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再次醒來已是喝下午茶的時間了。
睜開酸澀的眼睛,映入她眼簾的是美倫美奐的雕花吊頂,然後——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
「你?」林汐有片刻的遲疑,然後她記起了一切,恍然中殺手追殺的腳步仍在身後。林汐嚥下半句恐懼的低喊,試著提醒自己,她正安然躺在有陽光的屋子裡。
黑昊扶她起身,小心翼翼一如她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不多時,管家華萊親自端來了下午茶。
「吃吧。」黑昊記得她已很久沒有進食了。
她已飢腸轆轆了,可他過分專注的凝視卻使她無法下嚥。
「不合胃口?」黑昊挑高了眉,雪菲爾德伯爵府一向以食物精美出名,而華萊也周到地選擇了不油膩的細點,沒理由……
「黑,你這個臭屁,快滾出來開門!」
「混蛋,我要打進來了!」
一個猖狂的叫囂自窗縫傳入了黑昊的耳裡,在他所熟識的人中,只有白夜才會這麼誇張。
白夜來得比他意料的快,這麼說……
他還以為火炎會刁難白夜呢,看樣子殺殺這小子過於囂張的氣焰是不成功了。黑昊惋惜地想,殊料他眼底那抹暖意讓林汐精神振奮。
「爵爺,」華萊打開窗戶朝外看了一眼,一向呆板的臉上居然也露出了笑容,「白先生似乎急需洗澡。」
「噢?」黑昊意外於呆板有餘的英國管家也會有幽默感,不過最有趣的是白夜!
較之紫魅的狂暴、黑昊的不動聲色、青翼的可人、火炎的隨意,白夜對自身儀容在意得幾乎到了病態的程度。他無法忍受身上有一點點不和諧,即使風吹亂了頭髮也要計較半天,所以在他的別墅裡有三個僕人是專門打理他衣飾的。
黑昊眼裡的白夜一直是衣冠楚楚的,他無法想像白夜急需洗澡的樣子是怎樣的。
「華萊,替白先生開門。」黑昊控制不住唇邊泛起的笑意,他等不及看白夜的狼狽樣。
行動間,他正如貴族一樣優雅,可林汐注意到隱藏在優雅下的力量。她忍不住回憶那張不帶一絲表情的殺手之臉,也許——
她的胸中湧起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床的對面是一面落地的大鏡子,在鏡中,林汐看見了自己的驚懼與瘋狂。
雖然才打開門就有一股怪味撲鼻而來,可視禮節為生命的華萊仍不失禮數地鞠躬問好。只是來自白夜身上的味道實在難聞,迫得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十足的禮數,舉起戴白手套的手捏住了鼻子。
「華萊,你立刻會有工作的。」白夜皮笑肉不笑地道,兩根什麼羽毛隨著他的移動飄落在潔淨的樺木地板上。
「火沒有送你嗎?」黑昊習慣冷硬的臉上掠過一抹微笑:火炎的診所開在人際罕至的地方,平日幾乎沒什麼車子經過。
「你說什麼外國話,」白夜冷笑,「憑我的形象還用得著他送?我搭了美女的順風車來的。」因為動作過大,他身上又有兩片羽毛晃悠悠飄了下來。
黑昊注意到那是雞毛。
有潔癖的華萊立刻蹲下去拾,卻發現他面前立著一雙沾滿了雞屎的皮鞋,當下忍不住心裡的哀號。
「金髮碧眼?」黑昊強忍笑意,知道白夜一向對那些熱情的美國女郎過敏。
白夜惡狠狠地瞪一眼華萊手裡捏著的雞毛,忍不住為自己叫屈:
可憐哪,他這讓罪犯聞風喪膽、縱橫法庭鮮有對手的知名大律師居然讓一個胖女人逼得與一百多隻雞共擠在一個車廂裡,傳出去簡直讓他的一世英名掃地。
「黑,借用你的浴室。」白夜一開步,地毯上立刻留下兩灘難看又難聞的污跡。
華萊心痛地看著這張土耳其手工地毯,掙扎著是否該就此報銷這張地毯。
「白先生,您可以借用左邊第三間房。」一聽白夜的話,華萊立刻攔在前頭:
笑話,盡職的管家怎能讓他毀掉爵爺房間的潔淨呢?
