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對不起……」已隱隱有少年身形的男孩心虛的低著頭,神色愧疚的囁嚅道歉。
「為什麼道歉?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奇怪詢問,少女滿眼不解。
繼續低垂著腦袋瓜,男孩支支吾吾地招認。「因為……因為前些天我說要做只紙鳶送師姐……」
「所以呢?」依煞不懂。
「剛剛師妹瞧了喜歡,就先討了去……」愈說聲音愈小,男孩不安的抬眸瞅著少女。「師姐,你會怪楓兒嗎?」怪他把原本要送給師姐的紙鳶先給了師妹。
原來是先給了師妹啊……
少女微微一怔,隨即不顯心思的柔聲微笑。「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
「師姐真好!」歡呼叫笑著撲抱上去,男孩原本愧疚的心情在瞬間飛揚,一門心思頓時全轉往玩樂上。「那我要去和師妹一起放紙鳶玩兒了……」話聲未落,人已急匆匆的跑走了。
她當然不會怪他,她只是有些失落……是的!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師兄,你說這人何時會醒呢?都昏迷好些天了……」
「誰知呢?我不是師姐,可拿不準……」
「師姐,那你說呢……」
「也差不多該醒了……」
意識朦朧間,俞子南似乎聽到了身邊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待衝破那圍困他許久的漆黑,努力睜開重如千斤般的眼簾,模糊的視線慢慢凝聚焦距,看著陌生的床頂,他不禁有著一絲茫然與迷惑……
「這……是哪裡?」
「哇——醒了!醒了!他醒了……」
「嘿嘿……果然還是師姐厲害,說該醒就真的醒了……」
隨著說笑聲,兩顆腦袋瓜子突然橫主出現在眼前,讓俞子南不由得心下一驚,虛弱的喝問聲亦響了起來。「你們是誰……」
然而,就在質問脫口而出之際,昏迷前最後一刻的記憶猛然閃過腦海,他定睛瞧著兩張不帶絲毫惡意的粲笑臉龐,緊繃的心神不由得為之一鬆。「是你們……」
是了!他們就是那把他從「黑風堡」手底下救出來的救命恩人。
「是的!就是我們。」爽朗的點著頭,華丹楓笑瞇瞇道:「我叫華丹楓,旁邊這個是我師妹華妙蝶……」
接著手往身後的自家師姐一比。「那是我師姐沈待君。」
「在下俞子南,多謝三位出手相助,這份大恩大德,俞某日後必……」掙扎著想要起身道謝,奈何報恩之言再次被打斷了。
「該喝藥了。」低柔中帶著一絲清冷的嗓音輕輕揚起,沈待君不知何時已來到床榻邊,一手端著早已備好的藥汁,一手順勢將他的身子扶起坐好。
「多謝沈姑娘。」接過藥碗,俞子南連忙道謝,看著眼前神色不冷不熱,不似兩位師弟妹般熱絡的女子,心中敏銳的察覺出她似乎不太樂意因為自己的關係而使得他們師門三人與「黑風堡」結下樑子,當下不免有些窘迫。
輕輕的點了點頭,沈待君沒有多言的退到一旁。
倒是華丹楓、華妙蝶兩人眨巴著好奇的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瞧,瞧得他暗生尷尬,微紅著臉皮把藥喝完後,這才禮貌的的開口詢問——
「這裡是?」打量著陌生的環境,他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那片樹林附近城鎮裡的客棧。」華丹楓笑瞇瞇的回答。
「是啊!我們都在客棧住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你醒了。」點頭附和,華妙蝶忍不住好奇探問:「俞公子,那『黑風堡』是什麼?很威風嗎?」
聞言,俞子南俊秀的眼眸一黯,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也變得更加蒼白了。
「那黑風堡是江湖上勢力龐大的幫派,以行事歹毒、狠戾著稱,只要稍有得罪或是不順著他們,便會串眾追殺,所以江湖人大多能躲則躲,不願招惹,但也因為如此,讓他們益發的橫行霸道了。」
此話一出,某師兄妹兩人頗感興趣的互覷一眼,絲毫不為自己惹上這麼一個窮凶極惡的幫派而擔憂。
唯有沈待君聽得眉頭直皺,幾乎忍不住想撫額歎息了。
有種聽說書人講古的感覺,華丹楓聽得興致盎然、兩眼發光,滿心的好奇全被勾了起來。「那麼你又是哪裡得罪了黑風堡,以至於要被這麼追殺?」
苦笑一聲,俞子南忿忿道:「那黑風堡少主看上了我妹子,派人前來提親,可我俞家怎麼可能把女兒嫁入這麼一個邪門歪道、行事不端的幫派?所以我爹便婉言拒絕了。」
