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寧在晚間派侍衛傳消息回衛家,衛母十分擔心女兒和孫女的安危,但她相信齊宏寧有能耐解決危機,於是耐住性子在府裡靜待好消息。
夜深人靜,江之昂回衛府,發現府內燈火通明,這才知道千璇和女兒半路意外被劫,當下和衛母一同擔心得徹夜未眠,內心不斷祈求上蒼保佑她們母女平安無事。
一夜過去,齊宏寧在清晨時將衛千璇及小瑛兒安然地送回衛家,讓擔心了一整夜的家人終於能夠鬆一口氣,欣喜地迎接她們倆的歸來。
齊宏寧在將人送回衛家後,並沒有多停留,馬上將抓到的趙總管及一干同黨關起來,並且進宮報告這件案子的進展。
「齊中丞,你做得非常好!」
御史台裡,御史大夫看著齊宏寧呈上的同盟書,連連點頭稱讚,這份同盟書就是定國王預謀造反的證據,他們只要照著這份同盟書,就能將所有嫌疑人等一網打盡,一一探查,看哪些人和定國王一樣有叛國之心,而哪些人是被逼著簽下同盟書的,屆時叛軍人馬就會一一現形。
御史大夫拍拍齊宏寧的肩膀。「等我將這份同盟書上呈給皇上,皇上肯定非常開心,你立了這大功,到時候加官晉爵絕對少不了你一份的。」
對於御史大夫的稱讚,齊宏寧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樣子,反倒慎重地向御史大夫躬身行禮。「大人,下官有一事相告。」
「什麼事?」
「既然已經找到定國王意圖謀反的證據,下官的任務也就圓滿達成,所以,下官決定……」
「你說什麼?宏寧他……辭官了?」
衛府裡,衛千璇錯愕地聽著之昂帶回的消息,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簡直不敢相信。
自從齊宏寧送她和瑛兒回來後,他就忙於公事,兩人沒有再見過面,一晃眼就是半個月過去,沒想到再聽到他的消息,卻是他已經正式辭官之事!
「之昂,你……有沒有聽錯?」
「是千真萬確。」江之昂輕笑著。「這件事已經在京裡傳開,大家都像你一樣錯愕,不懂他為什麼要辭官,明明有大好前程,卻在這時急流勇退,一定有什麼原因,大家都議論紛紛,好奇得很呀。」
聽說御史大夫再三挽留,齊宏寧還是沒有任何動搖,甚至將對他有恩的戶部尚書高南合一併喚來勸說,希望他繼續留任,還是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衛千璇和瑛兒遇險平安歸來後,曾經向江之昂提過他們之間的爭執,想問問江之昂的意見,看她該怎麼辦才好,他當時只叫她靜觀其變,因為還無法確定齊宏寧是否真會有所動作。
沒想到,齊宏寧真的做了,江之昂很難不驚訝,但隨即佩服起他來,能夠為了所愛的女人,捨棄飛黃騰達的機會,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
或許有人會不以為然,但他的的確確是佩服,也替千璇感到開心,能得到一個如此深愛她的男人。
衛千璇還是覺得一切很不真實,呆愣了好久仍然無法回過神來,腦海裡隱隱浮現出那一日他說過的話——
「既然你認為,咱們倆之所以無法在一起,是礙於我此刻的身份,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
「璇兒,我是認真的!」
他真的辭官了,就只為了和她相守?他怎麼有辦法如此果斷地作出這個決定,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惋惜自己多年的努力?
說什麼她傻,她覺得他才傻,他才是最傻的那個人呀……
「傻瓜……笨蛋……」
她嘴裡罵著,卻難以壓抑越來越激動開心的情緒,她想和他在一起呀,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這樣的念頭就不曾改變過,始終盼望著有一日能夠成真呀!