「黑,」白夜嘲笑,「你的管家比你還像伯爵。」
華萊不動聲色地行一紳士禮,把「恭維」照單全收。
而黑昊則是大笑:「白,你和你的金髮碧眼在雞窩裡打滾了嗎?」
被拆穿了真相的白夜大聲罵了句髒話,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而華萊則跟在他身後,一路忙著收拾在白夜身後飄逸的雞毛,以免一不小心就污了一塵不染的伯爵府。
洗過澡後白夜又是一副一塵不染的樣子了,不同的是他標牌的一身白換作了一身黑。
「資料就這些嗎?」架上金絲邊的眼睛,白夜瀏覽著電腦裡的信息,儼然一副大律師的架勢。
「有一些還在警局,死者名叫唐娜。」黑昊道。
「噢?」白夜揚一揚眉,並未接茬。
「得了,白,你以為我找不到別的律師嗎?如果不是念在你與紐約警局有良好關係……」白夜這傢伙一向就太過於自滿,不找個機會損損他,豈不讓他越發肆無忌憚了?
這是他熟悉的那個殺手黑天使嗎?白夜有趣地端詳他,黑似乎開朗了一些,甚至——
黑這個傢伙居然也會有幽默感?!
白夜狐疑地皺攏了眉,黑的改變是因為他終於戰勝了他冷酷的父親,還是——
因為那個女人?
作為紐約警局的倚重人物,白夜與警界上層人物,諸如傑生上將、道格少將一向私交甚篤。既然紐約警局一有疑難雜症就要麻煩到他,自然警局的資料庫也就對他毫不設防了。
白夜很快登上了警局的網絡,在識別裝置上輸入他特殊的密碼,黑昊的電腦立刻切入了檔案系統,調出有關謀殺案的資料。
死者名叫唐娜·哈利,金髮藍眼,身高五尺八寸,體重125磅,現年28歲,職業不詳。兩年前與一個名叫林汐的美籍華人合租一套公寓。本月15日唐娜被謀殺於自己的公寓裡,系一槍斃命……
「調查中警察發現房間裡只有兩人的指紋,故不排除同室行兇的可能,因林汐至今仍未到案,警局已下達了紅色通緝令。」白夜快速瀏覽了一下材料,「這樁案子對她很不利,尤其她曾經有過精神病史。」
注意到牆上那幅「黑夜殺手」,白夜微揚起嘴角,「如果她的畫一直是這種風格,那麼她的麻煩就大了,警局很可能會請精神科大夫分析她的畫,最後裁定她錯亂殺人。」
「我可以找到兇手。」黑昊道。
「調查還沒開始就為她打上無罪的烙印了嗎?」白夜英俊的臉上掛滿了看似慵懶的笑。
「我要借用你的人脈,讓警局暫時冰凍這件事。」黑昊不為所動。
「理由?」白夜推推金絲邊眼鏡,感覺這件事有趣到了極點。
「我欠她一個承諾。」
「相信才有鬼!」白夜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該殺的……」
黑昊的詛咒讓白夜誇張地笑彎了腰,而正好推門進來的林汐則被嚇得瑟縮了。
「什麼事?」黑昊壞脾氣地問。
「我……」林汐的聲音幾不可聞。
「別緊張,我保證黑不會吃了你。」見她的一雙手擰得死緊,基於憐香惜玉的本能,白夜忍不住安慰。
「你的承諾還有效嗎?」林汐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確定。
「該死,我記得自己說的話!」她的不確定激起了黑昊的怒氣,「我會洗脫你殺人的嫌疑。」
「可……」林汐的手捏得死緊,囁嚅了一會兒終於說,「我……我要嫁給你!」
「你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麼。」逼視她半天,黑昊終於說。
「我說我要嫁給你。」林汐的聲音雖然低若無聲,可並不損其中蘊含著的堅決。
明知道大張著嘴的樣子相當可笑,可白夜還是忍不住讓他的下巴掉下來了。
「給我理由。」黑昊的聲音裡聽不出他的想法。
「有人要殺我。」林汐的聲音仍然顫抖。
這是什麼爛理由?!就在白夜再次忍不住要「撲哧」時,黑昊拋了個殺人似的冷眼,成功地阻止了他泛上嘴角的笑意。
「我會負責你的生命安全。」
怎樣的女人才能生出這個怪物兒子來?居然把媳婦活生生地往外面推!白夜差點沒破口大罵。
「我需要丈夫來繼承我的產業,我不能把它留給要殺我的人。」林汐的臉色蒼白,但神情堅決。
黑昊則深深看著她,眼神深邃得讓人讀不出他的想法。
「我想你會需要一個律師。」注意到林汐驚訝的目光,白夜笑了,「你的律師知道你需要一份婚前契約,它會充分保障你的權利。」
「可……」林汐還沒想好該不該這樣做,已被白夜拉到其他房間去了。
