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綻晴一點也不意外韓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瞇了瞇眼看她,漆黑深邃的眸底出現了抹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然後他沒有再與她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離開茶水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校圖。
韓澈是決心不管自已額上要退不退的高溫,他必須去看醫生,但那得等到他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後。
梁綻晴雖不懂韓澈為何突然沉默,但心裡對他的陰晴不定總還算得上有幾分瞭解,她只是有點擔心他的身體,於是收拾完茶水間地上那些她製造出來的混亂之後,又藉著問韓澈3D圖還有沒有要再修改之處這個理由,進了他辦公室一趟。
結果韓澈臉上已經恢復成平日疏離冷漠的神色,只是淡淡對她說了句圖很好,便又低下頭忙他自己的了,連一眼也沒有多瞧她。
梁綻晴並不意外,只是有點悵然,剛才那個在茶水聞裡捉弄她的大男孩彷彿不曾出現過一樣,剛才那個吻亦如是。
後來的幾天,他們兩人之間的交集比之前還少,她煮愛爾蘭咖啡的工具破了,一直沒抽空去買,少了端咖啡進去給韓澈的理由,梁綻晴就連一步都沒有踏入他的辦公室過。
直到今天,梁綻晴一進事務所,連自己的座位都還沒走到,就被蜂擁而上的同事一連串的問句轟炸得頭昏腦脹。
「綻晴,你看到了嗎?那個陶瓷博物館的競圖,你跟韓澈拿了首獎耶!」
「綻晴,你什麼時候跟韓澈走那麼近,還一起參加比賽,怎麼都不說一下?」
「綻晴,有姦情喔……」
「綻晴……」
「綻……」
接二連三的問句拋來,每個人都渴望聽見她的答案。
梁綻晴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像正被逼問口供的犯人,眼看著就要被同事們旺盛的好奇心剝皮滅項,突然,電光石火之間,所有的逼供都打住,所有剛才還在嚴刑拷打她的獄卒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座位上坐好,變成奉公守法朝九晚五、目不斜視絕不說長道短的上班族——
梁綻晴不用想也知道,韓澈來了。
她的眼光順著公司大門望去,韓澈仍是身著手工西裝,氣宇非凡又姿態冷然地朝這裡走來。
她的臉頰倏地發燙……這男人,不管何時總是這麼好看,總是一副君臨天下的模樣……梁綻晴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短暫出現在他臉上的大男孩神情,與那個火辣辣的吻……
哎喲!停!梁綻晴警告自己別胡思亂想,她最近越來越容易走神了,明明以前不會這樣的啊,可惡!都是韓澈害的啦!
他不吻她,她就不會每次看見他都好像在期待些什麼,她應該遠遠望著他就能覺得滿足的,從那個吻過後,她好像就忍不住期待起下個吻、下個更親密的……
吼!停!氣死人了,越想越色情……
梁綻晴氣悶地提著早餐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完全沒發現韓澈已經把她方才望著他失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變化了好幾次的豐富表情盡收眼底。
韓澈笑了,這女人平時面對他時,那個淡定不迫的樣子絕對是虛張聲勢吧!
他突然很想、很想再看看她羞窘的樣子。
於是他邁開長腿,往和自己辦公室反方向的梁綻晴座位走去。
周圍一陣抽氣聲之後,隱約有股竊竊私語在騷動。
韓澈滿意地看著隨著他的越走越近,眼睛越睜越大的梁綻晴露出了難得的、驚慌的神色,噢,看來她真的很擔心自己變成茶餘飯後的八卦話題,韓澈又像個幼稚無聊的小學男生一樣高興了。
他停在梁綻晴的座位前,唇邊愉悅地揚起一個微笑弧度。
「早。」韓澈說,以一個前所未有的愉快心情,不只是因為贏了競圖,而是因為能夠破壞她自恃完美的冷靜。
梁綻晴很快就發現了韓澈眼底那抹促狹,她一眨眼,就恢復成客氣有禮的樣子,悠然從容地朝他微笑,說道:「早安,恭喜你得獎。」
韓澈眼底的懊惱一閃即逝,而後,回報給她一記能夠迷倒全世界女性同胞的俊逸微笑。
「嘶……」周圍又是一陣抽氣聲。
「今晚六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韓澈說完,像個沒事人一樣,優雅翩然地轉身踏入自己的辦公室。
轟!梁綻晴周圍奉公守法的好同事們又在一瞬間變身成為張牙舞爪的八卦人士,蜂擁而上地朝她丟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可惡!韓澈絕對是故意的……梁綻晴恨恨地咬牙。
為什麼她會愛上一個如此惡劣的男人呢?梁綻晴覺得十分氣惱的同時,心裡卻又泛起一股不爭氣的、無法錯認的甜蜜……
***
「下樓,把你最好的衣服穿下來。」當韓澈清冷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時,梁綻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她傻乎乎地看了看時間,六點零三分,下樓?難道韓澈真的在她家樓下等她嗎?那不是只是個想害她被眾人八卦的玩笑話嗎?為什麼要把最好的衣服穿下樓?
