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方罄悅第一次坐跑車,但每次搭這種拉風的車子,都會讓她很不自在。
只見她一會兒瞄儀表板,一會兒伸長脖子偷窺後視鏡,像只小貓似地不安分,原本悠閒駕車的談予恩看她動來動去,於是問。
「太冷了嗎?」他誤以為是風太大,伸手按下一個黑色的按鈕,黑色的車蓋緩緩從後面升起來,將寒風阻擋在外。
方罄悅仰頭打量帆布車頂,心想這果然是有錢人的玩具,一點都不實際。
「感覺好一點了沒有?」他問她,方罄悅點點頭,對他的體貼留下深刻印象。
「對了,這個還你,謝謝你。」她發現自己還披著他的西裝外套,連忙拿下來還給談予恩。
談予恩接過西裝外套,隨手將它丟在後座,專心開車。
方罄悅仍舊是東張西望,怎麼都坐不住,最後終於憋不住問談予恩:「男人都喜歡開這種車嗎?」
「什麼?」她的問題很奇怪,談予恩忍不住皺眉。
「我好朋友的老公,過去也開這種車。」
「開這種車又怎麼樣?」他可以感覺得到她頗不以為然。
「不怎麼樣。」方罄悅聳肩。「只是很沒有好感。」
想當初她第一時間被柯紹裘的紅色跑車迷惑,以為憑他的家世和條件,一定能給小默幸福,所以才極力撮合他們兩人。沒想到熱心的結果,是換來好友的不幸,雖然他們最後又破鏡重圓,日子甚至過得比以前還要幸福,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這類跑車充滿成見,至今依然沒有改變。
「這輛車子的性能很好。」談予恩皺眉解釋,方罄悅點點頭,比誰都明白這一型跑車的好處,在小默和柯紹襲交往期間,她就坐過好幾次,就是因為這樣,她更不能原諒自己。
她勉強的表情讓談予恩老大不爽,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品味無可挑剔,他也幾乎未邀請過任何女性乘坐他的跑車,他為了她開創了這麼多先例,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越開越火大,方向盤一轉,煞車一踩,緊急將車停靠在路邊,冷冷說了聲:「下車。」
「啊?」無端被趕下車,方罄悅一臉莫名其妙。
「我拒絕和不懂得欣賞品味的人同車,你現在馬上下車。」他火冒三丈的趕人。
「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我連誠實說出我自己的想法都不行嗎?」搞清楚他生氣的理由以後,方罄悅也火大了,又不是他一個人有脾氣。
「在我的地盤,只能聽我的。」他高傲地回道,方罄悅二話不說馬上推開車門,一秒鐘都不想多待。
「你這個自大的混帳,我要是再接你的電話,我就是豬頭!」她氣憤地將車門甩上,對著談予恩做鬼臉。
談予恩冷著臉,腳用力踩油門,當著她的面揚長而去。
「咳咳!」
他把人趕下車也就算了,還用煙嗆她,方罄悅被排氣管排出的廢氣嗆到頻頻咳嗽,大罵他沒良心。
「你以為把我丟下車,我就回不了家啊!」呿,這裡是台北市,又不是深山林內,神氣個什麼勁兒。
「大不了我搭計程車……」方罄悅嗆聲到一半才想起來,她的帆布包還放在機車的置物箱內,裡頭有她的錢包,她就算是想搭計程車也辦不到。
「可惡!」她在心中默默詛咒談予恩半路爆胎,就算這樣也難消她心頭之恨,她可是連車錢都沒有。
她掏出手機,本想撥電話給於默心求救,但想想還是算了,她挺著一個大肚子,連走路都很困難了,哪有辦法「英雌救美」?她還是靠自己比較實際。
「Taxi!」她收好手機,伸手招計程車,打算回家靠父母,相當有志氣。
「司機先生,麻煩你開到……」
身無分文,連代步的交通工具都被強行扣押,她不靠父母靠誰?這個時候志氣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方罄悅的家位於一處老社區的巷子內,拐來拐去不是很好找,但只要去過一次,便會留下深刻印象,因為實在太特別了。
計程車在她家門口停下來,方罄悅麻煩司機等她一下,她進去拿錢。計程車司機雖然無奈,卻也只得點頭,總不能白跑一趟。
「媽,先借我兩百塊,我要付計程車費!」她一進門,就大喊救命,要她媽媽救濟她的荷包。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一身狼狽?」方媽媽正在廚房裡頭忙著準備晚飯,聽見女兒大呼小叫連忙衝出來,順手從褲袋裡掏錢。
「遇見瘋子。」方罄悅拿過兩張百元鈔票,邊走邊回頭答話,方媽媽一臉關心。
「遇見瘋子?」方媽媽聞言倒抽一口氣,信以為真。「那……你還好吧?」
「還好,遭殃的只有我的車。」方罄悅小跑步跑出去付錢,接著回到客廳。
「車子怎麼了,不是還好好的?」方媽媽聽得一頭霧水,家裡的汽車明明就停在前院,動都沒動。
「我是說二叔公啦!」方罄悅回到客廳無力的解釋。「它又掛了,這次可能要大修。」得花不少銀兩。
「車子老了,免不了修修補補,沒報廢己經不錯了。」方媽媽和談予恩持相同意見,都認為方罄悅的機車早該報廢,但她就是捨不得。
「我知道。」她也很傷腦筋,荷包原本就已經破了一個洞,這下洞肯定越破越大,唉!
