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欣亞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上課頻頻恍神分心,向來抄寫工整的筆記本上全都是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線圈塗鴉,從不出錯的隨堂測驗今天居然還繳了白卷。
一直到了放學時間,大家都準備離開時,她仍愣愣地坐在位子上。
「陸欣亞,妳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班長很細心地注意到這位平日就不愛講話的同學最近看來更自閉了。
「啊?沒有。」陸欣亞被喚回神,很快地搖搖頭,發現大家在收拾書包了,這才慢吞吞地跟著收東西。
「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耶,是不是生病了?」班長熱心地問。
「沒有,我沒有生病。」如果真的生病就太好了,或者等等踏出校門能夠出個小車禍……不管什麼,只要能讓她不用面對今天接下來的事情就好。
陸欣亞想起今天早上媽媽很高興的宣佈她要跟朋友去香港玩時,那位陳叔叔看著她的眼神以及當中透露出來的……興奮,她就渾身不舒服。
尤其當她聽到媽媽開心地感謝陳叔叔出錢讓她去逍遙時,她就知道不對勁了。
這兩天陳叔叔對她的騷擾實在太過頻繁,她知道這意味著他準備要進一步侵犯她了。
這些過程她太熟悉,幾乎已變成制式劇本,所有媽媽的男友都是這樣,一開始只是身 體觸碰,然後在媽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下變本加厲,最後找到機會就想侵犯她。
她幸運逃過了兩次。
第一次那位林先生,她在對方半夜拿工具要撬開她的房間前就報了警,警察及時趕到救了她,只可惜因為進屋花了點時間,讓那人有機會脫身。
那次到了警局後,儘管她對林先生指證歷歷,但她母親卻在警察面前不停地幫對方說話,甚至對警察說她說謊成性,最後她在母親嚴厲的警告眼神下,只好無奈的跟警察承認是自己說謊。
但林先生出了這個糗,惱羞成怒,不想再跟母親來往,給了一筆錢就消失了。這件事情母親至今還偶爾會提起,責怪她這女兒讓她錯失了一段好姻緣。
第二次是王叔叔,也是一樣的手法,一開始總是借口疼愛之名對她毛手毛腳,接著便開始在背地裡對她騷擾不斷,而她每次向母親求救都只換來冷眼叱喝,永遠都是她說謊。
最後她心死了,甚至有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懷疑母親根本是為了留住同居人而故意製造機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王叔叔想侵犯她的那個晚上,她拿出預藏的水果刀,一手拿著手機威脅要報警,兩人對峙到快天亮他才知難而退。
只是從此她的夜晚很少能夠安睡,身上也開始多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一樣是惱羞成怒,但王叔叔把這些憤怒轉化成暴力施加在她身上,可母親依舊視而不見。
「妳乖一點吧,不要老是惹王叔叔生氣。」偶爾母親見她被打得淒慘,會輕聲地在旁邊說上這麼一句。
幸好這種日子並沒有過太久,一個月後母親找到新對象,也就是現任的陳叔叔,便火速與王叔叔分手,暫時緩解了她的危機。
只不過這一切對她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的過程。
今天早上的氣氛加上母親臨時要去香港的事,讓她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一次,她還能逃得過嗎?
她拖拖拉拉的背著書包走出校門,猜想自己今天不能回家了,只是不回家,她又能去哪裡呢?
平常一、三、五跟週末要到飲料店打工,二、四要唸書,她根本沒時間跟同學培養感情,現在想蹺家,她哪來的容身之所?
她打工的薪水向來都交給母親,身上永遠都只有勉強可應付三餐的金額,就算想去住旅館也住不起。
唯一想到能投靠的小表哥人住在北部,憑她現在身上只剩下的五十元,搭車都不夠了,要怎麼去找小表哥?
難道只能露宿街頭了嗎?
