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就要走了,她要離開「於家莊」了,她不會再是爭議人物了。
於攏雲的身體已經康復,她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
至於「一線桃花」是怎麼出現且為什麼會毒害到於攏雲,雖然至今仍然無法解答,不過真相的找尋於攏雲自己會負責,她沒有立場去管,現在的她該為自己而活,她該要衝出於家的牢籠了,她壓抑三年想要自由翱翔的心思總算可以放縱開來,她該開心地尋找自己的新人生才是。
只是,她還是起了躊躇。都是那日在溫泉池子時,她直截了當地跟於攏雲報告要離開的決定,結果於攏雲不僅不祝福,還怪怪地用了一些說法像是要「留住她」,這導致她的心情也跟著怪怪了起來,要走的決定因此而猶疑。
哎呀呀,好煩好煩,不想了,不要多想下去,她的個性不適合思考太多複雜的狀況,她只要想著自由,不要跟著於攏雲一輩子,也不會當他的妻子就好。
簡僕兒已經見識過於家男人個個多情的狀況,每個少爺都是三妻四妾地娶進門,這些於家男人的妻妾們都只是維持表面和平,其實常常在爭寵、在暗鬥,連她這麼魯鈍的人都能看出女人們檯面下的風起雲湧,那依她個性,若與人斗肯定慘輸,萬一再有婚約枷鎖困住她,她離不開於家,到時候只能待在「冷宮」裡自憐自艾,那就太淒慘了。
雖然於攏雲因病尚未娶妻,但痊癒後的他,大概很快就會娶妻納妾了。
「僕兒,你真的要走嗎?怎麼你要離開於家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呀?」拿著木桶子走過來的江琴問著好朋友簡僕兒,她們同樣是「天遠閣」的僕人,共事三年,交情還不錯,不過幾日前「天遠閣」卻開始傳散簡僕兒要離開於家的消息,她憋了大半天的話,終於忍不住吐出問她。
「是真的,沒騙人,而且我要走的消息是我自己講的,所以沒有錯。」簡僕兒平靜地回道。她為了不想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因此故意放風聲出去。
「是你自己說的?」江琴一怔,確定好朋友是真想離開,她悶了。江琴是有簽下賣身契的僕人,所以無法隨便離開於家,但僕兒似乎沒有受到於家的任何限制。其實她是怎麼來到於家的,沒人知道內情,只知道她是被四少爺帶進來,且專司熬藥給他喝,而且四少爺這三年來在僕兒的照顧之下,易生病的身體居然康復了,現在健壯如牛。
「所以再過一個多月,我就得跟你道別了。」僕兒再道。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走呢?在『天遠閣』裡不是待得好好的?我還以為我們能一直當朋友呢,你若離開,我會很難過。」
簡僕兒笑一笑,因為她想做自己呀!愛飛翔的她想學蝶花師父一樣四處遨遊。哼,師父他呀,把烏孫命寶交給皇太子,把她交給於攏雲,之後自個兒就又五湖四海優遊去了,她已三年沒見過蝶花師父,「花蝶谷」也無他蹤跡,只曾聽說過蝶花師父在某處妙手救治了誰,但派人去找,卻又無蹤,這三年裡,蝶花師父只有請人捎信給她,告知在「花蝶谷」照顧命寶和她的兩位伯母以及伯伯獲取了一筆足以衣食無缺的銀兩後,也已離開「花蝶谷」。師父就是為身邊人都安排好了去處,才能自由自在地到處去。
