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荒地老,百年孤寂的夢境裡,她徘徊在斷崖邊。沒有日與月,沒有物換星移,怒滔靜止,大地冰封,萬籟俱寂。
她死不了,只能夜復一夜地等待夢醒,等待自己蒼老凋零,唯一的慰藉是投身夢中夢,明知夢中有無數生老病死的折磨,更不可避免地去經歷人間巨大悲劇,帶來生不如死的可怕夢魘,在孤獨地獄裡的她仍然抱著小小的期待——
期待那來世的夢境裡,人海茫茫之中,她可以找到他。哪怕他跟她都已忘卻前塵,哪怕他們只能擁有錯身而過的短暫緣分,思念讓她願意一再抱著渺茫的希望,一再投身夢中夢。
生生世世,她永遠都在滾滾紅塵中尋找他的背影與回眸。
她的魂魄在時空交錯中飄泊,坐看滄海變成桑田,這趟旅程對她來說經歷了千千萬萬年,她早已疲累不堪,終於像一朵凋零的花,落在他肩上,在短暫的依偎中得到救贖與滿足。
哪怕,它真的很短暫。
離開了天水荒原,他們向東行,已經有三天,第三天他們來到港口,巴日不知哪來的錢雇了一艘船,孟蝶不知道他想去哪,也不打算問。
只要他在她身邊,天涯海角都無所謂。
她一直未曾合眼,巴日第二天時只以為她不適應奔波勞碌,在天水荒原時他一向比孟蝶早醒,這兩天醒來時她卻總是看著他。
巴日終於發現她眼下的疲累與不停在手指與手腕上割出的傷口。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拒絕心疼,口吻暴怒,卻阻止不了心頭一陣一陣的不捨與自責。
他怎麼會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孟蝶只是看著他,眼裡有著討好,「我……我不小心割到的。」
巴日抓過她的手,幾處傷口早已化膿,他細心處理好它們,威脅著要她入睡。「船還有一天才會到蟒城,在那之前你最好睡一下,我不想帶著要死不活的病人趕路。」
「蟒城?」那是馭浪侯的地盤,他到那裡做什麼?
巴日看著她小臉明明睏倦至極,卻硬撐著,這三天以來她死都不肯離開他半步,連去茅房也要跟著,讓他哭笑不得。
他坐在床畔看著她,眼裡有幾許深思,瞥見她將兩手收進棉被裡,咬著唇臉色慘白的模樣,他直覺地伸手探進被窩,果然抓住她偷偷握緊拳頭,讓傷口更加惡化的手。
巴日擰起眉,強硬地將她收在掌心,五指扣著五指,並且取過她死握在另一手的梳子放回桌上,見她像被搶走心愛寶物那般不捨又難過的模樣,忍不住歎氣,「怕作惡夢嗎?我會叫醒你,快睡吧。」
他又把梳子放回她枕邊,孟蝶很快地伸出另一隻手覆在木梳上,好像怕誰搶走它似的。
「你會一直在嗎?」她聲音裡有著膽怯的乞求。
「難不成我要跳船泅水到蟒城?」他半開玩笑地道,卻見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更加無力了,「我會在。」他點了她的穴。
而她看著他,像要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心版上,直到淚水模糊了視線,滾落憔悴容顏,濕透霜白的發。
他不知道,這一閉眼,對她來說,又是一場千年的飄泊,她得熬過無止盡的等待,才能再見到他。
明月照古今,一場日昇月落,僅僅是宇宙眨眼的瞬間;就如拍打在船板上的浪花,白色水沫短暫地翻騰而後消逝,也許已是水中蜉蝣的一生。
她千年的孤獨旅程,再次展開。
*****
也許是大海阻隔,東海諸島在這七年間,少有戰火的影響,但因為大陸動盪不安,朝廷暫無心思整頓沿海與外海,這裡也成了逃兵和逃犯的大本營——包括流亡的炎武人。
而東海諸島的領主偏偏是個賭鬼兼酒鬼,每天期待最好大陸再亂上十年八年,那他就可以他媽的鬼混到老死也沒人阻止。
當然,連本地人也不知道他們偉大的領主這一刻正醉得一塌糊塗地躺在暗巷裡打呼,昨晚還被四五個外地人痛毆一頓並洗劫身上財物。人們都說馭浪侯單鷹帆忙著執行皇帝給他的任務,此刻正在大陸上東奔西忙、出生入死……跟路邊醉生夢死的死乞丐自然無法作任何聯想。