「可也因為如此,那黑風堡便認定我們俞家不識好歹,瞧他們不起,於是便幾度尋我們麻煩,所幸我俞家基業深厚,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這才不至於吃了虧。但這回我因趕著前去替一位世伯祝壽,行程匆匆下一時疏忽竟著了道,被黑風堡給設陷下毒、圍堵截殺……」憤怒的嗓音驀地一頓,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昏迷前明明中了黑風堡的毒,可如今除了身上的皮肉傷外,似乎沒什麼大礙!
他暗暗運轉內息,果然順暢無阻,心中不由得大感驚奇,眼中浮現幾絲詫異與疑惑。
看出他的心思,華妙蝶噗哧笑了,同時好心的為他解開迷惑。「你該感謝我師姐擁有一身好醫術,才能在你昏迷的這些天,以金針渡穴的方式幫你把毒給逼出。說起來你也不算吃虧,我師姐銀針上的毒可是會讓黑風堡的那些人痛上個三天三夜才會退呢!」
「就是!就是!我師姐最厲害了。」連連點頭,華丹楓語氣滿是驕傲與崇拜,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往自家師姐看去,得到她回以清淺一笑後,立刻開心的露出大大的陽光粲笑。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體內已無絲毫餘毒。
俞子南恍然大悟,覺得自己這條命算是被他們救了兩次,心中的感激更深,當下連忙又拱手道謝。「沈姑娘醫術高超,此番恩情,在下必定永銘在心,不敢或忘,日後若有需要我俞家的地方,請儘管吩咐,我俞家誓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說得慷慨激昂、熱血沸騰,沈待君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倒是華丹楓聽得眉開眼笑,深深為自家師姐自傲,然而想起那黑風堡,又禁不住撇了撇嘴——
「說起來,那黑風堡也太不知羞,求親不成就下陰招,無恥!」說到底,他也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郎,自然不屑黑風堡的陰險手段。
「就是嘛!」再次點頭附和,華妙蝶也覺得那個黑風堡實在沒品。「下次若再讓我們遇見,就見一個打一個,好殺殺他們的威風。師兄,你說是吧?」
「沒錯!就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免得他們以為別人都是好欺負的。」華丹楓滿心贊同。
「千萬不可!」連忙出聲阻止,俞子南對於他們的仗義相挺雖然大為感動,但心中卻有其他的顧慮。「那黑風堡並不好惹,你們為了救我已然得罪他們,我怕他們會因此而尋你們麻煩,日後若碰上了,能避就避吧!」
當然,他也會找機會對黑風堡說清楚、講明白,要他們冤有頭、債有主,想尋麻煩儘管找他,可別弄錯對像尋他人晦氣。
「難道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華丹楓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可不覺得黑風堡有什麼了不起的。
「師弟,你是在胡說些什麼呢?」輕斥一聲,老半天沒開口的沈待君終於說話了。「俞公子說得是,我們是出來遊歷川河,可不是來樹敵惹麻煩的。」
頓了頓,她看向床榻上的俞子南,客氣中帶著幾絲疏離,「俞公子,你體內餘毒已清,身上的傷口已無大礙,只要上藥修養個幾日便可痊癒,我與師弟妹不便再打擾,就此別過了。」
話落,她取出一瓶自己特別研製,可以生肌長肉,對外傷有絕佳療效的「玉雪膏」送上,自認已是仁至義盡。
事實上,他身上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能在短短幾日內就收口恢復了七、八成,全是拜「玉雪膏」所賜。
「沈姑娘,多謝了。」接過藥膏,俞子南知道她是不願師門三人與他多有牽扯而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煩,縱然心中對眼前三位救命恩人有著諸多的好感與想深交的意願,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了。