她慢吞吞地拖著沉重的腳步,有氣無力地走著。
一般同學遇到這種問題,求助無門大概還能去找老師,但是想起之前在警察局的經驗,她就再度感到恐懼。
她怕母親再次跟老師說她愛說謊,逼她最後得親口承認是自己不對,讓大家對她的眼神從同情變成不屑……
陸欣亞走著走著,眼淚無預警地落下來。
天地之大,竟然沒有她容身之處?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給她時間、等她長大,給她機會逃離這一切……
突然,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請問是陸欣亞小姐嗎?」
眼前是一個穿著體面、有些許白髮的老人。
陸欣亞連忙抹抹眼淚,困惑地點點頭。「我就是陸欣亞,請問有事嗎?」
「妳叫我福伯就可以了。」老人和藹的看著她,一面介紹身邊的年輕男子。「這位是顧律師,我們是來協助妳處理問題的。」
「什麼問題?」陸欣亞困惑地問。難道有人會讀心術,聽得見她的求救嗎?
「什麼問題都可以。」那位被稱作顧律師的男人遞上名片給她。
陸欣亞接過名片,上頭的設計雅致簡潔。是詐騙集團嗎?
她這麼想著,卻又隨即推翻。她沒錢可騙不說,如果要騙色,她雖然長得清秀,但也不至於到要加派人手特來誘拐販賣吧?
陸欣亞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夕陽餘暉彷彿將他們的身影鑲了金邊,此刻已走投無路的她決定賭一把。
她寧願相信是上帝終於憐憫她,為她派來了兩個天使……
* * *
陸欣亞坐在氣派的黑頭大轎車裡,前頭有司機開車,律師先生坐前座,慈祥的福伯則坐在她旁邊。一車都是陌生人,就算真是來解救她的天使,也讓她渾身不自在。
陸欣亞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好不容易才開口。「請問……如果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能不能借我錢住旅館?一天就好!」她非常卑微地請求。「我有在打工,便宜的旅館不用一千塊,我只要打工幾天就可以還清……我可以寫借據,如果要利息也可以。」
福伯看著她,表情先是驚訝,而後轉為憐惜,他開口安慰她。
「陸小姐,請別擔心,這些問題在拜訪過府上以後一切自會解決。」儘管福伯的用字客氣,但態度卻很和藹。「放心,交給我們處理就好。」
雖然福伯身上有種值得信任的氣息,但陸欣亞依然怎麼也放心不下。
到了家時,她站在門口,數度湧起想轉身逃走的衝動,但想起身後站著的兩個客人,她勉強吞下胃裡翻騰的恐懼為他們開門。
只是剛踏入玄關,她就聽見裡頭傳來母親和陳叔叔的激烈爭執聲。
媽媽不是去香港了嗎?
她疑惑地走進客廳,只見母親此刻披頭散髮,臉上的妝也花了,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
她尖叫哭喊、亂摔東西,而陳叔叔則一臉怒氣,不停大吼著「閉嘴」。
「媽……怎麼了?」陸欣亞怯怯地開口。
「沒了,我們的錢全都沒了!」陸母癱坐在地上,像是哭鬧的三歲小孩。「都是他!他這廢物!說什麼投資沒問題,我才把錢都交給他,這下錢全都沒了!」
「妳閉嘴!賤女人!再說我打死妳!」陳英強作勢要衝過去。
陸母一把拉過陸欣亞擋在前面,陳英強拳頭才要落下,就被顧律師利落一扭,壓制在桌上。
「魏女士、陳先生,我是代表商德公司的律師,敝姓顧。」一手壓著人,顧律師還能慢條斯理地介紹,「商德公司是兩位最大債權人,兩位的財產將在法院查封拍賣後,全數作為清償之用。」