一個小時後,白夜再次出現在書房,而林汐則一臉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黑,你將是林汐法定的丈夫,林家一半產業的繼承人。」白夜宣佈,「根據協議,你必須幫她找尋到真相,才能得到全部繼承權。」
「這是你要的?」黑昊問。
林汐點頭。
「根據協議,林家無法染指雪菲爾德家的產業。至於你們的婚姻,得等兇手得誅或者一方死亡才能解除……」白夜為這份完美的協議得意不已。
當黑昊在指定位置簽上自己的名字後,白夜宣佈:
「現在,就法律而言你們已經是夫妻了。」
雖然一切正是她要的,可林汐的腦中仍相當混亂,然後她忍不住——
暈倒了。
黑昊搶上一步,接住自己暈倒的妻子。他的臉上仍然毫無表情,可他的眼裡卻顯出複雜的神色。
三天以後,一場簡單的婚禮在沃特教堂舉行。
通過媒體報道,紐約知道,新任雪菲爾德伯爵娶了林家的女繼承人林汐為妻。
早在鴉片戰爭時,林家的祖先就搭乘貿易船來到美洲大陸。與絕大多數人相比,這個曾舉過孝廉的林家男人是幸運的,他以他的聰明與機遇在異鄉開創了屬於林家的另一片天地。
100多年後,林家已成為世界經濟體系中享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一個華裔家族,聳立在華盛頓繁華商業大街的那幢35層多功能大廈就是林家財富的象徵。
當然作為一個商海興波的大家族,要說林家沒遇見過危機那假的。但也許是中國人特有的堅韌吧,每次林家都能安然度過,而且大有遇挫愈強之勢。尤其在13年前那場幾乎席捲了全世界的經濟危機中,林家人的表現更是可圈可點。
現在30歲的林瑋是林家的主事人。在他擔任林家主事人的六年中,林氏的業績已翻了一番不止。而英俊又多金的林瑋也已成為全美最有價值的鑽石級單身漢,幾乎所有的母親都把他視為最理想的女婿,更不知曾有多少美女對他投懷送抱。
不過時至今日林瑋還是單身一人,在傳說裡林瑋誰都不愛,他——只愛金錢!
12月的一天,華盛頓的天空是鉛灰色的,陰霾一如林瑋此刻的臉。
「小瑋,你聽見我說的了嗎?」雖說林瑋是林允武的親生兒子,可林允武卻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這個兒子。
「聽到了。」透過防彈玻璃,林瑋自34層俯瞰華盛頓,在他那張屬於林家男人的俊美面孔上,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他腳下是紙醉金迷的世界,是他的世界。
「那……你的意思怎樣?」在林允武眼裡,林瑋是個能幹的兒子,可也是他無法控制的隱形炸彈。
「錢嗎?」林瑋笑起來,他的笑容裡是濃濃的諷刺。
也許是林瑋用笑聲誤導了林允武,他竟沒能聽出兒子笑容裡的諷刺。
「這就好,這就好,我這就和小瑜去說。」林允武鬆了口氣,不自禁擦一下額際的汗。
林瑜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可這個兒子總給他惹一大堆麻煩,像這次就被人家訛詐了100萬。
「月初了嗎?」月初是林瑋給家族成員發放生活費的日子。
「小瑋……」林允武這才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小瑜畢竟是你的親兄弟,你可不能看著他……」
「讓林瑜的魅力替他擺平一切吧。」林瑋冷冷地道。
「小瑋……」他這個兒子從小就是怪胎一個,尤其在出任林氏總裁之後,更是一反過去老爺子當家時的闊綽出手。眼見林瑋為了錢連兄弟之情也不顧了,林允武沒奈何就只有歎氣了。「那……我走了。」
「你看報了嗎?」林瑋忽然出聲。
「看報?」林允武愣一下,不明白林瑋的意思。
「還來得及。」林瑋的笑容古怪。
林允武迷惑不解地鋪開林瑋推過來的報紙,然後他驚訝了:「林汐結婚了?」
和那個臭名昭著的雪菲爾德伯爵?
「你沒看見一半家財飛了嗎?」林瑋古怪地道。
「小瑋!可是……」林允武張口結舌。
「讓李嬸把房間準備好,她就要回家了。」林瑋吩咐。
「小瑋,你想做什麼?」林允武有一瞬的呆怔。
「你以為呢,父親?」林瑋忍不住大笑。
「你瘋了!」林瑋望著這個傳說裡愛錢甚於一切的兒子:這次,他又會做出什麼?
「出去!」看著林允武倉皇而去的背影,林瑋的笑聲更瘋狂了。
不錯,他是瘋了。從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會……
他就已瀕於瘋狂了!