至於一旁的華丹楓雖然覺得師姐這樣是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因與俞子南本就萍水相逢,就算對他的印象不錯,若是師姐不喜與外人相處,那麼就此別過也無不可,倒是華妙蝶撅起了嘴,毫無心機的嚷嚷起來——
「師姐,這怎麼行?俗話說送佛送到西,俞公子傷還沒好,我們把他一個人丟下,若那什麼黑風堡的人又來了,豈不是很危險?」完全不知自家師姐的心思,她搖著頭叫道:「若真是這樣,我們這回出手相救可就白搭了!」
就算因為既麻煩、又危險,這才要盡早劃清界限,別再有牽扯啊!
對於如此熱血仗義又不知明哲保身的傻師妹,沈待君簡直想歎氣了,沒想到笨蛋還不止一個,華丹楓聽了如此正義凜然的話後,竟然也覺得頗有道理——
「師妹說得是!」連連點頭贊同,而他自有一番理由。「師姐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來,可不能因為這樣而功虧一簣,白白浪費了那些藥。」
別的不說,光是那些「玉雪膏」,師姐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尋了多少上等藥材才熬製而成,這些天用在俞子南身上的不知有多少呢!
為何她會有這麼兩個傻師弟妹?
沈待君頭疼撫額,萬般無語,暗自思忖著該怎麼把話說得婉轉又能勸退兩人的傻念頭時,床榻上的傷員微帶窘迫的開口了——
「承蒙三位恩人相助,在下實在不敢再勞煩,只是不知可否請教三位意欲前往何處?是否有特定之地?」
「那倒沒有。」誠實的搖了搖頭,華丹楓笑道:「只是總看書上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所以我們大概會一路南下往那裡去,好去見識見識一番,也算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如此甚好!」正中下懷,俞子南激動的擊掌大叫,隨即見三人皆以奇怪的眼神瞅著他,臉皮子不由得一紅,尷尬的微笑解釋著,「在下正是要前往杭州祝壽,既然我們的目的地相同,不如就相伴同行,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雖然明白那位沈姑娘不欲與他多有牽扯的心思,但實在是他對眼前的師門三人抱著極大的好感,本著想要深入交往的私心,最後還是厚著臉皮主動攀談詢問了。
沒想到還真讓他給撿到了好運,雙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在大喜之下,二話不說馬上就出言相邀同行了。
「哎呀,真沒想到會這麼巧呢!」歡喜嬌笑,華妙蝶樂了。
「師姐,你說呢?」眼兒燦燦的看向自家師姐,華丹楓滿心期盼,畢竟是從小到大,除了師姐與師妹外,他從來就沒有年齡相近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認識了這麼個還算是順眼的人,他其實也有點不捨得就這樣分道揚鑣,但一切還是以師姐為主。
「這……」沈待君猶疑了。
她不是不明白師弟妹的心思,可卻又覺得為了一個認識不深的外人而與勢力龐大的江湖幫派結怨,那實在是不智之舉——雖說早在幾天前出手救人時就已經結了,但亡羊補牢猶未晚,能趁早脫身總是好的。
「沈姑娘,在下欲前往賀壽的世伯稱『武仲裁』,在江湖上以擅於調解紛爭而為人所敬重與稱道,各大門派皆得賣他幾分面子。」瞭解她的顧慮,俞子南忙不迭說道:「你們既已救下我,恐怕『黑風堡』已將你們給記上了心,不如你們與我一起前去參加壽宴,屆時再向世伯說明一切,請他幫忙調解,讓『黑風堡』別為難你們。一切冤有頭、債有主,俞家與『黑風堡』的恩怨絕不波及外人。」他這話說得於情於理,真切萬分,加上又點出就算他們就此不再有所牽連,光憑出手救下他一事,就夠「黑風堡」來找他們了。
沈待君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所以若能借由那個什麼「武仲裁」的來調解,讓「黑風堡」別莫名其妙的尋他們麻煩,也算是好事一件,於是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見她點頭,華丹楓與華妙蝶立即孩子氣的歡呼叫好,而俞子南也跟著松心一笑,隨即又悲哀的想到,何時在江湖上也算是青年才俊,頗得姑娘芳心的自己竟得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人結伴同行?