「下樓,把你最好的衣服穿下來,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啪,收線。很顯然地,韓澈的耐性只有三分鐘。
天生氣勢輸人,梁綻晴真的乖乖聽話,認真地找了件看起來最有樣子的洋裝下樓,一走出大門,就看見韓澈的車子停在轉角……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的心跳頻率的確比平常快。
韓澈坐在駕駛座上,在看見梁綻晴的第一時間,為她打開了副駕駛座車門。
「上車。」他簡短地命令道。
「去哪兒?」梁綻晴微微彎下身體,滿腹疑惑地看著車內的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慶祝。」
「慶祝什麼?」慶祝他競圖拿到首獎嗎?她問。
「上車,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韓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僅是不耐地瞟了她眼。
「……」梁綻晴呆住,這人怎麼這樣?好像她連想拒絕都不行似的……算了,上車就上車,難道怕韓澈賣了她不成?
她氣悶地跨進副駕駛座,將車門關上,安全帶也扣好,韓澈這麼強勢又霸道,偏偏她還喜歡得不得了……沒志氣,她第一百零八次在心中暗罵自己。
韓澈偏頭睨了梁綻晴忽明忽暗的神色幾秒,扭頭過去轉動方向盤的眼底有幾許笑意,這個梁綻晴真的很有趣,她可以大方地承認喜歡他,卻無法忍受自己對他的言聽計從,這麼倔強……他發現自己對她越來越有興趣。
就是因為這份對她的好奇心使然,他才會隨便安個名目找她一起去吃飯吧?否則,他什麼時候找過同事吃飯了,就算是一起合作建案的建築師也沒有。
韓澈又似笑非笑地瞅了梁綻晴的懊惱神色一眼,然後發動座車朝目的地駛去,在一個等待的紅色號志裡,轉頭從後座拿出一個長方形紙袋放在她膝上。
「是什麼?」梁綻晴的水眸裡盈滿不解,納悶地問道。
「打開看。」優雅的王子依舊惜字如金,專注在眼前路況的眸光並沒有打算解答她的疑問。
梁綻晴悶悶地打開紙袋,拆了其中一個紙盒——是整組的咖啡器材。
她訝異地瞅了韓澈一眼,剛變換了燈號,他又繼續四平八穩地開了車,依然是面無表情。
這……韓澈幫她把破掉的酒精燈跟杯架都買回來了?居然連愛爾蘭咖啡專用的特製杯子都有?煮愛爾蘭咖啡的杯子需要高溫烤過,不是隨隨便便一個杯子就行,他連這都去打聽了?
她又迅速地拆開了紙袋內的另一個包裝,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是純麥威士忌。威士忌的種類對愛爾蘭咖啡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想來,韓澈是認認真真地去請教過行家了。
「這是什麼?」梁綻晴沒發現太過驚詫的自己居然問了個這麼愚蠢的問題。
「誠如你所見。」
韓澈的回答讓她覺得自己更蠢了。
「我的意思是,這是給我的?」
「是。」
「為什麼?」
「為了你的食言。」韓澈淡淡地睨她一眼,將車子轉進某個隱密的車道裡停下,一個西裝筆挺的泊車小弟迅速地走過來,從韓澈的車窗接過他遞出的轎車鑰匙。
「啊?什麼?」梁綻晴一愣,她什麼時候食過什麼言?她還沒問完,韓澈就下車了,他繞過車頭,為她打開她這側的車門。
「有人說可以續杯,卻很久沒端過咖啡進我辦公室來。」韓澈向她伸出手,邀她下車,語氣很淡。
「呃?」她傻傻地握住韓澈的手,讓他牽下車。原來她說的傻話他還記得?可是,這裡是哪裡啊?