「放開我!」陳英強激烈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開顧律師的壓制。
「好的,我放開,也希望陳先生冷靜。」顧律師鬆開手。
陳英強恨恨低咒幾聲,躲得遠遠的。
「既然破產是法院要查封,顧律師來有何貴幹?」陸母確實很精明,嗅聞到一絲談判的味道,很快收拾之前撒潑的狠勁,又優雅的站了起來,彷彿剛才的哭鬧不曾發生。
「魏女士很聰明,我確實是代表商德公司來談另一筆交易。」顧律師也開門見山的說了。「陸欣亞小姐我們要帶走。」
「嗄?」帶她走?陸欣亞一愣。
「憑什麼?欣亞可是我唯一的寶貝女兒,怎麼能說帶走就讓你帶走?」陸母缺乏感情的語調懶懶的,充滿貪婪和算計。「這樣我下半輩子要依靠誰?」
「媽……」陸欣亞哪會聽不出母親想借她大敲一筆的意思,鼻子一酸、眼眶一紅,眼淚差點滾下來。
「我們願意免除你的債務,再支付一個月三萬元的生活費到陸小姐成年,這已足夠你的租屋費用。」顧律師道。
「三萬?我買個名牌包都不只這個價。」陸母冷笑。「三十萬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那你或者也可以考慮一下一毛錢都拿不到,外加負債三百七十萬?」顧律師淡淡地說。「陸欣亞小姐再過一年五個月就滿十八歲了,屆時她便可以獨立自主,不需要你的監護權,你到時什麼都得不到。」
陸母見對方態度強硬,沉默地思量起來。
一旁的陳英強見狀,連忙插話。「一個月三萬太少了,三十萬確實也太多,不然十萬好了,夠我們當生活費。」
顧律師冷冷一眼掃來。「抱歉,陳先生你可能誤會了,我們只單方面免除魏女士的債務,你的債務並不包括在內。」
「什麼?」陳英強一愣,不滿的嚷嚷,「平常都是我在照顧她們母女倆,雖然欣亞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也一直將她視如己出啊!這件事怎麼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不行!我不答應!曼亭,你告訴他們,除非答應這個條件,不然我們破產也不把欣亞交出去。」
陸母並沒有馬上回答,陳英強這男人就算被免除欠債,身上也沒油水可撈了,兩人分手已是必然的,但如果暫時能夠每月拿個十萬塊,倒也不無小補。
「魏女士你可以好好考慮。」顧律師看出她的遲疑,再道:「陳先生的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而我們開的條件也不會有任何更動,你不需要想辦法議價,不答應就等著查封破產。」
「曼亭!你真的這麼狠心要拋下我不管?」陳英強見她動搖,哀哀懇求。
「你當我傻了嗎,陳英強?我被你害成這樣還不夠嗎?這種時候就拜託你不要拖累我了。」陸母毫無感情,冷冷地說。
陸欣亞看著他們的互動,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場荒腔走板的鬧劇,母親的勢利、這男人的醜惡嘴臉,都讓她感到可笑又難堪。
「顧先生,那要怎麼知道你不會騙我?」陸母不再躊躇,直接問道。
「我們簽約,白紙黑字,有憑有據。」
「好,我答應你。」陸母爽快答應了。
「媽!」陸欣亞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碎了,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母親並不是模範媽媽,有各種缺點,但這些年無論如何,母親始終把她帶在身邊,沒有遺棄過她,也讓她去唸書了啊!