感覺……有點、心酸。
不知他的心思,沈待君只是若有所指的淡聲道:「那就有勞俞公子了。」
「哪裡!」連忙應聲微笑。「是我應該做的。」
微不可察的再次輕點了一下頭,沈待君轉頭看還在嘰嘰喳喳慶祝有新同伴的師弟妹,忍不住歎氣輕斥,「晚了,別再打擾俞公子休息,回房去睡吧!」
「好!」笑嘻嘻的竄到自家師姐身旁,華丹楓拉著她邊往外走邊說道:「師姐肯定也累了吧?來,我們快回房休息……」
「嘿嘿嘿……師兄,你也太阿諛諂媚了……」同樣蹦跳著來到師姐的另一邊拉著,華妙蝶不甘示弱的邊抨擊、邊討好。「師姐,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俞公子,肯定倦得很,等會兒我幫你按按肩……」
「師妹,你還說我呢!你這根本就是佞臣了……」
「行了!當我是皇太后了嗎……」
隨著討好聲與輕笑聲出了房漸漸遠去,床榻上,俞子南覺得這師門三人有趣得緊。
監於俞子南的傷勢,沈待君決定在客棧多休養幾天,直至他身上的傷口已痊癒了八、九成後,一行四人才駕著馬車緩緩上路。
所幸此地離杭州不遠,大概約三、四天路程而已,加上某位「武仲裁」的壽誕是在七天後,所以倒也不急著趕路,而是以悠悠晃晃的速度慢慢前行。
這日,天氣炎熱,加上已經近午,於是一行人便決定在溪邊停下歇息。
馬車方才停歇,華妙蝶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急匆匆的奔向溪邊掬水拍打因躁熱而顯得通紅的面頰,感受那沁涼的溪水浸透身心,消除了暑氣後,她踩心滿意足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對馬車旁的三人快樂的招手——
「師姐、師兄、俞公子,你們快來啊!這水冰冰涼涼的,舒服極了。」
見她不斷揮手呼叫著,三人不由得快步向前,各自以溪水梳洗了一番後,沈待君直接躲到了一棵有著濃密樹蔭的大樹下乘涼,而傷勢幾乎已痊癒的俞子南則在她熱情的呼喚下,兩人有說有笑的站在溪中的石頭上,準備大顯身手捕捉鮮魚當午餐。
至於華丹楓則是難得的沒有錢去湊熱鬧,反倒走到自家師姐身邊坐下。
「怎麼了?難得你今天沒和師妹一起去戲水捉魚。」不愧是一起長大的,知他甚深,也瞭解他甚深的沈待君,一見他臉上的神色,馬上就明白他肯定又不知在鬧師妹彆扭。
「才不去呢!」不滿的瞪眼,華丹楓撇嘴哼聲道:「師妹只叫俞公子,又沒有喊我,我去做什麼?」
聞言,沈待君一怔,隨即失笑。「怎麼你吃醋了嗎?」
呵……認真說來,那位俞公子生得相貌堂堂,為人又謙和有禮、談吐不俗,往杭州的這一路上,對他們師門三人真誠以待,加上有心與他們結交,所以師弟妹兩人一下子就與他混得極熟,三人聊起話來時常言笑晏晏、融洽異常。
尤其是師妹的好奇心旺盛,總喜歡追問他一些江湖上的事,加上他也不吝告知,總是撿些趣事來說,逗得師妹哈哈大笑,對他更是印象大好,所以這些天來,做什麼事總是第一個叫他,沒料到因此而讓師弟不滿了。
「誰、誰吃醋了?才不是呢!」氣憤的否認,華丹楓氣惱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地?」揚眉。