梁綻晴的眼光來回巡視所到之處,完全沒意識到韓澈正牽著她的手,她環顧四周,然後傻傻地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築物大門被畢恭畢敬地拉開。
一名侍者走上前來確認了韓澈的身份之後,領著他們在席間落坐。
……只有會員能進入的高級餐廳。
梁綻晴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洋裝,這已經是她衣櫥裡最稱頭的一件了,但是對這個場合而言似乎仍嫌太過寒酸。
她不甚自在地偏頭打量了下韓澈的神色,他看起來對她的衣著不甚在意,而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注意力也很快地被餐廳內部,映入眼簾的漂亮景色轉開。
這整片從牆壁延伸至天花板,能將週遭夜色盡收眼底的玻璃帷幕是出自某個很有名的建築大家之手,梁綻晴想起,她曾在某期建築雜誌上看過這間餐館。
這家餐館的門檻太高,僅接待一些政商名流,梁綻晴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親自來這兒朝聖……她在侍者拉開的椅子上坐下,好奇的眼光仍細細打量著這座華美且巧奪天工的名家建築。
韓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梁綻晴閃閃發亮的眼神上,唇角微揚。
她跟他曾有過的女伴們都不一樣,跟被他牽著的手比起來,她更關心這棟房子的設計。
她的骨子裡跟他一樣藏著的是建築魂……韓澈笑了,他沒發現自己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專注且溫柔。
他將侍者剛送上的菜單推到梁綻晴面前,梁綻晴巡視打量四周環境的眸光被韓澈的動作驚擾,她被迫將視線拉回到眼前,然後在對上韓澈的目光時,身體細微地震了一震,彷彿此時才真正回神。
很好,她總算記起自己正要與心上人共進晚餐了。韓澈為她一瞬間顯現出的錯愕表情微笑,這麼不專心的女伴,他是頭一次碰見,而他是這麼滿足於自己能夠打擾她這件事。
「點菜。」他指了指她眼前菜單。
梁綻晴搖搖頭,不疾不徐地將菜單推回給他,說道:「你是行家,你點。」
她才沒那麼笨,把點菜這種看似簡單實則很難的工作往自己身上攬,她怎麼知道這裡的招牌菜是什麼,韓澈在這裡看起來熟門熟路,這麼吃重的工作當然是交給他負責。
她朝韓澈禮貌微笑,剛才轉瞬之間出現的驚惶錯愕又不見了。
韓澈覺得挫敗,卻又覺得激賞,於是他向侍者簡單且俐落地點完餐點的同時,還交代端上了瓶最好年份的紅酒,她值得。
韓澈為她斟了杯紅酒,在用完了幾道餐點之後,忽爾慢條斯理地問她道:「有想過當建築師嗎?」
梁綻晴愣了一愣,隨即疑惑地搖頭。「沒有耶,為什麼這麼問?」
韓澈淺酌了口紅酒,說道:「很多建築師都是從繪圖員做起的,你看起來對建築很有興趣。」
「我也對紅酒很有興趣,但那並不代表我夢想當個品酒師。」
梁綻晴笑了笑,晃了晃杯中泛著漂亮色澤的酒液,湊在鼻尖嗅了嗅,淺含了口在嘴中,吞下。
韓澈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喜愛看她頰邊的酒窩。
他微微瞇起眼,將雙手交疊在桌面。繪圖員爬升為建築師是他以為的最好發展,她不想當建築師,那麼她想做什麼?