林瑋有力的手指捏皺了桌上的報紙:那裡有很大一個版面報道著雪菲爾德伯爵與林家女繼承人結婚的報道,在附著的照片裡,她的眼神安詳。
這麼說,她終於找到能讓她心安的男人了?
拿起才剛收到的一份絕密報告,林瑋來到一架特殊的電梯前,將中指按在一塊觸摸式屏幕上,立刻牆壁裂開了,現出裡面隨時等候著的電梯。
誰都知道林氏大廈的35樓是總裁的臥室,只有持有特殊磁卡的人才允許進入,可誰都不知道林氏大廈有36層,而林瑋中指的指紋是啟動電梯的惟一鑰匙。
沒有人能踏入這片完全屬於他的天地,即使是清潔工也不允許。
電梯打開,迎面是一幅與真人同樣大小的照片,然後無數小燈一盞接一盞照亮了他的世界。
林瑋在舒適的沙發上坐下,靠著柔軟的沙發背,慢慢撕開了絕密報告的封套,立刻一份影印文件映入了他的眼簾。
婚約?!
林瑋快速地瀏覽完文件,然後他想他明白了。
「你竟這樣恨林家嗎?」
居然寧願一無所有,也不願讓財產落在林家人手裡。
在這裡,他曾要建築師專門建造了一角玻璃屋頂,透過這面玻璃牆體,可以仰望天上的繁星。許多夜晚他就在這裡仰望華盛頓的夜空,而現在——
這是他的王國,六年來他一直獨自掌控著這裡的一切,可現在他與林汐共同擁有了它。
林瑋的唇緊緊抿著,傳說裡的他除了錢,誰都不愛。
黑昊的書房以黑、銀二色為主色系,簡約硬朗的設計,因此顯得陽剛味十足。
「這下我可損失慘重,連大律師誠不二欺的名頭也賠進去了。」白夜坐在古董椅上,一臉苦相。
就在這天上午,他根據擬定的計劃,將黑昊與林汐的婚約賣給了林家的線人。
「100萬應該頗能安慰你的失意。」黑昊對白夜的伎倆一向能明察秋毫。
「嘿嘿嘿,」白夜沒想到黑昊居然不動聲色地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當下只能尷尬地笑笑,「我也沒想到小小的一頁紙居然能賣這麼多錢,早知道就讓二嫂多寫幾頁了。」
「二嫂?」黑昊的濃眉蹙起了。
他早知道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場臨時交易罷了,可乍聽白夜的嘴裡吐出「二嫂」兩字,那種感覺還是相當奇怪,
「二嫂還在畫室裡嗎?」白夜好奇的。自他們結婚以後,他幾乎沒看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知紐約的記者是怎麼妙筆生花的,居然寫出了雪菲爾德夫婦婚後生活幸福的報道。
「嗯。」
從簽署結婚證書的那天,黑昊就讓人騰空采光最好的房間作為她的畫室。而他那個曾狂熱迷戀過畢加索的管家華萊則為林汐採購來各種合適的畫具。只是黑昊努力忽略她因熬夜而顯得憔悴的容顏,以及那越來越多的畫紙碎片。
「太好了,我還擔心火找不到人呢。」白夜不動聲色地道。
「火來了?」黑昊大為驚異。
火這傢伙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從他以前的記錄來看,他每次出現至少有一個人會成為他醫壇上的祭品。
「是呀,不過他近來轉了性子,不再對縫合支離破碎的軀體感興趣了。」白夜趕緊散佈恐怖論,「他新近迷上了對人體精神、潛意識的研究,聽說他正有意尋找實驗對象呢。」
火這個小子害過他不止一次,一身臭雞屎的慘狀至今仍使他這個超級大潔癖噩夢連連。不藉機整整他,又怎顯他大律師的本色?白夜邪惡地想。
「你怎不攔住他?」黑昊對白夜怒目而視。
共事這麼多年,火的破壞力有多大,黑昊怎會不清楚?
「火好像還說,他有辦法找回二嫂的記憶。」白夜決定再加上把柴,至於這把火會不會燒傷火,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了。不過——
看著黑昊匆匆跑去救美的身影,白夜嘻嘻一笑,也跟著去看好戲了。
這已是第n次失敗了!
自目睹唐娜被殺後,她甚至連一幅簡單的素描都畫不好!
林汐瞪著畫架上那張線條扭曲變形的靜物水粉。她眼睛看到的不是這樣,她想表現的也不是這樣,可她的手偏偏有了自己的意志!