巴日猶豫著該不該到隔壁豬圈去提一桶餿水把單鷹帆叫醒,但他身上已經夠臭了,恐怕客棧老闆都不知道肯不肯讓他踏進大門一步。而孟蝶還在房裡睡著,他不能離開太久,於是只好一把拎起地上單鷹帆的領子大步拖到碼頭邊,像丟垃圾一樣把醉鬼似的男人往海裡丟。
嘩!咕嚕嚕嚕……
「嗚啊——」死醉鬼總算動了,奮力划動四肢。
對還不會走路便會泅水的海島民族來說,泅水就跟吃喝拉撒一樣是本性,單鷹帆被嗆醒,掙扎著浮出水面。
「醒了?」巴日好整以暇地蹲在碼頭上。
單鷹帆翻白眼,「把我拉上去。」
巴日伸出手讓單鷹帆握住,輕而易舉地將他拉上岸。
醉鬼搖搖晃晃,一副還沒酒醒的模樣,「我沒錢還你。」他兩手一攤,擺明要錢沒有,大不了再把他丟回海裡。
「我有事情問你,先跟我回客棧。」
「有酒喝嗎?」他跟在他身後。
「替我解決了就請你喝個痛快。」
「一言為定。」
他們回到客棧,客棧老闆對巴日還算客氣,但對一身落湯雞似的又狼狽不已的單鷹帆就只有白眼。巴日覺得好笑,不知道這些人曉不曉得單鷹帆是能決定他們生死與去留的人?
他們回到房裡,孟蝶仍沒醒。單鷹帆摸著下巴的鬍子走近床畔,他沒見過司徒凝,但她的模樣與司徒爍有幾分神似,何況他也知道巴日的妻子就是司徒爍的親妹。
「我照著闇鱗族女巫的話去找,果然找到她,但我懷疑有人在她身邊設下陣法,而且是相當強大的陣。」
「何以見得?」聽到陣法,單鷹帆總算拿出了精神,但他的眼仍審視著沉睡的孟蝶,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那附近方圓百里一個人也沒有,似乎有什麼在阻止生人靠近,也阻止她離開,以她居住的地方為中心,四周全是古戰場,荒墳,沼澤,斷崖……不只人,連野獸與雜草都沒有,只有她四周的活動範圍卻是出乎意料的……」巴日突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像仙境。」
單鷹帆挑眉,從卓洛布赫口中聽到仙境兩個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像被孤立一樣,但又能夠自給自足。」他把那日他們離開天水荒原所發生的異象說了一次。
「有沒有墨斗或可以畫的東西?你把那附近的地形畫出來。」
巴日轉身離開,向客棧老闆借了筆墨硯紙,單鷹帆看他粗略地畫出地形,忍不住嘖嘖稱奇。
「能找到這地方,該說佈陣的人煞費心思或萬分幸運?」風水陣法正是東海單氏王族歷代不傳絕技。「『九死一生』!你看,」他把紙上分成一個九宮格,「戰場,因瘟疫亡村的村落,沼澤,荒原,斷崖,亂葬崗,枯湖,沒猜錯的話照你形容,那座森林應該是座死火山,而死火山下正好是你說的仙境,也就是唯一生境……這個陣要成,需要九個死境,一個生境。」
「只有八個『死』境。」
單鷹帆睨了他一眼,不知何時扒走巴日原本收在袖子裡的一塊古玉,拿在手上把玩。
巴日一向不喜歡扒竊這種偷偷摸摸的技倆,但這一刻他卻無暇管那麼多。
「地下古墓?」盜墓雖然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事,但為了盤纏,也只能昧著良心先干了。
單鷹帆將古玉湊到鼻尖聞了聞,「這墓應該很新,把人埋在八個死境中硬是造出第九個死境,真是缺德,不過這生境卻起了保護與隔離的作用,但用意是什麼?」單鷹帆又走向床邊,「你問過嫂夫人嗎?」
「她……」現在想起來,在天水荒原找到她後,確實有很多怪異之處,巴日把一切怪異之處告訴他。
單鷹帆原本沒什麼頭緒。要讓一個人突然失去記憶有許多方法,下藥,或者咒術,但若是被下藥,絕不可能擁有另一個人的記憶……單鷹帆突然想到司徒皇室娶巫女為妻的遠古傳說,臉色一白,握住司徒凝的手腕。
「糟!快叫醒她!」
