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考醫員的日子終於到來,金可兒一早便讓海棠精心喬裝打扮,然後在幾位與金可兒交情不錯的下人掩護之下悄悄出府。
經過半天的筆考與半天的口問,三日後便是公佈醫員榜帖於各縣衙大旗之下的日子。
在緊張與焦慮中度過了三日,重要的時候終於到了,直到這時候海棠才發現不對勁兒,「小姐,您幹嘛要喬裝考醫員,難道您真要——」
「噓,你就別說了。」金可兒搖搖頭。
「天!我真不知道我是幫了您還是害了您?如果讓老爺知情,肯定會懲處我的。」海棠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別擔心,不會的。」金可兒笑她的多慮,「我不會讓我爹懲處你的,唉……我現在只擔心榜上無名。」
「怎麼會呢?小姐習醫這麼多年,前陣子還苦讀醫書,絕對會榜上有名的。」
海棠雖然不希望小姐離府,但也不忍見她失望。
「你這丫頭就會安慰我。」金可兒深吸口氣,「雖然告訴自己得有信心,但是這回報考者不少,我還是不免擔心。」
「如果真當不成醫員,也是命中注定,您就留在府邸,一樣過日子嘛!」海棠真心希望是這個結果。
「哼!你這是安慰我還是氣我呀?」金可兒噘著小嘴,隨即站起,「我得去瞧瞧了。」
「小姐,我陪您去。」海棠拎起裙擺迅速跟上。
當她們來到縣衙門口大旗的木牌欄前,已有許多人守在那兒等著揭榜。
金可兒也當仁不讓的往前擠,「海棠,咱們得佔個好位置。」
「小姐,您是閨女,讓我擠就成。」海棠替她往前佔位置。
海棠豁出去的往前擠,只是這裡大多是男人,突然冒出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自然招來眾人好奇的眼光。
就在這時候,從衙門裡走出一人,手裡拿著榜帖張貼在木牌上。
擠在前面的海棠趕緊瞧著,但是從頭到尾都不見「金可兒」三個字,於是回頭對金叮兒搖搖頭,一臉惋惜,「怎麼辦?小姐……」
金可兒柳眉輕鎖。不相信地衝上前仔細看了遍……突然她笑了,開心地抱住海棠,「有了,有我的名字。」
「什麼?哪裡?」海棠懷疑自己的眼睛。
「就是那個,金克爾。」她得意一笑。
「金……」海棠赫然明白了,原來小姐換了個名字,難怪她怎麼都找不到。
「這個名字不賴吧?」金可兒自得一笑。
「是不錯,可是這下怎麼辦,老爺會答應嗎?」連想都不用想,她便能預知府邸即將掀起驚濤駭浪。
不過,最後投降的應該是老爺吧!他一向疼愛小姐,不忍見她失望,加上小姐執著的個性,老爺最終還是會被說服的。
「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金可兒已下定決心,努力這麼久就等著這一天,不管爹爹如何反對,她都要力爭到底。
海棠望著她,雖然不捨小姐上戰場行醫,不過小姐心意已決,她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了。
如今她只希望小姐可以完成夢想、過得開心。
可想而知,當金可兒身著男裝,拿著錄用的醫員封柬回府時,金豐在有多震驚了!
金豐在趕緊將她拉進書房,「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前方營地豈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只要做好喬裝,有何不可?再說隨軍醫員只是小官,皇上根本不可能召見,事後我再找理由辭退不就行了。」她相信自己絕對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打算?」金豐在只覺得頭暈目眩,腦子一片空白。
看著父親難看的臉色,金可兒輕輕握住他的手,「爹,您別難過嘛!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五年前我去習醫不也平安的回來了?」
「但是這次情況不同,五年前你是去拜師學醫,但這次是去軍營,我光想就淌落一身汗。」金豐在搖頭說,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如果那裡有我認識的人呢?爹爹應該安心才是。」金可兒試探地問。
「你認識的人!誰?」金豐在撩起眉。
「曲袖風。」她幽柔的嗓音淡淡逸出這三個字。
突然間金豐在像是明白了什麼,緊蹙深鎖的眉峰漸漸鬆緩下來,「原來如此……你還是想不開……」
「爹……」
「你確定袖風也在那裡嗎?」金豐在大歎口氣,心底清楚就算他費盡唇舌再勸也無法改變女兒的決心了。
從小她就不容被欺負,如今被一個男人退了親,她怎嚥得下這口氣呢?