「不是建築師也不是品酒師,那麼你的夢想是什麼?咖啡師傅?」韓澈笑著問她,她啜飲紅酒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架勢。
梁綻晴忽然幽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緩緩說道:「我的夢想,一直都只是為你畫圖。」語畢,她向他牽起淺甜的微笑。
又是一副從容不迫、事不關己的口吻……韓澈看著她的眸色忽爾轉為深濃,將自己靠進椅背裡,仔細打量著她波瀾不興的神情。
梁綻晴總是在一個最奇怪的時刻做一番最冷靜的表白,上次在她家裡說喜歡他的時候也是如此。
他不懂梁綻晴在想什麼,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冷靜,卻又從不避諱表白自己的真心,如果此情此景換作是別的女人,也許他會毫不猶豫地拋下應有的紳士風度離席,但眼前的梁綻晴卻只讓他覺得迷惘。
韓澈突然想起他發燒那天,梁綻晴在茶水間他的問題——
「韓澈,你已經十分出色了,你這麼努力,究竟想要證明些什麼呢?」
一股突如其來的,覺得自己也許能被明白的衝動,讓他遠比自己知道的先開口:「我想證明我父親有多失敗。」
「什麼?」梁綻晴很顯然地呆住了,她對韓澈忽爾跳出的句子感到困惑。
「那天,你在茶水間問我的問題。」韓澈很善心地提點她。
「你是說……你很努力,是因為想用你的過人表現證明你父親的失敗?」梁綻晴愣怔了半晌,才終於意會。
「是。」韓澈說得十分平淡,他拿起酒杯將唇抵在杯緣,隨即想起自己等會兒還得開車,於是說服自己放下杯子,轉而幫梁綻晴的高腳杯斟滿酒液。
「為什麼?」梁綻晴幾乎是無意識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她無意探人隱私,卻無法阻止自己發問。
這是何等莫名的偏執?所以韓執行長要韓澈維持手上建案品質,別去參加博物館競圖,他偏要壓搾逼迫自己的能力到極限,只為了證明父親為他的擔憂是多慮?
而他們父子倆在事務所裡常常上演的那些對於建案的各持已見僵持不下,不是因為年輕氣盛的韓澈極欲彰顯自己的才華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為了一個兒子想證明父親的決策失敗、這種毫無邏輯與建設性的原因?
粱綻晴不懂,她真的不懂,她是如此地渴望能擁有親生父母的關愛,她無法理解。
韓澈神色複雜地望著她,眸中有片刻迷惘,他起了一個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於是他只能選擇維持沉默,假裝對她的問句恍若未聞。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裡有一個缺口,那是來自於他孤獨且寂寞的童年。
他的父親曾有過一段外遇,對象是母親的雙胞胎妹妹,他的阿姨。
這段出軌令他的童年生活裡處處都充斥著父母親的爭吵與冷戰。
年幼的他並不太懂他們爭吵的內容,但這些爭執的內容最終都會導向同一個結論——
他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他的父親會義無反顧的選擇與另外一個女人相守;如果不是他,他的母親不會選擇在這段不愉快的婚姻關係裡委曲求全。
他不被期待、不被愛,他貧乏的生活裡除了父親的逃避與母親的眼淚之外,僅有的只是管家、僕人,與滿滿的才藝課程和訓練。
他很快地便學會在這樣的逆境裡適應孤獨,並且在每一個擁抱都落空的夜裡習慣寂寞,他讓自己與父母巰離冷淡,以證明自己不需要仰賴他們的愛便能茁壯與強悍。
雖然後來,父母親之間這種,一個想走一個想留,找不到平衡點的關係在他多了一個小他十歲的妹妹之後漸趨好轉,但這對他已經養成的偏激人格卻於事無補。
他在崇拜似地追逐父親的腳步一頭栽入建築世界的同時,卻又鄙視著父親對婚姻的不忠;在憐憫在婚姻裡慘遭背叛的母親的時刻,也一併憎恨著她的委屈與受害者姿態。
他不願意失去家人,卻忍不住在心裡暗自埋怨父母不願意及早中止這段不愉快的婚姻關係,他們將一切罪惡歸咎給他,讓他覺得自己是造成一切不幸的主因,活在一個悲慘黯淡的童年生活裡。
他是如此地矛盾偏執。
他一直都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王子,他只是一個扭曲變相的人格,是一叢孤高倨傲的荊棘,總要將每一個親近他的與他親近的人扎得鮮血淋漓。
而現在,他看著眼前的梁綻晴,對自己居然想將如此複雜的心思向她訴說的念頭感到荒謬……他是怎麼了?只因為他覺得她和自己一樣武裝著某種顏色,他便可笑地想向她掏心掏肺?