「她還沒休息夠。」
單鷹帆苦惱地抓著頭髮,「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你先叫醒她。其實這已經超出陣法的範圍……」他開始原地轉圈子,「這麼講就通了,救她的人跟我一樣是佈陣高手,但對咒術卻一籌莫展,所以只能布下九死一生陣讓她身上的咒暫時停止,但也只是暫時的,你們一離開,咒術又再次起作用。」
「她中了咒術?」
「你們離開後她睡了幾次?」
巴日想起孟蝶一直不肯睡,心突然一沉,「她一直不肯睡,直到昨天我點了她的睡穴。」
「快把她叫醒啊!」
巴日解了孟蝶的穴,費了好大的勁才搖醒她。
孟蝶恍惚地看著床頂,視線遲緩地移到巴日臉上。
「孟蝶?」
她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似乎想起什麼,或者沒有,只是露出傻笑,小手抓住他的手掌。
她在孤獨夢境等待生命的盡頭,想不到卻提早甦醒,前塵記憶零零落落,但她記得他的眼睛。
夢境裡天空的顏色,就跟他的眼睛一樣啊……
*****
「解咒當然要咒術高手,她身上中的咒非尋常咒術師能解,當今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幫你,我替你捎信到鳳城去了,但你得要有心理準備,這個舉動可能會引起司徒爍的注意。」
鳳城到蟒城,快馬加鞭再加上海象配合,至少也要半個月!「我帶她回天水鎮!」他抱住醒來後只會傻笑的孟蝶,現在不再凶她或趕她去睡了,她愛黏著他就讓她黏,他也不想再放手。
「沒用了,九死一生陣的特性就是要嘛進不去,要嘛活的進去就出不來,一活著出來陣就破了。」否則還叫九死一生嗎?
「但是她說過她常常在天水荒原救到受傷的旅人,而且她還提過她有一位師父。」
單鷹帆彈指,「兩個重點:第一,你怎麼肯定她救的是活人?又怎麼肯定她救了那些人,他們能活著離開?第二,她說的師父,也有兩個可能,一個就跟她看到的鎮民一樣,根本是活見鬼,另一個則是,救她的人就是她師父,這人也許略懂術法,只是不到能為她解咒的程度,但可以操縱式神,這樣想的話她住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就可以說得通了,操縱式神工作對咒術師來說是小菜一碟,對法力越強的術師來說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是輕而易舉,式神不算活人,進出結界不會破壞結界。」
單鷹帆走到孟蝶身前蹲下,臉上的表情半是同情,半是不可思議。
「『無間罪咒』這我也是聽說的,還是很久很久以前聽我師父說過一次,本來我不是很肯定,但你叫醒她之後這個樣子,看來是八九不離十。這次算幸運,你是自孤獨夢境裡叫醒她,所以她應該還記得你。照你所說你找到她時,救她的人是把她自夢中夢拉回現實,所以她不記得自己是司徒凝。」只是在孤獨夢境待得越久,對前塵往事也會越模糊,甚至夢醒也只記得孤獨。
巴日大概明白無間罪咒的可怕性,卻也只能抱緊孟蝶,「有沒有可能只是幻覺或夢境?」
單鷹帆聳肩,「只有她能夠明白。而且我得老實告訴你,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師姊能不能解開她的『無間罪咒』,因為『無間罪咒』不同於別的咒術,它無法對別人施咒,只能是施咒者對自己詛咒,因為如此,自古以來根本無人知曉究竟有沒有解咒的方法。」
「她為什麼要對自己施咒?」
單鷹帆看著將臉埋在司徒凝發間的巴日,以及他懷裡一臉憨傻的司徒凝,那彷彿只要在窩在心愛男人懷裡就再無所求的幸福微笑,竟然隱隱令他感到心酸。
甫奪回神器的司徒爍,怎麼可能有能力逼得國力強盛的炎武皇帝大敗?司徒凝自然是關鍵。而武皇一死,開啟天下大亂的局面,這樣的千古罪過,世間有幾人能夠承受?