她萬萬沒想到,母親今天竟然這麼容易就將女兒推給別人,她甚至沒問這些人是什麼人、要帶女兒去哪裡?彷彿她不關心,也不在乎。
「媽……我不要走,讓我留下來好不好?」陸欣亞終於忍不住哭著問,「我會努力賺錢,等我畢業以後……」
「賺到什麼時候可以有三百七十萬還債?」陸母看著女兒的臉,慢慢地說,不帶一絲感情。「你不知道欠債是很可怕的,利滾利永遠還不完。這社會就是這樣,我不能因為這筆債務永遠翻不了身,你懂嗎?就當是報答這麼多年來我養你的辛苦吧,這樣對我們都好。」
「媽……我不要……」陸欣亞哭得太厲害,甚至說不出話。
福伯不忍心地遞上面紙給她。
「陸小姐不用擔心,我們帶你走並沒有惡意。」顧律師也心軟了,畢竟他並不是來做壞事的,他的語調比方才柔和了幾分,低低地解釋陸母始終沒問的事情。
「我們明天會替你安排轉校,轉到北部的關城中學,等到你考上大學後,生活就可以自主了。」言下之意是,他們並不是要帶她去賣或做什麼非法交易,只是單純想讓她脫離這個地方。
「顧律師,我可以問是誰這麼大手筆,這樣看得起我們欣亞嗎?」一聽到關城中學那所貴到不行的貴族學校,陸母眼睛頓時發亮。
「抱歉,這是委託人的隱私我不能說。」顧律師耐著性子道。「這裡是合約,一式兩份你先過目。」
陸母接過文件,精明的眼細細看了起來。
顧律師轉而對陸欣亞說:「陸小姐,請去整理行李吧,等下就跟我們一起北上。」
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陸欣亞擦擦眼淚,默然地轉身回房整理行李。
不管對方是誰,是要帶她去過更好的生活或推她入地獄,都不重要了。
母親無情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滴的死去了……
* * *
整理行李這件事,對陸欣亞來說已經得心應手了,這些年她跟著母親從這個家搬到那個家,早就經驗豐富,也養成了她不愛買東西的習慣。
從家裡離開的時候,她只拖了一隻皮箱,提了幾袋學校課本,這些就是她的一切了。
北上的路程中,她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偏過頭、閉上眼睛,像是在休息,福伯能從車窗上的反光看見她眼角閃著淚。
對自己的未來她像是認命了,不想知道也不想多問。
福伯為這個女孩感到難過,早先少爺吩咐他辦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還一度猶豫過,甚至懷疑少爺是不是被誰騙了,才會傻傻的去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但他現在明白了,也不得不贊成少爺的決定。
這孩子有那樣的母親太可憐了,再加上她母親那個性格卑劣的同居男友……要是放任她繼續待在那裡,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車行一路平穩,回到傅園已是深夜,陸欣亞被福伯領下車,這才發現眼前的宅院大得不可思議。
她以為魏家的建築已經夠氣派豪華了,但與傅園相比,卻遠不及十分之一。
她有些恐懼不安地隨著福伯踏入主屋,屋內的裝潢低調高雅,挑高的大廳讓她覺得自己更加渺小。
「陸小姐,行李已經送上去了,我先帶你到你的房間熟悉一下環境。我已經吩咐廚房準備宵夜,你可以先梳洗一下,下來吃點東西再休息。」福伯親切地說。
陸欣亞點點頭,跟著福伯上樓,被帶入一個比學校教室還大的房間裡,一式簡單素淨的客房,有床、書桌、桌上型電腦和一組新購入的書櫃,顯然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陸小姐,這裡是你的房間。」福伯說道。
陸欣亞環視了整個房間,愣愣地站了一會,突然開口,「福伯,請問……這裡的主人在家嗎?」她有些侷促。「我能不能見見他?」
「少爺還沒有回家,他最近忙公司的事情經常晚歸,有時也會夜宿公司,所以不確定今晚你能不能見到他,不過如果少爺今晚回來,我會轉告他你想見他。」
「謝謝。」陸欣亞道了謝,福伯再次提醒她可以下樓吃宵夜後就離開了。
她站在房間裡,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她的人生,好像在今晚轉了好幾個彎,站在校門口煩惱著怎麼應付陳叔叔的騷擾,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底是誰處心積慮、花那麼多心思做了這些事情?他有什麼企圖或目的?