「只是覺得師妹不夠意思!才幾天她就有什麼好玩的都先喊著俞公子。」悶悶的撇著嘴,華丹楓雖然也很喜歡俞子南,但還是有種玩伴被搶走的不快。
「還說不是吃醋呢!」沈待君無奈的搖頭。
「就說不是了!師姐,你別胡說。」氣呼呼的再次否認,華丹楓真的不認為自己是在吃醋。
見他吹鬍子瞪眼的惱叫著,沈待君輕笑的正待開口安撫之際,一道嬌甜清亮的嗔叫驀地自溪邊傳來——
「師兄,你好狡猾,竟然躲在樹下偷懶乘涼?人家我和俞公子都捉了好幾尾了,你再不來幫忙,別怪我等會兒不分烤魚給你吃。」
「瞧,師妹在喚你了,還不快去!」望著那再溪石上巧笑倩兮嚷嚷著的嬌俏人兒,沈待君微笑的催促。
總算師妹還沒忘了他這個師兄。
被這麼嬌嗔一喊,華丹楓滿意的點了點頭,方纔的不快與埋怨在瞬間被忘了個精光,興高采烈的一屁股跳了起來,開開心心的奔過去捉魚兼戲水了。
樹蔭下,沈待君嘴角的淡笑微微斂去,眸心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澀然看著邊嬉戲、邊捕捉午餐的三人,直到好一會兒過去,俞子南手提著幾條已經處理好的鮮魚率先往這邊走來時,她才收起怔然之色,恢復淡然沉靜。
「沈姑娘,中午我們就吃烤魚吧!」來到樹下,俞子南臉上滿是笑容的將手中的魚遞給她,隨即又道:「我先到附近去找些乾柴來生火,這些魚就麻煩你了。」
「嗯。」波瀾不興的應了一聲,沈待君看他離開後,便撿了幾根樹枝串起鮮魚。
很快的,俞子南便抱了一堆乾柴回來,並且利落的生起火開始烤魚。
期間兩人都沒有說什麼話,與溪邊飄來的歡笑聲相較,他們這邊是屬於尷尬的沉默。
至於為何會如此,主要是沈待君的性情沉靜而內斂,對於相識不深的外人,她沒有與之攀談的意願;而俞子南則是深深明白她不似她兩位熱情直爽的師弟妹,對待她總是顯得客氣有禮卻又疏離難親,所以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直到好一會兒後,在火光跳躍中,他驀地開口,「沈姑娘,你很討厭我嗎?」
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沈待君不由得愣了一下,詫異的眸光對上他真誠坦然的眼眸。「為何這麼問?」
「我不是無所覺的傻子。」爾雅一笑,俞子南說得很婉轉。
這一路上,她對他一直很淡漠,曾有幾次他試圖攀談,展現善意,也都被她三言兩語,清清冷冷的結束話題給打發掉,讓他只能無奈的鎩羽而歸。
聞言,沈待君輕輕笑了起來,略為沉吟了一下後,這才緩緩開口,「也不能說討厭……」
「那麼是……」張口急著追問原因。
「只是覺得麻煩!」淡淡打斷未完的問話,沈待君定定的瞅凝著他,神色認真而肅穆。「為了你,我們師門三人沾惹上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幫派,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不是嗎?」
原本她還冀望這一趟下山遊歷能平平安安,什麼凶險都沒有,誰知半途竟然殺出程咬金,為了他這個外人,讓他們師門三人莫名其妙的和「黑風堡」結下樑子,實在是不值得啦!