她曾獲過全美少年水粉畫一等獎,可這幅水粉畫卻未因她的天分而有所不同。
全美少年水粉畫比賽,那應該是她13歲時的事了。記得那次她同時獲得了兩個獎項,一個是水粉畫,還有一個是油畫,報上有評論說她是全美最有希望的天才少年。可……
在今天以前,她卻對這場比賽以及獲獎情況毫無印象!甚至有關她學畫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為什麼會獨自呆在紐約?而且似乎遺失了她生命中的一些時日。
林汐怔在畫室中間,無助的恐懼感自她的心裡升起。
「你想到了什麼嗎?」一個聲音響起。
林汐驚慌地回過身去,這才發現一個陌生的英俊男子立在畫室門前,她下意識地驚退。
「火炎,」火炎慢慢走進畫室,「你昏迷時,我替你看過病。」
「噢……」林汐的不安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當然也非火炎一個微笑就能即刻消去。
「這是你畫的嗎?」火炎拾起地上的一個紙團展開。她本想畫一座宅子的,可不知什麼原因,畫裡的線條全是扭曲的。火炎從畫裡看到了她的驚恐與不安,「告訴我,你畫的是什麼?」
「我……」這所宅子是忽然出現在她腦中的,此刻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了嘉年華舞會那歡快的音樂,只是——
當林汐試圖凝視那幅畫時,她看見一絲紅色在畫紙上慢慢暈開。
「血……」她喃喃著。
謀殺!
林汐捧住自己忽然間漲痛不已的腦袋,手裡的水粉顏料盡都沾在了她的臉頰上,而內心的驚恐則使她想尖叫出來。
(「我是不得已的!」)
「誰?誰在說話?」她迷茫地自問。
(「他妨礙了我們……」)
「是誰?」
是誰在她耳邊說話?
心神混亂中,林汐撞翻了畫架,不顧心愛的畫具散落了一地,她淒厲地大叫出聲。
雖然火炎不是專業的精神科大夫,可他一直以為憑借他的聰明才智,當一個精神科大夫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現在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一場……一場嘉年華舞會……!」林汐喃喃的。
記憶的黑潮忽然撕開了一個小角,她似乎正置身於一場盛大的嘉年華舞會。拉起了想像中的寬大裙擺,林汐和著想像中的音樂翩翩起舞。
火炎目瞪口呆地怔在一邊,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黑昊推門進來。看清了屋裡的情景之後,他不假思索地走向正獨自翩翩起舞的林汐。
「你做了什麼?」隨後進來的白夜好奇地問,「居然能把人給治成這樣,你可真是賽過蒙古大夫了。」
難得見火炎出醜,不乘機報「與雞同車」之仇,又怎甘心?!
「閉嘴!」火炎火大地揍他一拳,誰讓他是動手不動口的大名醫呢?這在大名醫門下賣弄嘴皮子的律師活該欠揍!
恍然間,林汐又置身於16歲那場豪華的嘉年華舞會裡:
舞池上懸著巨大的水晶吊燈,大廳裡鬟鬢香影,樂隊奏著華爾茲的舞曲,俊男美女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她提著蓬蓬裙寬大的裙擺,站在人群中,她的兄弟姐妹們都找到了自己的舞伴,而她的舞伴又在哪裡呢?
華爾茲的旋律輕鬆而流暢,她的目光迷茫:
誰來與她共舞?
這時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林汐面前,這個黑衣的男人有著深邃得有如兩眼深潭的黑眸。
她受鼓惑地抬頭,怯怯地伸出手臂放在黑衣男人邀舞的掌間。
在華爾茲悠揚的舞曲裡,林汐和這個黑衣男人步入舞池。
不知過了多久,舞曲忽然從耳邊消失了,林汐清醒過來,才發現她仍在伯爵府那間陽光燦爛的畫室裡,而與她共舞的正是她的丈夫黑昊。
怎會這樣?
難道真如他們所說:她瘋了?
可誰曾說過這樣的話?為什麼她記不得了?
林汐痛苦地緊緊抱住自己的頭。
「沒事,」黑昊輕擁她入懷,「已經沒事了。」
「我一定是瘋了!」在他寬闊的懷抱裡,林汐終於忍不住哽咽。
「別怕,只是過去的記憶在作祟罷了。」黑昊環住她,給她安慰。
「你保證?」林汐的眼裡仍有淚水瀅瀅。
雖說他已是她的合法丈夫了,可實際上他仍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可——林汐發現自己居然信任他。
「我保證。」黑昊從不以為自己是英雄,他只是一個殺手而已,可這一刻他以為自己能為她赤手屠龍!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我保證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黑昊喃喃的,以自己的方式向她獻上了殺手黑天使的真愛。
12月的陽光暖暖地射入窗欞,投射到兩人相擁的身影上。
而那廂,白夜與火炎真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