「江琴,我也捨不得你,只是我想到外頭見見世面,只好硬下心腸跟你們道別。反正就是這樣,不要再談下去了,我心意已決,不會改變的。」怕是講太多,她的心又會擺盪起來,所以乾脆左手提起木桶,右手拿起掃把,還把掃把一甩,扛在肩膀上,準備工作去。「我到客房那邊打掃,桶子我帶走了。」簡僕兒總像個男孩子般的粗魯率直。
「好。」江琴道。
「用膳時再見嘍!」簡僕兒一轉身,扛在肩上的竹掃把也劃了個弧線。
「哎呀!」誇張的驚呼聲在她轉身的同時響起,簡僕兒停止動作。她後方有人,她感覺到扛在肩膀上的掃把掃中了人。
「你做什麼?你在做什麼呀?你是故意要用掃把劃花我的臉蛋嗎?你太過分了!」尖叫聲像打雷似地一直轟出,被掃中的人捂著臉大聲叫嚷著。
簡僕兒忙著道歉。「對不住啊,香吟,你有沒有怎麼樣?沒事吧?」
「說對不住有用嗎?有怎樣你賠得起嗎?簡僕兒,你太魯莽了,而我怎麼這麼倒霉被你給傷到,你真的是——」「掃把星」三個字硬是吞回肚裡去,罵不出口,畢竟簡僕兒身後的靠山她惹不起,「天遠閣」的奴僕都知道於攏雲對簡僕兒很好的。
「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簡僕兒不斷地道歉,畢竟是自己把掃把掃上人家的臉。竹掃把頗硬,是很危險沒錯。
「哼,你一定是妒忌我長得美!」香吟氣呼呼地用另一種方式罵道。
看不下去的江琴開口了。「喂,你也夠了吧?僕兒都道了歉,你也沒怎樣,何必咄咄逼人?況且要論美醜,你也只是堪稱清秀罷了,僕兒可比你漂亮多了。」雖然僕兒的個性跟男孩子很像,但仍無法掩去其清麗相貌,瞧她還粗粗魯魯地把掃把扛在肩頭上,一頭長髮紮成兩條辮子,一身簡單上衣下褲的僕人衣裝,可那俐落氣質就是顯得率真又美麗。
「夠了的人是你!」香吟不滿地怒瞪多事者。「江琴,你不要以為巴結簡僕兒會有好處,打從簡僕兒進入『天遠閣』後犯過多少事啊?只是大家心腸好,不和她計較,你別以為簡僕兒就是與眾不同,得罪不起了!」雖然簡僕兒一出現就自稱是僕人,也視於攏雲為主子,還一副不想被當作特異的存在,所以舉凡掃地、端茶、雜務,她通通都願意做,也跟「天遠閣」內的奴僕吃住相同,唯一不同之處就只有她必須親自服侍四少藥喝藥,甚至四少爺還下令不准有人代替簡僕兒熬藥,更不許有人去偷窺簡僕兒熬藥,但不管簡僕兒怎麼跟大夥兒打成一片,香吟與一些同事就是覺得她假惺惺。
江琴替好友回擊香吟,道:「你心眼真小,不過就是一個沒注意,值得你記恨嗎?」僕兒有時是粗魯了點,導致一些傷害產生,像是性子太急撞倒人,害對方跌跤摔個狗吃屎,也曾熬藥熬到把廚房燒掉過三間,還有人接近她居然當場昏倒——雖然被診斷出是天氣炎熱而昏厥,但偏偏就是在僕兒面前昏過去的,也真是奇怪——不過這些事都只是小問題,而且有些狀況的禍首也不是僕兒,相較之下,江琴反而無法忍受香吟的斤斤計較。
「我才不是記恨呢,我只是覺得簡僕兒有點可怕罷了!」香吟瞪了簡僕兒一眼,再道:「但幸好你要離開了,大夥兒也舒服點,不用老擔心會不會被你害著!」哼,她就是來問她哪時候要走人的?
