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吐了,快走吧。」簡僕兒聽到頭都痛了起來,拉了拉於攏雲,道:「換個地方逛吧。」欸,她歎氣,不過也知道不管到哪兒去都會遇上旁人的竊語,畢竟這些天來她都遇到雷同的狀況。
「你不生氣?」於攏雲跟著她離開,放過出言不遜的無聊女子。
「我沒生氣,我只是奇怪你做啥非要帶我出門不可?」她反問他。「連續十天了,你天天都要帶我出門,且不坐轎,而是堂而皇之地露出面貌,拉著我並肩而行,就是要讓百姓們見到我們走在一起,這是為什麼?」而且他還很特意地選擇熱鬧的街道亂走亂逛,這情況就發生在他「強吻」留下她之後,這樣高調的露臉方式,哪能不造成百姓們議論?「我好像在遊街示眾,而你則是在對外宣告與我是友好且親密的關係。」
「確實是這樣沒錯。」於攏雲承認自己的確有目的。「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當然就要在你身上烙印著我於攏雲的妻子的記號。」
「妻子的記號?」這話,讓簡僕兒傻了,她原本不懂為什麼於攏雲非要帶她出門不可,結果他居然是故意的,不僅要讓「天遠閣」的奴僕們知道她是他的女人,還要讓「祥瀧天朝」的百姓也知道她是於攏雲的女人。
「是的,我得讓你這輩子都無法離開我。」於攏雲因為擔心她離開,於是故意擴大宣傳,就是要全「祥瀧天朝」所有人都知道她簡僕兒是他於攏雲的女人,宣誓對她的主權,讓她走不掉。
雖然小鯉魚已經離開,但僕兒臉上仍流露茫然與搖擺,他無法確定簡僕兒會守信用地留下,更擔心一個不留神她就偷偷溜走了,所以要讓兩人木已成舟的關係傳揚出去。
於攏雲思及此,自嘲地笑了起來。為了留下僕兒,他不斷做出無理又可笑的事情來,完全捨棄了尊嚴與驕傲,也不怕被人取笑、說小話。
簡僕兒傻眼,於攏雲真的太誇張了。為了不讓她離開,當真費盡心機,就是要造成木已成舟的狀況。
於攏雲曾經說過要她感受他的堅持,而她也想看他在激情過後的下一步會怎麼走?
結果於攏雲就是要在她身上烙印妻子的記號,不怕被嘲笑地宣誓著與她的夫妻關係,一個驕傲的世家子,竟然肯為了她而讓人指指點點,並且挺身護衛,這樣的做法確實讓她感動,也讓她願意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執行三年前師父的婚配決定。
「我們到另一邊的巿集走走,聽說東向大街上有一些漂亮的飾物。」於攏雲握住簡僕兒的手,拉著她要往另一個方向行去。他其實很少在京城裡閒晃,不過跟她一起出遊也很有趣。
「不走了,我累了,我想回家。」簡僕兒突然停下腳步,說道。
「回家?」他反倒一震,因為她的說法。家,她把「天遠閣」當家了。
簡僕兒點點頭,道:「是的,回家,而且我不會隨便離家出走,沒得到你的同意,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所以你也不用特意計劃綁住我的腳步了。」她說道,此時她已沒有離開的念頭,而且不是顧忌小鯉魚的安全而不走,也不是勉強地留下,甚至她追求自由的心都在此時甘心撤下了,會如此,全是被他給感動到。
「真的?」他微笑了。
「真的。」她面對著他,再道:「我是發自內心不想走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偷溜,我更不會去找小鯉魚,你安心吧。對了,關於小鯉魚,你根本是白生氣一場,因為你弄錯了一件事,我走與不走與小鯉魚無關,他是無故被你拖進這件事情來的,他很倒霉,也真的好無辜,他只是跟我交情好,但這交情並沒有情愛在裡頭,就算我真的跟他離開,也會各走各的路,因為我們不是情人,不會在一起,當然也不會是伴侶。」