「對了,說到二叔公,他和三叔、四舅他們,這幾天可能會一起過來。」方媽媽本來就想打電話通知女兒這幾天別亂跑,剛好她回家順便提,省得還得花電話費。
「又要家族聚會了啊!」從小在大家庭長大,方罄悅習慣、也喜歡整個家族聚在一起的感覺。彼此談笑,不分你我,這樣的溫暖在都市裡很難找得到,所以每到家族聚會時間,她一定排除萬難非要參加,是家族最有力的成員。
「是啊!」方媽媽笑開,也很期待。「這次上來的人不少,最少有七、八個。」
「哇,那幾乎所有老人團的成員全部到齊了嘛!你一定很傷腦筋。」光準備的食材就夠瞧的,十幾個人的菜可不好煮。
「所以那天你要回家幫忙。」方媽媽事先吩咐她,方罄悅點頭說沒問題,無論如何她都會擠出時間。
方罄悅的雙親皆來自中部的鄉下,十幾歲就北上奮鬥,幾十年下來雖然稱不上事業有成,但日子還過得去。他們目前所居住的房子,就是她父母在二十年前買的,當初在購買時就已經是四十幾年的中古屋,幾乎都快要成為古董了。
「店的生意怎麼樣,還過得去嗎?」方媽媽三不五時就關心一下店的生意,方罄悅三不五時心臟就得狂跳幾下,怕她媽媽教訓人。
「還好。」她不甚流利的說謊,方媽媽一看就知道女兒在騙她,免不了歎氣,她沒遺傳到她在花藝方面的天分也就算了,生意又做得亂七八糟,她真為她的未來擔心。
「小悅——」
「我去探望小默,她最近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去看她一下。」為了不讓媽媽繼續嘮叨,方罄悅拿於默心當擋箭牌,方媽媽雖然明知她搞什麼鬼,但事關自己的愛徒,只好任由她耍賴。
「也好。」方媽媽回道。「我燉了一鍋雞湯,你幫我帶一些給默心補補身子。」
「遵命,母親大人。」方罄悅鬆了一口氣,很樂意跑腿。
方媽媽搖搖頭,後悔自己太早退休,她若是還繼續開花店,至少可以讓女兒接手經營,她也不必這麼辛苦。
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無時無刻不為女兒擔心。
方罄悅不是不明白母親的想法,她也很努力在開拓客源呀!只是時運不濟,她也沒有辦法。
因為機車進廠維修,方罄悅不得已只好開車,幸好柯紹襲和於默心居住的公寓有地下停車場,柯紹襲一個人買了兩個車位,有足夠的空間讓她停車,不必煩惱停車的問題。順帶一提,她甚至擁有地下停車場的鑰匙,因為柯紹襲說其中一個車位要讓她使用,她當是刻意討好不客氣地收下鑰匙,現在可派上用場了。
叮噹叮噹!