但她……已經成親了,原本的欣喜又被現實給澆了一桶冷水,她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下來,真是……不甘心呀……
江之昂看她一下呆、一下喜、一下又黯淡的表情,努力隱忍著笑,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最後那黯然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而他也正打算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璇兒,咱們和離吧!」
和離和寫休書不同,休書是丈夫單方面將妻子以七出之罪休離,而和離則是夫妻雙方以和為貴,協議離異,有身份的人家為給彼此留些顏面,不立休書,會以和離的方式處理。
「呃?」衛千璇猛一回過神,錯愕地瞧著他。「為什麼?」
「我已經佔著這個位置夠久了,該將它還給瑛兒真正的爹。」畢竟從一開始這就只是權宜之計,既然現在已有轉機,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其實他已經先見過齊宏寧,知道齊宏寧這幾日正在處理辭官後一些瑣碎之事,再過幾日處理好,就會重新出現在衛千璇面前,讓她明白他的決心絕對不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齊宏寧事先講明,他不會搶江之昂的位置,他只要待在有衛千璇和孩子的地方,靜靜地守護她們倆,這對他來說,便已足夠。
他只想讓她明白,對他來說,她才是最重要的存在,什麼功成名就、榮華富貴,都只是身外之物,他一點都不在意。
就因為齊宏寧這義無反顧的決定,江之昂更是讚賞,並且下定決心,要讓他們一家真正團圓。
「如果你真的跟我和離了,那接下來你怎麼辦?」
「你放心,我大哥、大嫂已經幫江家生下好幾個白白胖胖的男丁,江家香火不差我一個傳承,況且我都已經這麼大了,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爹娘又能奈何得了我到哪去?」
他本就無意成親,是為了幫千璇,才趟這渾水,如果能恢復自由之身,他更是逍遙自在,沒有任何牽絆,其實更合他的意。
但衛千璇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兩人在這個時候和離,很像利用完他就將他拋棄一樣,感覺很不好。
她左右為難,心中開始拉扯不停,對於江之昂,她無法說放就放,因為他是她的摯友,更是陪伴她一路走來,給她勇氣、力量的人呀!
「傻丫頭,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江之昂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像當她是自己的妹子。「還是你其實已經不愛齊宏寧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不介意繼續當你名義上的丈夫。」
「才不是這樣。」她羞紅著臉蛋反駁。「我對他的心意,你可是一直都非常清楚的……」
「所以說,你還要猶豫嗎?難道你不想讓瑛兒知道自己真正的生父是誰?」
她當然想呀,這一直是她所盼望的事情,只不過在這之前,她從不敢奢望有一日能夠成真。
有了摯友的支持,她決定拋開顧忌,不禁漾起感激的笑容,真誠地道謝。「之昂,謝謝你。」
「說什麼謝,這太見外了。」他故意瞪她一眼。
她輕笑出聲,心情也跟著輕鬆不少。「那換你當瑛兒的乾爹吧,衛家隨時歡迎你回來。」
「好呀,我還捨不得瑛兒這個可愛的小娃兒呢,這個乾爹我是當定了。」他沒有遲疑地回答。
一切,終於要海闊天空了,被雨水洗刷過後的天際,肯定非常燦爛美麗……
江之昂說,齊宏寧在處理好所有事情之後,會主動出現在她面前,要她在衛家靜靜等待,不必著急。
但要她不著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呀!
她忍不住期待,希望他能早些出現在她面前,一顆心興奮雀躍地跳著,夜裡睡都睡不好,只希望他下一刻就能夠出現在她面前。
她等待開花結果的這一刻等了好久,久到曾經以為永遠無法得償所願,所以她根本冷靜不下來,無時無刻都在盼望心上人出現。
好不容易,三日之後,她的等待終於可以結束了——
「宗主!」丫鬟進到衛千璇的房裡,帶來她盼望已久的消息。「齊大人來到咱們衛家了。」