「也許是因為,要原諒自己真的太難了吧。」
*****
等待難熬,在等待中時間流逝,害怕體力不支、困意來襲,更是難熬。而誰知苦苦等候的人能不能帶來解脫?
司徒凝依然不肯睡,巴日沒再逼她,只是不讓她以自殘的方式保持清醒,他替她換過手上的傷藥,抱她坐在能夠遠眺海平面的窗邊。
她不能睡,他決定陪她到底,兩人挨過第一個清晨。
「跟我說你作的夢,每一個都好。」他引導她說話,不停地、慢慢地、細細地說,能撐多久是多久。
「我……」剛開始時,她好像忘了怎麼說話,又或者聽不懂他說什麼。孤獨夢境裡沒有說話的對象,而夢中夢裡她已是另一個人,說著另一個時代、另一個國度的語言,於是漸漸連開口也成了極困難的一件事。
可是他有全部的時間陪著她。
第二個清晨,她眼裡已有疲態。他們盡可能地保持體力,他身強體壯,承受得了,對孟蝶來說卻是折騰。
為什麼他不能就這麼陪她留在天水荒原的邊陲,就這麼相守到老?那不是他們當年曾經共同擁有過的美好願景嗎?遺世獨立又如何?世間太多紛擾,七年的流亡已經讓他厭倦了,原來他曾經有過機會再次擁有早已痛失的美好,卻因為自己的固執而親手敲碎了它。
不只是因為天朝士兵的出現讓他心生警戒,而是他沒忘記他的復國大業,流亡各地的炎武同胞知道他們的武皇沒死,正在暗中集結,等待他再次領導他們一雪前恥。
他原想請單鷹帆暫時照顧孟蝶,因為炎武人只怕還沒忘記王后的背叛。流亡的日子裡他每想起妻子的謊言,就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出她,狠狠地折磨和發洩。在天水荒原時他曾一再暗惱自己不由自主地心軟和眷戀,如今他才明白七年的苦難和她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第三個清晨,他幾乎不忍見她憔悴的臉龐,和無論如何也要緊緊抓著他、依偎著他的模樣。
單鷹帆說過,最後一個辦法,就是殺了她,無間罪咒自然得解……
巴日拒絕去想這個可能,他在孟蝶耳邊鼓勵著,要她保持清醒,拿著他做的梳子替她梳亮那頭雪白的發時,她笑容很虛弱,但甜蜜卻又幸福得教他心都痛了。
第四個清晨,她終究困極了,枕在他胸前靜靜沉睡,小手緊緊握著那把梳子。而他抱緊她,曾經稱霸北境的王者,生平第一次嘗到彷徨和無助的滋味。
*****
「來了來了!這次你要感謝我,就替我還錢好了……」向晚,巴日仍無法合眼,單鷹帆急驚風似地衝進來,身後跟著穿著黑色錦袍的「假男人」。
他一眼就看出她女扮男裝,卻不知為何能瞞過天下人?也許天下第一咒術師自有她的手段。
單鳳樓挑眉,一見巴日,竟然失笑,玉扇拍著手掌。
「唉,本侯立大功的機會來了嗎?」
「只要你解開她身上的咒,卓洛布赫。阿斯爾任你處置。」巴日沒有任何遲疑地道。
單鳳樓攤開玉扇,笑容不減,「武皇好氣魄,這人情本侯可得想想要怎麼個利用法。」當她瞥見他懷裡的司徒凝,笑容才漸漸消失。
「是『無間罪咒』沒錯吧?」單鷹帆在一旁問道。
單鳳樓走近巴日,輕歎,「當初聽本侯的勸,就不會這樣了……」名聲蓋世之人都想力挽狂瀾,但卻都不明白,自己其實也身在狂瀾之中。