「是我,小默,快開門!」幸虧她把停車場的鑰匙放在家裡,不然還真找不到地方停車,這附近一帶沒什麼停車格,光找停車格就會累死。
「小悅!」於默心萬萬沒想到,前來按電鈴的人竟是好友,驚訝到差點忘了開門。
「哪,雞湯,我媽燉的。」方罄悅把方媽媽的愛心雞湯交給於默心,自行推門進客廳,表情就跟回自己家裡一樣自在。
「謝謝。」於默心接過盛著雞湯的保溫盒,將它放在茶几上,跟方罄悅一起坐上沙發。
「我以為你還在店裡。」於默心仰望牆上的掛鐘,不過才下午五點半,還不到打烊時間。
「這是我來找你的另一個目的,店的鑰匙借我,我去重打一副。」方罄悅伸長手,於默心好奇反問。
「你鑰匙不見了嗎?」她們一人一副備鑰,從來就沒有出過錯,尤其是小悅,隨時帶在身上,比她還要認真。
「沒有不見,只是暫時被扣押。」方罄悅一想到談予恩就恨得牙癢癢的,詛咒他跑車的四個輪子全部爆胎。
「耶,扣押?」於默心聽得一頭霉水,直覺又有好聽的八卦。
「還不都怪談予恩那個怪咖!」方罄悅一股腦兒地把內心的委屈統統倒給好友,於默心越聽眼睛睜得越大,頻頻抽氣。
「他真的把你丟在路邊?」真是有夠勁爆,簡直真是太言情了。
「最慘的是我的錢包和店的鑰匙,都在機車的置物箱內,幸好這世界上還有叫做計程車的東西,不然我就慘了。」方罄悅恨恨地回道,和談予恩的粱子結定了。
於默心忍不住失笑,總覺得他們這一對很妙,所有的情節發展都和常人不同,簡直可以拿來寫小說了。
「我都快氣死了,你還笑?」方罄悅沒好氣地瞪好友一眼,覺得於默心很不夠意思,竟然落井下石。
「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想到你當時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呿!」什麼好朋友,超沒良心。「你愛笑就去笑,不過,我們進軍百貨公司的偉大計劃,恐怕只能到此為止,真的很對不起你。」
「說什麼傻話?」於默心止住笑,看著方罄悅認真的說道。「我只要和好朋友共同擁有一間溫馨的小店就很滿足,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在百貨公司設櫃。」
「小默!」方罄悅聞言激動地摟住於默心的肩膀,有如此好友,再辛苦都值得。
於默心覺得自己很幸運,週遭有這麼多關心她的人,她又即將為人母,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於默心和方罄悅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只要對方能夠幸福,什麼都好。
「我去拿鑰匙給你。」然而對于于默心來說,她比誰都更希望方罄悅能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她有預感談予恩即是方罄悅的real man,但願她的直覺不會出錯,天曉得她多希望好友能跟她一樣幸福。
頭好痛。
談予恩一早就到公司報到,剛坐下來不久就鬧頭疼,他猜應該是失眠惹的禍,昨日他一整晚沒睡,今天馬上嘗到苦果。
他右手撐住額頭,詛咒該死的頭痛。很顯然最近他正在走霉運,弄髒了兩套西裝和一支手錶,現在連太陽穴也跟他過不去,一直在抽痛。
正當他抱頭咒罵,門倏地被打開,是秘書,她來上班了。
「咦,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就來公司?」秘書以為談予恩的辦公室空無一人,才想幫他整理辦公室,不期然看見他坐在皮椅上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發問。
「不行嗎?」談予恩的臉色壞得像鬼。「我偶爾也想當早起的鳥兒,只是找不到蟲吃。」都跑去躲了,可惡。
「要不要來杯咖啡?」秘書看得出來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曉得誰又惹他生氣。
「不必了。」她煮的咖啡跟毒藥沒兩樣,喝久了連味覺都會出問題。
「妤吧!」秘書歎氣。「那麼……」…
「不,給我一杯好了。」他臨時改變主意。「喝了以後說不定可以醒腦。」比興奮劑還有用。
他居然會主動跟她要咖啡,可見他的心情比她想像中還要差,她最好通知各樓層的主管小心點,省得掃到颱風尾。
秘書發佈完警告,便回到茶水間煮咖啡。秘書也明白自己煮的咖啡有多難喝,談家父子兩人也不要求她改進,這也算是父子兩人體貼她的一種方式吧!