「他終於來了!」衛千璇興奮地從椅子上起身,忙不迭地衝了出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大門前的跨院,終於見到日夜思念的人兒,他此刻一身普通青衫,溫文儒雅,瞧著她的眼眸帶有顯而易見的柔情,嘴角也微勾著淡而柔的笑容。
一切彷彿回到四年多前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只不過四年前的他表情冷淡,全身散發著一股冷冽如冰的氣息,而現在,他身上的冷意已經被她的熱情給化開了,溫暖如春風,輕而易舉地便將她醺醉,讓她再一次地……對他一見鍾情。
齊宏寧對她揚起笑容,柔聲喚著。「璇兒……」
她漾起燦爛無比的笑容回應他,主動撲入他的懷裡,和他緊緊相擁,內心的狂喜無法言喻,只能緊緊抱著他,以此讓他明白,她對他的愛意是如此深濃,早已濃得化不開。
不分開了,再也不分開……
衛千璇和江之昂和離之後,便挑了一個好日子,和齊宏寧正式成親,他們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沒有對外宴客,只簡單辦幾桌喜酒宴請自己人而已。
但衛家家大業大,本就樹大招風,就算他們再如何低調行事,衛千璇再贅新夫的消息終究還是傳了出去,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一則新八卦。
管他們,就由著他們說去吧,反正衛家女子不受禮教束縛,代代都是如此,才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
衛母看著女兒和所愛的人終於結為連理,心中萬般欣慰,她自己的戀情沒有好結果,能在女兒身上看到圓滿的結局,她也心滿意足了。
而江之昂在他們成婚前便送上賀禮祝福,之後便離開天京城四處遊歷,暫時避開爹娘對他突然和衛千璇和離的憤怒不滿,等他遊歷完一圈,再回京時,想必爹娘的氣大概也消得差不多了。
貼滿囍字的新房裡,齊宏寧瞧著躺在身旁熟睡的妻子,嘴角始終勾著微笑,內心充盈著前所未有的滿足,捨不得開口將她給喚醒。
他輕巧地起身,不驚動到她,在梳洗完畢之後就離開房,一出到房外,就見小瑛兒正開心地奔跑過來。
「爹!」她自然而然地喚著他,雖然還不懂為什麼「乾爹」會變成「爹」,反正都是爹,對她小小的腦袋來說,沒什麼差別,倒也適應良好。
齊宏寧將女兒抱起,輕聲說道:「娘還在睡,咱們別吵醒你娘,等用完早膳之後,爹帶你到其他地方玩,好不好?」
「好,咱們去其他地方玩。」
他帶著她離開房間前,本要先去向岳母請安,沒想到卻有一名丫鬟來到他面前,稟報道:「老爺。」
「怎麼了?」
「大門前來了一位姑娘,說要求見宗主,奴婢不知道是該把宗主喚醒,還是請那位姑娘再稍等一會兒。」
「那位姑娘有說找宗主什麼事嗎?」
「奴婢問過,但那姑娘只說有非常重要的事,而且是和衛家子嗣有關的事情,詳細情況她不願說明,只說等見到宗主時才要說。」
「和衛家子嗣有關?」齊宏寧納悶地挑眉。「這樣吧,你先請她到偏廳去等待,我這會兒就去喚宗主起身。」
「奴婢遵命。」
丫鬟離開之後,齊宏寧也轉身回房,將衛千璇喚醒,等她打理好之後,齊宏寧將小瑛兒暫時交由丫鬟顧著,和衛千璇一同來到偏廳見那位姑娘。
他們一進到偏廳內,頓時愣住了,因為那位姑娘身穿灰衣灰裙,從頭到腳都非常樸素,但左半邊的臉頰被垂下的劉海給遮了一大半,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陰沉。
那姑娘一見到他們出現,便馬上從椅中起身,非常恭敬地朝他們行禮。「我叫祝茵華,萬分抱歉前來打擾。」
衛千璇好一會兒才有辦法適應她所散發出的陰沉氣息,漾起笑問道:「祝姑娘,聽說你有和衛家子嗣有關之事想找我,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情?」
「不知道衛宗主還記不記得,衛家先祖曾請一名巫人鎮鎖福娃之事?」
衛千璇訝異一愣,這件事除了衛家人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因為我便是當年那位巫人的後代子孫,而我此次前來,是希望能夠解除福娃於咱們祝家身上所下的詛咒。」
祝家先祖當年被福娃詛咒衰運纏身,果然衰運罩頂,不只被驅逐出天京城,那衰運一代傳一代,無人能倖免。
而傳到祝茵華這一代,只剩祝茵華和一名生下來就病弱的小弟,祝家衰敗到這步田地,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有斷脈的可能。