「有解嗎?」
單鳳樓走向桌邊,看著他們那日畫的「九死一生」陣。
「老實說,如果不是師父他老人家掛了,我真懷疑救二公主並布下陣法的人就是他老人家。」單鷹帆道。
「『九死一生陣』,只是一道結界,防止任何能讓二公主想起過去回憶的人事物干擾到她,若不是因為天下大亂,每個地方都在打仗,委實也不必這麼費力氣,而『無間罪咒』能夠在那段時間停止的最大原因,是她並不記得自己是司徒凝。救她的人是佈陣高手,但只會最簡單的忘心咒,暫且封住二公主部分記憶,所以一旦『九死一生陣』破,忘心咒也維持不了太久。」
「所以?」單鷹帆有點著急,如果他沒記錯,在單鳳樓講這堆廢話同時,司徒凝可能已經挨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夢中夢了吧?
「急也沒用。」她白了他一眼,「是有辦法解決,但這辦法並不是解開咒語,而是讓二公主這輩子的記憶徹底消失。」
「忘魂咒?」忘情咒的最高等咒術,將此生一切徹底抹除。忘心咒只能封住記憶,忘魂咒卻是完全消滅……大概是這樣吧。單鷹帆在一旁抓了抓頭髮,關於咒術,他只懂皮毛。
單鳳樓看著巴日,「二公主將不再記得你。這樣你能接受嗎?」
「可以。」只要能救她,任何代價他都在所不惜,更何況她只是不記得他而已。
「我要施的咒必須讓她清醒,然後再次入睡。」
「沒有更快的辦法嗎?」多等一刻,對夢中的她都是一種折磨。
「你可以把她叫醒,但本侯想用另一種方法。」單鳳樓笑得意味深長,「武皇陛下,不知您願不願意與在下進二公主的夢境裡一探究竟呢?」
這樣也行?「我也要!」單鷹帆十分好奇。
單鳳樓睨了他一眼,「那本侯得收你黃金一百兩。」
「坑人啊!」他還欠她五百兩沒還啊!
「那就給本侯守著。施咒時不能有任何干擾。」
單鷹帆只能摸摸鼻子,「好唄……」
他們移駕至馭浪侯府,在那兒施咒比在客棧安全。
「樂南侯如何在五天內從帝都趕來?」巴日想起這個疑問。
單鷹帆湊向他,小聲道,「我給她捎的信裡只有三個字——來拿錢。她拚死也會在我把錢輸光前趕過來。」
巴日沒心情開玩笑。單鳳樓面無表情地將手伸向他,「不是要還錢?」
「找他拿。」單鷹帆縮到巴日背後。
馬車停了下來,早已人去樓空的馭浪侯府,破敗的程度再次讓單鳳樓感到無言,而一心為孟蝶解咒的巴日顯然並不當回事。
「真該對你下個一賭全身爛的咒。」她嫌惡地看著蛛網橫生、朱漆斑駁的大門,彷彿要她踏進那座頹廢的宅邸是一種污辱與玷污似的。
連侯門前該有的兩座石獅子也不見了,皇帝御賜的匾額沒人敢要,不然老早也不在了。
「不要吧,賭坊不歡迎全身爛光光的賭客。」
單鳳樓翻白眼,毫不客氣地踹開已經傾倒的侯府大門,年久失修的大門砰地倒塌在前庭,揚起一片惱人灰塵,單鳳樓擰眉,玉扇一揮,突如其來的狂風捲走落葉和沙塵,直到眼前出現一條整潔的石道,她才甘願抬起她高貴的腳往內庭走去。
真是太好了,他省去打掃的功夫,不過……「它們再不濟也是門啊!」還要搬起來擺回門邊,很費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