五分鐘後,秘書將咖啡放在談予恩的桌上,談予恩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真難喝,呆然達到醒腦的功鍵,他的頭痛好像好一點。
照理說秘書把咖啡放下以後,就可以離開,可她硬是站在談予恩面前,等他把咖啡喝完,談予恩越喝越不自在,索性放下咖啡杯,挑眉問秘書。
「還有什麼事嗎?」一直賴著不走。
「你沒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她反問他。
「我有什麼事情要跟你說?」他又反問。
「應該沒有,是我自己想太多。」秘書很失望,看他昨天那麼匆忙,原本她以為方罄悅能夠改變他一些些,但從予恩的反應來看,他們昨天應該不是和平收場,否則他的心情不會這麼差。
「我先出去了。」秘書等不到期望的答案,只得回到座位歎氣,心想好不容易才點燃的火種,就這麼熄滅,除了失望之外還是失望。
談予恩聳聳肩,端起咖啡杯繼續喝咖啡,意外發現秘書今天的咖啡煮得還不錯,不禁在心中大罵活見鬼,他不僅嗅覺出錯,連味覺也出毛病,竟然還會覺得秘書煮的咖啡好喝,他沒救了。
放下咖啡杯推開皮椅,談予恩感覺今天特別煩躁,雙手插在褲袋走到窗邊,放眼望去就是藍天。
他凝視窗外,蔚藍的天空中飄著幾片浮雲,有如明信片的風景無法給他任何安慰,反而增添他心裡的浮躁。
他收回視線,本想回到座位,紫紅色的嘉德麗蘭赫然映入眼簾。談予恩皺眉,不記得自己曾要秘書訂購蘭花,八成又是哪個想巴結他的廠商特地送來的。
他猶豫了一下,湊近盛開的花朵聞它的香味。嘉德麗蘭過去是他最喜歡的花種,他尤其愛它淡淡的香味,在尚未失去嗅覺前,他習慣在房裡擺上幾盆,夜裡比較好眠,但自從聞不到味道以後,他就不這麼做了,反正擺了也沒有用,只是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談予恩以為經過昨天以後會有所不同,因為昨天他確實聞到淡淡的香氣。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儘管看起來像有一絲希望,但他並沒有聞到任伺花香,連一丁點也沒有!
他倏然挺身,氣得雙手握拳。嘉德麗蘭鮮艷碩大的花朵,彷彿在嘲笑他空有視覺,聞不到它散發出來的香氣,是個有缺陷的人。
有缺陷!
談予恩無法忍受這三個字,差點動手撕蘭花,這個時候他的腦海飛快閃過方罄悅的身影,和圍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的香味。
他倏然收手插回褲袋,腦中不斷重複思考一個可能性:只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
會是這個樣子嗎?未免也太玄了。
儘管談予恩也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但他還是認為有必要確定一下,於是走回座位,按內線要秘書打電話給方罄悅,讓她立刻來公司一趟。
「……是,我知道了,我馬上打電話給她。」秘書切斷和談予恩的內線後偷笑,心想她的看法果然沒有錯,方罄悅還是對談予恩有一定吸引力,自己不該太早放棄。
秘書帶著愉快的心情,打方罄悅的手機,手機很快接通,秘書通知方罄悅談予恩想見她,問她能不能馬上過來一趟?方罄悅斷然拒絕。
「謝謝你打電話過來,但是我已經發誓,我如果再接談予恩那個王八蛋的電話,我就是豬頭。我不想變成豬頭,所以我不會過去,請你諒解,再見!」方罄悅辟哩啪啦解釋完隨即掛上電話。
秘書看著嘟嘟響的話筒微笑,看來方罄悅小姐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女孩,難怪予恩會受她吸引。
在談家工作了一輩子,秘書可以說是從小看著談予恩長大,她親眼看著太多仰慕談予恩的女人,使盡一切手段、壓抑自己的個性,只求能夠獲得他的青睞。此外還有更多著迷於他俊絕臉孔和傲人家世,看不清他的真實個性,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自尊被踐踏也無所謂的可憐蟲。
這些女人無不卯足勁討好談予恩,久而久之使他原本就已經偏差的個性變本加厲,變得更加任性無情。她猜就連談予恩也受不了自己,想要得到救贖又不敢承認,所以他才會如此看重方罄悅,因為他在她身上看見了希望,直覺認為她能解救他。
不只談予恩,秘書也將希望寄托在方罄悅身上,直覺地認為只有她才能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
秘書結束和方罄悅的通話後,直接撥內線給談予恩,說她已經打電話給方罄悅。談予恩問秘書方罄悅有沒有說會馬上過來?秘書搖搖頭遺憾地回道。
「方小姐說她已經發誓,如果她再接你的電話,她就是豬頭,所以我想方小姐可能不會自己過來。」秘書據實以報,談予恩聽得火冒三丈。
「她真的這麼說?」她以為她是誰,居然拒接他的電話。
「依據我對中文的理解程度,她確實是這麼說沒錯。」秘書幾乎笑出聲,對他激烈的反應很滿意,他早該受到教訓。
「我知道了!」談予恩用力切斷內線,感覺全身都在冒火,從來沒有女人敢拒絕他,她算是第一個。
他想也不想地拿出方罄悅的名片,打她的手機。
鈴鈴∼∼
她甚至連音樂答鈴都未下載,擺明折磨他的耳朵。
「我說過,我不會過去——」
「是我。」
方罄悅以為秘書又打電話過來,正想重申自己的立場,不期然聽見談予恩的聲音,二話不說,立刻想掛上電話。
「別掛,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他彷彿在方罄悅身邊加裝了監視器似地掌握她的一舉一動,連她想掛他電話都準確無誤猜對。
「笑話,我為什麼會後悔?」他們又沒有生意往來,她也打消了去他百貨公司設櫃的念頭,他還能拿什麼威脅她?