祝茵華突然下跪,焦急地懇求。「小弟最近的身子狀況越來越糟,那全是詛咒的影響,所以我才會回到天京城,想求求衛宗主,讓我放走福娃,解除詛咒吧!」
「你知道如何放走福娃嗎?」
「當然。」祝茵華肯定地點頭。
他們祝家代代都承繼著解咒之法,前幾代就曾經有祝家先人重回衛家,希望能放走福娃,卻被當時的衛家宗主拒絕,之後兩家便許久沒有任何往來,要不是小弟的狀況已糟到不能再糟,她也不會前來再次懇求。
人性是貪婪的,只要有福娃庇蔭,衛家就能永遠興旺,衛家當然不願意祝家解除詛咒,祝茵華明白這一點,但為了小弟,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前來試看看。
「那太好了!」衛千璇的笑容十分燦爛,出乎祝茵華的預料。「咱們近幾代的宗主都曾經試著找過你們,卻一無所獲,現在你主動出現,倒是解決了咱們心頭上的一個牽掛呀!」
衛家早已有所反省,只因衛家代代只生一女,確實讓每任宗主備感壓力,因為只要一不小心讓唯一的女兒夭折,衛家就斷脈了,所以她們也後悔當年之事,希望能解除福娃對衛家所設下的詛咒。
祝茵華難掩欣喜地睜大雙眼。「你的意思是……你願意讓我放走福娃?」
「當然,這件事情,早該有個了結了。」衛千璇轉身往廳外走。「請隨我一同去祠堂吧!」
齊宏寧也一同轉身,樂見衛家的詛咒終於要結束了。
祝茵華開心地起身跟上,卻不小心絆到門檻,狼狽地趴倒在地。「哎呀!」
「祝姑娘,你還好吧?」衛千璇關心地問。
「哈哈……沒事、沒事的。」她馬上起身拍膝蓋,尷尬地笑著。「我已經倒楣慣了,只是跌個跤而已,沒什麼,咱們繼續走吧。」
既然祝茵華都說沒事了,衛千璇和齊宏寧只好繼續前行,祝茵華在後頭跟著。
沒多久,三人便來到祠堂,祝茵華一踏入祠堂大門,就往右手邊的角落瞧過去,恰恰和福娃對上了眼。
衛千璇先是一訝,她怎麼知道福娃所在之處?但想想祝茵華既然是巫人後代,能夠看到福娃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之事。
「祝姑娘,你要如何解咒呢?」
祝茵華瞧著祠堂四週一圈後,才答道:「這祠堂四周當年被咱們家先人畫下四方形的鎮鎖之咒,將福娃鎮在祠堂裡,雖然因為年代久遠,那些咒符已經不見,但效力依舊存在,我需要一把刀子,以祝家之血破除鎮鎖之咒,這樣福娃就能離開了。」
「我去要刀子。」齊宏寧轉身離開祠堂。
沒過多久,他就把刀子拿來,交給祝茵華,她雖然有些害怕疼痛,掙扎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劃下一刀,讓血滴落在祠堂門檻內的地上,形成一道明顯的血痕。
祝茵華一收手,祠堂內就刮起一道不尋常的冷風,祝茵華的血解除了原本鎮鎖之咒的效力,在血跡之處出現缺口,因此冷風在祠堂內繞了幾圈之後,便從血痕上方飛速竄出。
衛千璇瞧著祠堂外,隱約見到一個小小的紅色背影在祠堂前若隱若現,之後便完全消失無蹤,而祠堂內的冷風也瞬間停止,又恢復寧靜。
「好了。」祝茵華用自己的衣袖壓住掌心血痕,對衛千璇笑道:「這樣福娃對兩家的詛咒就解除了,衛家不會再代代單傳,而咱們祝家也不會再衰運纏身了。」
衛千璇開心地朝齊宏寧漾起笑容,這表示她若想再生個孩子,幫瑛兒添個弟弟或妹妹,已不是不可能的事。
齊宏寧也替衛家感到欣喜,或許下一代就會出現新局面,衛家終於開枝散葉,不必代代靠招贅才能傳承香火。
祝茵華解除了福娃的詛咒後,便急著回去照顧小弟,所以沒有久留,很快地便離開衛家。
衛千璇和齊宏寧在門口目送著祝茵華離去,直到祝茵華的身影再也見不到後,衛千璇才有所感慨地道:「接下來,衛家就要靠自己了。」
沒有了福娃的庇蔭,衛家的未來是好是壞,就全掌握在她的手上了,所以她絕對要努力,不能讓衛家就此衰敗。
齊宏寧摟住她的肩膀,給她鼓勵及力量。「我會幫你,咱們一同努力吧!」
「宏寧,謝謝你。」她安心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有勇氣面對接下來的發展,無論遇到任何困難,她都會努力解決的。
能和他相知相守,她很幸福,而這樣的幸福,肯定能帶給她另外一種幸運,和他一同順順利利地往前走,就算有任何阻礙,他們也能攜手度過,誰都不離開誰。
將來肯定是一片美好的,她如此深信著……
【全書完】
編注※京秘錄引起不少風波,別忘了收看系列之一·花蝶1343《花好月圓爺兒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