韓澈唇邊揚起一抹自嘲的笑,而梁綻晴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前偏頭凝睇他,她沒有更進一步的追問,也沒有試圖打斷他的沉默。
她將剩下的餐點用完,為自己的酒杯斟滿酒,然後在這樣的靜默時刻裡,倏地想起韓澈曾對瑪露說的那句:「乖,有媽媽不一定能讓你過得比較好。」
梁綻晴忍不住蹙眉,韓澈與父親的相處劍拔弩張,而從這句話聽來,他與母親之間的關係恐怕也和睦不到哪兒去,她並不想過分臆測他的家庭狀況,但她希望他能夠珍惜她永遠也得不到的幸福。
至少,他的雙親依然健在,而她卻連跟父母吵架的機會也沒有。
「前幾天,我收到一封轉寄E-mail,是關於幾年前那場南亞海嘯的……你記得南亞海嘯嗎?」梁綻晴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韓澈是一個如此心高氣傲的人,他並不需要別人自以為是的教誨。
「嗯。」韓澈略微挑了挑眉,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轉寄郵件?他當然記得南亞海嘯,全世界都記得這場世紀災難。
「內容大意是說一個在這場浩劫裡抱著兩個孩子的母親,在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裡,選擇放掉年紀比較大的那個孩子的手的心情。她說,她選擇抱住小的,並不是因為她不愛長子,而是她知道長子若沒有她牽著的手,活下去的機會比較高,但她懷中那個小的,沒有她的話,卻絕對是必死無疑……她是如此地希望兩個孩子都能活下去。」
韓澈冷冷地看了她一跟,眼底不見情緒。
梁綻晴啜了口紅酒,迎視他的目光,又繼續輕輕淺淺地說道:「韓澈,你知道的,我父母親很早就走了,所以我看到這封郵件時哭了……我忍不住想像拋下我的父母,和那個母親一樣心中充滿不捨……要一個母親放開孩子的手是如此地艱難,他們絕不願意選擇離開……」
韓澈仍舊是面無表情。
「有時……就算父母愛的方式錯了,但那依然還是愛,無庸置疑。」梁綻晴頓了頓,不說了。
她不知道韓澈究竟經歷過什麼,她無意干涉,只能簡單提點。
韓澈沒有多說什麼,僅是用一種審視與防備的眼神望著她。
梁綻晴對他這樣的目光並不陌生,她直勾勾地望進他眼底,忽然笑了。
「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說我在發揮我自以為是的想像力和同情心對吧?我不說了!免得你剛吃完飯就消化不良……走吧,你一直待在這裡卻因為要開車不能喝酒好慘,枉費你叫了瓶這麼好年份的紅酒來,結果都被我喝光了。」
梁綻晴搖了搖空蕩蕩的紅酒瓶身,笑得十分可愛,她站起來走到韓澈座位前,一副準備要離去的模樣。
「去哪兒?」韓澈問。
「回去事務所,試試看你買的酒精燈跟杯子合不合用,這時間公司應該沒人了。」梁綻晴看了看腕表,說完之後,逕自輕快地往前走了幾步。
過了幾秒,她才發現後頭沒有跟上來的腳步聲,她回眸,看見韓澈站在方纔他的座位旁,凝望她的細長黑眸,耀眼得比窗外星空燦爛。
胸口有份急湧而上的溫柔,讓她的唇邊揚起如花笑靨。
「快來,韓澈,我的王子,你今晚要喝咖啡嗎?」
韓澈失神地望著梁綻晴的笑顏,心中隱約有股異樣的騷動。
他不禁微笑,為她以一封無聊的轉寄郵件為題,以父母的早逝為底,卻又為了避免他的尷尬而轉移話題的說教,她是如此地想不著痕跡,卻難以藏匿。
她知道嗎?她頰邊的酒窩,總讓他很想俯身親吻……
韓澈邁開腳步,朝著眼前那個嬌小卻驕傲,心思又玲瓏剔透的纖纖背影走去。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有鍾情著迷於某種感官享受的一天,但今晚,他卻是真的如此想念她的愛爾蘭咖啡在舌尖與喉頭那如同絲緞般的、魅惑的流動……
他想在那之中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