「我們有極大的機會是在同一營隊。」金可兒發現父親終於軟化下來,也放輕音調對他保證道:「爹,請您相信女兒。」
「為何你偏偏是女兒身呢?」若是兒子,他就不必這麼為她操心了。
「爹,您的意思是答應了?」雖然心底清楚爹最終還是會放棄堅持,可是當親耳聽見爹這麼說,她的鼻根處還是忍不住泛酸呢!
「爹從來不可能說贏你,但是你一定要答應爹,要照顧好自己。」他之所以首肯,除了女兒堅強的毅力外,還包括他相信她……相信她既然決定這麼做就有能力承擔一切。
「謝謝爹,我真的太高興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金可兒回以一抹令人看了都無法發脾氣的笑顏。
而她也在心底發誓,絕不會讓爹後悔答應她,她絕對會平平安安的回府。
半個月後,金可兒便以金克爾的新名字隨著十萬大軍與百餘軍醫浩浩蕩蕩前往玉門關。
雖然她是女子,但是長年與習醫師父四處義診,體能與腳力都不錯,更何況軍醫本就有大型馬車集體載送,她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唯一難捱的是得和一群男人擠在一輛車中,有時天氣炎熱,那股濃濃的汗味幾乎令她作嘔。
不過……她不會認輸的,她有信心可以通過這些磨練。
但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戰爭是殘酷的、血腥的,當兩軍開戰之後,傷兵何其多!眼看一個個受傷的官兵被抬進醫帳內,她的心便狠狠擰起,儘管過去她醫治過不少傷員,但是如此血淋淋的場面,她還是頭一遭遇見。
「克爾,你在幹嘛?還不快過來幫忙。」林醫官瞪著傻站在一旁的金可兒。
「是。」她趕緊上前,可近距離看見那副慘狀,仍令她心悸不已!
傷兵的手臂沒了,心窩旁插了兩支箭,這一瞬間她才明白戰場上刀劍無眼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止血草呢?」林醫官遂問。
「在這裡。」金可兒命令自己打起精神,她一定可以克服這心理障礙的!
數日之後,她很快習慣這一切,也成為林醫官最得力的助手。
時間過得飛快,金可兒已不記得自己來到這營地有幾天了,而曲袖風究竟有沒有在這裡,她也無法確定。
今日,就在她為傷兵換藥之際,突見有位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直接坐在一張椅上。
金可兒眼角餘光瞥見,立刻走向他,「這位兵爺,你哪裡受傷了?」
「肩上……」男人抬起臉,就在與她四目交接的瞬間,他的瞳仁赫然瞇起,「你是……」
金可兒倒吸口氣,下意識轉過身背對著他,意外地想著……怎麼這麼巧,居然是曲袖風!她都還沒去找他,他已經來到這裡了?想想這裡總共有數十個醫帳,十萬人中能湊巧的碰面談何容易呢?
「金可兒!」曲袖風眼力極佳,並沒有被她的喬裝給矇混過去。
尤其是她那對精明慧點的眼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老天,他連名字都喊出來了,她就算再否認還有什麼意義呢?
旋過身,她對他露齒——笑,「沒錯,我是金可兒,也是醫員金克爾。」
「你……」他的眉一撩,「你早就打定好主意要來,對吧?」
他問得這麼直接,她也不想再隱瞞了,「對,這是我早就計劃好的,怎麼樣?你是不是很氣我?」
對,他是很生氣。不過他更想知道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告訴我,你為何要這麼做?」
「沒什麼,因為你說上戰場作戰是你的理想,而這也與我想救人的願望不謀而合。」她輕笑,「所以我們就一起為理想而努力吧!你會來這裡是……受傷了嗎?」
他一句話也不說的直接走了出去,這樣的舉動把金可兒的心都給弄擰了!
