我看你還是別出來混,回家多讀點書吧!」盧森知道這些酒肉朋友一定會拿這些事出來開玩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一肚子火,燙到他快胃穿孔了。
朋友見他不介意,便大肆地討論起這個膽敢挑戰娛樂大亨「金孫」的「干物女王」究竟是何方神聖,坐在那兒一句不吭的盧森則是愈聽愈不是滋味。
他伸手端起桌面上的威士忌,灌下一大口。
接著,他突然起身,不顧眾人的驚訝目光,快步走出俱樂部,拿起手機撥給雜誌社的總編輯。
「我要妳立刻聯絡現在最紅的專欄作家『干物女王』,就說我們雜誌社向她邀稿,然後,想辦法弄到她的地址給我。」他字字像從牙縫中擠出,鏗鏘堅定。
他決定去會會這只隱身在文字後的世紀大恐龍。
*
一個星期後,盧森終於拿到「干物女王」的地址,並且以簽訂薪資合約為由登門拜訪,當然,原本代表雜誌社簽訂合約的是總編輯,但真正登門的是他。
他想見她一面不是為了報仇,也沒任何要羞辱對方或給她難看的念頭,站在商業利益的角度,她那種尖銳批判,有自己獨特見解的文章不少人愛看,也能造成討論熱潮,很有市場,他在商言商。
當然,被批判的對象是自己時,困擾是一定有的,但並不會因此減損他的帥氣與魅力——他自我感覺良好地釋懷前些日子的鬱悶。
所以說,今天他不只提供她工作機會,根本是佛心來的。
如果這個「干物女王」真的又老又醜沒人要,因為缺乏愛情滋潤導致她如此憤世嫉俗、心理不健全,他倒可以犧牲幾個交情沒那麼好的朋友,讓她嘗嘗戀愛的滋味,導正她扭曲的心靈——他惡劣地在心底嘲諷著。
盧森找到地址所在的這棟大樓,請管理員通報後,順利地搭上電梯,來到最頂樓。
意外的是,沒想到會在鋼筋水泥大樓裡看見一扇厚重的「木門」,旁邊的門牌寫著的正是他要找的那個地址。
這層樓其它三戶人家都是統一的白金鐵門,獨獨他眼前的這扇門竟是古色古香,看來有些年代的古董木門,他還注意到門邊垂掛著黃銅製的文字鎖。
這別出心裁的設計給了盧森一種特別的感覺,也許,門後的那個女人,不一定真的那麼倒他胃口。
若按羅傑的猜測,搞不好她真的在某個場合看過他,對他一見傾心,可因他身旁始終美女如雲,令她相形見絀,自卑不已,最後由愛轉恨,開始批判他的花心,並且也順便把他身邊的女人修理一番。
等等屋裡的這個女人一打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她朝思暮想卻始終近不了身的世紀美男子時,臉上會出現多令人爆笑的呆愣表情?
盧森因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樂不可支,足足在門前站了十幾分鐘,直到同一層樓的住戶出門,開啟鐵門的聲音才中斷他的「自導自演」。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已經夠瀟灑迷人的髮型,拉平身上的襯衫,然後挑起門上的獅頭銅環,叩了叩門,很快地,裡頭傳來女人的清亮嗓音——
「稍等一下!」
聲音還不錯。
他屏息等待,原本只是想來稍稍嚇她一下的捉弄心情,這時卻多了點莫名的期待,至於期待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這時,門「咿呀」一聲地開啟。
盧森噙著抹帶點邪氣的笑意,打算迷死這個可憐的女人。
但他萬萬沒想到,當他看見門裡的女人時,真正呆愣住的竟是自己!
這女人未免也……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