她想見見這個人。
* * *
傅植恩接到顧律師的電話時正在回家的路上。
忙碌了一整天,他幾乎忘了這件事。
顧律師簡單報告了一下去陸家的情形,當然也沒漏掉陸母冷酷的反應和陸欣亞的傷心。
聽顧律師轉訴陸欣亞是哭著離開家裡時,傅植恩一度有了罪惡感,他任性的想改變她的命運,沒想到卻反而讓她提早認清母親的殘酷。
但這罪惡感只是一瞬即逝,想起自己上次故意灌醉魏青元,從他口中套出更多陸欣亞的事情後,那種心虛很快地便消失。
回到傅園,福伯告訴他陸欣亞人在飯廳,他有些猶豫該不該見她。
「陸小姐好像很不安,如果少爺願意跟她說明情況會比較好。」向來少出意見的福伯難得開口建議道。
傅植恩想了想,往飯廳走去,遠遠就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坐在餐桌前,看著湯碗怔怔發愣。他走到了飯廳外她仍沒感覺,他斜靠在門邊,看了她好半晌才出聲。
「碗裡有什麼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戲謔。
陸欣亞被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看他,神情先是困惑、懷疑,接著「啊」了一聲站起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你是小表哥書房裡的那個……那個……」
「是的,我是你小表哥書房裡的『那個』?」傅植恩笑了。
「你怎麼在這裡?」陸欣亞嘴裡這麼問,卻心念電轉很快想明白了。「你就是福伯說的少爺?是你讓他們帶我過來的?」
「是的。」看出她的緊張,他體貼地在離她有段距離的餐桌邊坐下。「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坐下吧。」
陸欣亞聽話乖乖坐下,心裡千頭萬緒,好不容易擠出「為什麼」三個字,問題就連珠炮似的爆發。「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為什麼願意出錢送我去上學?你想要什麼?」
聽著她急促的疑問,傅植恩只是溫和地看著她,慢條斯理的開口。「那你認為你可以給我什麼?」
「我……不能。」是啊,她什麼也沒有。她安靜幾秒,再道:「所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果我說那個晚上我就對你一見鍾情,所以做了這些事情,你相信嗎?」他微揚嘴角,一雙深沉黯黑的眸子認真地注視著她。
陸欣亞看著眼前比電視上偶像更英俊的男人,認真思索了他的問題,終於搖搖頭。「我不相信。」
「不相信就好。」他溫溫一笑,彷彿很滿意她的回答似的。「你的問題答案是,我選中了你。」
「選中我……選中我什麼?」她更困惑了。
「成為未來能替我分擔一切的人。」
「你是指什麼?」
「我的一切。」他輕聲說。「或許你還不瞭解,但不急,你還有好幾年可以準備。這段時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唸書,好好長大。」
「可是……」她不解地看著他。「你才見過我一面,怎麼可以隨便找一個人就覺得可以信任,然後就……買下來?」
「買下來」三個字令她極難啟齒,但想起和母親的分離,她心裡便是一陣揪痛。無論母親如何冷酷,她始終難過與親人的分離,甚至有些討厭眼前男人肆意決定一切的理所當然。
「我並沒有買下你。」看著她天真稚嫩的圓潤黑眸,傅植恩輕笑。「你仍是自由身,隨時可以離開,甚至可以回到你母親神百年。接受我的安排只是一個新的選擇,而我對你的期待也只是期待,你沒有義務滿足。」
陸欣亞看看他,默默垂下了頭,心裡百轉千回,一度有股衝動想脫口而出「那就讓我回家」。
可是,想起母親身邊一個換過一個的男人和那些人醜惡的臉孔,那種渴望又迅速冷卻下來。
她其實該感謝他的,在她還不能保護自己的時候,是他幫她逃離了那個家,給了她一條更光明輕鬆地道路。
她沉思了好久,他也很有耐心,並不催促她。
最後,陸欣亞歎了口氣,才低聲開口,「你怎麼知道我能變成替你分擔一切的人?」
「我不知道。」知道她接受了,傅植恩的回答很輕鬆。「我只能這麼希望。」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的要求……
陸欣亞只是看著他。
「這就當作一項投資吧。」他這麼說。「投資總有奉獻,這項投資的風險就是你永遠有機會後悔。」
「為什麼是我?」
他看著她,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給了她依舊猜不透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