「沈姑娘請儘管放心,我一定會請求世伯調解此事,決不讓黑風堡為難你們!」義正辭嚴的保證著,俞子南覺得在此事上,自己確實是連累了他們,心中不免愧疚。
見他嚴肅中帶著羞愧的神色,沈待君反倒失笑起來。「俞公子,你真是個正人君子。」
「啊?」愕然傻眼,不懂她的意思。
「認真說來,你並沒有求我們出手相救,是我們主動為之,若真與那『黑風堡』結了怨,也怪不得別人,可我卻因此遷怒於你,但你不僅毫不介懷,甚至愧疚自責,還保證會想辦法請人幫忙調解,好讓『黑風堡』不為難我們……」微微頓了一下,她抿唇又笑著說:「俞公子果然是個正人君子,相較起來,是我器量狹小。」
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率的稱讚自己,俞子南不由得臉上一紅,搖著頭連忙道:「沈姑娘千萬別這麼說!若不是為了救我,你們又怎會得罪『黑風堡』呢?在下心中的感激是千言萬語都難以言喻的。再說,我俞家與『黑風堡』的恩怨由我們兩方自行解決,自然不能波及旁人,否則教我於心何安?」
話完,他靦腆一笑,眼神卻甚是堅定,果然有股正氣。
而沈待君聞言後,就算心中原本還有些氣,最後也不由得喟然一歎。
唉……人家都如此說了,她若再遷怒,那就真的是雞腸鳥肚,心胸狹小了。
想到這裡,她無奈的搖頭,緩緩抬起眼,卻對上他認真、正直的眸光,兩人一瞬不瞬的互凝許久,最後不約而同的雙雙露出微笑,那笑帶有幾分默契與無需言明的友好。
也因此番言談後,沈待君放下了心中的成見,也不再冷淡相待,加上俞子南溫和有禮、談吐有致,說起一些風俗見聞頗為引人入勝,倒也勾起了她的興致,忍不住會多問幾句。
在愈聊愈深之下,個性皆屬沉穩而內斂的兩人這才赫然發現彼此談話竟然頗為投機,說說笑笑間也不再如前些日那般生疏了。
這廂,兩人言笑晏晏;那廂,華妙蝶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般的突然竊笑起來,「師兄……師兄……」偷偷以手肘頂了頂自家師兄。
「幹嘛呢?」心不在焉的應聲,華丹楓正在搜尋溪中魚兒。
「你快瞧那邊!」悄聲提醒,要他快看。
聽她聲音中暗藏著幾絲興奮,華丹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結果卻驚愕的發現原本對俞子南一直冷淡以待的師姐,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與他有說有笑,狀似愉悅!
呃……在他跑來戲水抓魚的期間,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明明先前師姐對俞子南還冷冷淡淡的,怎麼如今卻好像聊得很開心?
突然間,華丹楓莫名的感到不太開心了。
沒察覺到他突然消退的愉悅心情,華妙蝶閃著發亮的雙眼,逕自樂呵呵道:「本以為師姐討厭俞公子來著,可結果並不是這回事嘛!瞧,師姐和俞公子聊得多開心,相處得多融洽,看起來很相配呢!」
相配?師姐幹嘛要跟別人相配啊?
