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有只大野狼 第十一章
    「你喜歡這裡嗎?」杜威德突然問,低沉的聲音在胸腔引起共鳴,讓貼在他胸膛的她,微微輕顫。

    「喜歡啊,這裡很好……」牆,開始崩塌,一塊一塊。

    「喜歡的話,以後我再帶你來,我爹媽和大哥大嫂都很喜歡你。」他笑說。

    「我也……很喜歡他們。」她輕聲地說。

    「剛剛我去拿桂圓茶的時候,我媽還說,下星期周休再帶你回來。」他輕笑一聲。「我想這次我媽沒機會對你『愛不釋手』一定很不甘,下次你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杜威德……」她低喚,幽幽的視線望著無言的星空。

    「嗯?」杜威德笑應。

    「我很羨慕你。」她輕聲地說。

    「喔?羨慕我什麼?」他好奇地問。

    「羨慕你多才多藝,羨慕你長得好,羨慕你的身高……」她輕輕笑著。

    他也笑了起來。

    「羨慕你……」她的笑聲斂下,語音有些低靡。「有感情那麼好的家人。」

    杜威德眼底閃過一抹理解,他知道之前那幾個羨慕都是玩笑,最後這個才是真的。

    他似乎沒聽她提起過她的家人,據他所知,她好像沒有親人,公司的個資,緊急聯絡人是空白。

    他沒有開口,隱隱感覺她似乎要說什麼,所以他靜靜等著。

    「比較有交情的同事、朋友,都知道我沒有親人,你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他低聲地說,憐惜的抱緊她,「沒關係,以後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他們都很喜歡你。」

    嘩啦嘩啦!那道牆,終於完全崩塌潰散。

    「謝謝你。」這個夢真美,可惜該醒了。「其實,那個生我的男人還活著。」

    杜威德一愣。不是說「爸爸」或者「父親」,而是說「生我的男人」。

    「那個男人還有個家庭,有妻子,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這世上其實還有三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是私生女?

    「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好看的程度……嗯,我找個人來評比一下,你會比較瞭解。對了,裘副總裁的特助李耕佑,那個男人比起李特助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可以想像有多好看了吧!」

    「嗯,確實。」李耕佑……李?

    「我長得像我媽。」她又說道:「不管是外貌還是體型。」

    「我終於知道你這麼可愛是遺傳誰的了。」

    「嘻嘻……」她低低的笑著,笑聲卻有些空洞。「那個男人當初接近我媽,是因為我媽會賺錢,他需要我媽提供金援來完成他的學業,我媽被他迷得團團轉,所有的積蓄全都花在他身上,還供他出國留學。」

    「結果,那個男人在國外求學的那段時間,和一個女留學生結婚,繼續花用我媽的血汗錢養老婆孩子。直到那個男人終於完成學業,為了留在國外,還需要一大筆錢,所以他不得已回台灣找我媽,騙我媽說要和她結婚,要帶她一起去國外,結果我媽信以為真,把外公留給她的房子和土地賣了,那個男人拿到那筆錢之後,立即銷聲匿跡,而我媽,很不幸的,有了我。」

    「如果說,事情就這樣結束也是好的,可偏偏過了幾年,我媽無意間遇到了那個男人,她想問清楚當年的真相,結果被那個男人狠狠羞辱一頓,說要不是我媽會賺錢,他根本不會多看我媽一眼,說我媽雖然付出了金錢,可是他也給了我媽當他女朋友的尊榮,能當他的女朋友,被那麼多女人羨慕嫉妒,他沒有欠我媽什麼,叫我媽不要再糾纏他,不要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記得那時候我六歲,就站在我媽身邊,看著那張我見過最好看的臉說著那些話,像烙印般,那景象深深的刻劃在我的記憶中。」

    他心疼的擁緊懷中冰冷的身軀。為什麼他溫暖不了她?

    「杜威德,我平常看起來總是一副很開朗的樣子,無憂無愁無煩惱的樣子,對不對?」她笑笑地說道:「其實啊!小時候的陰影,影響我很深很深,深到……我拚命在心裡築起一道一道的牆,想將那些陰影壓抑在心底深處,但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洩漏出來。」

    「恩媺……」

    「聽我說,我啊,從小最常聽我媽對我說的話就是:長得好看的男人會接近長相普通平凡的女人,一定有其他目的,是不能信任的,要有自知之明。」

    杜威德身子一僵,終於知道她告訴他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了。

    「杜威德,我們——」

    「不要說——」他厲聲打斷她,緊緊的擁著她,不鬆手。「什麼都不要說,不准說,我不想聽!」

    一聲低低的、長長的歎息逸出她的唇瓣,她閉上眼,任由淚水滑落,滴在他的胸口。

    「我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杜威德。」她還是說了。

    「我不是那個男人!」他啞聲低語。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她微微掙扎的起身。

    他不想放開,卻不得不放開,伸手扶了她一把,讓她離開了他,起身走到欄杆旁,眺望著黑暗的山林。

    「我媽多年洗腦似的言語已經在我心裡根深蒂固,對好看的男人,我無法付出信任,就算我知道你很好,就算我一直叫自己要相信你的真心,甚至理智上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是那些在我心裡已經扎根的言語,依然會不時展現它言語的力量。」

    「每當你前一刻對著我說喜歡,下一刻,六歲那年見過的那張臉就會在我腦海裡重複說出那些殘酷的話。前一刻我笑得開心甜蜜,下一刻我又會被陰暗包圍,我無法克制地懷疑你的感情,我相信你隨時都會離我而去。」她環抱住自己,不住的發抖。