「是我弄錯?」他的表情更柔軟了。
「從頭到尾就是你誤會了。」
「但我明明聽到你當眾說你喜歡小鯉魚。」
簡僕兒撇撇唇,道:「我還有後文沒講完,但你就生氣地打斷且堵住我的嘴巴,讓我來不及說完它。」
「什麼後文沒講?」
「我當時是要說——『我就是喜歡小鯉魚,不行嗎?我視他為手足兄弟,我就是跟小鯉魚投緣,我倆就是交情好,所以勾肩搭背也沒什麼,只有心術不正的你才會亂想,香吟姑娘,你別老是想害人了!』。」僕兒一口氣把她當時未說完的後文道出。「我是在罵香吟搗亂啦!」
於攏雲緘默了,思索著她的說法後,再問一次。「你只是視小鯉魚為手足?」
「是啊,我當他是弟弟,不過我也承認我是喜歡小鯉魚才會視他為弟弟,只是我與他是單純的手足之情,沒有摻雜情愛,但被妒忌沖昏頭的你沒想這麼多,就一逕地想殺他洩憤。」
真相竟是如此。他在聽到「我喜歡小鯉魚」這幾個字後就衝動地吃醋妒忌,大發雷霆地非要「制裁」小鯉魚不可,但結果卻是他弄錯了!
算了,既然已發生,也沒什麼好後悔的,況且他這回的生氣反倒讓僕兒留下來,他的心也因此篤定了一點,這結局他更滿意。
於攏雲再度牽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於家莊」而行。「誤會雖已解開,不過你依然要陪我回家。」
她雙頰酡紅了,經過他「強力慰留」之後,她想脫離「於家莊」的念頭也幾乎消失殆盡,她沒想改變。
「回家吧,回『天遠閣』去。」她回道,兩人手牽手並肩而行,朝家的方向悠閒返回。
「於家莊」主屋的花園裡,在一座涼亭之內,坐著一位中年美婦與一名妙齡姑娘,兩人喝著女婢沏好的上等茶,在涼爽的園子裡一邊品茗、一邊欣賞夕陽,舒心極了。
「這茶不錯。」中年美婦於林宛心,是於老爺的妾,於攏雲的母親,近來清閒,就找朋友的女兒雷苓賞花觀景、閒話家常。
「心姨最近天天都很開心,當然看什麼都能順眼,吃喝什麼也通通覺得是人間美味了。」妙齡姑娘雷苓輕笑道。
「說得也是,我近來心情好,就都不挑剔了。」於夫人懸在心中多年的煩悶總算全褪掉了,這些年來為了兒子的病情,她可是天天睡不好。「攏雲的怪病好了,而且身子骨也勇健許多,已經可以正常地生活著,我懸念多年的不安總算可以消除掉,我是好開心呀!」於母想到兒子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痛,眼眶又泛了紅。
「心姨別哭別哭,既然攏雲哥哥已經痊癒,您就不該再流眼淚了。」雷苓連忙安慰她。
「沒錯,攏雲的身體健康無恙,我就沒有理由哭,我不該亂哭才對。」於母連忙拭了拭眼淚,彎起唇角笑了笑,很怕眼淚帶出倒霉事,傳給兒子了。
雷苓忙著為她倒茶,讓她潤潤喉嚨,又道:「雖說攏雲哥哥身體康復了,不過仍然有些事得要心姨煩心呢!您其實還有的忙,就像這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示愛消息,心姨有什麼看法?心姨要怎麼處理攏雲哥哥跟簡僕兒的事情呢?」句尾,雷苓的語調顯得冰冷了些。
於母頓了頓,道:「你是指攏雲要娶僕兒的消息?」
「嗯,您贊成這樁婚事嗎?」雷苓直接問道,因為事發多日了,她一直沒聽說過於家老爺與於家夫人有反對的意見。「那位簡僕兒是『天遠閣』的奴婢,攏雲哥哥莫名其妙對個女婢示愛,您可以接受嗎?」她強調著於攏雲與簡僕兒身份上的差別。