「你若是敢掛電話,我會請修車廠的老闆將你的機車大卸八塊,到時候你心愛的機車不得不報廢。」她的機車就是最好的籌碼,談予恩充分利用,一點都不手軟。
「你敢!」一提起她的機車,方罄悅就變得很緊張,聲量自然提高。
「試試看!」談予恩搶先一步掛上電話,勉強算是保住面子,沒讓方罄悅破了從來沒有女人先掛他電話的紀錄。
方罄悅簡直氣到快要吐血,發誓這輩子沒見過比談予恩更不講理的男人,現在就算他不求她,她也要去找他了。
方罄悅拿起汽車鑰匙,鎖上店門,飛車趕去談予恩的公司找他理論。今天她的運氣不錯,上次找她麻煩的警衛沒有上班,她才能順利通過旋轉門,直奔櫃檯。」我叫方罄悅,來見談予恩,麻煩為我通報。」她很高興櫃檯接待小姐換人,如果還是原來那個凶女人,肯定又要吵架。她要把力氣留下來對付談予恩,不能浪費在無意義的爭論上。
「請問你有沒有預約……」
「我沒有預約。」方罄悅不耐煩地打斷櫃檯接待小姐的話。「但是我打賭談予恩一定會見我。」
「呃,請你稍等,我確認一下……」儘管櫃檯接待小姐半信半疑,但還是盡責地撥內線向秘書報告這件事。
「你確定是方罄悅小姐?」秘書十分驚訝,半個鐘頭前她明明還拒接電話,怎麼這會兒她已經來到公司?
「她是這麼說沒錯……」櫃檯接待小姐疑惑地看了方罄悅一眼,她一身再普通不過的T恤和牛仔褲,實在不像談予恩會交往的對象。
「我知道了,請她上來。」秘書吩咐櫃檯接待小姐,後者點頭說是,接著放下話筒,十分客氣地帶領方罄悅搭電梯。
「謝謝。」方罄悅很滿意櫃檯接待小姐的態度,比上一任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好多了。
電梯以極快的速度一路向上攀升,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電梯門隨即打開,明亮寬敞的辦公空間隨之映入眼簾。
秘書已經在門口等方罄悅,當她笫一眼看見方罄悅的時候,說實話嚇了一跳。方罄悅稱不上漂亮,各方面條件都是中等,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那頭烏黑的秀髮,有如黑色絲綢閃閃發亮,是全身上下最迷人的地方。
「談予恩呢?」方罄悅一見到秘書,劈頭就打聽談予恩的下落。
「在裡面。」秘書手指向身後的桃花心木門,那兒即是談予恩的辦公室。「請問你是方罄悅小姐嗎?我是剛剛打電話給你的秘書……」
「初次見面,你好,我是方罄悅。」方罄悅不待秘書說完,便伸出雙手很用力地跟她握手。「謝謝你的熱情款待,但是我恐怕沒有時間跟你打招呼,我急著趕快教訓談予恩那個混帳!」
方罄悅咬牙切齒的表情,讓秘書忍不住失笑。她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很樂意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這代表方罄悅和談予恩兩個人之間,確實存在著火花。
秘書走向談予恩的辦公室,為方罄悅打開桃花心木門,愉快地說了聲:「請。」
方罄悅抬頭挺胸地走進談予恩的辦公室,秘書悄悄關上門,讓他們兩人獨處,期待他們能磨擦出更激烈的火花。
談予恩沒想到方罄悅會真的殺過來,眉頭挑得老高。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無法無天?」方罄悅甫面對談予恩立刻開罵,確實激起了相當熱烈的「火花」。
「有,聽到不想再聽。如果你想申訴的話,請排隊。」他推開皮椅站起來,慢慢走向她。
「請發給我號碼牌,我要第一號。」她沒好氣地回嘴,一點都不怕談予恩。
談予恩注視她的小臉,心頭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
奇怪,她明明長得不怎麼樣,為什麼看起來特別順眼?莫非他連視覺都出了問題不成?