「胡說些什麼?師妹,你說思春了嗎?腦袋裡就只想著這種事!」哼聲駁斥,華丹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誰、誰思春了?你才思春呢!」華妙蝶漲紅著臉反駁,隨即又難忍豆蔻年華的懷春少女心思,眨巴著大眼,神秘兮兮道:「師兄,你瞧!師姐從沒跟外人處得這麼好過,說不定他們很合得來呢!」
「合得來?」華丹楓立刻撇下嘴角,皺眉嗤叫道:「在今天之前,師姐還不太理會俞公子,跟他說話沒超過十句,這樣也算合得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沒什麼但不但的!」一口截斷她的話,華丹楓不知在惱什麼似的,氣呼呼道:「師姐就是師姐,是我們的師姐,才不會跟什麼人配不配、合不合的。」
雖然這些天下了,他對俞子南的印象極好,也很聊得來,先前更為師姐對他的冷淡疏離而暗自擔心,就怕師姐哪天會突然改變主意,決定雙方還是分道揚鑣得好,那他就得失去這個新結交的朋友了。
可沒想到,師姐放下了心中的成見,不再遷怒後,見到他們有說有笑的模樣,他倒不樂意了,隱隱有種師姐要被搶走的鬱悶感。
奇怪的瞅他一眼,華妙蝶振振有詞道:「誰說的?以前師父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說不定此回下山,師姐就遇上了適合她的男子,覓得終身歸宿了。」
聽她搬出師父的話來,華丹楓不由得窒了窒,隨即故意白眼取笑,「師姐能不能找到終身歸宿,這我不清楚,不過你滿腦子就想著嫁人,羞也不羞?」
「我哪有?師兄,你胡說!」驀地羞紅臉,華妙蝶嗔叫。
「還說沒有?」扮了個鬼臉,他明白的指出。「剛剛明明就有人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回下山可以尋得終身歸宿呢!」
「我又不是說我……」惱羞成怒,氣惱的追打。
「哈哈哈……被說中了吧……被說中了吧……」大笑竄逃。
霎時間,就見兩人追追打打,嗔惱聲與取笑聲隨風飄揚,好不熱鬧,引得樹下的兩人也不由得注目以對,隨即,淡雅含笑的嗓音輕輕揚起——
「師弟、師妹,天熱別玩了。魚烤熟了,快來吃吧!」
聞聲,兩個打打鬧鬧的師兄妹這才放下「恩怨」,提著先前捉到的溪魚來到樹蔭下,尤其華丹楓更是一股腦的往沈待君與俞子南的中間坐下,頗有隔開兩人的意圖。
哼!師姐是他的師姐,才不給別人親近呢!
回想起方才師妹的那番話語,華丹楓心中依然不快,偷偷的撇了撇嘴,暗自決定要不著痕跡的隔離他們。
「瞧你們,玩得一頭熱汗。」沒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沈待君看兩人臉上滿是汗,不由得柔聲輕斥,「日頭這麼大,也虧你們兩人有興致在大太陽下追追跑跑,簡直就像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師姐說得是,師兄就是幼稚!」挾怨報仇,華妙蝶嬌聲指責。
「光說我?師妹自個兒還不是一樣!」華丹楓不甘示弱的反駁回去。
這下,兩人再次睜圓眼互瞪,頗有風雲再起之勢。
沈待君見狀,二話不說的立刻各塞一尾烤得金黃酥脆、香氣四溢的烤魚到兩人,「別吵,快吃!」淡聲命令,神色雖平和,卻隱隱帶有幾分威嚴。
一見她這種神色,華丹楓、華妙蝶兩人便知不能再胡鬧下去,當下乖乖的悶頭啃烤魚,不敢再有二話。
「俞公子,讓你見笑了。」見兩人安分了,沈待君這才看向俞子南,噙著禮貌的淺笑致歉。
「哪裡!」連忙搖頭,俞子南笑道:「沈姑娘師姐弟三人的情誼深厚、感情融洽,真讓在下欣羨不已。」
聞言,沈待君微微一笑,倒是華丹楓見她對「別人」笑,心中不由得悶悶的,原本肥美的烤魚吃在嘴裡也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唔……為什麼師姐就得和什麼莫名其妙的男人相配呢?師姐、師妹和他三個人永遠都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唉……感覺好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