「僕兒才不會走啦!」驀地,又冒出一道陰陽難分的嗓音,不過這叫囂一出,就知道來者跟簡僕兒是同一陣線的。
「小鯉魚,你懂什麼?」香吟沒好氣地轉向來者,這像男又像女的聲音很好辨認,是長工小鯉魚。
身形與簡僕兒差不多高的小鯉魚雖然是個男的,但因為身形屬單薄女態,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他一張臉龐常常因為工作太過認真而讓灰塵髒污了,或是受了傷,以至於老是黑一塊、紫一塊的。
瞧,小鯉魚此刻頭髮就又亂糟糟地遮掉了大半張臉,左眼上又黑了一塊,也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不過偶爾沒事的臉龐,顯現的是唇紅面白的俊俏樣,但仍是弱男人的形象。
小鯉魚是在一年前進入「天遠閣」工作的。
他是被心腸極軟的於攏雲的母親所買下的可憐人。
據悉,小鯉魚姓董,不過因為董父、董母目不識丁,而且家境貧苦,所以就隨意喊他叫小鯉魚,後來兩老生病籌不出藥錢來,小鯉魚就在路上搶見於夫人,乞求買他為奴,他願忠心于于家,要賣身救父救母,之後小鯉魚便被帶到「天遠閣」工作。
小鯉魚看似好欺凌,但他常用十足膽量來彌補體型上的偏弱,也讓「天遠閣」裡數十位男工、女婢不敢欺負他。
「香吟,你夠了,不要一直妒忌僕兒行不行?還故意要欺負她,真難看!」小鯉魚氣呼呼地站在簡僕兒身邊,要為簡僕兒申張正義來著。
「我哪有妒忌簡僕兒?你少胡說了,哼!」香吟恨恨地回道。
「沒有嗎?你跟阿花、豌豆、翩翩、阿如都是同一副德行,老是聚在一起偷偷竊語僕兒的是非,還暗中計劃著欺負她的辦法,雖然都沒膽子做啦,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們對僕兒的仇視,而且你急著趕僕兒走是想剷除眼中釘,好乘機勾搭四少爺對不對?」於攏雲是五個兄弟裡最受青睞的一位少爺,二十五歲,卻尚未娶妻,其他少爺都成親甚至已有人納了四妾。
被說中了心底事,香吟面紅耳赤,惱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哪有要勾搭四少爺?你少胡扯、亂講話!還有,你也真怪,一個大男人居然愛嚼舌根,還是你根本不是男人?其實你不男不女的樣子很欠揍你知道嗎?」香吟氣到跟他吵了起來。
「欠揍的是你——」
簡僕兒插話道:「好啦好啦,你們不要吵了。小鯉魚,我沒事的,你不用替我打抱不平,而且也不用理會香吟怎麼對我,反正過陣子我就要離開,你就不要為我出頭了。」兩人相識雖然僅有一年時光,但僕兒對小鯉魚是心存感激的,小鯉魚雖然男生女貌,不過他很勇敢,正義感又重,常常幫她訓誡一些妒忌她的奴僕們,這也讓大而化之的僕兒跟小鯉魚十分投緣,兩人一直是好朋友。「而且我跟你不一樣,我沒簽賣身契約,所以可以說走就走,但你不同,你還有賣身契在於夫人手中,以後還要在『天遠閣』待下去,還是不要跟同事處不好了。」
小鯉魚無所謂地說道:「你放心啦,她們不敢欺負我的,而我一個大男人也不會乖乖被欺負呀!」
簡僕兒笑了,直接攬住小鯉魚的肩頭,道:「你懂自保,我就放心了。」
「喂,這是在做什麼!」香吟大聲叫了起來。「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對男人勾肩搭背,這成何體統?快放手!簡僕兒,你不要丟女人的臉面啦!男女授受不親耶,怎麼可以這麼親近?喂,分開分開,別愈貼愈近了,你們也太親熱了吧?」
簡僕兒不僅不鬆手,還故意挑眉看著氣呼呼的香吟,看她大驚小怪的直嚷嚷,覺得有趣,而且腦子竟然也幻想起於攏雲若是看見這樣的畫面會是什麼反應?應該沒感覺吧?
雖然在溫泉池時,於攏雲有展現出怪怪的、想要留她的情緒來,但,這幾日以來,他並沒有開口說要留她,所以她懷疑有可能是她自己弄錯了,於攏雲根本不想理她。
「還勾著?」香吟又叫又吼著,道:「你這女人太不成體統了,我應該去請四少爺過來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才是!你分明是個浪蕩女子,才敢不理閒話、不顧名節地就跟男人勾勾搭搭,像你這樣的僕人能使用、能留下嗎?還是快滾比較好!」