方罄悅見談予恩不說話,以為他又在動歪腦筋,很緊張地問他。
「你不會真的把二叔公送我的機車解體吧?」臉上儘是擔心。
談予恩更加無法理解,就算他真的把機車解體,也會買一輛更新、更炫的機車做為補償,她有必要為了一輛幾乎報廢的機車擔心受怕,甚至登門嗎?
「喂,你幹嘛不說話?」方罄悅是個急性子的人,尤其討厭演出沉默的羔羊,他一再沉默著實惹毛她。
「你應該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真的把二叔公給——」方罄悅剩下的話被談予恩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吞沒,沉入他昂貴的米色獵裝,從此不見天日。
談予恩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擁抱她,他只是循著那股迷惑他的香味,下意識地做出反應,並不是存心吃她豆腐。
好香,真的好香。
他收攏雙臂,將她禁錮在他的胸膛之中,方罄悅只能張著嘴、不斷地眨眼,以為自己掉入無止盡的幻想。
沒錯,就是這股香味,這味道確實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更加擁緊她,擷取香氣。方罄悅被抱得莫名其妙,雖然她對他俊美的外表無法免疫,卻也不是被人吃豆腐還會沾沾自喜的大花癡,他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試著推開他,談予恩卻說:「不要動!」把她抱得更緊。
方罄悅不知所措地在他的懷裡蠕動,總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
「你搽了什麼東西?」他不懂,為什麼他聞不到蘭花的味道,卻在她身上聞到一股特殊的清香,她一定動了什麼手腳。
「你說什麼?」方罄悅一頭霧水,她什麼香水都沒搽。
「你有沒有抹什麼特殊的香料?」他確定那不是花香,而是一股比花香還要醉人的味道,他無法形容,或許她能告訴他答案。
「特殊香料?」方罄悅更糊塗了。
「嗯。」談予恩點頭。「因為我在你身上聞到一股——」
鈴∼∼鈴∼∼
好死不死,他剛要指出重點,她的手機這個時候響了,方罄悅只好推開他,從牛仔褲袋中拿出手機。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手機。」她按下手機的通話鈕,是她媽媽。
「媽,有什麼事?我正在忙。」她邊說邊打量談予恩,他一臉不可恩議,彷彿她離開他的擁抱接手機,是開天闢地以來最奇怪的事,十足的自戀狂。
「小悅,你二叔公來了。」方媽媽也不想打擾她,但一票親戚突然殺到,她無力招架,只得搬救兵。
「什麼?!」方罄悅睜大眼睛,換她不可思議。
「不只二叔公,還有你三叔、四舅他們全來了,你二叔公還吵著要見你。」方媽媽答。
「可是他們不是還要過幾天才會上來台北嗎?」方罄悅會被老家那一堆親戚嚇死,他們老愛玩突襲那一套。
「二叔公說下個星期大家都沒空,今天就先上來了。」方媽媽解釋。「我也覺得很意外,我剛剛才去大賣場買菜,你如果忙完了,就盡快趕回家幫忙,有好多事要做。」
這的確很像那群老人家會幹的事,不事先通知就出現在門口嚇死人,也幸虧她媽媽的心臟夠強,一般人早就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她媽媽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才會跟她求救,得趕回家幫忙才行。
切斷通話,方罄悅俐落地收起手機,向談予恩道歉。
「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家,有什麼話下次再說。」說著說著就要放他鴿子。
談予恩這輩子沒有遭受過這麼大的侮辱,尤其她手中還握著解開他嗅覺的鑰匙,更是不能輕易放過她。
「等一下!」別想輕易甩掉他。
「幹什麼?」方罄悅回頭,一臉莫名其妙。
「我跟你一起回家。」他一定要查清楚她身上的秘密。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