「可以。」於母道:「我不想計較,而老爺也無所謂。其實我本來就盼著攏雲快點成家,快點為我增添孫子,所以他能成親最好。至於他看中僕兒,我也不意外,僕兒這三年來對攏雲是悉心在照顧的,她日日為攏雲熬藥,天天侍候攏雲喝藥,且從不假他人之手,在她的悉心照顧之下,攏雲的病還真的痊癒了,我既開心又感動,所以這位帶給我天大歡喜與莫大驚喜的女婢我討厭不了,更不會看輕僕兒的奴婢地位,阻止攏雲娶她。」
聞言,雷苓笑了,說道:「心姨真是個大好人,對階級地位、上下之分全不介意,而簡僕兒能遇上這麼明理的夫人,也算她好運。」
於母又道:「況且僕兒是攏雲親自帶回家裡的,雖然我也不清楚攏雲是去哪裡找到她,不過光憑簡僕兒有辦法陪在攏雲身邊三年且不讓攏雲厭惡驅趕,這一點就很了不起,所以攏雲若喜歡她也要她,那娶她又何妨?況且娶了之後若不滿意,再娶妾室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於家男人個個都是三妻四妾的。
「也是。」雷苓幽幽回著。
「苓苓,你難過了嗎?在你知道雲兒決定娶僕兒為妻後,你會扼腕與不悅嗎?」於夫人忽然問她。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我只會祝福他們的。」她瞠著純真的雙眸說道。
於母歎口氣,道:「其實心姨本來以為攏雲會跟你修成正果,但沒想到青梅竹馬的你們就是無法配成雙、結成對,攏雲直接拒絕與你做夫妻,我這做娘的也不敢勉強他娶你。就如同你自己所言,勉強結親是不會有幸福的。」於母一直知道雷苓喜歡攏雲,只是妹有情、郎無意,所以也就沒有勉強他們在一起。不過苓苓是個好女孩,雖然無緣嫁給雲兒,可是她仍然大氣,甚至還很貼心且會幫忙她。
雷苓再道:「婚姻就是要兩方同意才會開心,也才會長久,所以我絕對不會勉強攏雲哥哥娶我。況且我早就斷了嫁給攏雲哥哥的心,這幾年來我會在於家走動是因為我喜愛心姨您,想陪心姨,還有要為生了病的攏雲哥哥盡些棉薄之力。就如您所言,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就算無法結成夫妻,但還是朋友呀!這樣的情分讓我無法不理會心姨與攏雲哥哥的事情。」雷苓說道。
於母感動地道:「苓苓的胸襟與善良正是心姨最佩服你的地方,你很讓心姨感動,雖然你無緣嫁給雲兒,卻也希望雲兒找到好女孩,我記得在攏雲十七歲生日的那一天,你還建議我要選擇種桃花樹來替攏雲招桃花,希望能為他招來好姻緣。」
「可惜沒有效果,沒能替攏雲哥哥招來好姻緣,反倒在移走桃花樹後,攏雲哥哥找到了僕兒這位心上人,只是她……她……欸……」雷苓斂下眼,淡淡地吁歎一口長氣。
「怎麼歎氣了?她怎麼了?」
「因為……因為……欸……」
「怎麼一回事呀?僕兒有什麼問題嗎?」苓苓的表情真難看。
雷苓幾番欲言又止。
「快說吧,你這樣子只會讓我更加提心吊膽呀!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於夫人緊張地追問她。
「是啊,我是有些話想要告訴您,只是我又怕……怕造成您的誤會……」雷苓低聲說著。
「你說,我聽著,會不會有誤會我自會判斷,你就說吧。」
雷苓吞了吞口水後,斂下眼,道:「其實,我覺得簡僕兒不適合跟攏雲哥哥在一起,而且不是因為她的婢女身份。」
「那又是為什麼?」
「是因為、因為……因為簡僕兒是掃把星呀!倘若她一直跟攏雲哥哥在一起,我怕攏雲哥哥會出事。」
「你說簡僕兒是掃把星?」於夫人愣住。「你怎麼會這麼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