她追了過去,「曲袖風,你給我站住!」
「金醫員,還有事嗎?」他的語氣凝重,顯然是生氣了。
「你一定是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不必了,我可以去其它醫帳療傷。」明知道她是故意跟過來的,但他當真無法對她和顏悅色。
「曲袖風——」怕他就這麼走了,她忙不迭地伸手抓住他的肩,這一扣明顯感覺到他手臂縮了下,更讓她確定他是傷在肩上。
下一刻,她便用力扯開他的衣袖,當一道暗紅色的傷痕顯露在他的肩胛處,金可兒的心頭狠狠抽搐了下。
天,他傷得好重!
「快進來讓我看看。」金叮兒將池往帳內拉,並將他按坐在椅子上,「你這傷應該有些時候了,為何現在才來?」傷口附近都紅腫了,再不醫治會毀了整條手臂。
「我這不過是小傷,不打緊。」他閉上眼讓她為他擠出污血,而他卻連哼一聲都沒。
「這樣還叫小傷?」眼看著這道口子傷可見骨,金可兒的眼眶泌出淚來。
明明她是這麼的恨他、怨他,可為何見他傷成這樣,內心又會湧上擔憂?
由於傷口深,理當非常疼痛,但是金可兒那擔憂的臉色讓他分了心,忘了自己的痛。他不懂,她為何要為他掉淚,她跟來的目的就是要擾亂他不是嗎?
直到為他包紮好,金可兒認真的交代,「三天內不要妄動,否則你的手臂會廢了。」
「你還是回去吧!」本想甩頭就走,但是只要想起她身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他就無法漠視呀!
「依目前的情形,我哪能說走就走?別說笑了。」金可兒輕嗤,「放心吧!我既然來了,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勝任這工作。」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也希望你別玩弄士兵們的性命。」他就是擔心她的任性不單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說完,他起身就想離開。
「等一下,」金可兒喊住他,知道他是不會再來了,於是道:「這是藥泥,你拿回去自行換藥吧!」
他望著手中的藥包,半響不語,不知該怎麼臆測這個女人了。
就在這時候,又有傷兵被送進來,「金醫員,林醫官在嗎?」
「他正好有事離開,這位兄弟怎麼了?」金可兒一見被眾人扛進來的士兵,馬上認出,「他不是昨天來過?」
「對,剛剛傷口又裂開了。」夥伴代為回答。
「好,我看看。」金可兒先將他傷口上的布條解開,頓時一股難聞的糜爛氣味傳出,只見傷處流著膿血。
金可兒眉心一鎖,問著傷兵,「你解開過布條?」
「傷口很癢,我解開過,想透透風……還抓了抓……」士兵有氣無力的說。
「這樣不行,會更嚴重的。」
金可兒說完拿出鐵片刮刀輕輕將膿血刮掉,鼻端聞著那股難聞的氣味,可她絲毫不以為意,認真的幫傷者清理傷口,直到膿血全部清除,再用藥水清洗。
「回去後三天內別解開布條,否則傷口會再度糜爛,甚至危及性命。」她不得不恫嚇,以免他輕忽傷口,「死在戰場上是英雄,死在這傷口上算什麼?」
「金醫員說得對。放心吧!這回就算癢死我都不會解開了。」士兵用力站起。
金可兒回以一笑,「那好,願你早日康復。」
一直待在帳外看著這一切的曲袖風心緒有些紊亂,突然間他好像完全不認識金可兒這個人。
回帳的路上,他回想著她剛剛認真醫治傷兵的模樣,沒有半點嫌惡的表情,他愈來愈迷惑了。
會不會就像金可兒說的,他根本誤解了她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