    他站了起來,拿著毛毯走到她身後,為她披上,從背後緊緊的抱住她。

    「我知道。」他沙啞的低語,「我知道你在等我離開你,我感覺到了。」

    她錯愕,眼淚掉了下來,忍不住低咽。

    「恩媺,別哭,我沒關係的。」他彎身將頭靠在她的臉側,與她臉貼臉。「真的沒關係,你不必信任我,你在等我離開,就等著沒關係。」

    「可是……」她搖著頭,淚如泉湧。「我的忽冷忽熱、我的反反覆覆,最後一定會磨光了你對我的感情,到時候……」

    「不要緊的,你的母親花多少年給你洗腦,我也可以花同樣的時間,甚至更多時間讓你感受我的愛,就算沒有成功也沒關係,你就繼續等,等到我們都老了,青春不再,齒搖發禿,路也走不動了,那時你就轉頭看看你的身旁,然後告訴我,你等待的答案。」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告訴她,那時候他依然會在她身旁。可是……

    「對不起,杜威德,對不起,對不起……」

    向杜家人告辭時,或許他們察覺到什麼,表情雖然有著關切和擔憂,可是卻沒有多說什麼,只叮嚀開車小心。

    張姨應該也察覺到他們兩個不對勁,閉著眼靜靜坐在後座,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只是避免尷尬的場面。

    車廂內一片沉默,這次她的生理時鐘沒有發生作用,她一路清醒的回到台北。

    車子停在大樓前,她和張姨下車,搭電梯回到她的住處。

    而杜威德則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再搭電梯回到他自己的住處。

    在張姨的幫助下,她洗好澡,回到床上躺下,睜著眼,意識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幹麼。

    「睡吧!李小姐,天都快亮了。」張姨溫柔地替她蓋上棉被。

    睡?她愣愣地看著張姨。

    對喔,她要睡覺,她都是晚上十點之前睡覺的。

    可是……睡覺要怎麼做?

    對了,要閉上眼睛。

    她緩緩地閉上眼,一會兒之後,她聽見張姨離開她的臥房,聽到房門被輕輕的關上,聽到門外……他的聲音。

    「她怎樣了?」他的聲音低低的這樣問著。

    「休息了,不過看起來很不好,神智好像不太清楚。」張姨擔憂的回答他。

    他又說了什麼,聲音遠了,模糊了,讓她聽不清楚。

    她睜開眼,焦急的坐了起來,他要走了,這次真的要離開了!

    她聽見鐵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走了,走了……

    好看的男人是不可信任的!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媽媽,可是他……不一樣,他不是……那個男人!

    他不是……可是,他走了!

    她猛地跳下床,赤著腳衝出臥房,然後一頭撞進聽到聲音從沙發站起來的男人懷中。

    「恩媺,怎麼了?」杜威德被她嚇了一跳,這樣急匆匆跑了出來,還赤著腳。

    「你……」她愣愣的抬起頭來。是他,他……沒走?

    她疑惑地望向鐵門,再抬頭看著他,剛剛她明明聽見了……

    「我讓張姨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過來。」似是看出她的疑惑。

    「為什麼……你在這裡?」她神智還有些迷茫,似乎無法確定自己在哪裡?

    「我不放心。」他輕聲地說,帶著她來到沙發坐下,將她抱上自己的腿,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你看看你,全身冷冰冰的,還赤著腳跑出來,地板那麼涼,你就不怕感冒啊?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回隔壁睡覺?」他絮絮叨叨地說。

    她窩在他的懷裡,貼著他的胸腔,一會兒,他的話才進入大腦。

    「對啊,你只是回隔壁……」歎了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你不要管我,等睡一覺,有精神了,就會恢復成快樂開朗的李恩媺。」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她,一下一下拍撫著她的背,輕撫著她的發,眼底滿是心痛。

    「你喜歡快樂開朗的我,對不對?」她低低的說著。「我會恢復的。」

    「我喜歡,但是卻不喜歡你把痛苦壓抑著,所以暫時不恢復也沒關係,我會陪你度過的。」杜威德低聲的說。

    「杜威德……」心,輕顫著。

    「恩媺,至少在我面前,你沒必要把痛苦壓抑,也沒必要在人前強顏歡笑,難過就難過,要憂鬱就要憂鬱,懷疑就懷疑,不信任就不信任,有什麼關係?有痛苦就痛痛快快的發洩,然後煙消雲散,不是很好嗎?不信任的話,就讓時間來證明,日久見人心,不是嗎?」

    「媽媽說,我沒有權利任性,長得差,就得笑臉迎人,時時甜美嬌憨……」她低喃。

    「沒那回事,喜怒哀樂是理所當然的,人有七情六慾非常正常;永遠開朗快樂保持笑容才是不正常。」

    「那……我也可以不笑了?」

    「當然可以,當一個酷酷的小冰山也很可愛。」他笑說,眼底有些發熱。

    她扯了扯嘴角,緩緩地閉上眼睛,抬起左手撫上他已經冒出胡碴的臉。

    「杜威德,你可不可以變難看一點?」這樣她就可以安心的愛他。

    「哎呀,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怎麼辦?」他輕笑,眼淚滴了下來,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輕輕一顫,那熱燙的液體,滲入了她冰冷乾枯的心,像泉眼般,慢慢地湧出了一絲絲溫泉。

    他在為她流淚嗎?

    為這樣反覆無常、不信任他、鬱鬱寡歡、莫名其妙的她……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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